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輩子的情詩
《樂隊之秋》最後一次公演,是在十一月的第一天。
這場四個月多的比賽,終於要進入尾聲。
節目的主題曲是所有樂隊一齊演唱的一首《向前沖》,每一期的開場節目都是演唱主題曲。
從開始到現在,站在Invincible身邊的樂隊已經換了一隊又一隊。今天,這裏的所有樂隊裏,只能留下三支。
秦珩看着日漸熟悉起來的各個樂隊,低頭笑了笑。
他希望,這裏的每一支樂隊,將來都能有光明的前途。
激烈的背景音樂聲中,主持人宣佈:“《樂隊之秋》第四次公演,正式開始!”
Invincible樂隊的上場順序依舊靠後,但這一次,所有人心裏都很明朗。
秦珩握着手機在打字,問寧以菲在哪裏。
寧以菲所在的位置靠前,在台下第三排,是節目組給的親屬票。
她按下錄音,錄了二十秒聲音發過去。
秦珩點開,聽見裏面傳來的聲音。
主持人依舊熱情洋溢:
“請大聲告訴我,你們支持哪一支樂隊?”
“Invincible!Invincible!Invincible!”
秦珩從所有人的聲音里,找到了夾雜其中的屬於寧以菲的聲音。
他感覺自己充滿了力量,那力量的源頭是寧以菲。
秦珩耳朵里塞着耳機,循環聽着寧以菲彈奏的《燈火》。
好像有種別樣的感覺。
這是秦珩時隔多年,第一次正兒八經地唱這首歌。
他要把這首七年前為了寧以菲寫的歌,唱給現在的寧以菲。
想到什麼,秦珩輕踹了一下身邊的隊友:“喂,一會兒和聲部分給我好好唱,別掉鏈子啊!”
李凌雲像模像樣地朝他敬了個禮:“報告隊長,一定完成指令!”
孫楚看着他問:“這首歌排練也比平時更嚴格,是有什麼意義嗎?”
秦珩躺在沙發上,仰頭看着天花板:“這是我和你們嫂子的定情曲。”
陳越揚比起其他隊員多知道一點內情,忍不住問:“這歌不是你十六歲給那小女孩寫的嗎?怎麼就定情了?”
“是我十六歲寫給寧以菲的。”
陳越揚驚了一下:“秦哥你啥意思?”
他腦子沒有轉過彎來:“你等我捋一捋……你的意思是,那個比賽的小女孩,就是現在的嫂子?”
“是。”
陳越揚:“!!!”
孫楚感嘆:“緣,真是妙不可言。”
工作人員拿着號碼牌找來休息室的時候,秦珩還在跟寧以菲聊天。
寧以菲對別人的演出不感興趣,雖然聽着看着,卻一點也沒有聽進去看進去。
她數着時間,終於輪到了最後一組。
Invincible樂隊。
秦珩等人出場的時候,台下應援聲勢浩大,簡直有種開專屬演唱會的架勢。
寧以菲被聲浪包裹,感覺兩隻耳朵都要聾了。一瞬間,她竟然不知道“Invincible”這個單詞具體該怎麼拼讀。
顏好果然還是有優勢的。
仔細看看Invincible樂隊這一組人,竟然沒有一個普通長相。不僅如此,他們全都身高腿長,寬肩窄腰,舞台服下隱隱露出的肌肉線條流暢又漂亮。
顏好實力好,這樣的隊伍不火的話,大概天理難容吧。
寧以菲拍了幾張照片分享給了6棟的群聊。
很快,老頭老太太們一個個冒泡。
6棟一樓,張姐的家裏,一群不會搜索節目的老人早在一個小時前就守着張姐,讓她把電視調到了《樂隊之秋》欄目,開始看直播。
好不容易等到秦珩這一組,他們就跟看到自己的子女上了舞台一樣開心,樂得眼睛都眯成了縫。
四處流動的燈光忽然停止,定格在舞台上。
首先出現的不是樂隊裏的四個人,而是大屏幕。
