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紅塵不度,韶華白首
婚後並沒有太過明顯的不一樣,舒窈依舊出去上班,只是基金會附近的安保人員增加了兩倍。她一直擔心婚禮過後媒體會不會爆發出關於舒擎宇的話題,但是沒有,平靜得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有一次舒窈嘗試着輸入了舒擎宇的名字,直接出來幾個字:根據治安條例此詞條禁止搜索。
很多事情越是遮掩,人們的偷窺欲越強,但是這件事網上幾乎沒有任何浪花,看得出傅亦寒的整治力度。放心了的舒窈便沒有再去管過這件事。倒是基金會的捐助人一下子多了許多,其中不乏想來攀交情的生意人,舒窈毫不客氣,一一受了。
傅亦寒名下有許多財產,之前都是託管出去給人打理,前幾天他撥了一項最值錢的業務出來,盈利全部捐給基金會做慈善,基金會一下子多了許多閑置資金,舒窈便讓人去關注一些比較罕見的疾病,因為這些疾病醫保都是不能報銷的,林林總總做了幾項,每天都過得充實。
不過她每天都回鹿林做飯,傅亦寒工作很忙,卻每天都能趕上飯點,而且幾乎不出去應酬。他這樣的身份,不去應酬也沒人敢說什麼,兩人過的日子倒像是普通的小夫妻生活。
加韋的一百周年紀念很快便來了,普天同慶,易園親自發出政令,全國放假十天。這不是最激動人心的,最激動人心的是由政府補貼每位公民三千加韋幣,可做任何用途,連舒窈都領到了。閱兵儀式之後舒窈拉着傅亦寒親自去逛商場,選的是傅亦寒名下的一處商廈,安保做得很周全,兩人都戴了帽子,一直到結賬的時候才被人認出來,驚得結賬的服務員一動不動,連掃碼器都拿不好了。
傅亦寒不動聲色,將舒窈錢包里的三千加韋幣抽出來:“不用找了,麻煩裝一下。”
舒窈有些不願意,卻沒有駁他面子,走出去之後卻一臉不開心,直到傅亦寒說:“總共要三千一百五十八呢。”
舒窈瞪大眼睛,倒是沒驚訝他數學好,更驚訝的是:沒想到他真的是這樣的傅亦寒!
“明天新聞上就會寫你利用美色少付人家一百五十八,丟不丟人?”
隔天,舒窈果然看到了這個新聞,連標題都和她想的差不多,舒窈羞得幾乎不敢看。不過新聞的後半部分着實出乎意料,因為他帶去的安保人員在後面又補了一千塊過去。
舒窈撇着嘴,就知道傅亦寒不會給人留這種把柄,果然是逗她開心的。
假日之後,易園已經準備好了出訪國家名單,共有四大洲八個國家,其中四個發達國家,兩個人口大國,還有兩個周邊國家,媒體已經放出消息,傅亦寒即將攜夫人出訪八國。
全國上下對於舒窈第一次作為第一夫人出訪他國這件事做了高度評價,舒窈偶爾上網看一眼,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簡直被誇得不像是她本人。
第一站是羅尼,一個靠武力強國的國家。從下飛機開始便不停地被拍照,接受別人的敬意,為了不讓她總和不喜歡的人握手,傅亦寒給她準備的貼身包都是手拿包,兩隻手拿着包,自然沒辦法握手,社交場上大家也都知道是什麼意思,倒是一次都沒讓舒窈為難過。
與對方領導人碰面之後,便是男人與男人、女人與女人的社交了,舒窈第一次去這樣的場合,傅亦寒很不放心,卻也無法將舒窈留在身邊,只得讓人多照看她。
舒窈語言不通,帶了翻譯,沒有共同語言的一群女人坐在一起說一些場面話,話題五花八門。剛開始說一些時政,但不是普通聊天,每句話都要斟酌許久,怕被報道出去變成另外一個樣子,舒窈便引着大家說一些時尚話題,大家坐在一起也算熱鬧。
一天還沒結束,傅亦寒便派了人來接。
回到下榻的莊園,傅亦寒幫舒窈捏肩膀:“累不累?”
