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別院的適應性訓練
第9章別院的適應性訓練
分明是再一次告訴他,這世子想讓他做便讓他做。不讓他做了,他還是遊離谷放出去咬人的狗。
卯時。天上有星幾點,殘月如鉤,雪地寂靜無聲。
青衣人目光複雜地瞧着雙眸清亮的星魂,伸手為他扣好衣領,“只有不正經的人才會冬天露脖子夏天袒胸膛,這麼小別在外面學壞了。”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在場的每一個人聽見。
星魂很配合地大聲回答:“師父教誨的是!”
他個子還小,裹着美人先生那件白狐裘,頭上還扣了頂皮帽子,臉被皮毛埋了一大半,腰間掛着插小飛刀的皮囊。星魂覺得自己像吃麥當勞長肥了的小胖子,想到這裏他瞟了眼回魂師父。
他正皺着眉看他的臉。
“回魂師父,我一定努力減肥!”
“小星星……”
“美人先生!”星魂撲進了她的懷裏,將頭狠狠地在香噴噴軟綿綿的懷裏揉了幾轉,滿足地站直了身體。他眨了下眼睛,輕聲說,“青衣師父當相公,回魂師父當情人,一個也不放過!”
美人先生一愣,掩口笑得花枝亂顫。
星魂這才正經地對三位師父磕了頭,算是謝師禮。
他看到三位師父的眼神都很溫柔。他滿意地想,我連你們今後的幸福都安排好了,從此我不欠你們的了。
馬車已經備好,是由八匹馬拉的,一共八輛。前面有二十人組成的騎兵,後面也有二十人。星魂還是第一次參加這種馬拉車自助游,感到無比新鮮。
“這裏。”李言年在最前面一輛車前沖他招了招手。
星魂屁顛兒屁顛兒地跑過去,腳尖一點躍上了車。掀起簾時,撲面又是股橘子皮味。他嘆了口氣,想起了三年前走進李言年小樓的情景。只不過這次他沒有跪,而是坐到了李言年的對面。
車身一晃,車隊離開了山谷。
星魂注意到馬車的窗戶全用布矇著,沒有透出一絲空隙。難道這一路上都不准他出馬車?
“你叫李永夜,端王府的世子。端王只有你這麼一個兒子。”李言年開始說正事。
自己殺的那個人是端王的世子?星魂笑了。
他的笑容讓李言年有些納悶,“為何笑?”
“我居然是去做世子!”玩笑真的開大了,星魂的笑容越發燦爛。
李言年也忍俊不禁,“呵呵,對,你是王府的世子!安國最有權勢的端王的世子!”
“他一直都不愛說話嗎?”
“資料在你左手小几上,你可以記熟它。”
星魂早看到木几上擺着一本書,便拿了過來。書圖文並茂,大到王府的地形,小到卧室馬桶的位置,細微處如三歲時爬到院子裏的假山洞裏讓侍女用一塊排骨哄出來的事情都一應俱全。
他津津有味地瞧着,權當消遣。
安國最有權勢的王爺的兒子死在自己手上?臨走時沒有給自己服任何藥物……星魂突然覺得馬車的溫度在急劇下降。
遊離谷對自己太有把握了。如果不聽話,只要告訴端王自己殺了他的兒子,端王會將自己剁成肉醬!如果被認出來是冒牌貨,山谷也會把自己殺了滅口。他只有一條路,就是聽話而且模仿世子到亂真。或許……逃?看着李言年的笑容,星魂沒有把握。
“想什麼呢?”李言年平和地問道。
“世子的性子。”
“他原本就是送往山谷求醫的。治好了,自然性子會轉變。”
星魂釋然,天下最有權勢的王爺擔心自己的兒子有什麼病,遊離谷有回魂這樣的神醫,自然會想法子來請。而谷中之人卻發現了自己與世子長得太像,於是起了調包的心。
“需要星魂做什麼?”
“做一個好世子,將來,還是安國最有權勢的王爺!”
星魂眼睛亮了,雖然艱難,但的確是一個很好的前途。就看如何把權勢抓到自己手中而不是給遊離谷了。
天慢慢亮了,路上只聽到馬蹄踏雪的噗噗聲。星魂放下手中的書,閉上眼睡了。
李言年的呼吸悠長而平穩,他的耐性也很好。
兩個時辰后,馬車緩了緩,李言年下了車。
星魂這才睜開眼睛,雙手枕在腦後放心地想事情。
書上記載:端王李谷是當今聖上的親胞弟兼征北大將軍,端王妃是丞相張岐嶺的獨女。兩口子一人手握軍權,一人有百官人脈,加上皇帝信賴有加,說端王是安國最有權勢的王爺並不為過。
星魂感興趣的是,遊離谷為何有這個膽子敢打端王的主意?背後又是何人在支持?聽李言年的口氣,將來自己會繼承王位,成為最有權勢的王爺,肯花這麼長的時間等他長大,為什麼?