大屏幕上出現了寧以菲在中央劇院演奏《燈火》時的高清視頻。
前奏二十秒過去,才漸漸有了其他樂器合入進去的聲音。秦珩用了這樣的方式,讓不能跟他一起上台的寧以菲和他演奏了同一首曲子。
淡藍色的燈火如夢似幻,點亮着整個舞台,流光輪轉間,映出秦珩好看的眉眼。他握着話筒,嗓音淡而柔和,有山間潺潺溪流的溫柔。
雨來了又怎樣,天空總會放晴。
雲層翻滾,白馬過隙,彩虹又彎成了一條橋。
……
十六歲那年,喜歡上丁香花。因為你曾將它戴在長發上。
我要多努力,才能走到你身旁,與你並肩,去往最想去的地方。
秦珩幾乎全程盯着同一個地方,一眼也不願意挪開。
那雙眼睛裏的深情,從年少到現在,都只給了一個人。
那個他創造樂隊的初衷,那個他少年時的心動也會是一輩子的心動,此刻就坐在台下,靜靜地看着他。
四目相對,雖隔着人潮,兩顆心卻同樣動了。
“我心裏最美好的你呀,希望你永遠坐在鋼琴旁,我會帶着花,從很遠的地方接近,一步一步,直到停在你跟前。”
這時,後台控制室里一直致力於拍下秦珩表情的攝影師似乎終於發現了什麼,將安裝在場館上空的其中一個攝像頭調到了觀眾席第三組。
轉動着的攝像頭終於拍攝到了這首情歌的女主角。
寧以菲手裏握着月亮燈,盈盈的光芒照着她已經濕潤泛紅的眼眶。
或許沒人能理解這種心情,於她來說,這首歌從來不是普通的歌。曾在無數個夜晚,伴隨着她入睡。
而現在,秦珩為了她在唱。
“你會不會也有一點感動,笑着跟我擁抱,在我耳邊說……”
“我也喜歡你。”
寧以菲想,她一直都覺得很感動,也一直喜歡他。
就在這樣粉紅色泡泡飄滿了天空的地方,秦珩止住了最後的尾聲。
他沒有下台,也沒有按照慣例跟樂隊成員們擊掌擁抱,而是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把落地桿上的話筒摘了下來,送到嘴邊:“寧以菲,我喜歡你。”
他的聲音不平靜,而是高高的、神情激動的:“我喜歡你!”
當著所有人的面,他再一次表白,讓寧以菲知道他的愛意。
從那個彈鋼琴的小女孩,到老城那個穿着花衣服的賣鳥員工,最後重新成為高高在上的鋼琴家,成為溫柔可親的老師,每一個她,都恰好是秦珩喜歡的樣子。
秦珩有時候都在想,怎麼就能有這樣一個人,正好長在他的喜好點上?
寧以菲看着他,看着近在眼前的攝像頭,眼角含淚哭着笑了:“我也是。”
秦珩忍不住翹起嘴角。他慢慢走下台,在觀眾讓出的那條路上,牽住了寧以菲的手,把她帶到了台上。
在所有觀眾和樂隊的注目下,秦珩牽着寧以菲,吻了吻她的手背。
“哇哦……”男主持人艷羨地看着兩個人,“沒想到上個節目,還要被秀一臉!”
秦珩看着寧以菲,輕輕笑了下。
主持人露出曖昧的神情:“好的,還剩最後三秒鐘,投票通道即將關閉!”
最後的倒計時響起,直到在現場觀眾的齊聲大喊下變為“0”。
通道關閉。
這場歷時四個月的比賽,終於要在今天畫上句號。
一支接一支的樂隊登上舞台,站在自己的區域,等待着最後結果。
一貫的,從演出順序開始公佈票數。
直到排在最後的Invincible樂隊隊名出現在屏幕上。
寧以菲幾乎聽不見自己的呼吸聲,她滿心滿眼都是最後得票。
最後一次公演開始前,寧以菲偶然聽到過秦珩在跟人打電話。
冷風從窗戶里吹進來,掀起室內的冷香。
秦珩看着窗外冷寂的夜:“讓你查的事情怎麼樣了?”