“一直要笑,還有人不停地拍照,”舒窈沒有抱怨,只簡單說了自己做的事情,也是傅亦寒想聽的過程,“不過也不累,他們招待用的咖啡豆好香,你打聽一下是什麼品種,我們走的時候帶一些。”
“好。”傅亦寒在穴位上用了力,舒窈發出舒服的低吟,“這種場合她們不會冷場,她們說話你應着就行,不要擔心說錯話,要是有人為難你,你也不用忍着,知道嗎?”
舒窈覺得好笑:“要是真的有人為難我,我和對方翻臉了怎麼辦?”
傅亦寒手往下,捏着她的背:“那就讓他道歉。”
“在人家的地盤上,人家為什麼要道歉?”
“總有辦法讓他道歉。”傅亦寒聲音淡淡的,卻帶着一種肯定,彷彿任何事情到了他那裏都不是難事,舒窈好喜歡這樣的傅亦寒。
“你別多想了,我不會說錯話,也不會和人發生爭執的,我現在做事要符合身份的,只有你愛瞎操心。”
傅亦寒嘴角噙着笑,其實對他來說他也希望舒窈能夠做這樣一個人。事實上,她早已能夠做到,一直只是他在過度地保護她,很多氣他不願意她受,很多委屈他也不願她遇到,現在不是舒窈的問題,而是他的問題。
第二天,兩人被邀請去總統的一個私人莊園,接下來的整個行程舒窈都沒有和傅亦寒分開過,雖然傅亦寒沒說,但是舒窈知道這是他特意和對方商量好的,不想她去應對那些不認識的人。
他的細心總是表現在方方面面,舒窈好幾次想提,但是想到這是別國,他不放心她也是正常的。
最後一天的時候兩人被邀請去騎馬,原本打頭的是四匹馬,雙方夫妻每人一匹,不過在舒窈牽馬之前,傅亦寒便抬手制止了,看着對方總統直接道:“好久沒騎馬了,有沒有興趣比賽?”
對方哈哈大笑,自然應承:“障礙賽我這種老身子骨是跑不了了,我們就自由跑吧。”
“好,規矩你來定。”
兩人定好規矩,傅亦寒上前用手碰觸棕馬的頭和頸間位置,熟練地和馬兒打招呼,馬兒回了他一個友善的出氣聲。
沒一會兒兩人便騎着馬跑遠了,舒窈捏着手有些緊張,傅亦寒這樣的身份,無論輸贏都不妥,對方的夫人卻毫不在意,拉着舒窈說起了其他話題。
舒窈認真聽着,每句話都回應,不過都很簡短,注意力一直在傅亦寒那邊。而兩人的賽程已經有了明顯的區別,傅亦寒領先太多。舒窈倒是沒見過傅亦寒騎馬,也不知道他騎得這麼好,忽然之間發現自己對他好像一點都不了解。
她還未感慨完,便見傅亦寒放慢了速度,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不想對方輸得太難看,最終兩個人同時跑到終點,沒有分出輸贏。舒窈鬆了一口氣,這確實是最好的結果。
下了馬之後兩人牽着馬說說笑笑地往這邊走,兩位太太迎上去,對方拉着她的手:“走,我們也騎馬去。”
舒窈學過,但是並不精於此,也不好拒絕,不過傅亦寒快了一步,直接將馬韁遞到舒窈手裏:“你騎我這個。”
這時候大家才品出味兒來,難怪他剛才那麼反常要比賽,雖然不失禮,但是也怕會有不好的結果,所以一般人都不會提這種要求。現在才發現他竟然只是要幫舒窈試一試馬,怕她發生意外。
舒窈當然也發現了,握着他的手笑盈盈地看了他一眼,傅亦寒重重地回握了一下,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任何情緒外露。
大家都心照不宣,不過對方夫妻的馬速明顯慢了許多,所有人都在照顧舒窈,傅亦寒在離開之前同對方簽訂了一項貿易協定,允許對方的天然氣進入加韋,原本在這件事上他有兩個選擇,而且條件都差不多,權衡多次之後也並沒有必須和誰合作的理由,對方倒是給了他一個很不錯的理由,他們對於舒窈的照顧顯然也讓他稱了心。
接下來的行程不緊不慢,偶爾舒窈還能空出來一天什麼都不做,她這個身份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地方,明明到了時尚之都,卻不能自由地出去逛一逛,不過傅亦寒卻讓人送了大批的衣服過來讓她挑,他自己也幫她挑了一些,兩個人倒是頗有興緻地挑了一整個下午。
