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原來這就是權熙正一直封存的秘密。
第十四章原來這就是權熙正一直封存的秘密。
（一）
權熙正坐在自己房間裏，書桌上放着一個小相冊，照片里是一個小男孩和兩個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小女孩。
是小時候的權熙正和沈詩愛、沈詩恩姐妹。不記得是誰的生日，三個孩子打鬧成一團，身上臉上都是蛋糕，笑容格外燦爛。
照片里的他們是那麼快樂。
權熙正伸手撫摸着相片里的小女孩，嘴角忍不住浮起一絲淡淡的微笑，又翻過一頁，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小男孩和小女孩的合影：照片上權熙正剛剛練完琴，回頭去看趴在地毯上寫譜子的小女孩，小女孩也正好抬頭看向他。兩人相視而笑，陽光正好照射在他倆身上。
那畫面，他至今回憶起來都是幸福的。
他的手指輕輕地滑過照片里女孩的臉，女孩的笑臉很可愛，兩顆虎牙也很可愛，彷彿永不知憂愁。
權熙正拿着相冊看了好一會兒，才將相冊放回抽屜。
突然，門被“嘭”地推開了，沈詩恩神色複雜地出現在書房門口，她瞪着權熙正，一字一句道：“走，跟我合奏！”
權熙正詫異了一瞬，然後猛地抽回手：“我不會和你合奏的。”
沈詩恩轉身看着他，咄咄逼人地問道：“是不會，還是不能？”
權熙正無言以對。
“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再也不能彈鋼琴了，還有你的手為什麼會抖？是因為姐姐嗎？”說起沈詩愛，沈詩恩就滿臉都是痛色。
權熙正沒有正面回答她：“這和你無關。”
“你知道嗎？全校都知道你因為手抖不能彈鋼琴了，而我呢，現在才知道。當我知道你因為姐姐而不再彈奏鋼琴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我真的很高興，你那麼重視姐姐……”說著說著，沈詩恩不自覺地流下淚來。
“我高興，是因為知道這世界上還有像我一樣記着姐姐的人。可是……可是……我希望你記得姐姐，卻不是用這種方式啊！你和姐姐一樣，那麼喜歡鋼琴，可你卻再也不能彈了，權熙正，你太讓我失望了！”
權熙正看着她，沈詩恩已經泣不成聲。
“是我的錯，就應該我來承擔。能不能彈琴已經不重要了，不能彈鋼琴也沒關係，作曲也很好……”
“你騙人！我從前就很討厭你這副道貌岸然的樣子，你總是笑着把所有的事都說得不痛不癢，為什麼你就不能敞開心扉真正地接納關心你的人呢？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個樣子！”
沈詩恩哭喊着，她不想讓權熙正用這種近乎自殘的方式去懷念姐姐，他們都是那麼喜歡音樂的人……
她要代替姐姐喊醒他！
沈詩恩說完，抹了一把眼淚，轉身跑了出去。
權熙正看着沈詩恩離去的背影，一言不發，他的手又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他抬起自己顫抖不已的雙手，目光里滿是痛楚。
“我也很討厭這樣的自己。”
而此時朴七彩正沮喪地趴在書桌前對着魚缸里的小烏龜講話，她旁邊放着剛剛拆開的國際郵件。
是茱莉亞學院寄來的信，上面寫着：很抱歉，朴同學，我們茱莉亞學院不乏技術一流的鋼琴手，但我們更希望找到擁有個人風格的鋼琴演奏者，感謝您的申請。
雖然知道自己沒有多大希望被錄取，但是親眼看到拒絕的來信，朴七彩心裏還是有點難過。
“我跟權熙正一起寄的申請書，權熙正肯定也收到回復了，他肯定通過了吧？”
看到桌子上的手鏈，朴七彩忍不住拿起來戴在手上，不舍地來回摩挲，又拿出手機，找到權熙正的微信，猶豫着要怎麼問他。
打開文本框，剛輸入了“收到茱莉亞的offer了嗎？”幾個字，覺得不妥，又刪掉，重新輸入“你怎麼決定的？”還是覺得不妥，又一個字一個字地刪掉……
