《百種兵器》序言
(一)
這是美女兼才女三毛填寫的歌詞:
不要問我從哪裏來
我的故鄉在遠方
為什麼流浪,流浪遠方
為了夢中的橄欖樹
流浪遠方
江湖上的俠客們惡搞三毛的歌詞,大概可以為自己這樣定位或者自吹自擂:
不要問我從哪裏來
我的故鄉在江湖上
為什麼流浪,流浪江湖
為了夢中的倚天劍和屠龍刀
為了刀劍上凝刻的俠義
流浪江湖
古龍的武俠小說便是為我們創造了一個俠客浪跡江湖的神秘神奇而並不神聖的世界,柳永的詞轟動北宋,北宋民間教坊曾傳言:凡有井水處,皆歌柳詞。古龍的武俠小說比柳永的詞更具有生命力,如今,凡講華語處皆知古龍小說。
春秋末年,孔子拜見道家始祖老聃,老聃只講了三句話,孔子驚得一愣一愣,回來后對弟子們感嘆:“鳥,我知其能飛;獸,我知其能走;魚,我知其能游;龍,我不能知其乘風雲而上天。我今日見到老聃,他就像一條巨龍。”
如果把其他武俠小說家比喻為鳥獸魚,古龍則堪稱乘風雲而能上九天的巨龍了,難怪他給自己所取的筆名為古龍。如果孔子活在當世,讀了古龍的武俠小說,也將發出如此感嘆,古龍猶如大龍,老聃猶若小龍也。
關於古龍,同樣以創作武俠小說出名的金庸這樣評價:古龍為人慷慨豪邁、跌蕩自如,變化多端,文如其人,且復多奇氣。武俠小說家兼科幻小說家匡倪則認為:古龍開創武俠小說的新路,是天朝武俠小說領域裏的一代巨匠。而在武俠小說排名榜上位居第三的溫瑞安則說:古龍在其武俠世界裏驚才絕艷,鑠古絕今。在其生前死後,絕沒有可與他相比肩的武俠小說家。
這些都是吹捧之詞,稍有無恥之嫌,但這些吹捧並不過分無恥和誇張,古龍確實名至實歸,從某種程度上無愧於這樣的吹捧。
古龍英年早逝,只活了四十八歲,他生前如何看待自己呢?他寫過一副對聯:冰水比水冰。這是一副絕對,至今少有人能對出下聯,這副沒有下聯的上聯猶如武則天給自己樹立的無字碑一樣令人千古思量。這大概是他自己對自己最好的評語了。
在我看來,其他人是水,古龍則是冰,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冰比水下的功夫深,冰比水鋒利,又能化為水,剛柔並濟,冰可以屹立成山,向天空拔節,挑戰日月,這就是以冰的沉默笑傲江湖的古龍。
古龍留下絕對,武則天留下無字碑,也許只有江湖帝國里一代帝王古龍和帝國江湖中的一代女俠武則天,才有這樣的霸氣、膽氣、豪氣、才氣和不冷不熱的溫和氣,才如此審視自己。
(二)
古龍生前大約寫了七十三部武俠小說,長篇小說佔據絕大多數,但他也寫了為數不多的中篇小說,其中中篇武俠小說《七殺令》寫得最好,除此之外,古龍還寫過武俠七部中篇小說,合為一部長篇,這就是著名的《七種武器》。
古龍在小說一開頭自我感嘆:七個不平凡的人,七種不可思議的武器,七段完全獨立的故事。它們被古龍以結構主義的手法結構成一個七色彩虹般炫麗而又從彩虹里飛出刀光劍影的世界。
酷評家余傑在《武器之外的人心》中這樣評論《七種武器》:《七種武器》表面上是在寫武林中赫赫有名的武器:長生劍、孔雀翎、碧玉刀、多情環、霸王槍、離別鉤、拳頭。實際上不是。古龍自己說:“武俠小說中,出現過各式各樣的奇妙武器。就刀而論,刀中就有單刀,雙刀,鬼頭刀,刀環刀,戒刀,金背砍山刀等等,但武器是死的,人卻是活的。一件武器是否能令讀者覺得神奇刺激,主要還是得看使用它的是什麼人。”所以,古龍並不注重寫武器本身,他實際上寫的是武器之外的人心——即人格的力量與精神的力量。
兇殺人人都會寫,唯有古龍寫出了人類面臨極限狀況時獨特的生命體驗;武器人人都會寫,唯有古龍將筆深入到使用武器的人細緻而微的心靈世界之中。古龍歸納出幾種形而上的武器:笑、自信心、誠實、仇恨、決心、友情。就此意義而言,古龍是一位名副其實的哲學家。“舉杯澆愁愁更愁,抽刀斷水水更流”,杯和刀是死的道具,“舉”和“抽”是人的動作,而最重要的,顯然還是道具和動作背後人的心態。三流作家寫道具,二流作家寫人的動作,而一流作家則寫人的心態和風神。
