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糾結
第八章
糾結
第二天,一夜輾轉難眠的韓芊蕪帶着巨大的黑眼圈去上學。坐到座位上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從同桌的書包里翻出言情小說鑽研。
“芊芊,你受什麼刺激了?”同桌驚訝地問。
“找點東西。”找了好久,她發現這幾本言情小說上的男人都太過溫柔,從頭至尾沒說過一句像點男人的話,白白浪費了她一個上午的時間。
中午吃飯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向自稱“愛情專家”的同桌詢問:“你看過那麼多小說,有沒有男主,不,不,是男配對女主說‘你最好早點忘記他,因為你是我的’?女主會怎麼回答?”
可愛的同桌咬着筷子望着天花板想了一會兒,答:“那要看情況而定,我覺得比較酷的嘛,是女主給那個男的一個耳光,告訴他‘你給我有多遠滾多遠’!”
這是很酷。仔細想想韓濯晨平時更酷的樣子,韓芊蕪不由自主地在裙子上擦了擦手心的冷汗,決定還是算了。
“還有別的回答嗎?”
“‘你以為你是誰啊,你說是就是?’我覺得這句話也比較酷!你為什麼問這個?”同桌突然兩眼放光,湊近她問,“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你是我的’?一定是的!怎麼樣,他帥不帥?”
韓芊蕪沒有否認,試探着問:“如果那個男人是……韓濯晨呢?”
“什麼?”同桌被嗆到,拚命地喝水才緩過來。好在同桌剛剛沒喝水,不然肯定會噴她一臉。
“他有這麼恐怖嗎?”韓芊蕪問。
“你不是說真的吧?”同桌反問。
“我是說假設。”
“哦!”同桌拍了拍胸口說,“那你就只能說——”
韓芊蕪滿心期待地看着可愛的同桌,期待着答案,答案卻是:“那你只能說……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我全聽你的。”
韓芊蕪無言良久,又不死心地問:“真的沒有別的答案了?”
“沒有。”
“我出去走走。”
她說完起身就走。她現在迫切需要找個地方冷靜冷靜,平復一下複雜的心緒。
“芊芊,你去哪兒啊?你不上課了?”
“反正我也聽不懂,晚點再去也沒關係。”
上課鈴響了,偌大的操場轉眼間只剩下韓芊蕪一個人。她坐在學校圍欄邊的一棵樹下,背靠着大樹,身體找到了依託,飄忽的心卻還是無依無靠。
她這個年齡的女孩兒對愛情懵懂而嚮往,也曾想過有一個人牽着她的手過馬路,在雨天與她撐着一把傘慢慢地走在路燈下。
那個人就是穆景。
多年沒見,她不奢望他很帥,也不要他很高。她只希望他很勇敢,就像《天鵝湖》裏的王子一樣為愛勇敢和執着。
可惜他越來越遙不可及了,因為韓濯晨成了他們之間不可逾越的距離。
至於韓濯晨,她其實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他說要她,那她就無路可逃。她怕的不是他佔有她的身體,而是佔據她的心……
一陣嘔吐聲打斷了韓芊蕪的惆悵之情,她望向圍欄外,看見一個年輕女孩趴在欄杆處吐得肝腸寸斷。女孩身上除了香水氣,還有濃烈的酒氣,想來是喝酒喝多了。
韓芊蕪並不認識那個女孩,見她有些可憐,伸手將剛買的礦泉水遞給了她:“喝點水吧。”
“謝謝!”
女孩強笑着道謝。韓芊蕪卻看見了女孩眼裏的淚。
女孩年輕又漂亮,是那種很性感的美女,化着濃艷的妝,紅色的緊身低胸上衣配着一條黑色緊身短褲,一身玲瓏的曲線和淺麥色的肌膚完全展示在陽光下。
韓芊蕪很少見到這麼打扮的女孩,印象中這種打扮的女孩都不會是好女孩。可這個壞女孩的眼淚,跟所有好女孩一樣純凈,都值得被心疼和珍惜。
韓芊蕪拿出一張面紙遞給女孩。
“謝謝!”女孩接過紙巾,坐在地上仍低聲抽泣着。
感傷好像很容易傳染,女孩的哭聲讓韓芊蕪的鼻子忽然也一陣酸楚,眼淚便噼里啪啦地掉了下來。她不知道路過的人會怎麼看她們,那情景一定很好笑。
一個圍欄邊背對背坐着兩個完全不同類型的女孩兒,同樣在哭泣。
“你為什麼哭?”一包紙巾被分完的時候,女孩忽然開口問她。
“有個男人說我是他的了。”她看向女孩,“你呢?”
