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我就在這裏
第六十二章
我就在這裏
“堯堯，我覺得泡溫泉挺有好處，咱們今天去？”佟思成熱心的提着建議。
堯雨歪着頭想了想說：“哎，思成，你真是閑，真當甩手老闆啦？”
“是啊，我得的是富貴病，得養，正好陪你啊。”
“我的古鎮游可惜只有一半呢，另一半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做好。”堯雨看着電腦里的圖片抱怨。
“以後慢慢做吧。泡溫泉去吧。對你的身體有好處。”
堯雨想起溫泉山莊開業第一次見着許翊中的情景，不覺婉爾：“好吧。我又長肥了，去年的裙子不知道還能穿不。”
她慢慢起身找出一件裙子在身上比了比：“應該可以，我們吃過晚飯去吧。媽！”堯雨大聲嚷嚷。
堯雨母親輕快地走出來，責備地盯她一眼：“多大的人了？還這樣嚷嚷！”
“伯母。”
“思成，你又提啥主意了？”
“我想帶堯堯去泡溫泉，對身體有好處的。”
“媽，我想吃你做的酸菜魚，吃完再去。好不好？”堯雨拉着母親撒嬌。
堯雨母親寵愛地摟摟她：“吃媽的菜，胖了多少？”
堯雨想了想：“二兩！不錯吧？比昨天重了二兩呢！”
“呵呵！”佟思成和堯雨母親都被她逗笑了。
吃過晚飯佟思成開車去溫泉山莊。堯雨看了他一眼：“幹嘛非得去那家？”
“不是天然的氡溫泉嘛，氡溫泉又稱返老還童泉，能活白骨黑白髮，你泡下去，再起來就變成娃娃了。”
“呵呵，你別貧嘴啦，聽說，蕭陽給你介紹女朋友了？”
“是啊，見了，還不錯，很可愛的女孩子。”
“蕭陽好嗎？”
“生了個兒子，他啊，其實我一直覺得我痴情，還是比不上他，”佟思成感嘆，他再了解蕭陽不過，隨便找了個女人娶了，一樣的居家過日子，他忘不了千塵，“男人和女人不同，阿陽忘不了千塵，一樣也是好丈夫，好父親。”
“我不信他這麼能忍，千塵離婚多長時間了？他就沒動靜？我看蕭陽不會。”
佟思成苦笑，還真人堯雨猜中了。千塵離了婚蕭陽知道后苦悶得不行。他拉着佟思成看他喝酒，醉了就拉着他問：“我能不能離婚？我能不能？”
醒了又當從沒吐露過心事，照樣體貼老婆，照顧兒子。
“那個秦喧追千塵來着，都好長時間了吧，千塵不知道怎麼搞的，不開竅似的，我看啊，再這樣下去，蕭陽沒準真離了。”堯雨勸過千塵很多回。千塵只笑不答。不說行也不說不行。害得秦喧三天兩頭往Ａ市跑。
“到了，”佟思成停了車，牽着堯雨去溫泉。
夜漸漸來臨，堯雨看着溫泉目光中裝滿回憶。她慢慢走到四年前泡的那個池子滑下水等佟思成。
水漫到胸口，她靠在石階上閉上了眼睛。水氣蒸得雙頰通紅。她動了動腿，一股炙熱在身體裏散開。佟思成沒說錯，泡溫泉真舒服。
她聽到有人在身邊下了水，隨口問道：“怎麼去那麼久？”
“哼！”
堯雨嚇了一跳，心裏發虛，這明明是許翊中的聲音。她沒有睜眼繼續說：“哼什麼？你別學着許翊中那一套，喜歡悄悄壁角！特別沒風度，一點也不招女人喜歡！”
許翊中氣炸了肺。他忍住氣瞪着堯雨，佟思成下午給他電話告訴他堯雨晚上會來泡溫泉。佟思成笑着說：“經石找着了嗎？上面有什麼？”
“不關你的事！”
佟思成不以為意：“當年我在體育館看着她走出去，兩百米的距離隔開了一切，這次，你會讓她走多遠？”
經石上刻着：“他說他喜歡我。”
