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封遺囑
【寫在這本書的前面】
我這半輩子經歷的事情,可能比大部分人一輩子都豐富,縱然現在回頭看一眼,也總覺得離奇和不真實。但它們確實發生了,而且由我親身經歷。
我想把這些事情寫下來,以免我日後百年再無人知曉。
如果你恰巧是我故事裏出現過的人,而且你現在還好好活着,那麼不用謝我,以後每年農曆三月初三午夜子時,找個十字路口給我燒一炷香就好。
原本我也以為我是個平凡的人,可以普普通通的過一輩子。
但自從我那年繼承了一個二十年沒見過面的叔叔的遺產,簋街(鬼街)13號的鋪子,我的人生軌跡,就和普通人發生了偏差。從此,我親眼目睹了一個離我們很近,卻又離我們很遠的世界。
簋街只有小龍蝦?
你錯了!
【正文】
記得那是1993年,那時候的帝都不像現在這樣10月底就已零下,10月的太陽還能把大地烤成二十七八度,不跑不動很舒服,一旦有點大動作,就能把衣服汗出一道清晰的印子。
那個時候我在元明元盲流村租着一個月77塊錢的房子,一頭披散的長發,露着棉花的破襖,冬天也穿着人字拖,一心搞搖滾,但是身邊最值錢的就是我那把結他,是我花了從老家帶的所有錢買的新結他,值820塊。那時候對我們來說,北漂是搖滾的唯一希望,西北、東北、南方的搖滾樂隊都在往帝都跑,和現在這個時代的北漂一樣,但又苦很多。也是那個時候,我認識了國內搖滾井噴以後的第二批人:高岩松、張越、謝天笑、姜昕,還有住北京東村的左小詛咒。有時候找左小練歌,我得跑大半個帝都,東村大概在現在朝陽公園的位置。
住盲流村的除了我們這群搞搖滾的,還有就是一群窮畫家,比我們還窮,北漂着也是為了出名,好像現在查資料盲流村都習慣被稱作畫家村了,他們還一起搞了幾次不大不小的畫展,實際上最後大部分都窮得吃不起飯,捲鋪蓋回家種地的種地,搬磚的搬磚,也有被娘老子親自從村裡揪回去的,我記得高波就是,也不知道他後來還畫不畫畫。
我也一樣,窮,起初干窮着也不覺得咋樣,每天晚上找個酒吧唱歌,能賺個15、20塊也還好,那時候酒吧聽搖滾的有,不過大點的酒吧也不接我這種散人,所以我只能找一些小酒吧,經常一家唱兩天客人就不樂意聽了,老闆就不給錢,我就得換一家,後來有一次晚上換了四家,走了30多里路才找到一家願意讓我唱的酒吧。一晚上沒吃飯,人字拖都走斷了,我光着一隻腳在酒吧站着唱《晚安,北京》,越唱越想哭,結果走音走的厲害,第二首還沒唱就被老闆趕出來了。實在不行,餓的厲害,只能往回走,住的地方還有中午吃剩的一個半燒餅。
到家都已經雞鳴了,進屋看到掛鐘,5點40分整,又是新一天。
那天吃完燒餅睡也沒睡着,琢磨着這還到哪裏找酒吧,不賺錢光喝西北風活不下去啊。
七點多又爬起來,得去買個人字拖,不然馬上到冬天,磨破腳一冬都好不了。天橋上有擺攤賣人字拖的,老闆一直跟我吹噓說他的人字拖怎麼牢固,讓我用力扯,我試了一下確實扯不斷,質量挺好。
老闆得意地拿過我手中的人字拖說,吶,小夥子你不用力怎麼行,我扯給你看吶,要這樣。於是啪的一聲人字拖斷了。
我記得當時風很大,吹亂了老闆一頭凌亂的頭髮,他尷尬地笑了一下,說生活很困難,我說是的。
再後來,聽說畫家村要被遣散,我也實在沒賺到什麼錢,也沒出名。大部分人都回老家了,我老家沒爸媽,就一個不願意養我這個不務正業的人的奶奶,在老一輩眼裏,搞音樂玩搖滾的,都叫不務正業。
那時候我已經困頓得幾乎過不下去了,如果不是收到了一封挂號信裝着的遺囑,我想我大概也就回老家厚着臉皮找奶奶分一塊地老老實實種地去了。
遺囑是一個黑色信封裝的,蓋着崇文人民法院的章,下面藍色圓珠筆草草的寫着“劉子山收”,再就是信封是火漆封的口,火漆這種東西建國后大概三十多年沒人用了吧。
我當時就很好奇,站在村口拆開,才發現是一份遺囑,審批的單位是崇文人民法院,內容讓我愣了好一會:我有個叔叔,他名下有一店鋪,按照他的遺囑吩咐,過世以後店鋪就留給我,但我得放棄現在做的一切去繼承那間鋪子把它經營下去,店鋪在簋街13號,信封里還有個鑰匙。
我當初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狠狠吸了一下被風吹出來的清水鼻子,咧着嘴巴笑。我依稀是記得聽奶奶說過,我爸似乎有個弟弟,文革的時候走丟了,那時候我才出生不到一歲,後來一直都以為我這叔叔已經死了,沒想到竟然在京城盤下了一個鋪子。這店鋪如今歸我了,京城皇城根下我也有個鋪子了!
簋街,那邊我去過兩次,火鍋燒烤什麼的可熱鬧了,地段不用說。
搖滾?
餓不死才能叫搖滾,餓死了的都叫北漂人!
二話不說,找房東退了屋子,帶着幾件不值錢的衣服和家什,打道去簋街,那把結他,咬了咬牙,送隔壁謝天笑了,他的結他昨天在酒吧唱歌時候和一客人打架,被老闆給砸了。
幾個老夥計要送我,不過我已經決定放棄搖滾,去繼承叔叔的店鋪,至少,我不想餓死就得肯低頭,也就沒臉讓他們送。
站到簋街13號的門口,我才有點發愣,這鋪子牌匾上寫着的就是“鬼街13號”,像門牌號似得。簋街最早被稱為小鬼市,很多人寫簋街都寫成鬼街,所以我也沒怎麼在意。不過這鋪子門面還真夠大,左右得八九米寬的門面,二層,如果加上後進的院子,得五百多平,這在簋街,也算是數得上的大店鋪,只是根據這門上牌匾,根本不知道它究竟是賣什麼東西的。
風大,天寒,哆嗦着掏出鑰匙,把門上的黑鐵大鎖捅開,嘎吱一聲推開了店門。
從這一刻起,彷彿推開了另一個世界的大門,我走上了和諸位看官完全不一樣的人生。
那一年,我22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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