“有個男人說我不是他的了。”
然後她們兩個開始笑,命運實在可笑至極,堪稱荒唐。
分開的時候,女孩告訴韓芊蕪她叫楚秋,大家都叫她小秋。小秋在一所藝術院校學舞蹈,今年大四了。課餘時間她會在一間很高級的會館跳舞。
韓芊蕪原以為兩人此生不會再相見,不想後來又見面了,還成了交心的朋友。
小秋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這年頭好男人都死絕了!”
不知道為什麼,韓芊蕪特別喜歡她的這句話。
那天因為逃了一節課被老師罰站一下午,韓芊蕪出校門的時候腿還僵硬着,一瘸一拐地走到門口,剛好看見韓濯晨的車停在門口。
她頓時覺得腳更疼了,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蹭到車邊,心不甘情不願地上了車。
“腳怎麼了?”
“被老師罰站,因為上課遲到。”
“哦。”他隨口應了一聲,低頭繼續看他手裏的文件,看上面的文字好像是個什麼合同。
她嘗試了幾次想跟他說話,看到他一臉嚴肅的表情,又將話咽了回去。
她第N次鼓起勇氣剛要說話,就聽見他說:“想說什麼就說吧。”
“我……我才十八歲……”她想說她還小,不適合談戀愛。
“你不會永遠十八歲。”
“可是……我不喜歡你……”
他連頭都沒抬,翻過一頁文件,說:“慢慢會喜歡的。”
她努力深呼吸,讓身體裏充滿空氣,權當是勇氣:“我不會喜歡上你,永遠都不會,你死心吧。”
他總算抬頭,淡淡地看她一眼:“這不是你說了算的,我會有辦法讓你改變心意的。”
“你能做到?”
“我想做的事就一定能做到。”
韓芊蕪泄氣地靠在座椅上,又不甘心就這麼認命,決定抓住最後一點機會,再次坐直身子問他:“我記得你說過,無論我有什麼要求,只要提出來你都會答應的……是不是?”
“是!”他笑笑,俯身湊到她的耳邊輕聲說,“除了這件事。芊芊,你是我的,永遠都是。”
她徹底放棄!
還是同桌說得對,她就應該說:“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我都聽你的。”
之後的日子有多可悲,她被韓濯晨折磨得有多慘,可想而知!
唯一讓她可以欣慰一下的,就是班上那個變態老師莫名其妙地辭職了,換了一個和藹可親的班主任。她再沒被罰過站,而且不管她上課時做什麼,老師都會視而不見。於是她更加墮落,還養成了愛逃課的壞毛病……
周一,本該坐在教室里上課的韓芊蕪穿過人來人往的繁華街道,走進一間高級私人會館,找了個角落坐下來,和往常一樣點了一杯檸檬汁。
時代在進步,娛樂事業也與時俱進,這間私人會館就是最好的例子。它和一般的夜總會不一樣,也有輕歌曼舞,也是美女如雲,也有金錢交易。但在這裏進出的人明顯比較有風度,女人也都特別美,而且各種類型的都有。
有時候也會有陌生男人在她身邊駐足,很紳士地問她對面的位置可不可以坐。她說有人,他們便很識趣地走開,尋找新的緣分。
這裏基本沒有那種大吼大叫、吵吵鬧鬧的情況——除了今天!
不遠處坐着五個邊喝邊吵的大男人,一看坐姿就知道沒有受過高等文化熏陶,談話的內容更是不堪入耳,簡直把上面跳舞的女孩兒從上到下、從裏到外研究了個透徹。
好在今天跳舞的不是小秋。
“芊芊?!你又逃課啊?”一聽見這酥到骨頭裏的聲音,韓芊蕪不用抬頭都能猜出是誰。
“秋姐。我出來透透氣,你有時間嗎?”