許翊中當時就呆了。他完全可以想像堯雨刻下這句話放下這塊經石的心情。她相信他，相信他不會和杜蕾有什麼。
他想起和她鬥嘴心裏不服氣的日子，想起她不理他不給他好臉色的日子，想起跑到她樓下痴痴等候的日子。他是這樣愛她，為什麼，他可以狠心到被她氣走就不去找她？
他還是在堵氣，氣她如此包容佟思成，卻苛刻自己嗎？
可是他分明還是捨不得。他苦苦的壓抑着情感，折磨着自己，不肯先低下驕傲的頭。卻在佟思成遞過來的橄欖枝面前崩潰。他明明無法忘記她，他何必要折磨自己？
許翊中一把攬過堯雨，不等她喊出聲深深地吻了下去。
雨後清新的味道，久違了的氣息，想得他心都要碎了。
堯雨拍打着他，努力地推開他：“要悶死我啊！這是溫泉！”
許翊中深深地看着她，手撫上她的頭髮。又剪短了，是因為手術么？許翊中無比憐惜。他下定決心再不讓她留短髮了。燈光照在她臉上，她的臉泛起了桃紅色。“看着比原來胖一些，身上還是沒有肉，真沒女人味！”
堯雨輕輕退後，雙手一撐藉著浮力坐上了台階，露出瘦弱的身體：“嗯，是沒女人味，你找別的女人去啊！”
許翊中大怒：“你就一定要這樣對我？你就吃定我了？為什麼？明明你和佟思成沒有關係，為什麼要對我那麼絕情？”
堯雨的目光掠過自己的雙腿，心裏陣陣發酸。他如此優秀，可是她呢？她連多走幾步都會腿軟，她怎麼配得上他？她掩飾的笑了起來，抬起頭看天上的星星：“就想試試你唄。一試就知道了，你不是沒再來找過我嗎？”
許翊中深吸口氣：“試探我？堯雨，你太過分了！”
堯雨別開了臉：“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我刁蠻任性。我又沒求着你來找我。”
“堯雨，如果你是男人，我會揍你！”許翊中咬牙切齒。他已經又放下身段來將就她了，她還是這麼蠻橫不講道理。
他冷哼一聲跳上了岸。“不要泡久了，起來。我在大廳等你，我們慢慢談。你必須給我一個交待。”
他轉身離開。
堯雨看着他的背影，眼裏已有了淚光。不是她不想找他，而是她怕他不要她。她死命捶着雙腿，“我怎麼給你交待？我看着你就想哭。”
許翊中等了很久，才見到堯雨慢吞吞地走出來。他皺了皺眉，牽住她的手大步往別墅走。他的步子邁得太急太快，才走得兩步，身後“咚”的一聲，堯雨已倒了下去。
他嚇了一跳拉起她：“小雨！”
堯雨忍不住淚，手拉住他的衣服哽咽着：“你別生我的氣。”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許翊中蹲下身看着堯雨，心裏又酸又疼。
堯雨沒有吭聲，眼淚簌簌往下掉。大廳里這時沒有別的客人，工作人員識趣地離開。堯雨掏出手機想打電話，許翊中劈手搶過電話：“不準打，誰也不準！”
她捉着他的衣裳淚光盈盈。
“你還委屈？你明知道他不是癌還陪着他。你出院也不告訴我，你說我倆不合適，你還想我怎麼對你？”
“我不想你怎麼樣。”堯雨鬆開手，低下了頭。
“誰生誰的氣？應該生氣的人是我！”
堯雨一味的低着頭，生怕他看到自己難以控制的眼淚：“思成多事。他以為這樣對我好。”可是他不知道，我現在害怕和你在一起，我害怕癱了，再也站不起來，再也沒辦法走到你身邊。堯雨心如刀絞。
“是啊，從來都是我粘着你，遷就着你。你從來不曾主動來找過我。堯雨，愛情是雙方的，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我只是個普通男人，不是神！”
