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南風起，愛你成疾
隨着舒窈去基金會上班，之前媒體關於她的各種猜測也都被推翻，因為舒窈的消失，媒體說什麼的都有，甚至懷疑她是被人暗殺了，可她現在不僅完好地出現了，身邊還多了兩個孩子，網友們在得到這個消息的第一時間便炸了，敢情他們的夫人不是死了，而是去生孩子了？而且他們的指揮官大人已經有了兩個孩子？怎能讓人不爆炸？
這則消息曝出來之後，舒窈也收到了各方打來的電話，金怡是第一個，激動地拿着電話和她說了足足半個小時，問完了舒窈又說自己也生了一個小寶貝，鬧着一定要幾個小朋友見見面，舒窈自然應了。
朱潭也打了電話來，聲音有些沉，沒有和舒窈說很多，簡單地確定之後便掛了，不過金怡已經說過他有了女朋友，大概是為了避嫌吧。
舒窈的電話響個不停，只要有人打，她便接，這些來自四方的心意她都是珍惜的。
沒多久，穆修便匆匆趕來了，低聲說了幾句，舒窈趕出去便看到了舒擎宇，她急急朝着他走去：“爸爸。”舒擎宇還和她走的時候一樣年輕，之前穆修已經和她說過，他身邊有了新的人，雖然沒有結婚，但是據說彼此很相愛。大約是人逢喜事，舒擎宇的狀態很好，整個人看起來年輕極了，和那時候的沉如死水完全是兩種狀態。
舒擎宇目光一錯不錯地落在她身上：“好，好，好。”看到她無恙他便放心了。
其實他很早便知道她無恙，傅亦寒那時候剛回到加韋的時候各方的消息都瞞得很嚴，後來他出現了，舒窈倒是一直沒出現過，他來易園找了許多次，才被霍述告知舒窈安全的消息，只是卻不讓見人。他又來找了許多次，霍述讓人拿了一段視頻給他看，後來他才不再去易園找人。
舒窈激動過後才看到舒擎宇身後的小男孩，已經長成了一個大孩子，她愣了一下，立刻認出這是長大了的韓琦，韓琦仰頭看着她，目光怯怯的，一直往舒擎宇身後躲。
她早已知道韓琦被送去了舒擎宇那裏，今天猛然看到，才感到時光的流失，小小的韓琦已經長到了那個時候的兩倍高，而韓琦看她的目光完全就像個陌生人。
舒擎宇拉了拉韓琦：“小琦，叫小姨。”
韓琦立刻站出來，乖巧地喊了一聲：“小姨。”語氣陌生，卻能看出教養很好。
舒窈面色柔軟，摸了摸他的頭：“乖。”她明白，再想將韓琦放在自己這裏養是不可能的了。進了屋，舒窈細細說了自己這幾年的事，舒擎宇聽得心驚，在得知傅亦寒失憶的時候還是嚇了一跳，因為完全看不出來，而且從未想到過這種可能。
“孩子們晚一點才回來，你正好可以見一見馮喬，我認他當弟弟，是當親弟弟來相處的。”舒窈說了自己，卻沒有問舒擎宇的任何事情。自己離開幾年，再回來總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在得知舒擎宇已經有了新的小家庭之後，她幾番猶豫踟躕，還是沒有去找他，本想這幾日去的，沒料到他先來了。
他們大概是這世上最面合心離的父女，經歷的事情太多，其中又夾雜着母親和舒沄，說原諒彼此與否太輕易，再好好做父女已經斷然不可能，只能隔得遠遠的互相祝福，這才是他們相處的最好方式。
舒擎宇也沒有提起過自己的身邊人，但是態度已經給了出來，不希望再被打擾。
兩個孩子回來的時候，遠遠地便奔過來：“媽媽！媽媽！”
舒窈沒有去抱他們，而是一手拉着一個，向舒擎宇介紹：“女孩子叫舒望，男孩子叫舒灝，都特別乖。”她又同兩個孩子說，“這是外公，叫外公。”
“外公！”兩個人同時喊，卻都不去同舒擎宇親近。
“還有小琦哥哥。”舒窈又介紹韓琦給他們認識。
幾個小孩子很快打成一團。
舒擎宇嘴角含着笑，看着兩個孩子點頭道：“真好，都這麼大了。”只是並不去同兩個孩子親近。舒窈倒是不在意他的態度，又同他介紹馮喬：“這是馮喬，”她轉向馮喬，“馮喬，你叫一聲叔叔吧。”
馮喬這次倒是乖巧：“叔叔。”
舒擎宇看着他依舊只是點頭：“這孩子乖。”客氣地誇獎。
