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不能和你去同一個大學了,溫暖。
01
夏溫暖,你要的所有東西都能得到,而我呢?
已經大步跑進雨里的溫暖沒注意,她身後還跟着泣不成聲的蘇瑜。她多想把傘給你,又怕你拒絕,所以亦步亦趨地跟着。
蘇薇從座位上起身,因為同一個姿勢坐得太久,肩膀已經酸痛得不行。
你到底何德何能,讓這麼多人掏心掏肺地對你好?甚至我能被收養,都要倚仗和你一樣的年齡、一樣可愛的長相。
蘇薇把摺疊傘丟進垃圾桶,抬腳邁進雨里。
她回頭看到周圍還在屋檐下躲雨的人一個個愁眉苦臉的,下雨不好嗎?包容我們所有的宣洩。
蘇薇已經分不清臉龐上的液體到底是眼淚還是雨水了,她看着大雨擊打着的模糊的馬路,行人路有人過路時,她也跟在後面。
有人看着她在說著什麼,她不在意,反正雨太大也聽不清。
“薇薇!”隱約有聲音穿透巨大的雨聲傳來。
蘇薇抬起頭,被雨水打濕得貼在臉上的劉海有些妨礙她看清來人。
“薇薇,怎麼了?”秦東旭撐着傘快步走到她身邊,雨點砸不到她身上,身體不疼反而心更疼了。
“都濕透了,我家在附近,先去我家避避雨。”秦東旭拉着蘇薇冰涼的手走了幾步,蘇薇大力地甩開他。
“你不要管我!”蘇薇在一片車鳴中快速穿越行人路,“沒有人願意管我,沒有人在乎我!”
秦東旭跑過去拽着她的手腕,力氣有點大,蘇薇手腕紅了一大塊。
他有些憤怒蘇薇不懂得愛惜自己的身體,用一種近似吼叫的聲音喊:“我在乎行嗎?我願意管你行不行?”
蘇薇被他脖子和臉都漲得通紅的樣子嚇了一跳,獃獃地站在那兒忘了動。秦東旭突然丟了傘抱着她:“薇薇,誰都可能不管你,我不可能。”
看樣子溫暖今天是不會來了。
許言之盯着玻璃外的世界,嘈雜的雨聲時刻都在打亂他的思緒。店裏面沒什麼人,許言之對着手機里暗了的溫暖頭像,發了一上午的呆。
他列表裏只有幾個人的電話,溫暖被他標在了第一位。
撥過去,沒過幾秒,甜美的女聲就又一次響起:“您撥打的用戶已……”
他有些泄氣地把手機收進口袋,從人造湖的方向跌跌撞撞跑過來的灰色人影突然闖進他的視線。
許言之吃了一驚,他退開幾步在進門的地方撐開一把傘,舉着傘扎進了雨里。
溫暖撐着一絲力氣勉強在雨點的敲打下睜開眼,她似乎看到一個身影離她越來越近。在許言之趕過來的最後幾步,她脫力地跌倒在地面。
“溫暖……”許言之拍她的臉,有溫熱的液體順着許言之的手滑下去。
“許言之,我頭暈,好想吐……”溫暖捂着嘴,幾次乾嘔卻沒有吐出什麼來。
“是不是低血糖又犯了?”許言之把她扶起來,慌亂地在口袋裏摸出一顆阿爾卑斯糖撕開給她餵了進去。
許言之打了一輛車,直接去了附近的醫院。掛水的時候溫暖還睡着,嘴唇白得嚇人。
蘇瑜靠着醫院的牆壁流眼淚,她走得沒有溫暖那麼快,追上她的時候她已經倒下去了。
“阿姨,您進去看看吧。”許言之從病房裏走出來。
“不了不了……溫暖不會想要看到我的,我怕刺激到她。”蘇瑜把眼淚擦乾一些,將手裏的單子遞給許言之,“謝謝你了,錢我已經付了,我去給她爸爸打個電話。”
蘇瑜透過房門的縫隙看到溫暖蒼白的臉,一下子心臟就像被人揪緊一樣疼:“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02
溫暖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了,夏煦特地開車來接的人。他回到家又開始忙上忙下,做清淡的粥和湯。
餘澤在客廳里陪着溫暖。
夜晚雨勢小了不少,溫暖家院子裏種着的芭蕉樹寬大的葉子抵在窗戶上,青翠欲滴。
溫暖拿着手機玩“貪吃蛇”,沒過幾秒就一頭撞上障礙物死翹翹了。餘澤湊過來,屏幕上剛好出現了她失敗后貪吃蛇最終的長度:59。
“……”餘澤忍住了自己想要吐槽的慾望。
溫暖把手機扔給他:“你來。”
餘澤堪堪接住,點開遊戲手指靈活地在屏幕上滑動,躲避了一個又一個障礙甚至還吃到了不少食物,變得又大又長。
溫暖摸了摸鼻子,行吧,你玩得……是比我溜一點。
大雨下了四天,溫暖連續幾個晚上都是枕着雨聲入睡。許言之下班回家給她發消息,問她有沒有好一點。
溫暖點開頭像回復:已經好了,明天就可以過來工作。
久雨初晴,空氣清新,天空藍得透徹,雲朵悠然飄浮。溫暖感受着晨間清爽的風,一路好心情地趕到餐廳。
廣場上的小型遊樂場又開了起來,響徹天際的音樂聲混雜着嘈雜的說話聲。
幾個老外騎自行車從她身邊經過,用純美式的英語跟她打招呼:“Hello,theprettygirl!”