出訪和旅遊不同,精神時刻都緊張着,難得有放鬆的時候,舒窈也給傅亦寒挑了幾身西裝,還搭配了領帶。傅亦寒長得好,怎麼穿都好看,每次多看他一次,舒窈都有一種撿到寶的感覺。第一次後悔當初為何沒有答應傅亦寒,而且她也沒想過當初那個冷心冷肺的少年會長成今天這般穩重成熟的忠犬。
到最後兩個國家的時候,傅亦寒有一次一本正經地和舒窈說:“這次是每逢十年一次的外交活動,以後不會有周期這麼長的活動的。”這次出來太久,舒窈雖然沒有抱怨,但是看起來有些疲憊,他不自覺地開始解釋。
舒窈覺得好笑,傅亦寒總把她當成易碎品:“亦寒,從和你結婚那天起我就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我不會抱怨,也不會覺得有壓力,更不想你時時為我擔心,你已經很照顧我了,我心裏又愛你又感激你,所以不要總是因為我而有心理負擔,好嗎?”
傅亦寒低頭看她,眼睛裏帶着暖意:“再說一遍。”
“什麼?”
“中間那句。”
舒窈假裝不懂:“不要有心理負擔?”
“嗯?”傅亦寒掐着她的腰淡淡地威脅。
舒窈正好被他掐到癢肉,頓時“咯咯”地笑起來,求饒道:“愛你愛你愛你……”
傅亦寒在她唇上印了一下,回應道:“我也是。”
舒窈復讀機一般:“我也是也是也是。”
傅亦寒掐着舒窈把她抱到沒人的地方鬧了她一番,直到舒窈抱着他笑得喘不過氣,罵他:“你再這樣我不理你了。”
傅亦寒這才收手,摟着舒窈走了出去。
他們所處的位置是倒數第二站的木東,木東是加韋的臨界國,國內形勢複雜,又總被周邊動亂國家影響,經濟形勢一直很差,但是這個國家一直對加韋很親和,對加韋是永久友好國家,無論加韋出什麼政策,他們都堅決擁護。有一點大哥和小弟的意思,所以歷代加韋的領導人出訪都不會錯過木東,算是對周邊國家的一種表態。
這個國家雖然很窮,但是舒窈從細節可以看出他們用來招待的東西都是最好的,整個都城全部被戒嚴了,平民不允許外出走動,電視新聞里每天循環播放着傅亦寒到訪的消息,連舒窈都跟着在電視上火了一把。
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舒窈同傅亦寒說閑話:“木東為什麼對加韋這麼親和?”
“他們曾經有接連三代領導人是加韋後裔,執政將近四十年,也宣傳了四十年親加韋路線。”
這些事不算什麼秘密,稍微打聽就能知道,只是這些傳說一直沒有被證實過,現在被傅亦寒親口說出來,舒窈才驚訝道:“這事竟然是真的?”
“不過當年也有政府扶持的因素,因為當年加韋內外交困,迫切需要同盟國……”
舒窈捂住他的嘴:“這種秘密我不聽的。”她倒不是害怕這些秘密,更害怕的是傅亦寒告訴她這些事情會被別人發現。
傅亦寒拉下她的手:“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既然兩國關係這麼好,為什麼不幫他們發展一下經濟?”加韋在這片地區的經濟絕對算得上老大,若是想幫誰的話沒有幫不到的。
“木東挨着奧馬和伊斯,這兩個國家常年征戰不斷,國內又一直不太平,木東比它們還弱一些,發展木東不過是讓木東變成他們眼中的肥肉,現在雖然他們國內的局勢一天一變,但是沒有戰爭的侵擾,若是木東發展起來,武力又跟不上的話,很快也會捲入戰爭。”傅亦寒看着舒窈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舒窈想事情沒有這麼深入,不過也不會蠢到去問為什麼不幫木東武裝國家。全世界沒有一個國家會幹這種蠢事。
傅亦寒知道舒窈是重情義的人,別人待她好,她便想對對方雙倍地好,於是拉着她的手道:“這些年木東有什麼大的事情,加韋都提供幫助的,有一個隱形基金專門針對這些周邊國家,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你幫我,我依附你,有事我挺你,就那麼回事,各為利益而已。
舒窈張了張嘴,沒想到政府也干這樣的事情,真是……滿滿全是套路。
“你們這……不算是受賄嗎?”