她心煩或者鬱悶的時候,就會來這裏找小秋,小秋如果有空便會陪她坐會兒,和她聊聊天。她很喜歡小秋身上的成熟味道,喜歡小秋講形形色色的男人,尤其喜歡小秋世故裏帶着的那一點點熱情,但不包括她的舞姿。
沒看見小秋跳舞之前,韓芊蕪還以為她的舞蹈會美得飄然轉旋迴雪輕。
實際上她的舞蹈有多媚惑韓芊蕪就不形容了,總之韓芊蕪看了兩眼就再看不下去,實在是太……火辣了。
“怎麼了?是不是你那個無恥下流的叔叔又騷擾你了?”
韓芊蕪低頭喝了一口果汁,檸檬的酸從口裏流淌到心底:“他昨天又摸我了。”
“摸你哪裏了?”小秋緊張地看看她的胸口,又看看她的大腿。
“肩膀,還有腰。”韓芊蕪咽了咽口水,又想起昨天晚上,捂住滾燙的臉。
“我還以為……還好!”小秋拍拍胸口,鬆了口氣。
韓芊蕪用力搖頭:“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自從她十八歲生日以後,韓濯晨總是會有意無意地靠近她。他的手也總是不會安安分分的,不是摸摸她的頭髮就是摸摸她的手,有時候還會摟着她的肩,手指在她的手臂上輕輕滑動。
有好多次她向他提出強烈抗議:“不許再碰我,我受不了!”
他總是微微牽動嘴角,附在她耳邊說:“慢慢就會習慣。”
她習慣不了。他的手指滑過她的身體時,她的雞皮疙瘩就會掉一地,等他停止好久麻痹的感覺都不會消失,要多難受就有多難受!
最可怕的是,她躺在床上逼着自己冷靜,身體卻還清楚地記得那種感覺,燥熱難耐。
尤其是昨晚,她正在彈鋼琴,他坐過來將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把她攬入懷中,輕撫着她的長發,溫熱的指尖不輕不重地拍着她。
她有點呼吸困難,瑟縮着躲了躲,小聲說:“不要。”
他淺笑,輕吻了一下她的臉頰,柔軟的唇似有似無地碰觸着她的耳垂。
她像觸電一樣全身一僵,猛地推開他,跑上了樓。
整晚縮在被子裏,心亂如麻,她依稀覺得自己的身體裏有種東西在點點滴滴地消失——這種東西叫“理智”。
小秋用晃動的手喚回韓芊蕪的思緒:“芊芊,他真那麼厲害,警察也管不了?”
韓芊蕪搖了搖頭說:“他跟警察關係很好的。有一次他把別人打殘廢了,警察也不抓他。”
“說得也是,性騷擾這種事很難找到證據,就算上了法庭,你也打不贏官司。”
“秋姐,你有沒有什麼能毒死人的葯,比方說氰化鉀什麼的?”
小秋嚇了一跳,趕緊勸阻她:“你要冷靜點,氰化鉀是管製藥品,比大麻監管得都嚴格!再說我就算能弄到也不能給你,毒死人可是要償命的。”
“那我還能怎麼辦?”
“你逃吧,一會兒我給你點錢,你坐車離開這裏。”
她要是想走,也不會等到今天了。
“算了,我還是忍着吧!”
“芊芊,會不會是你太敏感?他沒摸你的胸,也沒摸你的大腿……按常理說摟摟肩膀、摸摸臉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吧?”
“我真的忍受不了,每次他一摸我,我就渾身發抖,好像觸電一樣。”
“觸電?”小秋驚訝地瞪大美麗的眼睛,“你確定……是觸電,而不是噁心、想吐?”
“有什麼區別嗎?”
噁心、想吐?那好像是懷孕的徵兆吧。
“有!很大的區別!”
“什麼……”韓芊蕪剛想問問是什麼區別,就看見一個熟悉的修長身影從門外走進來,竟然是安以風。
安以風這次沒像上次那麼轟轟烈烈地出場,僅帶了幾個手下,看起來蠻低調的。但他這種人再低調都顯得張揚。
他一進門就走向那幾個吵吵嚷嚷的人,熱情地打招呼:“什麼風把幾位大哥一起吹來了?也沒提前說一聲,我好安排一下啊!”
