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回憶（一）

“黑夜再恐怖，也是有盡頭的。”白青瓷不記得自己在那本書上看過這句話，但是卻一直引以為人生格言。

所以，十八歲的她一度以為自己熬過了那個風雨交加的恐怖夜晚，就能夠再次看見明亮的太陽。

可她卻忘了，如果黎明太過遙遠，黑夜足夠漫長，那麼她根本支撐不到盡頭，或許就已經被黑暗吞噬。

那一次之後的整個暑假裏，白青瓷和秦燁在沒有過任何接觸，甚至連單獨說上一句話也不曾。

白青瓷漸漸地不會在被噩夢驚醒。而每當第二天太陽升起的實話，她的心底都會隱約劃過一絲慶幸……幸好，幸好秦燁只是一時興起。

否則……否則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然而秦燁怎麼可能真的放過她。

他對她渴望了太久，真的太久太久。久到不知道可以經歷多少次滄海桑田，世事變遷。

白青瓷看上去軟弱可欺，帶着一股濃郁的古典氣息，就像是古代故事裏寫的那種悲春傷秋、逆來順受的姑娘。但她似乎生下來就對數字有着特殊的天賦。

所以那一年高考，她毫不猶豫地給自己報了A大的計算機專業，代碼編程方向。A大是理工強校，信息工程更是王牌專業，基本上本科生沒有畢業就有各路相關單位前來預定。也就是說，踏入這個專業，基本可以確定她將來會有一口飯吃。

想要擺脫秦燁，就必須離開秦家。而想要不再寄人籬下，就必須有謀生能力。

這是第一步。

A大新生報道的時間較其它學校稍晚，是9月15號。

開學那天秦正聲本來是安排了司機送白青瓷去的，可她說自己想要歷練歷練，便謝絕了他的好意，一個人拎着不多的行李上了火車。

兩個小時的路程不算長，但卻是白青瓷來第一次單獨旅行。除了緊張之外，對於她來說，更多的是雀躍。因為遠離了秦燁，因為她即將有了新的生活。

火車到站時正好是中午。站外的廣場上有A大專門來接新生的校車，就停在出站口廣場上最顯眼的位置，不用擔心迷路。

電梯人滿為患，白青瓷拎着行李箱上了幾十級的樓梯，到了地面廣場后已經累得氣喘吁吁。她把行李箱放在地上，從隨身帶背包里掏出了水瓶。

然後這邊剛擰上礦泉水瓶的蓋子，兩個穿着一樣T恤，掛着A大學生會工作證的男孩兒便迎了過來。

理工院校歷來男女比例失調，狼多肉少，基本上性別為女的就很吃香。而且白青瓷不光模樣生的漂亮，從小的境遇又讓她隱約帶了種不同於其他女孩兒的恬淡和清冷。

簡短的交談后，那兩名學長知道她竟然是直屬學妹，更加地熱情殷勤。立刻拿出手機和白青瓷交換了電話和微信。

其中長得比較壯實的那個，更是直接拎起她的行李，把她送到大巴車門口。臨上車前，他還慷慨地說什麼以後就是她哥哥，不管她在學校里有什麼事他都罩着。

白青瓷卻對“哥哥”那兩個字下意識的反感，秦燁對她做過那樣的事情后，她已經自動將這兩個字和禽獸畫上了等號。

然而初來乍到便樹敵不是聰明女孩兒做的事情，況且對方沒有惡意。於是她只是淡笑着道謝，既不尖銳，亦不熱絡。

這班車大約是送了學生后剛剛返回來的。車上人不多，但每個來報道的新生，卻都是有家長父母陪同的。

這景象看在白青瓷眼裏讓她有些難受，便轉開視線，邊玩手機，邊時不時地往窗外張望一眼。可當她的目光無意中從廣場邊上一輛黑車上掃過的時候，瞬間瞪大了眼睛，僵直在原處。

秦燁……那車裏坐着的不是秦燁是誰！

他明顯知道她的所在，就那麼姿態慵懶趴在方向盤上，隔着兩層玻璃和她對視着。而她似乎可以清楚地看見他唇邊那一貫略帶了些諷刺的淺笑。

白青瓷感覺自己像是掉進了冰窖里，她就那麼愣愣僵坐在那裏，大腦已經停止了思考。等到真魂重新歸竅，秦燁的車子早就沒了蹤影。

手機上一條未讀短訊，來自一串沒有儲存的號碼。

白青瓷已經隱約知道那是誰發來的，猶豫了兩秒後點開果然如是：A大校門左邊路口，下了車馬上過來。

過去，她瘋了才會找他！這個魔鬼！

白青瓷牙關緊咬，拚命的告訴自己要冷靜。等平復了顫抖后，惡狠狠地戳着屏幕刪除了短訊。誰要去找他？這不是秦家，她不信他敢在學校里對她為所欲為！

只是許多事，許多人，不是不想不看就能真的乾淨的。

就好比秦燁，就好比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

而白青瓷也很快就明白了這個道理。因為當她下了車，拎着行李去報到的時候，她怎麼也找不到自己的證件和錄取通知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