溫暖朝他們揮了揮手,靈活地繞過剛起步的那輛摩托車,兩三步跨上台階,推開了餐廳的那扇厚重的玻璃門。
許言之剛換好衣服,一邊往外走,一邊還在系身後的兩根帶子。溫暖趴在門口看,剛好看到許言之低頭時露出的潔白的後頸。
“許言之。”
“嗯。”
“你好帥。”
“滾。”
溫暖嘻嘻笑着將一條胳膊繞過許言之的後頸搭上他另一側的肩膀,但她身高不太夠,只能踮着腳往外走:“我說真的。”
許言之有點不想理她,也想讓她閉上那張每說一句話就會讓他心跳一次的嘴巴。他乾脆從外衣口袋裏摸出一顆糖,撕了包裝往她嘴裏塞。
舌尖抵住那個圓圓的東西,甜蜜頓時在口腔里散開。
嗯?藍莓味的阿爾卑斯。
“你最近怎麼喜歡上吃糖了?”溫暖餘光往他口袋裏瞧,三色的包裝還有點晃眼睛。
“怕你低血糖。”許言之白了她一眼。
大概是拍畢業照那一天起,我的口袋裏就裝滿了糖。大概是去年聖誕節那天起,我知道了你喜歡吃阿爾卑斯棒棒糖。棒棒糖有一小節塑料棍兒不好攜帶,所以只好買了散裝的。
“好吃嗎?”許言之問她。
溫暖從他口袋裏摸出一顆撕了包裝塞進他嘴裏:“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Sweet”餐廳三周年慶,在周五舉行大型的試吃活動。
溫暖和許言之在這一天被要求穿上米奇和米妮的玩偶套裝,在活動場內負責活躍氣氛。
蛋糕和飲品被端上桌,擺成了一整排,從遊樂場借來的巨無霸音響樂此不疲地循環着催淚電影《鐵達尼號》的那首英文片尾曲《Myheartwillgoon》。
好好的周年慶活動就被渲染出了一種極度悲涼的氣氛。
03
溫暖的身邊聚集着一群笑得天真爛漫的女孩,她們簇擁着“米妮”走到另一側的“米奇”身邊。
溫暖和許言之對視一眼,突然笑得直不起身來。
溫暖把頭套取下來抱在懷裏,因為酷熱而冒出汗珠的臉頰曝晒在了六月如火的太陽底下。
蘇薇就是在這種情形下再一次不可避免地見到溫暖的。蘇瑜和她路過這裏,被鼎沸的人聲吸引了過來。
世界真小,你明明那麼討厭一個人,她卻能時時刻刻出現在你面前。
蘇瑜也看到溫暖了,因為蘇薇發現她手握成的半拳緊了又松。像是克制着沒有過去和溫暖說話,蘇瑜看了一會兒跟她說:“薇薇,走吧。”
蘇薇怨恨地看了一眼溫暖,面對蘇瑜時仍舊乖順得像只溫馴的小羊。
“薇薇,過幾天我可能要出去一趟,錢已經給你打在銀行卡上了,你自己看着用。”蘇瑜把早餐做好,上桌前給蘇薇倒了一杯熱牛奶。
熱牛奶流進口腔,帶來絲滑的感覺,順着舌根一路經過喉嚨到達胃部,胃裏頓時變得暖洋洋的。
殘留着的牛奶的香氣隨着說話聲音飄散在半空,鑽進鼻子裏。
“去哪兒?”蘇薇放下染着奶白色的玻璃杯,“可這兩天成績要出來了。”
“6月25日對不對?我記着呢,我會在那天趕回來的。”蘇瑜已經收拾好了行李。
蘇薇看到蘇瑜把前幾天買的那條粉色手鏈也收了進去,她目光漸凝,在門被關上的那一刻一甩手將玻璃杯擲在地上。
脆響過後,遺留下一地碎裂的玻璃碴。
蘇薇跑進蘇瑜的卧室,在放滿了文件的桌子最下方的抽屜里發現了她之前看到的粉色盒子。
揭開紙盒的蓋子,裏面果然是一堆已經掉了不少顏色的珠串。
夏溫暖,去死吧!