他沒有留許久，見過三個人之後便帶着韓琦告辭。言談之間的客氣連馮喬都能感受到，待到他離開，馮喬看着蹲在地上同弟弟和姐姐溫聲說話的舒窈，雖然她沒說，但是他還是看出來她有些難過，每次她難過的時候就會特別溫柔地和姐姐弟弟說話。
沒一會兒姐姐便拉着弟弟去看小鵝了，舒窈和馮喬站着說話，院子裏有幾株木槿，開得特別好，馮喬隨意拽了一朵在手裏玩，安慰舒窈：“這老爺子有了第二春，不希望和以前的家人有來往也正常，你可別多想，經營好你自己的家才是正經。”
他很少和舒窈說這麼嚴肅的話題，不過是看她實在難過，才沒忍住說幾句。
舒窈聽了這話倒是笑起來：“這幾年我和爸爸的關係一直很遠，那時候他用槍頂着我，都要開槍了，舒沄推了他一把，子彈才打偏了。”對於馮喬，這些往事她並不瞞着，“後來又發生那麼多事情，我們兩個在心裏埋怨彼此，也很正常，現在這樣就很好。”
馮喬從未有過親情這種東西，對於人與人之間的情誼理解也很淡薄，聽了這話也只是說：“那這老頭兒心還挺狠的。”
不過他也知道這話安慰不到舒窈，又加一句：“以後我會對你好的！”
舒窈看着他認真保證的樣子笑出聲來，換了一個話題：“店裏生意怎麼樣？”
馮喬立刻點頭：“可能是地段的原因，每天都很多人，盈利是沒有問題的。”他想了想，又說，“不過店裏有個很奇怪的客人。”
舒窈有些警惕：“有人要找事？”
“不是，”馮喬搖頭，誰敢找他事？他不去找事已經要謝天謝地，“是個女人，每天都來，長得特好看。”
舒窈睨了他一眼，特好看？他用來形容一個女人？
“比你大吧？”
“我又不娶她。”馮喬說得直接，“給你看照片，我還拍了照片的。”馮喬拿出手機給舒窈看。
舒窈探過身子，離馮喬很近，在看到照片的時候愣住了，沒想到照片上的人竟然是程笑。
程笑是早就知道她回來了，卻不敢來找她吧？
若是要問她這幾年有沒有怨過程笑，說沒有那太假，她知道這樣的禍事是躲不過去的，但是在那些漫長沒有盡頭的時間裏，又忍不住去想假如當初沒有答應程笑的話，那件事是不是就不會發生。
說到底，她還是怨程笑的。
現在一切又重新回到軌道，她倒是沒有再想過這件事。沒想到程笑也是害怕自己怨她，所以才不敢來見。
她想了想：“明天我去店裏一下吧，你安排一下，我去見見她。”
已經從舒窈的神色中看出她認識照片中的人，馮喬回憶了一下，若是和舒窈關係很密切的人的話，他應該是知道的，可他不記得這個人。
“這是程笑。”
馮喬立刻想了起來，不敢相信：“她怎麼變成這樣了？”以前她可不喜歡這樣濃妝艷抹、烈焰紅唇，現在完全變了一個人一般。
舒窈搖頭：“我也好久沒見過她了。”看照片中程笑的神色，怕也是過得不好。不過許何勁不是說她家裏一路高升嗎？
“那行，我幫你安排，你明天來。”馮喬說著聲音低了低，“要不明天讓姐姐和弟弟也去玩，到時候我清場一下，還有保鏢，不會有事的。”
裝修是傅亦寒派去的人弄的，連玻璃都是防彈玻璃，而去他店裏上班的人也都被各個部門調查了一遍，之前馮喬覺得傅亦寒太婆婆媽媽，今天聽到舒窈要去，頓時覺得他這個決定太正確。最重要的是還有孩子們，要保證好孩子們的安全。
隨即馮喬又想，在湯山的時候哪裏需要擔心這些問題，這些還是傅亦寒的錯！
第二天，舒窈下班之後先去接了孩子們，然後帶着孩子們去了馮喬店裏。馮喬的店址選在一個商圈的正中心，昨天舒窈和傅亦寒說的時候，他一直皺着眉頭不肯答應，舒窈好話軟話說了一籮筐，他才鬆口。不過行車的過程中不許下車，車子要直接開到店門口，店裏要清場，不能多逗留。
今天舒窈去的時候留意了一下，路上都有許多特警在巡邏，警犬都有好幾條，到了馮喬的店周圍，戴耳機穿便裝的人也多了起來。那些都是傅亦寒派來的人，不管是為了她還是為了孩子們，傅亦寒做得都不算過分。
程笑在周圍一切有變的時候便明白即將發生什麼事，坐在店裏一直不安地看着外面，沒多久便來了一輛車，舒窈先下車，又轉身把兩個孩子抱了下來。程笑看着，鼻子有些酸，卻沒有動，只坐在原地。
馮喬看到孩子們便沖了出去，還沒走到門口，兩個孩子已經喊着“舅舅、舅舅”朝他奔了過去。馮喬左右各一邊抱起姐姐和弟弟，姐姐立刻發問：“舅舅今天怎麼沒有去接我們？”