《霸王槍》與《拳頭》的主人公都是小馬。“憤怒的小馬”是我最喜歡的人物。看多了千篇一律的面孔,聽膩了虛情假意的語言,突然發現了小馬,眼睛一亮,心中一熱:天地間也有這樣的人!“他這一輩子做的事,都是他自己願意做的,喜歡做的。”小馬不像他的“事理通達,心氣平和”的同胞,他時時憤怒,拔拳相向,專打敵人的鼻子。遍覓天朝小說唯一能與小馬比美的只有《西遊記》中的齊天大聖孫悟空。他倆一樣天不怕地不怕,在厄運襲來時保持幽默的心境。
小馬活脫脫一匹日行千里、雄姿英發的神駒。他的身上既有《史記》裏那些“風蕭蕭兮易水寒”的俠客的神韻,又有現代人對人性的領悟和尊重。這個人物,體現出古龍對古代社會與現代社會的雙重認同與雙重批判。小馬代表了一種既不屬於古代也不屬於現代的理想人性和理想的生活方式。金庸的小說,至始至終都籠罩在儒、道、佛糾結而成的天朝傳統文化的光圈之下,而古龍淡淡一笑,對這些都不屑一顧。他從八大山人“四方四隅,唯我為大”的境界中再次飛升,塑造出小馬這樣令人神往的“莫須有先生”來。
《七種武器》中寫得最好的是《離別鉤》。故事是在二元對立的參差之美中展開的:狄青麟是世襲一等候、天下第一風流俠少;楊掙是江湖大盜的後人、縣衙的小捕頭。楊掙有力量對抗狄青麟的陰謀嗎?狄青麟一身白衣如雪,用溫柔多情方法殺人,他擁有一座巨宅,卻沒有“家”。他是大惡中的大惡、大奸中的大奸,但與《笑傲江湖》中的,“君子劍”岳不群有天壤之別。岳不群壞得讓人厭惡,狄青麟壞得讓人欣賞,因為那是一種近乎本色的壞──他別無選擇,那就是他的命運,他的生活。他殺朋友,殺情人,殺師父,因為他只愛他自己,他心中本來就沒有朋友、情人和師父。楊錚呢,命賤如泥土,“我根本不懂得什麼叫武功,我只懂得要怎麼樣才能把人打倒。”他有愛,有決心,面對外來的壓力,他沒有屈服,也沒有崩潰。他拿起了離別鈞──既不像刀,也不像劍,前鋒雖然彎曲如鉤,卻又不是鉤,是形式怪異的四不像。
愛他的女人問:“你為什麼要用如此殘酷的武器?”
楊錚回答:“因為我不願被人強迫與我所愛的人離別。我用離別鉤,只不過為了要相聚。”
愛他的女人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最後,楊掙的離別鉤戰勝了狄青麟的薄刀。
但古龍的用意,絕非正義戰勝邪惡的老套,弦外之音,會心者自有所得。
如雙峰並立的是《碧玉刀》和《多情環》。《碧玉恨》寫得從容優雅,閑適自如;《多情環》寫得詭奇急促,絲絲人扣。《碧玉刀》如清風明月,雲捲雲舒;《多情環》如暴風驟雨,冰刀。《碧玉刀》如同舒伯特纏綿的小夜曲,大珠小珠落玉盤;《多情環》如古希氨車南劇,位鬼神驚風雨。《碧玉刀》中的段玉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年俠士,不曾練達人情,卻以他的天真和誠實贏得了一帆風順的“運氣”。
《多情環》中的蕭少英卻是城府比海深的卧底,被仇恨所驅使,一步步地把敵人、也把自己逼向了死亡。對照着讀《碧玉刀》和《多情環》,如同一邊喝熱茶一邊喝冷飲,絕對刺激。
《孔雀翎》是寫一種早已不存在的暗器,高立向朋友鳳梧借來孔雀翎,信心十足地殺了強敵,這才發現孔雀翎已丟失。而鳳梧告訴他,孔雀翎早就沒了,他借給高立的只是“信心”。“真正的勝利,並不是你用武器爭取的,那一定要用你的信心。無論多可怕的武器,也比不上人的信心。”《長生劍》不是寫長生劍的主人白玉京,而是寫弱女小袁紫霞。她一個人來清理門戶,大大小小的武林高手被她輕輕鬆鬆地置之死地。“一個人只要懂得利用自己的長處,根本不必用武功也一樣能夠將人擊倒。”她的長處是笑──無論多麼鋒利的劍,也比不上那動人的一笑。
台灣作家胡人深有體味地評價說:“在這部巨著中,寫盡了天下情,天下愛,天下恨,天下惡,無論寫什麼,都寫到了極致。在這部作品中,古龍傾盡了一生體驗。這部書堪稱一部人生寶典,它確實影響了一代人。”有了《七種武器》,才有了寓言式的武俠小說。《七種武器》超越了自身的體裁和題材的範疇,達到了“嚴肅小說”也很難企及的人生哲學的高度。
(三)