“聽人說這裏不錯,今天閑着沒事就過來聚一聚!”其中一個中年發福的男人說。
“……”
“是安以風耶!”小秋竟然滿臉興奮地搖韓芊蕪的手臂,高聲尖叫,“芊芊,你快看!帥不帥?酷不酷?”
小秋雙眼冒光,看得那叫一個如痴如醉!
“嗯!”韓芊蕪低頭遮住臉,往軟椅裏面坐了坐。
“芊芊,你知不知道,他是我的偶像啊!他真是太帥了,是不是?”
韓芊蕪點頭。她承認,安以風確實挺帥的。
“聽人說他臉上天天掛着笑。他一旦不笑了那就廢了。”小秋滿臉崇拜地說。
“哦。”安以風和韓濯晨真是兩個極端——韓濯晨要是微笑,那就是要出人命了。
“我還聽說他處事相當霸道,說一不二,所有人都得看他的臉色做事。”
“這也太誇張了吧?”她親眼看見韓濯晨打安以風一拳,安以風也沒怎麼樣。
小秋壓低聲音,湊到她耳邊說:“他的作風就是八個字——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旁邊的包廂里又傳來安以風的聲音:“你們怎麼坐外面,沒進去玩呢?”
“楊哥一進來就看上這跳舞的小妞了!”一個有些瘦小的男人對着那個中年男人乾笑幾聲,一臉猥瑣的樣子。
“楊哥喜歡?沒問題!”安以風對旁邊的服務員說了幾句話,服務員馬上點了點頭,退到後面去。
安以風笑着坐下:“你別著急,她換了衣服馬上就來……保證陪好你。”
接着就是那幾個人肆無忌憚的笑聲,笑得韓芊蕪心驚肉跳的。
韓芊蕪壓低聲音說:“秋姐,還好今天跳舞的不是你,不然就慘了。”
“是啊,這些人得罪不起的。”小秋說話的時候目光還流連在安以風挺拔的身體上。
“他們很厲害嗎?”
“以前雷氏最風光的時候,他們都是雷氏有頭有臉的人物,也算得上是很風光了。後來雷讓死了,雷氏集團倒了,他們幾個就回家養老了。你沒看安以風都給他們幾分面子?”
“雷讓?”提起這個人,韓芊蕪忽然想起韓濯晨之前痛苦的表情,忍不住問,“秋姐,你知不知道雷讓是怎麼死的?”
“哦,聽說過一點。那時候X市最大的兩個犯罪組織是雷氏集團和崎野幫,原本他們相安無事,後來不知為什麼結了仇打得不可開交!結果雷讓被人出賣,活活被打死,從樓上扔下來,他的老婆還被人……後來也自殺了!唉!那些幫會的老大儘管曾經呼風喚雨,最後哪個不是慘烈收場?真希望我的偶像能吉人天相,平平安安地活到老。”
“小秋姐,那你知道是誰出賣了雷讓嗎?”韓芊蕪問。
小秋壓低聲音說:“很多人說是韓濯晨做的。”
“韓……”韓芊蕪差點驚叫出來,還好及時捂住嘴,“真的嗎?”
“韓濯晨以前就是個小混混,跟着雷讓才混出名堂的。雷讓很看重他,本來兩個人好得跟親兄弟似的,後來不知道為什麼事鬧掰了,雷讓見了韓濯晨連話都不說。有一次韓濯晨和雷讓在酒樓偶然遇見,韓濯晨去敬酒,他當時就拿酒潑了韓濯晨一臉。還有,很多人說雷讓臨死的時候,最後一句話喊的是:‘韓濯晨,你忘恩負義,枉我當你是兄弟,你會有報應的,早晚有一天你也會嘗到被背叛的滋味。’”
“不會吧?是不是有人胡說的?”她相信韓濯晨那天的傷心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都是些傳聞,誰知道真的假的?還有人說,雷讓被打死的時候韓濯晨就在樓下,但是被警察抓了。警察用兩個手銬把他銬在警車上,他還發瘋一樣要上樓,手腕都磨破了,手銬上都是血。他後來都給警察跪下了,求警察讓他打個電話,警察也沒讓他打……”
儘管殘酷,儘管凄涼,聽起來這個版本比較接近事實。
而那個警察大概就是於警官吧。
韓芊蕪想了想又問:“那韓濯晨有沒有坐過牢?”