馮喬輕聲哄着她：“因為今天媽媽特別想去接你們呀，而且舅舅一直想邀請你們來舅舅的店裏吃糕點，舅舅已經準備好了，你們要不要嘗嘗？”
“要！”兩個孩子齊聲答。
“是彩虹蛋糕哦。”馮喬抱着孩子走遠了。
程笑目光一直落在舒窈身上，看着她緩緩走過來，在自己面前坐下，同自己開玩笑：“不認識了？”
程笑忽然站起身抱着舒窈就哭了起來，她和舒窈少年相識，感情早如家人一般，這些年她一直很愧疚，家裏人也從不提起舒窈，對她也多有埋怨，冷淡自然是少不了。這幾年雖然父親步步高升，但是那把看不見的斧頭卻彷彿一直懸在程家要害處，就等傅亦寒一聲令下的報復，而這一切皆是因她而起。
舒窈拍了拍她的背，心裏多有釋然：“別哭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嘛！”
程笑聽不進安慰，也說不出話，哭得像個大孩子，彷彿要把這幾年的委屈都哭出來。
舒窈嘆一口氣：“你看你，孩子都在看你了。”不遠處，弟弟正站在那裏好奇地看着兩個人。
程笑想起她抱下車的兩個孩子，立刻止住了哭聲，擦了擦眼淚就扭頭去看，果然看到一個小蘿蔔頭正在好奇地看她，她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這是灝灝吧？來阿姨看看。”
弟弟不說話，也不過去，扭頭就跑走了，嘴裏還喊着：“舅舅！舅舅！你去救救媽媽！”
舒窈笑起來，程笑訕訕的，聽舒窈說：“你妝花了，嚇到他了。”
程笑趕緊從包里掏出小鏡子照了照，然後拿了卸妝棉擦了半天，也沒離開舒窈的視線，只是問她：“這幾年我一直在打聽，到現在都不知道你去了哪裏，傅亦寒實在太過分了！”
舒窈把自己這幾年的經歷簡單說了一遍：“這幾年其實過得挺平靜的，所以你千萬別內疚了。”
“那你回來為什麼不告訴我？”程笑還是問了出來，若是不問的話，這個問題會一直橫在兩人中間，兩人以後就沒有友誼可言了。
“我剛回來，和他關係又那樣子，他想讓我重回大家的視線，安排我繼續回去上班，每天還要照顧孩子們，”舒窈想來想去，這個鍋只能讓傅亦寒來背，“所以我回來這事一直沒有告訴任何人，想着穩定下來再來找你。”
至此她心裏已經完全原諒了程笑。
程笑又哭又笑的，不知道她這話幾分真幾分假，卻知道她說了這話就證明之前的事情都算是過去了。
程笑說起自己去找過傅亦寒幾次的事情，連細節都說得清楚，傅亦寒態度冷淡，甚至不和她直接接觸，她很擔心：“傅亦寒要是不記得你的話，會不會對你很壞？”他那人她是見識過的，真是頂頂無情的一個人。
舒窈想到剛回來的時候，傅亦寒待她確實和“好”這個字沒有任何關係：“還有孩子們，他對孩子們挺不錯的。”斟酌一番，她又說，“我現在是母憑子貴，他對我也還好。”
“就知道他這個人，寡情得很，”程笑抱怨，“不過你魅力這麼大，肯定能再次征服他。”
以前就是這樣，傅亦寒看哪個女的都不順眼，只容忍舒窈一個人。
兩個人又說起以前的事情，舒窈感慨：“一下子就過去這麼多年了。”
“可不，你孩子都生了兩個了。”程笑看弟弟一直往這邊看，便朝他招了招手，不過弟弟沒理她。
舒窈喊了弟弟一聲，弟弟立刻跑過來趴在她腿上，側着臉看程笑，像是要保護媽媽。
“這是程笑阿姨，你喊阿姨。”舒窈摸着他的腦袋和他說話。
弟弟禮貌地喊：“阿姨。”
“真乖。”程笑看着弟弟心都要化了，弟弟完全就是小號的傅亦寒，除了這一點值得吐槽，她覺得這孩子長得真好，朝他伸出手，“阿姨抱抱。”
弟弟不肯，舒窈在一旁勸她：“阿姨是媽媽最好的朋友，你讓阿姨抱抱好不好？”
弟弟似懂非懂，不過從語氣中聽出媽媽很希望自己答應，於是便走了過去張開雙手。程笑喜歡極了，直接站起身將他抱了起來，嘴裏說著：“怎麼這麼可愛呢？這麼可愛。”
不遠處的姐姐在吧枱里和馮喬切彩虹蛋糕吃，聽到動靜也只是多看了一眼，她更喜歡馮喬一些，便沒有過去。