就這麼反覆輸入着，直到門外傳來朴在角的聲音：“七彩，幫我去便利店買瓶洗潔精吧！”
“哦，就來。”
拎着一瓶洗潔精從商店出來，朴七彩遠遠就看見滿臉淚痕的沈詩恩失魂落魄地走了過來……
“沈詩恩？”朴七彩忍不住喊了一聲。
沈詩恩抬頭看到了朴七彩，她沒像往日一樣拒絕朴七彩：“朴七彩，你陪陪我吧。”
二人沉默地並排走着，走到了小區的公園裏，兩人各自在鞦韆上坐下，有一下沒一下地晃着。
沈詩恩出神地望着天空，朴七彩望望天空又看看她，沒說話。
（二）
朴七彩終於還是忍不住，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你是不是有話要說？你不說我就走了……”
沈詩恩伸手拉住她，道：“你想知道當年和權熙正一起彈《G小調進行曲》的那個女孩是誰嗎？”
談起權熙正，朴七彩立馬來了興緻，問道：“那不就是你嗎？”
沈詩恩搖搖頭，蒼白的臉上扯出一抹笑容，看着讓人心疼：“那不是我，她是我的雙胞胎姐姐，沈詩愛。”
這個名字和沈詩恩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朴七彩有些震驚，但也漸漸明白了什麼。
或許早就料到朴七彩會有這個反應，沈詩恩抬起頭看着遠方，陷入了回憶中，她彷彿自言自語地說起來：“我姐姐從小就特別喜歡彈鋼琴……七歲那年，她在比賽中結識了當時被譽為天才鋼琴少年的一個小男孩，兩人很快就成了好朋友。十四歲那年，首屆勃拉姆斯國際鋼琴大賽在全球範圍內招募參賽者，他們是中國唯一的兩位通過選拔的鋼琴選手，引起了很大轟動，很多人都對他們寄予了厚望，期待着他們能拿下冠軍……為了拿到冠軍，他們共同創作了那首《G小調進行曲》。但是，男孩對曲子的要求太高了，他們一遍遍推翻嘗試，反覆修改，在臨近比賽前才將曲譜確定下來。”
說著說著，沈詩恩彷彿感同身受，姐姐和權熙正是在怎樣的壓力下將曲子創作出來的。
“兩人憑藉《G小調進行曲》成功奪得了亞洲預選賽冠軍……可是，姐姐因為超負荷練習，精神太過緊張，又因為贏得比賽情緒激動，心臟病發作……她還沒拿到獎盃，就倒在了舞台上……”
那時的畫面，她永遠無法忘記。
“……小男孩去為小女孩買應急藥品，卻因為迷路沒有及時趕回……”
沈詩恩的語調極為平靜，她繼續說道：“……小男孩在街上跑啊跑，摔倒了又爬起來，可是等他回到小女孩身邊，小女孩卻再也醒不過來了，而那首轟動一時的《G小調進行曲》也從此塵封……”
朴七彩眼眶發紅，她問道：“那個小男孩就是權熙正？”
沈詩恩笑得恍惚：“是……”
“怪不得權熙正總是對自己和別人要求那麼嚴苛，原來是這樣……”朴七彩這才明白，那樣努力的權熙正背後，有這樣一段故事。
“是啊，”沈詩恩苦笑道，“他覺得是自己的原因，害死了最好的朋友，不能彈鋼琴是老天對他的懲罰，可這真的是他的錯嗎？”
朴七彩見過權熙正因為不能彈琴而痛苦的樣子，面對沈詩恩的提問，她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沈詩恩哽咽道：“現在看到他這麼折磨自己，我很傷心也很難受。還有權熙正，明明彈不了鋼琴，居然說自己現在很好，作曲也挺好的，他明明那麼喜歡彈鋼琴，怎麼可能會沒關係？”
說著，沈詩恩眼淚流得更凶了，她同情那個活在自己世界裏的權熙正，卻不願接受權熙正對自己近乎自虐的行為。
朴七彩的眼睛早紅了，她想抬手擦掉眼淚，誰知手腕上的手鏈忽然斷裂，手鏈上的珠子撒落一地。
朴七彩愣怔片刻，驀地站起，心底猛然生出不好的預感。
這是什麼預示嗎？
“沈詩恩，權熙正現在在哪裏？在家嗎？”
沈詩恩轉向朴七彩：“在家，怎麼了？”
心裏的不安越來越強烈，朴七彩轉身就往權熙正家的方向跑去。
沈詩恩緊隨其後：“朴七彩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
