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死的不虧
聊着聊着,忽然李強說:“之前有個人來你這買東西,不知你還記不記得,簡單說就是身上一股子泥味。”
我回想了一下,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來第一天來的那個中年人,皮膚黝黑,腳上套着牛皮的馬靴,他離開之後我才反應過來,他身上給人一股子不舒服的氣息,就是泥土味!不知道李強怎麼忽然提這個人,我點點頭表示我記得。
李強問:“這人是不是只交了三成定金,說剩下七成出完這趟活再補?”
我一愣,李強咋知道的這麼清楚。
看我的表情李強就知道自己說中了,嘆了口氣:“七成尾款別想了,今天早上我剛看到他弟弟在張羅給他辦白事。”
“白事!”我嚇了一跳:“他死了?”
李強道:“是的,死了,這趟活出了災,自然是沒做成,沒做成自然就沒有錢,所以你也別想着找他家其他人幫他還債,欠的債都是自己的,惹的因果也都是自己的,死了就一筆勾銷吧。”
被這一消息搞得有點發懵,這一行之前給我更多的感受是刺激,是恐怖,但是最危險的紫禁城之行,也多是有驚無險,不牽扯到死亡這種生命和意識都要終結的事。而這次一個剛見過沒多久的人忽然就死了,一想起幾天前還在我這買過東西,我就感覺有點不真實,原來這個行當不僅僅是有驚無險,而是真的有可能有危險,會死人的危險!
“他是幹什麼的?”我愣了很久才問。
“身上一股子土味,隔老遠都能聞到,還能幹什麼,盜墓掘墳的土耗子唄!”李強又喝了一口茶,才坐直身子,湊過來小聲地問:“活兒出災,那就是墓里碰到什麼東西了,墓里無外乎兩種不幹凈的東西,一是活屍,我們叫粽子;一是墓里的毒物,沾了屍氣的蟲蚊花草都不是能輕易招惹的。對了,他買了什麼東西你還記得嗎?”
我的記憶力還算不錯,腦海里回味了幾秒鐘便找回了那天的情節:“他給了我一個單子,上面列了七種東西:虎骨釘三枚、醒神香一盒、羊油蠟燭三根、人油蠟燭一根、紅土糯米半斤、紅線十三尺、狼眼手電兩根。”
李強在我說到人油蠟燭時候臉色就變了一下,再說到紅土糯米半斤時,桌子上拿茶杯的右手力氣忽然加大,我能看到握杯處開始泛白。
“怪不得沒活着回來,這混蛋膽子還真大,知道墓里有粽子還敢去!”他恨恨地喝乾了杯子裏的水:“我說過很多次,倒斗這種掘人祖墳的事缺德缺到家了,搬山卸嶺、發丘摸金,這四門的人就沒有善終的,還偏偏有人喜歡往有粽子的大墓里鑽!”
“從哪裏看出來他知道墓里有粽子?”我還是沒想明白。
李強從旁邊壁台上拿來紙筆,把我說的七種東西寫了下來,指着其中的羊油蠟燭開始說道:“搬山卸嶺、發丘摸金,這是四個盜墓的門派,手段各不相同,搬山術是傳說中的一個門道,我也不清楚具體操作手法。卸嶺則是自漢末匪軍挖墳為起始,通常都會把墓葬上的山石泥土挖掉,直接掀開整個墓穴來取其中的陪葬用品,現在很少有這麼大的規模了。發丘摸金實則一脈,以易學五行之理分金定穴,下墓取財也有一套自己的規矩。死的那人叫陳大,就是摸金一脈,他們都會有祖宗傳下來的摸金符帶在身上,雞鳴燈滅不摸金,這羊油蠟燭就是用在燈滅這件事上的。”
緩了口氣,李強繼續說道:“摸金的規矩,盜墓倒斗只在晚上干,雞鳴天亮就必須停手。而且,進入墓穴后,通常都會在墓室東南角點一根蠟燭,如果蠟燭沒滅,摸金髮財自不必說,但如果蠟燭熄滅了,財物必須得放回遠處,恭敬地磕三個響頭,空手回去。這裏蠟燭滅,就等於告訴他墓里不安全,動了墓主的東西,有可能詐屍。羊油蠟燭就是用在此處的。”
等我消化完他說的這些信息后,他又拿筆把虎骨釘、人油蠟燭、紅土糯米這四個東西畫上了圈:“為什麼我說他明知道墓里有粽子還要下去,紅土糯米是用火山岩漿凝固后形成的硫磺紅土種植的糯米,帶有地底岩漿的陽氣,專門用來對付粽子的,這東西行屍殭屍都能剋制,效果就相當於濃硫酸潑你身上。虎骨釘,是用虎尾骨製成的釘子,自古就是用來釘詐屍的棺材的。人油蠟燭,顧名思義,點着了燃燒能放出人味,他下墓前肯定用沼澤地的腐泥混香灰抹了身上,掩蓋住自己身上的人味,然後用人油蠟燭吸引粽子離開主墓室,好方便他下手從棺槨里拿財物。”
頓了一下,李強按順序寫出虎骨釘、人油蠟燭、紅土糯米三個東西,說:“他的計劃應該是這樣:先用虎骨釘釘住棺槨,搜刮棺槨外的財物,萬一鎮壓不住,再用人油蠟燭把粽子吸引走,但如果出了意外導致自己身上的人味泄露,紅土糯米還可以用來對付粽子。”
“然而,他還是死了!”我翹了下眉毛,計劃可以說很完善了,但結果並不理想。
“這些都是對付粽子的通常手段,陳大下的墓里,應該是有個不怕這些東西的粽子,這種殭屍就不該招惹,這叫找死!”李強冷哼一聲:“再說,都詐屍了,那蠟燭肯定早就熄滅,雞鳴燈滅不摸金,老祖宗定下的規矩也敢不認,陳大死的不虧!”
我感覺李強一直對這一行里的這些規矩特別執着,所以說到陳大燈滅摸金還妄想幹掉粽子這件事上,李強很不齒陳大,畢竟他壞了規矩。不過想想也是,李強走到現在,估計也遇到過不少這樣的事情,他就是靠着祖宗傳下來的這些規矩才能一步步走到現在,他對此篤信無比,壞規矩的人,就相當於坏了信仰,讓他有很重的褻瀆感。
我沒對此發表意見,只是說道:“既然人死升天,我們也別在這裏說他什麼了,我們要不要去他家看望一下,表示一下?畢竟你們也算認識,他也是我的客戶對吧,我去不為要錢,表達個意思唄。”
李強聽完就起身朝外走:“要去你去,我不去!鼠壞壞一窩,他能壞規矩,他家裏其他人也難說,況且他那個弟弟,唉,算了,能不接觸盡量不要接觸!”
“為啥?”我追出門問,他越是這麼說,我越是好奇陳大的弟弟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能讓李強欲說又止的人,我還真想見見。
李強丟給我一句話:“他是個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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