馮喬哄着她：“好不好吃？”
“好吃。”姐姐嘴巴甜，專門挑馮喬想聽的說。
“這是舅舅親自做的。”馮喬閑着沒事的時候總會學一些小孩子喜歡吃的東西，或者小孩子喜歡玩的把戲。
姐姐聽了，立刻聯想到媽媽每次做那麼多好吃的之後求表揚的表情，嘴甜道：“舅舅真厲害！”
馮喬偷偷地問：“那有沒有比爸爸更厲害？”
“舅舅最厲害！”姐姐毫不猶豫地說。雖然她現在也很喜歡爸爸，但是從小被馮喬灌輸的都是“舅舅最好”“舅舅最厲害”的思想，她幾乎是脫口而出。
馮喬得意得不得了，還錄了視頻，拿了自己在玩具店給孩子們買的玩具給姐姐玩。看着低頭玩毛絨玩具的姐姐，馮喬也覺得恍惚，彷彿自己之前的許多年一直在孤獨，除了接任務，便是漫長的毫無目的的等待。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大概真的是上天說了算，他遇到了舒窈，她不但救了他的命，還拯救了他的靈魂，讓他不再孤獨地飄蕩，讓他的心靈落到了地上。
有時候，彼此拯救也是一種緣分。
他喜歡現在的生活狀態，有人管着也是一種幸福。
走的時候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舒窈抱着弟弟：“馬上就八點半了，傅亦寒說他會回去得晚一些，回去看到我和孩子們都不在說不定又要來找，你沒事來易園玩，工作時間我也都在上班，你來基金會找我也行。”
兩人邊說邊往外走，其實程笑很想和舒窈說說傅亦寒和陸心穎的事情，但是兩人這麼久不見，她上來就說這個也不太好，於是便打算私下裏解決陸心穎算了。另一方面她又在心裏罵傅亦寒，以前只要舒窈離開他的可控範圍超過一個小時，他必然親自來接人，現在兩個孩子都離開了這麼久還不見他人，果然是人心易變。
這個豬頭！
舒窈回到星苑的時候傅亦寒竟然還沒回來，不過她在星苑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這次她回來，見到的不是往日常見的幾個用人，而是站在廊下的一個熟悉的陌生人，對方見她回來，不緊不慢地指揮着身後的人去幫忙，自己則一直站在一旁。
舒窈將姐姐抱下車，已經想到了這個熟悉的陌生人是誰。
對方迎上來：“舒窈，我們又見面了。”
舒窈不冷不熱地笑了笑：“莫莉。”竟然是當初為了賭氣去那深山裏做慈善的同伴，“你怎麼會在這裏？”
莫莉上前挽住她的手：“後來易園招聘，我正好換工作，就也應聘了，沒想到真的通過了，現在是星苑的管家，不過之前幾天都請假了沒在。”
對於她的親熱舒窈有些不適應，抽出自己的手：“倒是聽穆叔叔說過，沒想到那個人是你。”之前穆修只說有個管家請假了，沒說是誰。
“我也沒想到一回來，星苑多了幾個人，真是意外。”莫莉語氣熟稔，而且領地意識強，彷彿星苑本是她的地盤，這種語氣讓舒窈有些不舒服。
一行人進屋，舒窈忙活着倒檸檬水給姐姐和弟弟喝，姐姐調皮，吃了一片檸檬，酸得哇哇叫，沒忍住當時便吐了出來，保姆還沒反應過來，便聽到莫莉喊着：“快快，把地板擦了，別髒了地板。”
舒窈頓了一下，從未有人對她這樣講過話，況且還是一個用人。她心裏有些堵，卻沒說話，任由照顧孩子的保姆將地板收拾了。
聽到莫莉帶着指責的語氣，姐姐顯然也意識到了是在說自己，有些無措地望着舒窈，舒窈輕聲安慰她：“吐出來是對的，酸到了對牙齒不好，記住了嗎？”
姐姐點了點頭，卻還是怯怯地看了莫莉一眼。
莫莉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剛才說的話有些不妥，彎下身對着姐姐柔聲補救道：“姐姐不是說你哦，只是以後不要隨意把髒東西吐到地上，知道嗎？”
“哦。”姐姐低下頭，躲過了她的撫摸。小孩子敏感，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對方是善意還是惡意。
舒窈皺着眉，沒忍住道：“你去忙吧，這裏不用你管了。”