兩人一路跑到權家門口，朴七彩氣喘吁吁，一邊喘氣一邊想要敲門，沈詩恩上前一步掏出鑰匙：“不用，我有鑰匙。”
門打開了，兩人趕緊進去。
“權熙正！”
她們四下看了一圈都沒有看到人，權熙正的房間也是空蕩蕩的，只找到書桌上留下的一張紙條，上面寫着：我出去住幾天，不要找我。
兩人相視一眼，一起去找權熙正了。
（三）
為了找到權熙正，朴七彩和沈詩恩兩人找了很多地方，幾乎沒停下來休息，回到權家后都疲憊至極，但是權熙正仍下落不明，兩人毫無形象可言地癱坐在沙發上，又累又急，卻毫無辦法。
權熙正心裏有着太沉重的過往，她們都擔心他會出什麼事。
那樣的一個天才少年，本該一帆風順，早早站在眾人矚目的藝術殿堂的舞台上，卻因為那樣的意外，活在對自己深深的自責中。
權媽媽從廚房裏端出兩碗簡單的麵條，招呼道：“來，七彩，詩恩，先吃點東西。找了這麼久餓了吧，趕緊趁熱吃。”
兩人又累又餓，但因為擔心權熙正，看着面前的食物卻沒心思動筷子。
“阿姨，您覺得權熙正還會去哪兒呢？”沈詩恩忍不住問道。
看着累了大半天的兩個姑娘，權媽媽嘆了一口氣：“你們都知道小正彈不了鋼琴吧？”
沈詩恩和朴七彩點點頭。
“其實，當年詩愛突然出事，對小正的打擊不僅如此。”權媽媽一貫輕快的聲音也低了下來。
朴七彩和沈詩恩對視一眼，又看向權媽媽。
權媽媽繼續道：“……在那之後，小正有段時間幾乎是不吃不喝，不哭也不笑，因為精神問題，還住過一陣子療養院……”
兩人簡直不敢相信，沈詩恩問道：“療養院？”
朴七彩也喃喃道：“療養院……”
“是啊，那時休養了大概半年才終於緩過來，人看起來是好了，但從此卻再也彈不了鋼琴了。而且，小正每年在詩愛忌日前後都會有些情緒失常，需要回到療養院調養一周左右的時間。”時間已經過去這麼多年，再談起這些事，權媽媽明顯平靜多了。
朴七彩不由自主地紅了眼眶，她有多在乎他，此時就有多心疼他。
權媽媽搖搖頭：“剛開始，我和小正他爸都覺得，事情過去后，再深的傷痛總有釋懷的一天，我們慢慢等他，小正也許有一天就能放下了……但是對他來說，時間或許還不夠久……”
為這件事，權熙正承受了這麼多，沈詩恩不知該說什麼，原來自己一直都錯怪他了。
“阿姨……對不起，我……”
“阿姨沒事，他這幾年都只是在詩愛忌日前後會失落一陣子，今年這還是第一次這樣……怪不得莫名其妙給我買了電影票，讓我去看那麼晚的電影……唉，這孩子……”說著，權媽媽難過地停了下來，自己這個兒子，從來都是自己獨自一人默默承受的性格。
“可他還能去哪兒呢？”朴七彩失神地問道。
權媽媽嘆了一口氣，擺擺手：“我們昨晚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了，療養院他也沒去，他這是故意躲起來，不想讓我們找到！你倆找了一晚上也累了，先去休息吧，我了解小正，丟不了，他想回來就回來了，就讓他自己靜一靜也好。”
聽權媽媽這麼說，朴七彩和沈詩恩也別無他法，只好各自先回家。
從權家出來，兩個女孩都沒有回家，兩人都疲憊極了，卻還是放心不下權熙正。
朴七彩忽然想到什麼，問道：“沈詩恩，你好好想想，有沒有什麼地方是對權熙正和你姐姐比較特別的？權熙正有沒有可能會去？”
沈詩恩想了想，道：“有這個可能，可是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地方……”
“兩人經常一塊去的地方，或者喜歡去的地方？”
“那太多了，鋼琴練習室、比賽場、公園小廣場、肯德基、城市圖書館……”沈詩恩一一舉例，但可能性聽起來都不高。
朴七彩擺擺手：“這些地方都不夠特別，我們還是分頭去找吧。”
說完兩人就分手了。
沈詩恩接下來又找了很久，走到廣場，她實在是走不動了，便沮喪地坐在廣場的台階上。
遠處教堂傳來鐘聲，讓她想起很久之前姐姐和權熙正為婚禮伴奏的事。她心頭一亮，強忍着疲憊，趕緊前往教堂。