蘇薇把珠串全部丟在地上,炸開的五顏六色的珠子蹦起來,整個房間裏響起了“噼里啪啦”的珠子落地的聲音。
蘇薇的床頭柜上擺着一個相框,那是她小學時親手用蛋殼粘出來的,裏面放了一張她二年級拿了全班第二的獎狀時拍的照片。
蘇薇坐在蘇瑜的床上,有什麼硌着她的腿。她站起來看,才知道是一顆藍色的串珠。
裝珠串的盒子被她丟在角落裏,蘇薇顫着手把盒子撿起來。壓扁的部分被她慢慢地撫平,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她蹲在地上,抱着盒子一顆一顆地把串珠撿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蘇薇心裏一直默念着,眼淚砸在瓷磚地面上,洇開一大塊溫熱的水漬。
溫暖的成人禮辦在南塘古巷一間老式的四合院裏,這幾天夏煦和蘇瑜忙前忙后地佈置着,然而當事人還被蒙在鼓裏。
餘澤和許言之難得地在一家飾品店碰到,於是兩人結伴而行。
古巷幽靜,處處飄着檀木香。
青石板路從腳底延伸。從泥土裏鑽出來的野草顏色青綠,葉片柔軟,在青石之間安家落戶。
04
溫暖是在當天才知道還有這個活動的。
夏煦開着車接了餘澤和許言之,帶着他們三個一起到了古巷。
掛滿了綵帶的院子喜氣洋洋,溫暖被帶進最裏面的房間,氣球和泡泡一波波層出不窮。
溫暖高興了沒多久,有人推着蛋糕出來。
插着數字“18”的蠟燭燃燒着,明亮的火焰在黑暗中跳動。
溫暖藉著橘黃色的火光看清了推蛋糕車的人的臉。她“啪”的一聲打開燈,突如其來的強烈反應讓所有人都是一愣。
“為什麼你會在這兒?”溫暖盯着蘇瑜血色褪盡的臉問。
“暖暖,她是你的媽媽,過來參加生日宴會很正常。”夏煦去拉溫暖的手,被她靈活地躲開。
“爸,你忘了她是怎麼離開的了嗎?”溫暖不可置信地盯着夏煦的臉,好像要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麼。
“我當初抱着她的腿讓她別走,可她還是義無反顧地離開了。她現在還來幹什麼?”溫暖眼睛裏迸發出陰冷的寒意,看着蘇瑜的眼神不帶半分感情。
“暖暖,你媽媽離開是有原因的……”夏煦企圖解釋,可是蘇瑜拉了他一把,在關鍵時刻他把已經湧上喉頭的話悉數咽了下去。
溫暖不想再聽夏煦說給她聽的廢話,乾脆打開門跑了出去。
大概沒有哪一次生日過得像今天這次一樣糟糕了。
日暮時分,許言之在古巷湖中央一座木質的棕紅色的橋上找到了溫暖。他手裏端着一塊蛋糕,因為找她,一路上已經把蛋糕上面的水果掉了個七七八八。
許言之坐在溫暖身邊,給她唱生日快樂歌:“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溫暖頭埋在膝蓋里悶悶地打斷他:“別唱了,難聽死了。”
許言之輕聲笑起來:“你餓不餓?蛋糕特別香特別軟,甜甜的,比餐廳里做的點心還好吃。”
溫暖抬起頭來看,許言之把一小塊蛋糕遞給她:“快吃吧。”
溫暖低頭看了眼裹着奶油的蛋糕,趁許言之沒注意,一把將奶油抹到了他臉上。
“略略略,大花貓!”溫暖朝許言之做鬼臉。
“好啊你,夏溫暖!”許言之把溫暖摁在地上,用奶油把她整張臉都給抹滿了。
溫暖抓着許言之的肩膀,她拿不到盤子裏的奶油,乾脆從自己臉上蹭下來抹到許言之臉上。
兩個人都被奶油糊得只剩下一雙黑亮的眼睛,溫暖抱着肚子笑得眼淚直往下掉。
橋上滿是蛋糕屑,檢查的工作人員偶然間路過,痛心疾首地跑過來:“你們在這裏幹什麼?”