“被關了一段時間,又因為證據不足放了。韓濯晨被關的那段時間,外面相當亂,動不動就有人橫屍街頭,還有人在商場裏就被砍得血肉模糊,據說都是雷氏集團的人在為雷讓報仇。警方抓了好多人,有雷氏集團的,也有崎野的,兩邊的人死的死,抓的抓,逃的逃,都沒什麼人了。韓濯晨和安以風能逃過這一劫,是因為他們一個被收押着,一個出境了。”
“他們可真是聰明人。”
“說得是啊!最後兩方都垮了,安以風回來坐收漁利,韓濯晨把雷氏賬上的錢取出來做了生意,兩個人一黑一白,配合得天衣無縫!”
韓芊蕪點了點頭,忽然想起韓濯晨對於警官說過的一句話:“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沒見過安以風殺人,真的沒見過。”或許韓濯晨說的是實話。他們這樣的聰明人,是不需要親手殺人的。就像韓濯晨殺她全家的時候,除了在她家裏吸了根煙,什麼都沒有做……
深深吸了口氣,韓芊蕪壓下心中沉重的鈍痛,又問:“秋姐,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在這裏幹活,連老闆的成功史都不知道,怎麼混啊?”
“老闆?”韓芊蕪震驚得幾乎跳起來,“韓濯晨是這裏的老闆?”
“是啊!可惜他不常來,我也沒見過他幾次……下回他再來一定叫你,帥得要命啊!”
“不用了,謝謝!”她才不想見,躲還來不及呢。
見安以風跟那些人聊得相當投機,韓芊蕪打算伺機逃跑。誰知她剛站起來,門外就進來一個人,身後也跟着一堆保鏢。
韓芊蕪第一個反應就是躲到包廂的最裏面,恨不得鑽到桌子下面。
“是韓濯晨啊!芊芊!你今天實在太幸運啦!”
是不幸!要是被韓濯晨知道她逃課跑來這種地方,他還不廢了她?
她想到他發火時恐怖的樣子,又往角落裏蹭了蹭,身體緊緊貼在牆壁上。還好這裏是半包廂式的裝修風格,有水晶珠簾隔開,能稍稍遮擋點視線。
這邊燈光較暗,他應該看不見她——她自我安慰道。
“你看見沒,帥不帥?!唉,他的氣質真是與眾不同。你看看他多有魅力……自信又不失內斂,洒脫又不失沉穩,優雅又不失霸氣……”
“噓!秋姐,小聲點。”也不知道小秋什麼眼神,怎麼她天天看卻一點都看不出來?
“你這面子也太大了,來捧你的場都得等你大駕光臨。”楊哥一副憤懣的口氣對向他們走過去的韓濯晨說。
韓濯晨剛要開口,安以風搶先說:“你知足吧,這就是你們來了他賞個臉。我約他不知多少次,他每次都說同樣一句話:‘離我遠點,還嫌給我惹的麻煩少嗎?’”
“我說錯了嗎?”韓濯晨踹開安以風搭在桌子上的腳,從中間走過去,坐在安以風旁邊,“早讓你收斂點,你就是不聽,前陣子又被警察盯上了。”
“我還不夠收斂?自從上次刀疤惹到你,我天天教育手下要遵紀守法,不要為非作歹傷害無辜。我就差沒把他們送進監獄好好改造了。現在我的手下去收賬都不敢大聲說話,生怕嚇着老人和孩子。這麼下去我還開什麼財務公司,去開銀行算了。”
韓濯晨贊同地拍拍他的肩膀:“開銀行這個想法不錯。”
“是嗎?”
“是啊!”