而此時的朴七彩還在大海撈針，正在思考還有哪些可能的地點，她的手機響了，電話一通她就聽到沈詩恩的聲音：“朴七彩，我想起來了，新開路大教堂，姐姐和權熙正一年總會有幾次給婚禮做伴奏！姐姐曾經說過，那是她和權熙正的秘密基地。”
朴七彩回復道：“……好，我這就去。”
權熙正和沈詩愛的秘密基地，知道這個地點的朴七彩鬆了一口氣，但心裏卻忍不住難受起來。
（四）
路上堵車嚴重，車流緩慢，沈詩恩坐在一台出租車裏焦急地透過玻璃看着窗外的路況，司機師傅看她着急，也被感染了，喇叭按個不停。
“叮咚——”
沈詩恩收到一條語音，緊接着是一條視頻文件的分享地址。
是沈媽媽發來的消息。
沈詩恩戴上耳機聽語音，沈媽媽在語音里說道：“詩恩，今天媽媽整理東西的時候，從你姐姐的箱子裏發現了一張光盤，有段視頻你一定要看一下，最好讓小正也看看……”
沈詩恩猶疑了一瞬，還是輸入密碼點開了視頻，看着看着，她的眼眶漸漸紅了，她難以置信地捂住嘴，眼淚不由自主地落下來，最後實在是忍不住，也不管是不是在車裏，放聲號啕大哭了起來。
司機師傅聞聲嚇了一跳，以為她遇到什麼事，急忙安慰道：“小姑娘你這是……”
沈詩恩搖搖頭，哽咽道：“我沒事……師傅你在這裏讓我下車吧。”說完給了師傅一百塊，不等找零就拉開車門跑了出去。
後面傳來司機師傅焦急的聲音：“欸，還有三四公里路呢，小姑娘？”
沈詩恩關上車門就跑走了。
下車后，她迅速繞過堵塞的車流，飛快地往新開路大教堂跑去。
一路上她都在想剛剛看到的視頻。
視頻里的姐姐、她自己還有權熙正，他們三個人的少年時光是那麼的美好，一起追逐着自己的音樂夢想，到底是什麼讓他們變成如今這樣……
他們的生命里，缺少的到底是什麼？
光線昏暗的教堂里，有幾縷單薄的日光透進來，身着白色襯衫的權熙正獨自坐在教堂中央，雙手合十，垂首懺悔。
沈詩恩推門走進來就看到這樣一幅場景。
“權熙正！”
權熙正轉頭看見沈詩恩，起身要走，被跑過來的沈詩恩一把抓住。
“權熙正！你要逃到什麼時候？”沈詩恩傷心又憤怒地質問道。
權熙正看着她，臉上的表情十分痛苦，卻沒有回答。
沈詩恩心情複雜，還是開口道：“……伯母把事情都告訴我們了，我們找了你一整天。”
權熙正甩開沈詩恩的手，背對着她，只淡淡道：“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安靜地待會。”
沈詩恩不想就這樣離開，她把手機遞給他：“我想給你看一段視頻，你看完了我就走。”
沈詩恩面帶懇求，權熙正到底不忍心，還是伸出手來接過手機，點開了視頻，畫面中出現了沈詩愛的鏡頭，視頻里的她正坐在鋼琴邊，微笑地望着鏡頭。
“詩恩，小正，我是詩愛，如果你們看到這個視頻，那就說明我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我知道我總有一天會先離開你們，我怕我走得太突然，沒能好好跟你們道別。所以，我提前錄下了這段視頻。我不想因為我突然離開，給自己和親人留下遺憾。所以想把一些話告訴那些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小恩，我好想像其他姐姐一樣陪你一起長大，去保護你，去分享你的成長，但是很抱歉，我有可能不能陪你一直走下去了。所以你一定要交很多的朋友，這樣即使我離開，你也不會孤單。從小你就是那麼地耀眼和要強，這點和小正很像。可是姐姐卻想要你難過的時候一定要哭出來，不開心的時候一定要找別人傾訴，遇到難題就去找人幫忙，這樣你才會活得輕鬆快樂。你的快樂便是姐姐最大的願望。”
“權熙正，這個世界上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我妹妹。上小學的時候，大家就覺得你很難相處，可是那不是真正的你。其實你的內心也是很熱情的，只是你太被動了，不懂得去表達，所以大家才覺得你很難相處，也很少有人能走進你的心裏。作為你唯一的朋友，我真的很不放心。你一定要答應我，如果我離你而去，你也要找到另一個能走進你心裏的人，這樣我也會很開心，雖然你今後的人生我沒法參與了，但你也一定要幸福。還有，一定要好好彈鋼琴，我們說過要一起考上茱莉亞音樂學院的。你可不能賴賬！小恩，我知道你從小就覺得權熙正很笨很傻。所以在我不在他身邊的時候，你一定要照顧好他，不要讓他一個人。”