他想了很久也沒想明白,想想去了王府後遊離谷的人自會告訴他如何做,星魂閉上眼真的睡了。
傍晚時分,車停了。星魂睜開了眼,他以為只是在此紮營過夜。誰知下了馬車,竟看到一個院子。
“這是別院,就先住這兒了。記住,從進門起,你就是世子李永夜!”李言年淡淡地說道。
夜色中別院門口亮起了兩盞大紅燈籠,門口站着一群人。李言年率先走過去,星魂眼尖,瞧到了李二。
“執事,都準備好了。是先用飯還是先歇息?”李二接過李言年的披風樂呵呵地問道。
李言年瞧了眼星魂,吩咐道:“請世子先回房休息,飯菜送房裏吃。”
“是!”李二回頭招了招手。
兩個侍女走到星魂面前對他道了個萬福,恭敬地說道:“世子一路辛苦,請隨奴婢來!”
星魂看了眼李言年,他笑容可掬地站在大門口,擺出架勢讓自己先行。
李言年也不過是王府的執事,自己的下人狗腿子。星魂心裏樂開了花,矜持地慢吞吞地走進去。經過李言年身邊時,李言年輕聲說:“世子一路勞累,早些歇息,明日再帶世子熟悉別院。”
他的語氣讓星魂很滿足、很開心,點點頭,隨侍女離開。
黯淡的燈光下,這處別院顯出幢幢黑影,佔地面積不小。轉過抄手游廊,星魂突然開口問道:“姐姐,前方是否有扇月洞門?”
一名侍女捂嘴偷笑,“世子真聰明,過了月洞門,就是世子住的院子。”
星魂完全明白了,這處山中別院是仿王府建造。目的,就是為了讓他更熟悉環境。“姐姐可是倚紅?”
“世子記不得我了?才去了半年,就把攬翠當成倚紅。我就知道,世子向來喜歡倚紅多些。”攬翠抱怨道,眼睛眨巴着看着星魂,卻是一點兒不怕。
星魂驀地伸手摸上了她的臉,果然與皮膚不同,原來是易過容的。遊離谷怕他回王府認錯人,連這個都想到了。他佩服之餘低聲笑道:“姐姐莫怪,永夜以後還仗姐姐多提醒。”
攬翠也笑,“能服侍世子,是攬翠的福氣。只是世子以後莫要再這般輕薄了,王爺瞧見不喜。”
倚紅在旁邊瞧着這一幕偷笑。星魂眼珠一轉,走到倚紅面前站定,“背!”
倚紅一怔,無可奈何地蹲下了身子,“聽說世子病已經大好了,怎麼還像小時候那般不肯走路?”
星魂忍住笑不回答。當世子果然不同,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要趴在美女背上讓她背她也不敢說半個不字。只可惜……她們不是自己能靠近的人。
到了住所,在房間裏轉了一圈,見倚紅、攬翠沒有離開的意思。他的眉皺了皺,“我睡覺時不喜歡旁邊有人。”
“世子,你小時候怕黑,總要人陪着睡的。”倚紅提醒道。
“那是小時候。去求醫時,神醫說要治我的病,需得讓我自己適應黑暗。我已經大好,那些壞習慣自然也沒有了。出去吧!”星魂笑道。
“可是李執事說……”
“他是世子還是我是世子?出去!”
倚紅和攬翠初見星魂笑容燦爛,還是個孩子,沒想到轉眼就變了臉色。兩人對望一眼,福了一福,脆生生地道:“世子如今病好了,與從前大是不同。奴婢當把這喜訊報與李執事知道,他肯定歡喜!”
星魂揮了揮手,無論如何,他不會在睡覺時放兩條蛇在身邊。今天把世子架子端足了,不知道李言年可否滿意他的表演?
在屋子裏慢條斯理地打了幾個轉,他已經將這屋子裏的事物記得清清楚楚。對照書上寫的,他心裏有了底。
吹熄燭火躺在床上,他默默地感受房裏房外的氣息。
這處院子裏至少有十來個人在為他守夜。他無聲地笑了笑,開始練功。
“世子,起床了。”倚紅撩起了紗帳,怔怔地看着空無一人的床,秀眉一蹙,飛快地掠出了房門。
星魂悄無聲息地從樑上飄落下地,瞧了瞧銀盆里的水還熱着,拿起毛巾擦了把臉。他很滿意自己的判斷,倚紅真的會功夫。
正當他靠在軟椅上喝着自己泡的茶,拿着王府故事欣賞的時候,李言年、李二與倚紅、攬翠出現在門口。
“怎麼回事?”李言年盯着星魂問道。
“李執事,我餓了。”星魂放下書眨巴下眼睛。
“剛才去哪兒了?”