眾人皆笑了,安以風笑了,韓濯晨也笑了,那是一種極少出現在韓濯晨臉上的輕鬆愉悅的笑容。
他們正說笑着,台上那個身材妖嬈的女孩兒搖曳生姿地走過來,竟比小秋還美艷性感幾分。
中年發福的楊哥立刻指指韓濯晨身邊:“坐這裏,替晨哥鬆鬆骨、解解乏。”
女孩子頓時笑逐顏開,嬌笑着坐過去摟住韓濯晨的手臂。
那雙柔若無骨的玉手從他的肩膀捏到手臂,根本不是按摩,而是撫摸……
韓芊蕪低頭喝了口飲料。
今天的檸檬汁好像比平日濃了很多,酸得她渾身不舒服。
她偷偷再看了一眼,覺得那女人比她漂亮好多,莫名地有點嫉妒。
“這女人怎麼可以這麼隨便,跟素不相識的男人就能這麼親昵……”她跟韓濯晨朝夕相處,從來沒這麼摸過他的手臂。
小秋根本沒理會她說什麼,托着香腮一臉神往地望着那邊:“唉!為什麼今天跳舞的不是我呢?”
韓芊蕪一時憤慨,又喝了一大口飲料,太酸了!
她決定以後改喝蜜桃汁!
“不用了!”韓濯晨抽出手臂,指指對面的沙發冰冷地說,“坐那邊去!”
女孩兒撇撇嘴,有點不情願地挪了過去,坐在楊哥身邊。
楊哥觀察了一下韓濯晨的神色,滿臉不解地問:“怎麼?你今天心情不好?誰惹你了?”
“沒有。”
安以風邪氣地朝幾個有點茫然的人笑笑:“你們不知道,晨哥最近改吃素了,在家擺了個‘花瓶’天天觀賞。”
“不是吧?”
“真的只觀賞啊?”幾個人的表情像是聽到一件驚天奇聞。
“……”韓濯晨瞪了一眼安以風,沒回答。
安以風毫不在意地繼續說:“你們懂什麼,人家在談感情!”
“談感情?!”幾個人對望一眼,開始狂笑。
她怎麼也想不明白他們笑什麼!
韓濯晨也不說話,由着他們笑。
安以風湊近他,給韓濯晨倒了杯酒:“我服了!你三十幾歲的人了……跟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兒談感情,她懂嗎?”
“我高興,你管得着嗎?”
“十幾歲?!”幾個人笑得特誇張,有個人甚至笑得直捂肚子。
“很好笑嗎?”韓濯晨脫下身上的西裝搭在沙發的靠背上。幾個人馬上收斂了笑聲,忙低頭倒酒。
安以風強忍着笑意靠在韓濯晨的肩膀上:“你那小情人到底哪裏好啊?身子骨那麼單薄,能有什麼手感……”
“你再胡思亂想一下試試看!”
“想想都不行,你是真動心了??”安以風的聲音雖然小了些,韓芊蕪集中精力去聽還是能聽見他說,“當初也不知道是誰大義凜然地跟我說,‘動了感情就等於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感情,我們玩不起的。’”
韓濯晨端起酒杯,望着裏面晶瑩剔透的液體,嘴邊泛起令人沉醉的笑意:“那時候我還沒遇見她。”
“我當初就為你這句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你做得可真絕,比你小那麼多的女孩都敢下手!”安以風倒了杯酒,端起來,“說說看,你到底怎麼想的?”
韓濯晨輕輕揚了揚眉,望向門口,挑起嘴角:“咦,那不是司徒淳嗎?”
安以風猛然回頭,手裏的酒杯一晃,酒灑了他一身。
當他看見門口空無一人時,回頭狠狠瞪了一眼韓濯晨:“你……”
“這就是原因!”韓濯晨說,“我不想做讓自己後悔一生的事!”
安以風愣了很久,才繼續說:“可是你為什麼會喜歡十幾歲的小女孩兒?她懂感情嗎?你跟她談情說愛不累嗎?!”