視頻結尾，沈詩愛還俏皮地送上了一個飛吻，自此無言，只是淚水無聲地從沈詩愛的眼中流了下來。
看到這裏，沈詩恩又哭了起來，她低聲道：“一直不願意麵對姐姐去世的人其實是我。姐姐一直希望我和你能夠開心快樂，可是我卻自私地要求你跟我一樣，永遠都活在悲傷中不能自拔。”
權熙正聽到了沈詩恩的話，但他看着視頻中已經靜止下來的沈詩愛的臉，無聲地哭了出來。
沈詩恩紅着眼道歉：“權熙正，我錯了，是我一直無法面對姐姐的離開，才一再自私地想要你也和我一樣，可是我錯了，我們都錯了……姐姐她希望我們活出最開心的樣子，希望我們能夠帶着她的心意勇敢地生活下去，所以……夠了！你已經用四年的鋼琴夢祭奠了姐姐，已經足夠了。不要再懲罰自己了，姐姐她……從沒怪過你……”
說完，沈詩恩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權熙正轉身背對着沈詩恩，痛苦地閉上眼睛，他的痛苦是第一次這樣毫無遮掩地釋放出來，但他不想讓沈詩恩看到。
不遠處，朴七彩靜靜地看着這一幕。
這是朴七彩第一次看到權熙正流淚，為什麼看到這樣的他，她會那樣的難過……
教堂外，沈詩恩和朴七彩並肩走着，兩人都有些沮喪。
天空昏暗，星月黯淡。
沈詩恩嘆了一口氣，道：“……到底……他還是沒出來。”
朴七彩道：“如果那麼容易，他就不會四年了還是沒能原諒自己。”
“現在在權熙正心裏，你才是特別的，如果誰能讓他重新彈鋼琴的話，那個人一定是你！朴七彩，你能不能幫幫權熙正？”沈詩恩突然轉過身去定定地看着朴七彩。
沈詩恩已經對她改觀很多了，也因為權熙正的事情，兩人可以說是早就達成共識。
朴七彩苦澀地搖頭：“我幫不了他。如果他不能原諒他自己，不管我做什麼都沒用的。”
沈詩恩焦急地說：“可是權熙正心裏有你呀，他只是……他只是……”
朴七彩搖了搖頭，打斷她：“在這段感情中，我已經前進跋涉了很久了。一直是我在向前邁步，而權熙正總是不斷往後退開。他現在安然無恙，我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主動往前去接近他，這一次，我希望是他自己靠近我……不管需要多久，我都可以等。”
說完，朴七彩先行離開了。
朴七彩“嗒嗒”的腳步聲不斷撥響着門內權熙正記憶中的琴鍵，演奏聲從舊時的夢魘中飄出，連接着他過去的傷痛與此時的不忍。他聽得入神，眼淚一滴一滴砸在琴鍵上，而那腳步聲最終消失在了門外。
她已經走遠了，他卻覺得內心深處真實的自己與七彩的距離前所未有的近。他忽而又想起那隻帶着明顯裂痕的音樂盒，撥動開關時只能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伴隨着回憶中那細碎的樂聲，他禁不住陷入了沉思。
人生真的有重新來過的機會嗎？我真的可以把所有的一切都放下，重新開始嗎？真的可以重新開始嗎？
他一遍又一遍地詢問自己，可是，每一次他都沒有找到答案。
日升月落，也許只有時間可以給這一切答案。
沈詩恩看着朴七彩的背影，心中對她的厭惡漸漸消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沒有那麼討厭這個人了。她轉過身去，伸手試圖扣響教堂的大門，卻又想起了朴七彩的話。懸在半空的右手還來不及放下，那門便輕輕開啟了一道縫隙。
權熙正從屋裏走了出來，雖然沒有完全從過去解脫，但由臉上淡然的神情可見他已經從崩潰的懸崖前退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