“互相交換利益而已,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傅亦寒笑,舒窈的形容太貼切,讓他忍不住笑,不過各國都這麼干,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舒窈覺得自己的三觀被刷新了,這麼高級的受賄她也是第一次見,原來這才是大佬們的遊戲平台啊。
離開木東前往奧馬的那天下了雨,一路上都有當地的軍人保護,車子經過的地方軍人連番敬禮,確實如他們宣傳的那般,對加韋秉持友好至上的原則,連舒窈都看得有些感慨。
而傅亦寒之所以把最後一站定在奧馬,更多的是考慮到舒窈,畢竟舒窈和楚博還有楚酈微見過,最後一程他希望她能輕鬆一點,和熟人待在一起會好一些。
另外一點,楚博之前說的事情他依舊在考慮,平衡地區局勢一直是他想做的,只是怎麼做才能讓舒窈更好接受一點,他正在往這方面努力。若是舒窈能和楚博夫婦關係更近一些的話,以後理解起這件事會更容易接受一些。
楚博夫婦親自來機場接,楚博很熱情,一直在梯下等着,見到傅亦寒走下來,立刻握住他的手:“已經等您許久了。”他又看向舒窈,熱情且禮貌道,“傅太太,很高興見到您。”
“您好,楚先生。”舒窈沒有和對方握手,倒是和楚酈微互相擁抱了一下。
緊接着,奧馬幾位穿制服的高官同傅亦寒握手,舒窈一直跟在他身邊接受對方的致意,之後乘車前往奧馬的權力中心寧府。
楚博有事求傅亦寒,自然處處安排得妥當,而且整個會晤過程一直保持讓舒窈待在傅亦寒能夠看到的範圍內。在加韋的時候他便發現傅亦寒對自己的這位太太很不一般,無論她走到哪裏,他的目光始終追隨着她,而且一點不介意被外人發現。
兩人的交談並未提及那日私下說的事情,更多的是對兩國共同追求和平的方針做了交談,這些大話他們作為領導人已經說過許多遍,在鏡頭面前依舊一次次地說著,若非傅亦寒太帥,守着新聞的群眾根本不想多看一眼。
另一面,楚酈微也同舒窈攀談起來:“你們舉行婚禮的時候我和楚博也去了,只是一直沒機會私下說說話,沒想到這麼快又見面了。”
一般國家都是派代表前往,舒窈那天暈暈乎乎的,幾乎沒有記住都有哪些賓客前來,也沒有機會和楚酈微單獨說話,現在說起這件事她倒是不好意思了。
“我和楚博結婚的時候,一整天忙下來一張臉都沒記住,後來還要翻照片看都有誰來參加婚禮,那種心情真是緊張又激動,哪裏是結婚,根本就是上戰場。”楚酈微見舒窈有談話的慾望,立刻打開了話匣子。
“是的,那天天不亮就被折騰起來了,前一天一整夜都沒睡着,整個人暈暈乎乎的。”頭一天她被傅亦寒折騰得很累,卻又睡不着,緊張得有些怯場,恨不得第二天不要到來。
只是天還沒亮,化妝團隊便來了,幾乎沒有睡覺。
“傅先生照顧你,所有的流程全部簡化了,也就只有他能這樣了,全世界都關注的一場婚禮,愣是被他強制改了流程。”
舒窈嘴角噙着笑,傅亦寒關於她的事情向來都是如此,強制到只讓她一個人舒坦而不去管外界怎麼說。
“他有時候是有些霸道。”舒窈接話,雖然這麼說,但是表情已經出賣了她,不知道多喜歡傅亦寒這份霸道。
“我最羨慕的還是他親自接你下車,”楚酈微似乎想到了那天的事情,“你知道的,他們這種身份的人最在意禮儀,禮儀比情義都重要。”她沒有說楚博,但是舒窈還是看出她的遺憾。
舒窈轉頭看向不遠處的傅亦寒,他面容嚴肅,正在聽楚博說話,神色認真嚴謹。舒窈一直知道他是個有魅力的人,而一個有魅力的男人,又種光環加身,怎麼能讓女人不動心呢?