人都說為母則強，她向來不與人為難，但是她的孩子還輪不到別人來教。
莫莉訕訕的，低聲說了句：“行。”
由於第二日不用上學，舒窈便讓姐姐和弟弟多玩了一會兒才送他們回房間，讀了故事，直到他們睡着才離開。
才沒多久，他們已經學會了自己睡覺。
出了屋子，莫莉在外面等，見到舒窈立刻迎上來，一臉歉意：“剛才我不是有意的。”
舒窈面色淡淡的：“沒事。”但是到底是熟人，她不想對方太過難堪，便問，“你怎麼現在還不下班？”
“我之前都住在星苑的，傅先生有什麼事也能及時應對。”莫莉回答，氣焰小了許多。
舒窈又愣一下，住在星苑？她不信世上有這麼巧的事情，莫莉和她認識，後來正好來易園上班，被分到傅亦寒經常會居住的星苑，而且還當了管家。
不過她沒多說什麼：“那行，時間太晚了，我先去睡了。”
“嗯。”莫莉跟了她兩步，“那你先睡，我們明天再敘。”
舒窈點頭，回到房間之後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在房間裏挨着看了一圈之後明白了，原來是有人進來過了。
她走進衣帽間，之前都是她收拾的，她最喜歡把自己的衣服和傅亦寒的衣服混在一起，等將衣服拿出來的時候彷彿能聞到傅亦寒身上的氣息，這種感覺讓她很喜歡。
只是現在，她看着衣帽間的衣櫃，整整齊齊的，有人將她和傅亦寒的衣服分開，放在單獨的柜子裏，涇渭分明。
能做出這種事情的人，顯然有自由出入這個房間的權力，而且絕不是第一次做。
舒窈心裏悶悶的，她不知道自己不在的這幾年發生過什麼，但是傅亦寒說過他沒有別的女人，他這人向來驕傲，既然肯說，絕不撒謊，那麼莫莉又是憑什麼將自己擺在這麼高的位置？
她再一次覺得自己和傅亦寒的關係原來這麼遠，隨便一個人都可以離間。說到底，還是因為她對不記得自己的傅亦寒不信任。
草草地洗完澡，舒窈便上床休息，閉着眼睛不願意再去想，可這些細節一次次蹦到她的腦海里，甚至剛才在衛生間裏，架子上的沐浴露都被人換掉了，而且是她和傅亦寒最初在一起的時候傅亦寒用的那一款，她不喜歡，後來便給換掉了，傅亦寒也沒說什麼，她用什麼他便用什麼。所以，在她離開之後，他又用起了最初那一款，連莫莉都知道的他喜歡的那一款？
這是一種無聲的挑釁，成功地讓舒窈難受了起來。
傅亦寒回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十一點，他腳步很輕，唯恐打擾到床上的人，甚至沒有開燈，卻還是在下一刻聽到舒窈的聲音：“亦寒？”
傅亦寒低低地“嗯”了一聲：“是我，還沒睡嗎？”說著他打開了小夜燈。
“睡了一會兒，又醒了。”舒窈答，半坐了起來，朝傅亦寒伸出手。
傅亦寒有些猶豫，卻還是走了過去，舒窈抱住他，臉放在他懷裏：“怎麼這麼晚？”
“結束之後聚了一下。”他本是不願意去的，但是對方身份有些特殊，有些面子還是要給的。
舒窈悶悶地“嗯’了一聲。
傅亦寒聽她聲音不對，低頭看着她：“生病了嗎？”他抬手放在她額頭上，沒有異樣。
“沒有。”舒窈吸了吸鼻子，“你以後不要回來這麼晚，我擔心你。”
傅亦寒低聲笑了笑：“好。”他喜歡舒窈說這種關心的話，心情也跟着好起來，“你先睡，我去洗澡。”
放開舒窈之後傅亦寒去衣帽間拿乾淨睡衣，到了熟悉的柜子卻沒有看到自己的睡衣，反倒全是舒窈的衣服，再往旁邊看去，兩人的衣服分得清清楚楚，他頓時皺起眉頭，心裏有些許不舒服。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彷彿要把兩人分開、分清楚。
這種感覺一直持續到洗完澡，舒窈不喜歡他濕着頭髮睡覺，所以他總是自己吹乾，今天也不例外，他吹乾頭髮才回到床上，低聲問：“睡了嗎？”
舒窈低低地應了一聲，卻沒有說話。
傅亦寒大手將她撈到懷裏，舒窈不舒服地動了動，他拍拍她的背：“睡吧。”
舒窈沒睜眼，聽着他的心跳終於睡著了。