堯雨迅速打斷他的話：“是我不對。你不用找我的，我也不會來打撓你。”
許翊中氣惱得不行，她就這麼拽！一句話不對，她就不找了。她不找他，她不找他……許翊中覺得自己賤到家了，他最終還是忍不住會去找她。
“快一年了，咱倆也沒什麼聯繫。天也沒塌下來，日子還是照過不誤。”堯雨心裏難過之極，“手機還我，我叫人來接我。”
許翊中不動。
堯雨嘆了口氣，慢慢往大廳外走去。她的腿打着顫，一步又一步慢吞吞地向外面走去。九個月，她在人的攙扶下能走一千米。獨自一個人，堯雨知道自己走不了多遠。也許，有一天她會完全好起來，可是她不知道，那一天還有多遠。
許翊中心裏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他想起了佟思成的那句話，他能讓她走多遠？看着堯雨消失在大廳外的瞬間他跳了起來，追了出去。
堯雨慢慢地在前面走。許翊中沒吭聲跟在她身後。堯雨驀然回頭：“你跟着我幹什麼！”
“我想看，我能讓你走多遠。”許翊中銳利地看着她。
“我還不走了！”
“那就耗着吧！”
堯雨急得想哭，手機還在許翊中手裏，她低吼道：“手機還我。”
“不！”
“我已經說清楚了，你還攔着我幹什麼？”
許翊中心口一痛：“你是說清楚了。我卻覺得不清不楚。你不知道你說話有多氣人？”
知道，堯雨想，她當然知道：“你生氣了，可以永遠不來找我，我當然也不會等你。”
“你怎麼這倔，你說句軟話哄哄我不行？”許翊中氣得臉色鐵青。他早想好了，他就是要拿下堯雨，這次不給她個教訓，以後再有什麼事呢？他忍，他現在已經忍無可忍。“照你這樣的整法，沒人能受得了！”
他的聲音嘎然而止，堯雨雙腿一軟已坐在了地上。
許翊中吃驚的看着她。腦袋嗡的一聲就大了。她低着頭坐在地上，不，是軟倒在地上。
“你會讓她走多遠？”許翊中咀嚼着佟思成的這句話，他渾身血液慢慢凝固，指尖都變得冰涼。“怎麼了？小雨，你怎麼了？”
她沒動，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落。
“你起來，起來啊！”許翊中低吼，那種奇怪的感覺又爬了上來。她是怎麼了？她，就像是站不起來似的。
堯雨仰起頭乞憐地望着他，目光中水光閃動，晶瑩的泄了一臉：“翊中，我走不了啦。我的腿沒力氣了。我再不能像從前那樣撒歡的跑了！我是個廢人了！”
許翊中腦中一陣空白。他驚駭的望着她，胸口一涼，如同一柄利劍瞬息間刺中了心臟，疼得他顫抖。他剋制着心裏的慌亂，蹲下去抱起堯雨往別墅走。
堯雨靠在他的胸口，滾湯的淚浸濕了衣裳，燙得他疼痛難忍。進了房門他放下她，手忍不住放在她腿上，聲音發顫：“小雨，沒事的，我在呢，沒事的。”
堯雨放聲大哭：“我害怕。翊中，我害怕我再也站不起來了，我害怕你不要我了。我害怕！”
一股酸澀從他鼻腔深處蔓延開來。他的小雨，他怎麼捨得讓她一個人去面對。
“所以，你出院不肯告訴我？所以，你說和我現在不合適？”許翊中慢吞吞的說著，突然握着她的肩沖她大吼：“堯雨，要不是看你是病人，我絕對揍你！”
堯雨嚇得縮了縮脖子，連看都不敢看他。
許翊中心疼無比，小心的將她摟進懷裏：“別怕，我在這兒呢。”
堯雨淚如泉湧，哽咽着說：“我回古鎮，是想見你。我想來主動找你，可是，你離我不止一千米呢，我不知道要走多久才可以來找你。翊中，你別生我的氣。”
