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
·番外·
蜜月
婚禮結束的第二天清早,外面雞都沒叫,蘇先生和蘇太太已經起了床,把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的,準備出門去度蜜月了。
他們的蜜月地點一早就定了,去北歐三國兩個禮拜,不但定了,還到處張揚給人看行程。只見各種活動安排得密密麻麻、琳琅滿目,很是誘人,以至於看到的親朋好友紛紛表示不錯,恨不得組個團一起去。
其中特別想要組個團一起去的不是別人,是小唐總。這種渴望溢於言表,從葉蓁蓁開始籌劃蜜月旅行的時候就沒消停過,兩個人在辦公室里明明幹活兒,他冷不丁就能問起來。
“你們婚禮完了去哪兒度蜜月?”
“關你什麼事?”
“兩個人一起玩很悶的,超過一禮拜就會自相殘殺,蘇桐可能會被你咬掉半邊腦袋,我建議不要去比較好。”
“滾,我又不是母螳螂。”
“雖不中亦不遠。”
“沒文化為什麼還要亂用成語?”
“到底去哪兒嘛?”
“還沒想好。”
“想好了記得告訴我啊。”
“為啥?”
“我哪兒都去過,我幫你做攻略。”
“我有《孤獨星球》電子版,萬事不求人,多謝你的好意。”
唐洛百折不撓,到這兒了還沒死心呢:“那讓我媽用飛機載你們過去嘛。”
葉蓁蓁表示好意心領了,經濟艙完全能接受,要是有公務艙坐坐,她和蘇桐就已經很滿足。說完一看時間差不多了,電腦合上,她撒腿就下班,唐洛跟在後面喊:“你怎麼不請我回家吃飯啊?”
葉蓁蓁沒好氣:“需要請嗎?你看你反正都跟着來了。”
說得好像很無情的樣子,其實一個不小心就暴露了她的好心腸:“走吧走吧,給你做了花膠燉鵝掌啦,回去拔了慢燉鍋就能吃。”
到了十二月初,有一天他們去高佳妮那兒吃飯,郭也也來了,都在一個桌上坐着的時候,葉蓁蓁隆重地宣佈了自己經過幾個月比較和研究得出的結果——蜜月去北歐。
蘇桐還沒說啥,唐洛先高興上了:“峽灣很不錯,挪威的海岸線風景絕了,天下無雙。”然後在那兒掐手指,“就是去的時間不太對,特別冷,風大,我得帶個擋風的大衣。”
大家都把小唐總看着,眼神都在問同一個問題:“關你什麼事?”
唐洛訕訕然急忙改口:“你們得帶個擋風的大衣,你們倆。”
蘇桐回家一琢磨,覺得這事兒不太對:“小唐總是不是想跟我們一塊兒去啊?”
葉蓁蓁急得就地拔眉毛:“蜜月!咱們倆度蜜月,就你和我結婚之後去旅行這叫蜜月,他去幹啥?”
蘇桐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確切答案,他只能比照現實經驗進行猜測:“跟我們倆玩?”
自從把羅西給整趴下了之後,唐洛身心都自由了,開始放飛自我,表現之一就是特別喜歡跟他們倆玩,其熱情程度與剛回國時相比判若兩人,簡直讓葉蓁蓁無法忍受。
她嘀咕過好幾次讓小唐總趕緊回歐洲鬧一下社交恐懼再回來,別被偉大祖國人民群眾愛扎堆的毛病給帶壞了。小唐總表示“社恐”不是流感,沒法想得就得,而且他還回嗆得很有道理:“我又不愛跟別人玩,我也不是跟你玩。”
他確實不怎麼跟葉蓁蓁玩,天天下班跟着她回家,心滿意足地吃飯,然後就是跟蘇桐堆在一起,要麼工作上的事拿出來跟蘇桐商量着辦,不明白的還讓人給上個課,要麼就是玩遊戲,喝酒聊大天,每次帶過來的酒,價格都夠蘇桐公司養好幾個一線銷售。
葉蓁蓁一開始也跟兩個男的在一塊兒喝酒聊天,其樂融融,後來就慢慢暴露了自己體能和耐力不足的弱點,具體表現在一到十一點半就開始打瞌睡。
平常她也是這個點兒打瞌睡,蘇桐往往還清醒着,但只要葉蓁蓁願意,大可以賴着男人上床侍寢沒商量。
結果冒出來小唐總這麼一個體積巨大的燈泡,生生讓他們相處的模式發生了改變。他說著,蘇桐就聽着,他不動,蘇桐也不好動,結果就變成葉蓁蓁每天晚上站在卧室門口,穿着睡衣叼着牙刷怒髮衝冠:“小唐總,把我老公還給我!”
她還被唐洛嫌棄:“你都多大一個人了,不能自己睡覺嗎?”
這些葉蓁蓁都忍了,但要說唐洛跟着去度蜜月,那絕對忍不了,她在高佳妮面前打滾上書,請大人做主:“高姐,你千萬攔着小唐總啊,我就只能靠你了。”
高佳妮忍不住地笑:“好好好。我負責,我負責。”
畢竟母威難犯,可能被拉去訓了一頓之後,唐洛果然不再提跟着他們一起去的事了,讓葉蓁蓁鬆了一口氣。
現在總算盼到了蜜月,葉蓁蓁雖然困得不成樣子,心情卻如同百靈鳥一般,簡直要打心眼裏笑出聲來,就這麼推着箱子背着包,高高興興出了門。
冬日凌晨,天還是黑的,眼前看得清的唯有微弱的星光和呼出的白氣,東邊太陽應該升起的地方也沒有一絲亮。葉蓁蓁在車上還沒完全放下婚禮的事,在跟蘇桐算賓客們的行程:“高姐和郭叔昨晚就回北京了,兩邊家裏的客人咱們爸媽會招待好,咱們不用操心。”然後想起來了,“小唐總呢,他不跟高姐回去,在重慶有什麼安排?”