“查到了,跟你想的一樣,貝德瑪的後台是晨陽。”
寧以菲其實沒聽出什麼來,但她在網上查了查晨陽,詞條顯示晨陽是一家音樂公司,創立時間已經很久了,所以也算得上知名。
讓寧以菲感到驚訝或者說奇怪的不是晨陽幫助貝德瑪刷票,而是晨陽公司的創始人、董事長那一欄寫着的名字:秦關山。
兩人都姓秦,因此很快就能找到秦珩是秦關山兒子的線索。寧以菲不知道為什麼秦珩的父親會這麼做,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的關係不怎麼好。
寧以菲抓着秦珩的手緊了緊,似乎在給他傳遞一種什麼力量。
慶幸的是,秦珩感覺到了,也回握了她。
在宣佈票數的最後一刻,他們忽然平靜下來了,先前的緊張全都蕩然無存。
最想得到的那個人在身旁,似乎其他的都無所謂了。
主持人吊足了眾人的胃口,終於開始笑眯眯地公佈最後答案:
“屬於Invincible樂隊的最終票數是——23300票!
“今夜的冠軍是,Invincible樂隊!”
掌聲雷動。
周圍的其他樂隊紛紛看了過來,為他們鼓掌喝彩。
陳越揚哽咽,抱着孫楚說不出話來。
這個時候,誰的表情也不比誰的更好看,都是要哭要笑的。
李凌雲最激動,這是他加入樂隊后第一次獲獎。
幾個人雙目赤紅的樣子,像極了最熱烈的青春時候。
也許參加一個比賽的最初目的是為了得到第一,但身在其中,才會發現到最後收穫的不只是第一的名次,還有很多珍貴的感情。
天空開始飄下花瓣,舞台的中央,從地下升起一個頒獎台,上面放着金閃閃的話筒嗨唱獎盃。
主持人握着話筒,看着Invincible樂隊一行人在安靜的背景音樂當中走近。
秦珩作為隊長,由他接過獎盃。
原本這時就該說說獲獎感言,按照套路感謝節目組、感謝粉絲,可秦少爺偏不走尋常路,而是扭頭看向寧以菲:“寧以菲,在參加比賽之前,我就想着如果獲了獎,獎盃應該送給你,這一刻,我終於等到了。”
這麼重要的東西,寧以菲不好意思收。何況獎盃不是秦珩一個人的,而是屬於一整個團隊的,他剛要拒絕,只聽陳越揚說:“嫂子,拿着吧。我們商量好了,以後的獎盃一人一個,拿去表白自己最喜歡的人。”
“是啊,”李凌雲跳脫地說,“獎盃還會再有,愛情不會重來,嫂子,拿着吧,這也是我們送給秦哥和你的一份心意。”
都這麼說了,寧以菲只好抱着金燦燦的獎盃,迎接突如其來的眾多鏡頭。
這一晚,Invincible樂隊的話題度可謂居高不下。
從“《樂隊之秋》完結”,到“Invincible樂隊奪冠”,再到“秦珩表白”,輪番躥上熱搜榜。
同在一座城市裏的另一個地方,晨陽公司燈火未熄。
秦關山坐在辦公椅上,目光深深地看着手機上的視頻。
那是秦珩的最後一次公演,他憑自己的實力獲得了冠軍。不需要炒作,也不需要幫助,秦珩一個人,帶領着整個樂隊,從海選闖到了第一。
頒獎的時候,秦珩感謝了所有人,觀眾粉絲女朋友,唯獨沒有感謝家人。
秦關山放下手機,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心想:他終究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
的確,貝德瑪是在他的授意下去踢館Invincible樂隊的,因為他想讓秦珩求助於他。之前收養孩子的事情秦珩沒有任何錶示,已經讓他不爽了,他想再給秦珩一層壓力,讓秦珩回來乖乖走自己安排的路,可到底沒能成功。
秦關山思忖良久,終於撥通了對方的號碼。
“這個賭,你贏了。”
秦珩這邊正在聚餐,和往常一樣。雖然沒什麼新意,但勝在大家情緒都很高。幾扎啤酒像是喝水一樣灌進了肚子,搖骰子喊大喊小的聲音聽起來就很腐敗。
秦珩因為要開車所以沒喝酒,只倒了點可樂跟寧以菲窩在角落裏互相靠着說話,時間都過得慢了些,難得沒有被秦關山的電話影響到心情。
電話那頭,秦關山說:“那個女孩子,有空帶回家來吃頓飯吧。”
秦珩正在興頭上,也不想回去后因為這些事情影響到寧以菲的心情,只道:“再說吧,我可能會有一段時間忙。”
秦關山沉默了幾秒,嘆了口氣:“好吧。”
秋天終於過去了。
冬天下第一場雪的時候,Invincible樂隊參加了橘子露天音樂節。
隊伍全員為了表演穿得清清涼涼,在台上連唱了三首歌,下來后一個個抖得跟篩子似的。
寧以菲抱着秦珩的外套坐着,看到人來了,正想給秦珩遞過去,誰知道秦珩的擁抱來得更快。
寧以菲摸摸他薄薄的羽毛衣:“不冷嗎?”