韓濯晨沉默了,笑容漸漸變得苦澀。良久他才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累。沒辦法,誰讓我喜歡的人只有十幾歲。”
聽見這句話,韓芊蕪的心跳頓時漏跳一拍,她竟覺得心臟莫名地抽痛,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好像很疼,又很舒服。
莫名地,她的腦子裏驟然冒出一句相似的話——累,沒辦法,誰讓我愛的人就是他……
她愛他?!她握着杯子的手開始發抖,她這是瘋了嗎?她怎麼會愛上他?不可以,這個世界上的男人,她誰都可以愛,唯獨不能愛他!
“芊芊!”
聽見小秋很有穿透力的叫聲,韓芊蕪一驚,手裏的飲料差點灑了。
“秋姐,你小點聲!”韓芊蕪忙擋住自己的臉,生怕被韓濯晨發現。
“怎麼啦?”小秋的聲音稍微小了點,穿透力卻絲毫沒有減弱,引得周圍客人行注目禮。
“噓!”韓芊蕪偷偷指指韓濯晨和安以風所坐的位置,壓低聲音說,“讓他們看見我我就慘了!”
“為什麼?”
“因為韓濯晨就是我跟你說的‘禽獸大叔’……”
“你說你那個禽獸不如的叔叔就是韓濯晨?!”小秋完全受驚了,聲音的分貝也不由得增加幾分。
韓芊蕪看着小秋驚訝的臉,默默祈求韓濯晨千萬別聽見……
“芊芊?”這聲略帶驚訝的呼喚來自韓濯晨。
韓芊蕪無奈地捂臉,看來神明們沒有聽見她的祈求。
在眾人的疑惑和安以風興緻盎然的笑聲中,韓濯晨站起身走向韓芊蕪,一邊走還一邊仔細打量着她對面的小秋,包括小秋那一身袒胸露背性感撩人的裝扮。
“有空再聊啊!”小秋瞬間消失了,速度快得讓人驚嘆。
韓濯晨坐在小秋原來的位置上,低頭看着手錶:“如果我沒記錯,現在是上課時間。”
韓芊蕪沉默,低頭喝飲料。
每次他一靠近,她就覺得自己周圍空氣的壓強都降低了,連喘氣都困難。
“你怎麼會在這裏?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韓濯晨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
韓芊蕪偷偷看了他一眼。他有些慵懶地靠在軟椅的靠背上,慢慢抬起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臉色也不是特別難看。
面對這樣的他,再回味一下小秋對他的評價,韓芊蕪開始有點認同——這個男人是真的很帥,帥得讓人心驚膽戰。
縱然心中的驚慌翻江倒海而來,她面上仍不動聲色,低頭繼續沉默。
“禽獸不如……你就是這麼形容我的?”
韓芊蕪被飲料嗆到,強忍着沒咳出聲,檸檬水鑽進鼻腔,痛得鼻子好像都不是她的了。
她發誓,下次喝蜜桃汁!
她悄悄抬眼,再看他的表情,他居然在微笑。
根據她多年來的經驗,如果他的嘴角泛起這種微笑就是代表——她死定了!
她觀察了一下門的方向,剛想逃走,韓濯晨突然抓住她的手臂說:“看來我今天該教教你‘禽獸不如’怎麼解釋。”
“不用麻煩了……我知道……”
“不麻煩!”他一用力,將她拉回到了懷中。
她剛要喊救命,忽然聽見有人問:“這女孩是誰?”
“他的乾女兒!”安以風給了個特曖昧的答案。
“哦!乾女兒……乾女兒……”
在幾個人的笑聲里,所有人都在看熱鬧,偷偷議論,就是沒人見義勇為,解救她於水深火熱之中。
看來她等着他們見義勇為,不如省點力氣跟韓濯晨求饒更明智一點。
“我錯了!”韓芊蕪扯扯他的袖子,對他眨眨眼睛,“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有人說眼睛是不會騙人的,她卻有一雙會欺騙人的眼睛。她的眼睛大大的,黑白分明,而且水汪汪的,即使不哭的時候裏面都像是含着淚,楚楚可憐。每當她眼神里流露出哀求的時候,噙着迷霧的眼睛裏都是無助、委屈,連她自己看了都忍不住想要去憐惜。
看見韓濯晨嘴角的笑意漸漸消失,她以為自己逃過了一劫。
韓芊蕪懸着的心剛放下來,她忽覺身子一輕,整個人被騰空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