傅亦寒原本想要問的關於衣服的話也沒問出口，事後又想，幸好沒問出口，不然像個斤斤計較的小男人。
接下來幾天，舒窈總能若有若無地感覺到莫莉無聲地宣佈主權，比如在吃飯的時候她會換掉傅亦寒面前的醬料，洗衣服的時候她會把傅亦寒貼身的衣服挑出來單獨自己洗，甚至有時候房間裏只有她和傅亦寒兩個人的時候，莫莉也會敲門詢問一些事情。而傅亦寒對此沒有反應，也就是說他們以前也是這般相處的。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某一天舒窈和傅亦寒帶着兩個孩子看動畫片，她給兩人倒了一杯低度數的葡萄酒，莫莉直接走過來拿走了傅亦寒手中的酒杯，嘴裏笑着：“先生，醫生可是要我監督您不能喝酒。”
以前她也做過這樣的事情，引來的只是傅亦寒冷冷的一瞥，第一次的時候，他說：“退下。”只有兩個字，卻將距離拉到了天上地下。
後來是穆修強行將她留了下來，還說放在這裏監督他，敢這麼對他的女人不多了，他看在穆修的面子上沒吭聲。而且那時候他覺得只是自己不喜歡對方這樣的舉動，對方規矩一些便沒什麼，此刻他卻下意識地看了舒窈一眼，他在這種事情上再粗心，也已經感受到了不妥。
舒窈沒看他，低頭在給弟弟喂水果，弟弟很乖，舒窈給，他便張嘴吃。
他的心軟了一下，對莫莉擺了擺手。
第二天他親自找了穆修，要他將莫莉調走，穆修問為什麼，他卻答不上來，難道要說為了自己莫須有的猜測？而舒窈可能根本沒有留意過。
舒窈幾乎是立刻便發現莫莉被調走了，她並不覺得高興，反而想為什麼傅亦寒會在這件事之後把她調走，這個問題一直哽在她的胸口，難受得很。
莫莉過兩天自己回了一趟星苑，像沒事人一般拉着舒窈話家常，嘴裏說的卻都是傅亦寒的注意事項：“之前穆管家特意讓醫生來見我，和我說了許多注意事項，你也知道，傅先生這樣的人沒人敢在他面前多說，他不守規矩的時候更沒人敢提，只有我能說上兩句，所以穆管家才一直讓我留下來。”
舒窈含笑看着她，神色不改，這些誅心的話卻已經讓她鮮血淋漓。
莫莉拉着她繞圈，興緻一直很高：“我和你說那些注意事項你可一定要記住。”說著她嗔怒地看了舒窈一眼，“以後我離得遠，可就顧不上傅先生了。”說話該遠的遠，該近的近，她到底不敢直呼傅亦寒的名字。
舒窈點頭：“行，我記住了。”頓了下她又說，“回頭我會叫個醫生來常駐星苑，你不用擔心了。”
莫莉愣了愣，覺得這話是針對自己，可是看舒窈淡淡的面色，又不確定。一轉彎，她換了個話題：“你還記得那個林奇不？”
舒窈看了她一眼。
“就是追你那個。”
“怎麼了？”林奇舒窈自然是記得的。
“他現在升任到基金會的高層了，可真厲害。”莫莉一臉羨慕地看着她，彷彿她有這樣的男人追應該感到榮幸。
“嗯，很厲害。”舒窈順口接話，不欲多提之前的事情。
“你還記得傅先生……”
舒窈忍無可忍地打斷她：“莫莉，別逼我把你從易園趕走，凡事適可而止。”這些年她的鋒利已經全部褪去，此刻卻忍不住尖銳起來，果然愛情改變一個人，一時間她又覺得惶恐，怕明日不知道又要變成什麼樣子。
莫莉臉色大變：“舒窈……”
“叫我太太就可以，我們之間沒有私交，”舒窈冷冷地看着她，“還有，以後離我丈夫和孩子遠一點，我不是次次都能容你的。”說完她朝着莫莉微微頷首，轉身離去。
留下站在原地的莫莉緊握着拳頭，骨節泛白，面上有些不甘卻只能往裏忍的扭曲。明明，明明她也是有機會的不是嗎？若是舒窈不回來的話，她也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的，不是嗎？
傍晚馮喬送孩子們回來，見舒窈心情不太好的樣子，便多留了一會兒，問她：“你怎麼了？”
舒窈微愣，自己表現得這麼明顯嗎？
“沒什麼，今天店裏生意怎麼樣？”
“還行吧，你那個朋友帶了一堆人來消費，還非得讓我給每樣東西漲價。”馮喬覺得可笑，“她大概是想照顧我的生意吧。”只是方式有些奇葩，不過他倒是對對方挺有好感的，因為程笑做的這一切都是因為舒窈。他喜歡對舒窈好的人。