秦珩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抱抱就不冷了。”
其他三人全都一言難盡地看着他。
偏偏秦珩還要厚臉皮的炫耀:“別羨慕,有本事也找個女朋友帶過來。”
所以說,有時候兄弟也是塑料拼起來的。
在《樂隊之秋》奪冠后,Invincible樂隊在接下來的一年裏就不會有空閑,他們必須利用這一年時間,完完全全火起來,成為國內第一大樂隊。
工作多了,感情就總要怠慢一些,也幸好兩人忙的程度差不多,倒也每次都能幸運地空出同樣的時間吃吃飯看看電影。
很快到了年底,寧以菲的國際鋼琴比賽要開始了。
從楊素家裏出來時,天上剛好飄了雪,寧以菲接到了秦珩的電話:“出來了嗎?”
寧以菲接了幾片雪,手心的溫度很快把雪花化成了水:“嗯。”
“我來接你。”
幾分鐘后,拉風的瑪莎拉蒂停在她面前。
車裏早開好了空調,一進去就暖烘烘的。
寧以菲解了圍巾,抖了下上面的雪。
“什麼時候走?”
“明天。”
國內參賽人員赴德參賽的機票都由鋼琴協會出錢買好了,統一訂了明天下午三點的票。
當晚,秦珩比寧以菲還操心,帶這帶那,塞滿了小小的登機行李箱。
寧以菲笑着仰頭:“要不要把你也帶過去?”
她原本只是一句玩笑,所以在第二天的飛機上看到秦珩時,她結結實實地驚訝了一下。
寧以菲正和季青交談着其他選手的資料,沒想到季青忽然被人攬住了肩膀。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頭頂飄了下來:“哥們兒,換個位置,這是我女朋友。”
和季青換了位置后,秦珩酸溜溜地說:“共同話題很多哦?”
寧以菲又驚又喜,忽視掉他假裝出來的醋意問:“你怎麼來了?”
秦珩小心地從懷裏摸出一枝玫瑰,遞給她。
“說了以後你的每一次演出,我都會在。”
這大概是很幸運的一年,春秋冬夏,雖有難過,但最後都圓滿。
寧以菲順利從大賽中脫穎而出,成為國際賽近幾年來第一位亞裔獲獎者。
秦珩當時就在台下,看着她十指飛揚,將每一個音符都彈到他心上。
燈光灑在她光滑的肌膚上,泛着瑩白的光澤,好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上仙。
鋼琴聲層層疊疊,不像是一雙手在彈,反而像是一整個樂隊在演奏。
空寂的西方禮堂上空回蕩着美妙的東方之樂,如同梵音。
在這樣的聲音里,秦珩想:太幸福了。
他因為寧以菲走上這條不歸路,寧以菲因為他的創作而堅持,他發現了寧以菲的比賽照片,寧以菲知道他就是王行……在互不知情的情況下,他們依偎着走完了最艱難的那一程。
兜兜轉轉,也是兩個人的青春。
慶幸的是,他們終於在一個平凡的日子裏,遇到了彼此。
《情詩》系列專輯終於在一個特殊的日子出世。
那是秦珩和寧以菲最初相遇的那一天。
它的標語寫着這樣一句話:一輩子的情詩,只想寫給你一個人。
這是一張冒着粉色氣息的專輯,所有人在購買頁面都會看到它的內容介紹,沒有浮誇到讓人感覺虛假的情話,也沒有感人肺腑的真情剖白,只有簡單的幾個字——For:寧以菲。
給,寧以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