星魂指了指房梁,有點兒委屈地說:“我不習慣睡在石室外的地方,所以就上去睡了。還沒等我喊倚紅姐姐,她已經跑掉了。”
李言年看了他一會兒,溫言說道:“去花廳吃早飯吧。”
倚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星魂笑了,主動拉住了她的手,“倚紅姐姐功夫高,進來時我沒聽見。”
倚紅想甩開他的手,卻被他拉緊了,“姐姐生氣了?”
“永夜!”李言年喊了他一聲。
“李總管叫我什麼?這名字也是你可以喊的?”星魂淡淡地打斷了他。
李言年一愣,不以為忤,呵呵笑了起來,對他拱手一禮,“世子是想在房裏吃還是去花廳吃?”
“花廳。”說完星魂這才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星魂冒昧,執事莫怪。”
李言年把臉一板,“你叫什麼?叫我什麼?”
“永夜……我是端王府世子李永夜!李執事請前方帶路。”
兩人都笑了,彼此的笑容背後都藏着各自的心思。
他說話的神情讓李言年覺得眼前真的就是王府世子李永夜,心情很愉快。
永夜卻覺得能把李言年踩在腳下簡直痛快至極。沒想到這麼快就扔了星魂這個名字,永夜又有些悵然。
早餐簡單而豐盛:四個小菜,一碟小饅頭,筍尖瘦肉粥。
永夜真的有些餓了,在遊離谷他還沒見過這麼精緻的早餐,拿起象牙筷子就開吃。
一筷炒雞蛋還沒塞進嘴裏,面門風聲已到。他下意識躲開,李言年出手落空不覺一愣,有點兒惱怒地又揮出了一掌,這下永夜根本就不敢再躲,心疼地看着手中的筷子以及筷子上夾的雞蛋被打飛。
“世子請站在一旁學規矩。”李言年淡淡地說道。
永夜面帶惶恐無可奈何地起身,心想壞了。雖說李言年一直強調進了別院他就是世子,卻容不得他真正放肆。畢竟這裏還不是王府,自己扮得像了,就顯得李言年真是奴才了。剛才的話分明讓李言年不痛快。假的就是假的,李言年這樣做,無非想讓他知道,在王府別的人面前自己是世子,在他面前,不是。
李言年斯文地夾菜吃了,小心地挑出碗裏的瘦肉,慢條斯理地吞了口粥。倚紅趕緊送上塊雪白的毛巾,他接過小心地擦了下嘴,這才回頭看了看永夜,“飯,是這樣吃的。”
永夜以為現在可以吃了,豈料李言年又說了句:“吃了全吐出來!只學規矩。”
吃了還吐出來?永夜覺得當年李言年給他的壓迫感又襲了過來。他沒吭聲,知道是自己小瞧了李言年,以為他准許自己扮得像了,沒想到卻下了個套,把他捧到世子的地位再一掌把他打翻在地。分明是再一次告訴他,這世子想讓他做便讓他做,不讓他做了,他還是遊離谷放出去咬人的狗。
永夜很受教。他安靜地坐下來,斯文地夾了一筷子菜放進嘴裏,口水自然分泌出來,他吐在了盤子裏,又照李言年一般模樣挑出了瘦肉喝了口粥,再次引得口水湧出,再吐。
他心裏暗罵李言年變態。一筷不多一筷不少地“吃”完了早餐,接過倚紅手裏的毛巾擦了擦嘴,優雅地站了起來。
“很好,午飯、晚飯都這樣辦,先學三天。”李言年滿意地看到永夜盯着飯菜吞口水,對自己一舉數得的辦法很得意。
罰三天不吃飯?永夜記住了。提醒着自己記住這是在執行任務,提醒自己以後做任何事都不要忘了把人的心思算計進去,莫要看輕任何一個人。
“對了,昨晚上是怎麼回事?”
永夜低下了頭,輕聲回答:“永夜認為,既然大好了,房內還是無需人陪為好,畢竟人睡著了還容易說夢話。”
李言年怔了怔,點頭同意。
見他認可,永夜趕緊又補了一句:“永夜是有功夫的人,身體肌膚還是容易露端倪,回到王府,還是盡量少讓人服侍為好。”
李言年想了想笑道:“你倒考慮得周詳。吃好了就去四處轉轉吧。在這裏只能停留十天,要趕在年三十前回京都。”
永夜趕緊應下。
三天不吃飯會是什麼情況?