下一刻她便遇到了傅亦寒的目光,傅亦寒似乎沒料到她在看他,愣了一下,很快收回了目光繼續和楚博交談。
舒窈聽到楚酈微低聲說:“傅先生每隔兩分鐘便看你一次。”
舒窈沒想到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傅亦寒是這樣的,這讓她意外又窩心,不過她面上不顯:“我正坐在他目光能看到的地方吧。”
楚酈微笑了笑。
讓她沒想到的是,當天晚上奧馬的即時新聞推送便發佈了這個消息,標題為:“傅亦寒:一個政治家的二十七次注視。”
裏面有一個被剪輯為五分鐘的視頻,將傅亦寒的每一次注視都拍得清清楚楚,明明只是五十分鐘的會晤,卻有二十七次之多的目光注視。
網上炸開了鍋,傅亦寒的“冰山指揮官”人設再次崩塌,大家都稱呼他為“暖男”。
舒窈手指迅速翻動着手機屏幕,聽着傅亦寒洗完澡開門的聲音,跪在床上舉着手機喊:“大暖男,過來讓我抱抱。”
傅亦寒嘴角噙着笑:“什麼東西?”
待到傅亦寒走近,舒窈抬手摟住他的脖子和他對視:“他們說你是暖男,快讓我看看哪裏暖?”說著在他臉上亂摸一氣。
傅亦寒低頭看她,扶着她的腰免得她重心不穩:“摸到了嗎?”
舒窈靠近他一點,一下子歪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調皮極了:“哪裏都是暖的。”
傅亦寒抱了她一會兒,問:“剛才出了什麼新聞?”有一點可以肯定,絕不是什麼不好的新聞。
“說你五十分鐘的會面時間看了我二十七次。”舒窈緊緊抱住他的脖子,不敢和他對視。有些害羞,想他承認,又不想他承認。
誰知,傅亦寒說:“只有二十七次嗎?”
舒窈直了身子,瞪大眼睛看着他:“你幹嗎一直看我?”
“猜。”傅亦寒只說了一個字,掐着她的腰將她放平在床上,已經低頭吻了下去,不等她猜,便給了答案,“喜歡看,看到你心裏踏實。”
舒窈眼眶有些潮,瓮聲瓮氣地說:“我以後都要對你好。”
傅亦寒彎着嘴角:“嗯。”
楊粒說女人都喜歡聽情話,甚至評價女人是用耳朵談戀愛的,以前傅亦寒很少說這種話,以為自己做得多了她總會懂,可果然如楊粒說的那般,她不懂。後來他偶爾說,總能看到她感動和深情的目光,他喜歡這樣的她,所以總是不吝嗇地說給她聽,也讓她知道他的真實想法。
面對舒窈,傅亦寒其實很多時候都是想剋制的,可是看到她嬌美的樣子他便忍不住,想要狠狠蹂躪她,等到舒窈哭出來,他依舊不放過她,將她翻了個身,看不到她的眼睛,他便能對她狠心一些。
電話響起來,舒窈抓他的手背:“電話……我的電話……”
知道她想逃,傅亦寒更不放過她,將電話撈到她身邊,繼續狠狠地對她。
舒窈沒忍住在他手背上狠狠抓了一下,看着電話屏幕上程笑的名字閃了又閃,就是不敢接。
半個小時后,舒窈穿着睡衣背對着傅亦寒坐在床邊打通了程笑的電話:“怎麼了笑笑?”
程笑倒是沒說自己的事情,聽她聲音不對,問道:“你怎麼了?不開心啊?”
“沒有……”舒窈咳了咳,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卻還是沙沙的。
“吵架了?”
“沒有,有點着涼了。”舒窈隨便找了個借口,“你找我什麼事?”