如今傳統武俠小說式微,這方面的讀者銳減,市場低迷,所以大多數文學網站以仙俠型的武俠小說取代了傳統武俠小說,本人傳承古龍傳統武俠小說風格的理想遭遇拿破崙的滑鐵盧和關公的走麥城。
好在飛盧小說網給傳統武俠小說留下了一片小小的天地,這裏的仙俠類的武俠小說還沒有擠走傳統武俠小說,於是,我的傳統武俠小說《神秘魔島》與網站簽約,在我創作這部長篇小說的過程中,我的激~情噴涌,順便還寫了大量的武俠微型小說和短篇小說,綜合以前在平面雜誌上發表的幾部武俠中篇小說,責編光輝叫我合成一部長篇,他叫我給這本書取名為《一個人的武俠世界》,我仿照古龍的《七種武器》,給本書命名為《百種兵器》。
我在廣東東莞打工九年,在九年中研究完了金庸和古龍的全部武俠小說,我認為自己更接近古龍,讀者從我的《神秘魔島》中就能發現我在傳承了古龍的風格的同時已經超越了古龍。
現在我要談的是這部武俠微短中篇小說集,在得到責編的簽約認可后,我才決定上傳這部小說集的,否則上傳也就沒有了意義。
如同古龍的七種武器一樣,我的這部微短中小說系列,借武器和武功寫人生哲學,古龍的小說像哲理詩,我比古龍更像詩人和哲學家,我在創作《神秘魔島》時除了寫微短篇武俠小說外,還寫了一部武俠詩集,現將其中一首詩分享給俠友:
枯藤老樹昏鴉
古道西風瘦馬
斷腸劍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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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穿越長長的西風
貫穿長長的孤獨
刺進堅固的石壁
鏗鏘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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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山
記住了劍刺進石壁的傷口
記住了劍刺進石壁的深度
劍深深地相信
劍能征服世間最高的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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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刺出
所有的山拜倒在劍下
這就是千古絕劍
這部文集包含了幾十篇武俠小說,命名為《百種兵器》當之無愧,其中有《撿愛》和《剪愛》等微型武俠小說,用詩歌語言描寫了江湖中罌粟花般的愛情故事,強烈譴責了美麗而含毒的愛情,而短篇《劍光曲》猶如貝多芬的《月光曲》般歌頌了純潔的母愛,同時又批判花心丈夫對父愛以及對妻子之愛的背叛,結局則是花心丈夫痛心懺悔。
短篇《華山論劍》是一篇融合道家哲學的小說;《武禪》則是一篇闡釋佛教哲學的小說。
《蜻蜓劍》、《狼羊血戀》、《十七歲的江湖》、《斷刀俠客》則是中篇小說系列,其中《狼羊血戀》是以狼愛上羊為主題,描寫狼羊生死不渝的戀情,《十七歲的江湖》則是描寫未成年人在江湖上的成長經歷,包括對愛情的體驗和追求。《斷刀俠客》是一部關於誠信的哲學,文中用人物對話再現了許多儒學關於誠信處世的教條,還容納了詩歌烈士海子的詩句。
總之,百種兵器歸結於詩和哲學,用血雨腥風和刀光劍影的背景烘托出形而下之外的形而上的百種精神元素。
在為本書寫序言時,我以巨大的篇幅評述了古龍及其七種武器,旨在表明,我是站在古龍的肩膀上創作出比他的創作水準更高的千古絕唱。
一劍刺出,讓所有的山拜倒在劍下,這就是千古絕劍,朋友們,我的武俠作品是不是千古絕劍,是不是趕超古龍?任人評說,我自巋然不動,俱往矣,數風雲人物,還看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