溫暖和許言之對視一眼,默契地撒開腿往前跑。晚風灌進衣服里,鼓鼓囊囊的,像是抱了個大氣球。
最後他們離開古巷,已經是晚上七點了。
被蘇瑜沖淡的那點喜悅已經補了回來,導致她和他們同坐一輛車,溫暖也沒有再反對。
溫暖聽到夏煦在送蘇瑜回家時說的話:“阿瑜,這些年你一個人受委屈了。如果不是我犯的錯,我們一家也不會……”
“別說了……我沒事,只是很想念你們。”
05
長宇中學的五樓又熱鬧起來。
魏晨軒在講台上和幾個男生興緻高昂地討論聚會的地點,最後定在了虞唐市。
虞唐市有一家很別緻的KTV,修建在千禧湖中央。周圍全是碧波蕩漾的湖水,只有坐船才能進去。
包間需要提前預訂,否則去了也沒用。魏晨軒當機立斷,電話撥打過去訂了十二人的大包。
有一半的人因為要出門旅遊並沒有參加,為此魏晨軒表示心肝脾肺腎都疼得厲害。
從歐陽那兒領了成績單,溫暖一看,樂了,601分。
溫暖看了眼許言之的成績單,居然比她高不了幾分。
溫暖登時就膨脹起來:“許言之,你有沒有覺得我其實特別厲害?”
許言之憋着笑:“嗯,覺得。”
溫暖沒發現考試時許言之為了她改了多少道題目,所以才有了現在比她高出一分的成績。許言之寵溺的笑容里藏着不可忽視的縱容,偏偏溫暖天生神經大條發現不了。
“我問過我爸,清溪大學的分數線歷年都是590分。因為今年考的人多,所以就往上提了10分。我們可以一起上大學了!”溫暖笑起來,星星都藏在眼睛裏。
“嗯。”許言之把報考表給她,用黑色簽字筆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是時候該告訴許言之第二個好消息了。
過幾天的聚會,許言之一定會更加開心。
溫暖看了眼窗外,抱着報考用的參考書哧哧笑起來。
春風已過,盛夏漸臨,草木蒼翠,花朵飄香。一切壞的事物終將離去,日子會變得更加甜蜜而美好。
溫暖接過許言之遞過來的筆,筆桿上還留有他手上的溫熱。在清溪大學一欄后填上自己的名字,她像是完成了一個莊嚴的儀式那樣開心。
我不能和你去同一所大學了,溫暖。
你有一直陪伴你的人,有他在時,你的眼睛總會發光。你們之間總是融洽得擠不進第三個人,重點是——你們相互喜歡着。
幾天前,我為你做了很重要的一件事——
“你要給她買什麼?”餘澤在飾品店裏問許言之。
“一款薔薇花的手鏈。”
好吧,實際上他只是想問:“你會欺負她嗎?”
“不會。”
“會不會讓她哭呢?”
“不會。”
“會一直喜歡她嗎?”
“會。”
“會安慰她,給她想要的嗎?”
“會。”
“我記住你說的了。如果你對她有一點點不好,我就會狠狠地揍你一頓然後再乘虛而入。”
“好。”
餘澤捏着筆的手頓了一下,在報考表上的第二欄填上自己的名字。
溫暖,從此以後,再有什麼挫折和困難,餘澤都不會陪在你身邊了。你會不會也有一點難過?
聚會時間定在6月28號,早上七點的汽車。
溫暖從床上爬起來,一臉懵懂地吃着許言之給她帶的早餐——一盒皮蛋瘦肉粥,上面還均勻地鋪着切得整齊劃一的香蔥。
溫暖一勺一勺地往嘴裏塞,和許言之到達約定好的地點,已經有好些人在了。
溫暖看了眼時間,眼睛瞪大:“你們也太早了吧?這才六點四十不到!”
“晚到不如早到這個道理你不懂嗎?”秦詩怡湊過來,在她耳邊曖昧地說,“早餐是許言之買的吧?”
“你怎麼知道?”溫暖往嘴裏塞了一口粥。皮蛋沒有單吃的腥味,味道還不錯。
“嘖,該說你什麼好呢?”秦詩怡戳了溫暖的額頭,頗有些心痛的樣子。
“或許你可以說我聰明、可愛、活潑、機靈……”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