“哦,是這樣,我家不是有寒江的四條幅畫嗎?收集了這麼多年只收到了三幅,我剛才才得到消息最後一幅在奧馬,明天就在蘇蘭拍賣行拍賣,你一定要去幫我!”程笑語速很快,帶着激動,連聽到舒窈生病她都忘記了關心一下。
舒窈笑吟吟道:“好好好,你別急。”蘇蘭拍賣行是世界連鎖,經過他們鑒定的古董幾乎都是真跡。
“不管多少錢,你一定幫我拿下!”
“行,我知道了,你放心,事情肯定給你辦成。”
“我乘明天早上的飛機過去,如果能趕上的話還能和你一起回國。”
“你不用來了,我讓傅亦寒幫我找幾個鑒定專家帶着一起去就行,不會出岔子的。”頓了下,舒窈又道,“你要是想來玩的話也行,他們首都的治安還是可以的。”
程笑倒是遲疑了一下:“你真的一定要幫我辦妥!”她咬咬牙,“我弟明天要考大學了,早和他說好了陪他的。”
“行行行,你真啰唆。”舒窈笑吟吟的,知道她在乎這幅畫,上學的時候就天天說有一天能集齊這四幅畫這輩子就沒有遺憾了,這些年她的大部分積蓄都花在了之前的三幅畫上,眼看要人生美滿了,“我親自去還不行?”
“你一定要親自去,”想來想去,程笑還是不放心,“你讓傅亦寒也去。”
“他哪裏有空?不過我可以讓他找找關係幫你留住這幅畫。”舒窈說話的時候沒經過傅亦寒同意,也沒看他,還在生氣呢。
一直到掛了電話,她依舊背對着傅亦寒坐在那裏,纖細的背影彷彿一揉就碎,一直低着頭在看手機。
程笑在對話框中發過來一個八卦:“我跟你說,那個陸心穎可算是得了報應了,你知道她跟誰在一起了嗎?”
舒窈看着屏幕有些反應不過來,程笑怎麼對這個女人這麼關心?
程笑:“東城那個趙邦!就是有強迫症那個!他好幾個女朋友都因為被他虐待而報警了,不過他人脈多,最後都不了了之了。”
舒窈:“你不要這種幸災樂禍的語氣,我們又不認得她,無論她怎樣都和我們沒關係。”
兩個人聊了足足二十分鐘,舒窈退出聊天軟件,又去翻網頁。剛開始確實有些生氣傅亦寒的毫無節制,後面已經不生氣了,誰知傅亦寒毫無反應,根本不理會自己,那口氣便又上來了。
她賭氣不肯理人,背後的傅亦寒甚至翻了一頁書,沒打算理她。
待到舒窈忍不住扭頭去看他,正對上他含着笑意的眸子,他穿黑色睡衣,領口微微敞開,露出精壯的胸膛,看到舒窈的目光,他微微合攏了一下睡衣:“你不求我幫你找關係了?”
舒窈瞪他一眼。
“過來。”傅亦寒伸出手。
舒窈不動。
“讓我親一下,就幫你。”傅亦寒說得理所當然又不要臉。
他還需要找關係?明明下個命令就好了。
看舒窈依舊不動,他挑眉:“真的不賄賂我?”他低笑一聲,“剛才已經幫你安排好了。”
舒窈嗔叫一聲,撲過去打他,被傅亦寒摟在懷裏,傅亦寒鬧她的時候最喜歡摸她的癢肉,沒一會兒舒窈便笑得喘不過氣,明明要罵人,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只能用腳使勁地踹他。待到傅亦寒鬆開她,她立刻反撲過去打人,傅亦寒任由她鬧,沒一會兒她便泄力地歪在他懷裏不動了。
“明天楚酈微會陪你一起去,我也會讓人跟着你,不要亂跑知道嗎?”傅亦寒原本是不肯讓舒窈單獨去的,但是舒窈很重視和程笑之間的感情,他說的話未必好用,便幫她安排好了所有需要用到的人。最重要的是那個拍賣行他曾經了解過,安保措施一向不錯,而且位置離他明天所處的位置不遠,否則他不會答應的。
“嗯。”舒窈懶懶地應了一聲。
不知為何,傅亦寒忽然有些後悔,還是想時刻把她帶在身邊。但是想到白薇的話,他又忍了下去。
白薇說要讓他學會適當地放手,才能讓舒窈在這段關係中透氣,才能有更合適的距離。
當時聽到這話的時候其實他是不贊同的,但是從行動中看,白薇說得確實對。他才明白,有心理問題的不只是舒窈,還有他。他太過於重視她,才將這段關係越拉越緊,這讓兩個人都緊繃,他確實需要適當鬆手。
舒窈的腳蹺在傅亦寒的腿上,圓潤的腳趾在燈光下白皙透明,漂亮極了,她靠着他忽然說起了奧馬的事情來:“穆叔叔說奧馬要買一批武器,你不肯賣給他們,還說是因為我,是這樣嗎?”舒窈本是不願意干涉傅亦寒的工作內容的,但是這件事似乎和她有關,她不得不多說幾句。
傅亦寒看着她,沒說話。
舒窈的唇動了下,過了一秒才說:“是因為我的病嗎?其實沒那麼嚴重,我早就自己想明白了。”
傅亦寒揉了揉她的頭髮:“你現在還覺得自己錯了嗎?”