果然是程笑能辦出來的事情。
“回頭我給她打電話，她這人就是愛操心。”
馮喬看着她又問了一次：“是不是誰惹你了？”現在他不能時刻和舒窈在一起，孩子們又不懂事，她受了委屈他也沒辦法知道，這麼想着，他不自覺表現了出來，“誰要是敢惹你，你只管和我說，天王老子我也弄死他。”
這種貼心話，舒窈聽了心裏舒坦了許多：“晚上你留下來吃飯，弟弟和姐姐今天要吃老咕嚕肉，你不是最喜歡嗎？”
馮喬聽了這話立刻往屋裏跑：“那我先去陪姐姐和弟弟玩！”平時他顧及舒窈都不肯留下來，怕她和傅亦寒因此有間隙，不過今天既然舒窈留了，他倒是得留下來好好看看是誰這麼不長眼敢惹舒窈。
姐姐的小鵝已經好了許多，那個獸醫就住在易園裏，每天都來照顧小鵝，這兩天小鵝已經可以每天下地跑一跑了。
馮喬和他們做遊戲，以前經常演一些童話故事裏面的情景，還是姐姐和弟弟都穿上小動物的衣服，不過到了星苑之後他們便不被允許這麼穿了，馮喬張牙舞爪地模仿一個怪獸同姐姐和弟弟玩，舒窈看了一眼，好笑地搖了搖頭，馮喬也和姐姐弟弟一樣，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舒窈做好老咕嚕肉的時候端了一小碗去給姐姐和弟弟吃，三個人正在玩樂高，弟弟張着嘴讓舒窈喂，舒窈往他嘴裏塞了一塊。這邊姐姐已經張着嘴在等，舒窈給她塞完，也往馮喬嘴裏塞了一塊：“你們在這裏堆，看一會兒怎麼挪到其他地方去。”
“舅舅搬去屋裏。”姐姐吃着肉笑眯眯地說。
“舅舅最厲害。”弟弟接話。
馮喬笑眯眯地看着兩個人：“沒事，一會兒舅舅有辦法。”說話吐字都不太清晰。
舒窈站在一旁，又給姐姐餵了一塊，幾個人在嘰嘰喳喳地說話，一室歡聲笑語。
傅亦寒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直到舒窈準備給馮喬喂第二塊肉的時候，他才看了身邊的人一眼，女傭立刻道：“太太，先生回來了。”
舒窈收回手轉身，果然看到傅亦寒就站在屏風處，身上還穿着軍裝，面色沉沉的，她立刻道：“你回來了。”
馮喬扭頭看了他一眼，咬了咬嘴裏的肉，繃著嘴沒理人。
姐姐和弟弟正和馮喬玩，只是扭頭喊了一聲：“爸爸。”遠近分明。
傅亦寒點頭，抬腳往房間處走。
舒窈在原地站了片刻，踟躕着要不要跟上去，雖然傅亦寒沒說過，但是她知道每次他看到她和馮喬還有孩子們在一起的畫面都會不高興。
馮喬推她：“快去做飯，說好晚上招待我的。”
“嗯。”舒窈轉身朝着廚房去了。
吃飯的時候傅亦寒已經換了便裝，他本就話少，吃飯的時候話更少了。飯桌上只能聽到馮喬和孩子們的聲音，舒窈覺得有些尷尬，不停地去看傅亦寒，只是傅亦寒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她。
孩子們不懂事，吃過飯就鬧着要馮喬陪着繼續玩樂高，竟然沒人肯同傅亦寒親近一下。
傅亦寒吃過飯就進了書房，舒窈看了一會兒便也跟着進了書房。傅亦寒面前是一堆攤開的資料，他正在看其中一份。看到舒窈進來，他合上手中的資料：“有事嗎？”
一句話讓舒窈難受了一下，必須有事才能來找他嗎？那種隨意打發她的感覺又來了，而且看到她進門時，他下意識的動作，怕是覺得是機密不想她看到：“沒事，我看你沒吃多少東西。”在馮喬的問題上兩個人都不肯退讓，所以也根本不提起。
“不是很餓。”傅亦寒沒有動，目光卻一直落在她身上，“孩子們還在玩嗎？”
“嗯，”舒窈走到他身邊拉起他的手，兩手把他的大手包在手裏，“以前他們就總一起玩。”本還有幾句話，她硬生生咽了回去，“你是不是又不高興了？”
傅亦寒反手握住她的手，正要開口說話，有女傭敲開門：“先生，莫管家想見您一面。”
舒窈僵了僵，沒想到自己警告她之後她還敢來，而且還趁着她也在的時候來找傅亦寒。
傅亦寒皺着眉：“莫莉？”
“是的。”
傅亦寒看了舒窈一眼：“讓她進來吧。”
舒窈頓了頓，抽出自己的手：“那你忙，我去陪孩子們。”