許翊中熱淚盈眶，手用力的抱住她，感覺她嵌進了懷裏，感覺到她的心緊貼着他的心：“沒有，沒有那麼遠，小雨，連一步都沒有，半步都沒有，我就在這裏，你不用走的都找得到我。”
千塵去看堯雨，陪着堯雨慢慢的繞着荷池散步。“不錯啊，咱們走了快兩小時了，小雨。”
堯雨輕輕笑了：“是啊，沒準兒我還能跑的。”
千塵嚇了一跳：“慢慢來，你已經命大了，還敢胡來？”
“不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嘛。將來沒準兒跑步也不成問題呀。”
“小雨，為什麼你一直這麼樂觀？”
堯雨想了想對千塵說：“為什麼不？難道一定要對遇到的問題皺眉才叫好嗎？我認識有個朋友，他有套理論，他說人其實是有很大潛力的，當專註某一樣時，那方面就會長於別的方面。比如瞎子，聽力就好，常用。樂觀，我想也是，常常樂觀，自然快樂就比別人多。我就這一樣特長。”
千塵嘆了口氣：“我很矛盾，我不能肯定。”
“千塵，你怎麼這麼笨？虧你還是中文系畢業的，你真不明白百草春生的來歷？他可不是你想的一見鍾情，也不是心血來潮，對自己有點信心！”
“來歷？是什麼？”
堯雨呵呵笑了：“你問她去吧。”她眼睛看到許翊中走過來的身影，對他揮了揮了手。
千塵知趣地告辭。懷着疑問回了家。
許翊中走過來捏捏她的臉：“定在下個月了。蜜月想去哪兒？”
“可不可以再晚點？我還想去爬山！”
“不行！”
堯雨笑了：“真是欠不得人，欠你一次，就什麼都由你做主了。蜜月你定吧，除了不能爬山不能跑，別的都沒系。”
一個月後，晴朗的秋日，許翊中和堯雨牽手漫步在雲南喜洲街頭。入眼處白族的民居建築在藍天白雲下清爽醒目。石板路兩旁兩層小樓一直延伸到天邊。陽光暖暖入眼，堯雨舒服的感嘆：“我怎麼不知道這裏，以為雲南只有麗江大理。”
許翊中呵呵笑了：“我陪你慢慢走，把古鎮游的下部完成。”
“翊中，其實我是很浪漫的，穿行在這些古風幽幽地方，看小徑曲折，人就走進了歷史。民居，人，風景，這些院牆，門樓，雕花，我覺得很美，就像是回到了舊時光，回味悠長。我是不是特別愛做夢啊？”
堯雨目光看向遠方，許翊中含笑瞧着她。他願意讓她一直活在這樣美好的夢裏，他一定儘力。看着她的微笑，他覺得幸福。
“我肯定是在做夢，我還夢到我嫁給一個長着豬腦袋的傻瓜！”堯雨夢一般飄浮的語言打醒了許翊中。
他長嘆一聲，輕輕在她耳邊說：“是啊，老婆，你是在做夢，現在這個長着豬腦袋的傻瓜還在對她說夢話，我愛你。”
堯雨的夢瞬間驚醒，她咯咯笑了起來，拔腿就想跑。許翊中一把拉住，蹲了下去：“上來。走累了想讓我背是吧？小樣兒，給我玩這種心眼兒，回去再收拾你。”
堯雨跳上他的背，埋着頭吃吃笑了。
春節過後，千塵給堯雨發了條短訊：“我去Ｓ省了，我知道百草春生的意思了，小雨，祝我幸福。”
堯雨樂呵呵地給許翊中看：“又解決一個老大難。”
“百草春生什麼意思啊？
“思君如百草，繚亂逐春生！”堯雨搖頭晃腦地念完，無限感嘆，“翊中，你們那裏是引進了資金，實實在在引了頭狼，來了就把千塵叨走了。”
皚皚白雪中，杜蕾開着車奔馳在阿拉斯加的州際公路上，一心想着早點到達旅館暖暖的喝杯咖啡。
她的人生又是不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