蘇桐說:“他昨天晚上發信息給我,說今天要跟薛小廣他們出去玩。”
薛小廣是蘇桐的高中同學,兩人關係很鐵,每年回重慶都會找機會見面,也是這次婚禮的伴郎之一。這位薛先生別看其貌不揚,其實是個正宗的學霸,學霸得還一點不迂腐,對重慶在哪裏玩,玩什麼吃什麼看什麼了如指掌,堪稱一個人形自走GPS加網絡點評平台。他既然把唐洛接過去了,葉蓁蓁也就不瞎擔心了。
他們高高興興到了機場,進門直奔國際值機區航空公司公務艙櫃枱,來得早,人不算多,工作人員接過證件核對:“去馬達加斯加,新加坡轉機對嗎?”
葉蓁蓁點頭:“是的。”高高興興用手指比了一個飛快跳躍的動作,“我們去度蜜月,我要去看狐猴!”還哼起來了,“阿庫納瑪塔塔。”曲調很歡快,是《獅子王》這部電影裏的插曲,台詞的意思是“沒什麼大不了的”,倒是跟她的個性天生就像。
她等了一會兒,託運了行李,拿到了登機牌,工作人員很客氣:“蘇先生蘇太太,咱們辦好了,登機口在25,休息室在安檢進去之後的右手邊。”
葉蓁蓁聽到“蘇太太”幾個字,心花怒放,抬頭看着蘇桐眼神亮亮的:“蘇先生!”
蘇桐摸摸她的臉:“小的在。”櫃枱后的工作人員忍不住也微笑起來。
葉蓁蓁抱着蘇桐的胳膊往安檢口走,一面看着登機牌上面“馬達加斯加”幾個字,忍不住對蘇桐說:“你說小唐總會不會自己跑去了北歐?”
敢情為了阻止唐洛在他們倆中間發光發熱,葉小姐連“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兵法都用上了,滿世界宣揚要看峽灣,其實全程計劃的都是去非洲。
蘇桐笑:“應該不會吧,高姐都說了讓他別去了。”
葉蓁蓁想一想,又有點不忍心:“小唐總壓根兒沒兄弟姐妹,以前都挺孤單的吧,難得他願意跟我們在一起,我們這樣會不會有點過分?”
蘇桐聳聳肩:“你覺得過分就過分,你覺得不過分就不過分。”
“你一個大男人,拜託有點主見好嗎?”
“這是必須被打倒的落後思想,男人也應該享受可以沒有任何主見的權利。”
葉蓁蓁睜着滴溜溜的大眼睛表示抗議:“不行不行,你必須要有主見,不然我多累啊。”
蘇桐一點不含糊,立刻奉旨:“那我就有主見。”
“啥主見?”
“小唐總跟着來也挺好的,白天多一個人玩熱鬧,晚上他滾遠一點就行。”
葉蓁蓁其實也不反對這一點,但再怎麼說,蜜月畢竟是蜜月,是屬於兩個人共同生活最美好的開端,是八十歲那一年重新拍婚紗照的時候還留在心坎上的小蜜罐子,但凡人生不如意就打開蓋子來舀一點回魂。
想到這十幾天能和最喜歡的人二十四小時朝朝暮暮在一起貼着,葉蓁蓁就情不自禁要笑出聲來,幸福就像縈繞在空氣中的香氛,無形無色,又無處不在,蘇桐沒有表現得那麼明顯,但感受的深度一點不遜色。他們扶肩搭背上了飛機,在公務艙後排兩個位子坐下,望着窗外此刻才終於大亮起來的天色,心中滿是光明,一路上看電影也好,吃東西也好,哪怕睡著了也好,兩個人總是在座椅中間牽着手,空姐每次見到,都投去歆羨的眼神。
這樣美好的心情一直延續到了飛機的第一次着陸,他們落地新加坡,三小時後轉機再次起飛到馬達加斯加,中間還要經停一次約翰內斯堡。葉蓁蓁剛好睡醒一小覺,慢吞吞地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剛要跟蘇桐說什麼,突然望着前方頭等艙客人出來的方向,張大了嘴。
從那裏走出來一個高高的、身材挺拔的年輕男人,穿着深灰色燈芯絨褲子,藍灰色高領提花毛衣,手裏搭着一件防風大衣,肩上挎了一個皮質的行李包,眼睛裏滿是笑意。
葉蓁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誰,這不是唐洛還能是誰?
他悠然自得地走出來,在葉蓁蓁和蘇桐面前停下,裝模作樣咳嗽了一聲,提高了聲音說:“哎喲,好巧啊,怎麼在這裏都能遇到。你們去哪兒呢?”那副“看你們往哪兒跑”的得意神情,都能直接從臉上滴出來。
空氣陷入一片微妙的寂靜,十秒鐘之後,在前艙忙乎着的空姐們突然聽到公務艙那位姓葉的小姐,從丹田深處發出一聲怒吼,不知道是對天地,對眾生,還是對那位今天最早登機,坐在頭等艙全程發出莫名偷笑的大帥哥客人:
“巧個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