傅亦寒拉住她的手，不置可否道：“留下來聽。”正常情況下他是不該讓舒窈留下來的，可是剛才有那麼一刻他不願意舒窈誤會，即便很生氣她和馮喬那麼親密，他還是想留下她。
莫莉進來的時候看到舒窈也在裏面，大概沒想到會碰到她，愣了愣，很快便反應過來，雙手貼在一起放在腰間：“先生、太太。”
傅亦寒玩着舒窈細長的手指，看了一眼莫莉：“什麼事？”
莫莉為難地看了舒窈一眼，舒窈面色冷冷的，目光也無溫度，還帶着不耐，莫莉把目光轉向傅亦寒：“先生，我就是想問一聲，是不是我哪裏做得不好，才把我調去別處？”
舒窈有些惱，要抽出自己的手，被傅亦寒緊緊捉住，聽到傅亦寒說：“上級的命令你聽從便是，不需要問為什麼。”
莫莉一下子便哭了出來，看了舒窈一眼又一眼，舒窈不願意讓傅亦寒沒面子，只是抿着唇站着，也忍着，聽莫莉哭着說：“太太覺得我哪裏有問題都可以說的，我想留在星苑，我工作以來一直在星苑，我……”
傅亦寒打斷她：“出去！”
莫莉一愣，見傅亦寒不是看向自己，心裏微微鬆了一口氣，下一刻便被他冷冽的目光掃到，一時間淚水無聲地滑落，不敢再哭出聲：“是，是。”說著急急地退出去。
待到莫莉一走，舒窈便大力地甩開傅亦寒的手，抬腳便要往外走，傅亦寒站起身捉住她的胳膊，沉聲問：“你懷疑我和她有不可告人的關係？”
舒窈知道自己反應過大，傅亦寒和莫莉若是真的有什麼關係的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傅亦寒向來敢作敢當，一個女人而已，他沒必要不承認。她不喜歡甚至痛恨的是，在她消失再回來，竟然已經有人敢這麼當著她的面一次又一次地挑戰“傅太太”這個頭銜，挑戰她作為傅亦寒唯一的女人的權利。
說到底還是愛之深恨之切，她覺得這樣的自己很難看，可她控制不住自己。
深呼吸一下，她看向傅亦寒：“沒有，我不喜歡她，就這樣。”
“不喜歡讓她走就是了。”傅亦寒皺着眉頭看她眼睛紅紅的，他忍不住心軟道，“你和一個用人生氣做什麼？”
這根本不是一個用人的事情，但是舒窈不願意和他吵，只垂下眼低聲說：“我要出去了。”
傅亦寒依舊沒鬆手，低頭看着她，略帶遲疑地問：“吃醋了？”
這話一出，舒窈的淚立刻滴到了他的手背上，有一種被火苗燙到的感覺，他把人拉到懷裏，覺得自己沒必要和她解釋那些無所謂的人和事，可看她哭得一抖一抖的，他忍不住說：“如果我有別的女人的話，我會告訴你的，你不必這樣猜忌。”
是啊，沒有解釋，只是告知。如果不是他的一次次容忍的話，那個女人不敢這樣一次次地無聲挑釁，她不喜歡這樣的傅亦寒。
舒窈很快止了淚，一個問題解決完，總有另外一個問題等着你，她不喜歡現在的生活狀態。推開傅亦寒，她有些尷尬地拿手背擦了擦眼淚：“我沒有多想，我就是不喜歡有別的女人對你這樣隨意，以後我會注意一些。”
傅亦寒皺着眉頭：“注意什麼？”
舒窈忍不住又去看他的眼睛，注意什麼，他不知道嗎？
“你沒必要去容忍那些無所謂的人，你是我妻子，”傅亦寒面色不太好，“舒窈，是我沒有給你安全感嗎？”
“還是她私下找你說過什麼？”聰明如他，很快便猜到了。
舒窈沉默，黑長的睫毛閃着，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腰，聲音顫顫的：“你以後都離別的女人遠一點好不好？我不喜歡她們。”
傅亦寒的大手拍在她背上，低聲順從地應着：“嗯。”
“媽媽！媽媽！”姐姐在外面拍門。
舒窈趕緊退出傅亦寒的懷抱要去開門，傅亦寒拽住她，將她拉到身前，大手拇指蹭過她的眼角：“別讓孩子看到。”
舒窈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在他心裏孩子已經比她都重要了嗎？不過本來就是，他就是為了孩子們才把她接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