永夜走在院子裏時看到了假山,下方真的有個洞。他想都不想就鑽了進去。揚起笑臉喊道:“攬翠!快拿排骨來,不拿我就不出來!”
這是書卷上寫得明明白白的細節。
攬翠見他被李言年教訓,也不把他當回事,聽了便冷笑道:“世子,你的記性了得,知道有這回事就成了。你以為還真有排骨吃?李執事說了……啊——”
永夜拍拍手從洞裏鑽出來,看了眼嚇得尖叫的攬翠說:“一條冬眠的蛇罷了,姐姐莫要叫得這般凄慘!”
自己都鑽洞了,還不肯給塊排骨吃,永夜認為扔出一條凍僵的蛇也沒什麼大不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他認真地聽完種種規矩,在攬翠與倚紅幸災樂禍的目光中吃了吐、吐了吃。只在舌頭上打轉的鮮美讓他幾乎難以忍受,臉上露出的卻是大快朵頤的表情。在攬翠盛了碗湯陰笑着遞給他的時候,永夜揮手把湯打翻,灑了她一身,輕描淡寫地說:“我要倚紅喂我吃!”
書卷上寫着,世子永夜極其依賴從小侍候他長大的侍女倚紅,走路要她背,喝湯喜歡她喂。
倚紅的眼睛似要冒出火來,不動聲色地盛了碗湯用勺子喂進永夜嘴裏。
“噗!”永夜把這口湯吐在了倚紅身上,笑道,“李執事說,只學規矩不能吃。”
倚紅被他噴得滿臉都是,揚手就是一掌。掌心一熱,自然收攏成拳,一看竟是塊肥肉,指着永夜氣得說話直打哆嗦,“你……你……”
永夜等的就是這一句,望着門口站着的李二截口說道:“敢指着世子腦袋直呼……府里規矩如何?”
“二十大板,罰跪!”李二想來是聽李言年這般說話成習慣了,不經大腦就脫口而出。
永夜離開桌子,喃喃道:“美人先生說女人是得罪不得的,我一次得罪了倆,該如何是好?”
說完頭也不回走了。李二和氣得臉發綠的倚紅、攬翠面面相覷。板子自然是不可能打的,也不會罰跪的,但是永夜卻讓他們覺得面對的是第二個李執事。
下午,永夜打算睡覺。要餓三天,他只能多睡覺,現在不能惹李言年。永夜心裏憋得慌,就盼着早點兒回京都,早點兒長大。他狠狠地對自己說,將來一定要把李言年踩在腳下。
但是倚紅與攬翠卻不肯讓他如願,站在床前冷冷地說:“李執事請世子大堂說話。”
永夜打了個哈欠,怎麼看怎麼覺得兩人討厭,心裏對王府中真正的倚紅、攬翠開始想念。對一個人真不真心,不是化個妝臉蛋長得像就行了的。書卷上寫的倚紅、攬翠是真的對世子好。這兩人嘛,永夜詛咒她倆下個任務是去牡丹院接客。
一塊排骨都捨不得給,而且長了雙勢利眼,這種女人,他不會憐香惜玉。
夜裏永夜睡不着。原來只是因為晚上他精神好,現在又多加了一條,餓得睡不着。
他靜靜地躺在床上苦笑。前世的自己對飢餓的忍耐力很強,現世的這個身體畢竟還在長,飢餓感很強烈。
如果能去外面偷點兒……他笑了。凝神感覺外面的動靜,他的感覺告訴他這個院子裏的十來個人單以輕功論肯定比不上他,但是出去一旦被發現會有什麼後果?自己是否應該再忍呢?都說小不忍則亂大謀,永夜開始分析。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屋頂上有動靜,有人正站在他的屋頂上。
永夜睜大了眼睛瞧着,一塊瓦被揭開,露出一個影子扔下了一個紙包,轉瞬就離開了。
他心裏無比激動,是那個送他進山谷、給他《天脈內經》的影子。原來,他也在別院。
永夜撿起紙包,滿足地嗅着肉香。他打開,拿起一塊鹵得酥軟入味的肉舔了舔,大口開嚼。
肉入嘴即化,美味在舌尖跳舞。永夜傻笑起來,自己居然還有個內應!他馬上決定一定要把影子兄利用得乾淨徹底。
一個能進遊離谷、能保他當傻子平安度過近一年、能了解青衣師父的收徒習慣、能進石室送他《天脈內經》、能捨不得讓他挨餓深夜冒險送肉的人,不用才是傻子。
他會是李言年嗎?永夜馬上否定了。以他的目力,他已經看出這個人的身形絕對不是李言年。那會是誰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