舒窈搖頭:“這種事情沒有對與錯,之前一直是我自己狹隘了,最終的結果是好的,這也是我願意看到的,亦寒,你可以讓他們更好,所以不必顧及我。”
傅亦寒垂着眼,片刻后,和舒窈說了自己的計劃和打算。
如當初的霍述一般,舒窈有震驚,有震撼,也有難以置信。統一加韋已經是許多人不可企及的高度,而傅亦寒只是拿它當跳板,他要的更多,也更廣闊。一時間,舒窈看傅亦寒彷彿在看一個陌生人,又彷彿今天才真正認識他,心中五味雜陳。世間文字千萬,她卻組不出一句話來。
傅亦寒也看着舒窈,他不確定舒窈的反應,但是這對他很重要。
過了許久,舒窈才握住傅亦寒的手:“亦寒,一直以來都是我配不上你,以後你不要丟下我。”
傅亦寒放下心來,緊緊反握住她:“永遠不會。”
第二天一大早,傅亦寒便起床重新檢查了一遍所有的細節,可能是因為不是在自己的地盤,對於舒窈要離開自己的視線這件事他還是有些緊張。他甚至給白薇打了電話,白薇只聽了一句便明白過來,她知道傅亦寒想要什麼樣的答案。在網絡上看到二十七次注視的時候,她便覺得傅亦寒的問題似乎更嚴重了,她一句話阻斷了傅亦寒想說的話:“傅先生,愛情不應該變成較量。”
“好。”傅亦寒算是應下了這件事。
送舒窈離開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牽着她的手:“到了給我回話。”
舒窈知道他不放心,抱了抱他:“事情辦完我就回來,你不要擔心。”
“嗯。”傅亦寒別過眼,不和她對視。
舒窈臨走的時候踮起腳在他唇上印了一下,不過傅亦寒沒有回應,護着她上車,一路上話都很少。
坐進車裏,舒窈朝他笑:“那我去了。”
傅亦寒點頭:“好。”目送舒窈離開,傅亦寒在原地站了許久,才將手插入口袋轉身離開。
會晤的地點是在一座宮殿裏,這是奧馬的一處皇家別苑,後來被改成了一座會議中心,位於市中心不遠處,驅車到拍賣會只需要十分鐘。
傅亦寒的目光一次次地飄向不遠處,卻沒有搜索到那個想看的身影。
楚博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同傅亦寒說話的時候語速卻慢了下來。
到了媒體休息時間,傅亦寒拿出手機給舒窈發信息:“開始了嗎?”
楚博也笑了一下:“我給酈微打個電話去。”
傅亦寒微微頷首,知道楚博這是給自己留下空間。
舒窈很快回過來:“已經開始了,不過時間有些靠後。”
傅亦寒:“我在你包里放了沒填的支票本。”
舒窈:“嘻嘻,謝謝老公。”
傅亦寒勾了勾嘴角:“有什麼事讓楚酈微扛,你不要出頭。”
舒窈:“知道啦啦啦啦啦。”
楚博很快回來,笑着同傅亦寒一起往外走,別苑的風景很好,楚博邀請傅亦寒一起去湖面上打獵,湖上有許多鴨子和自養的鵝。
傅亦寒本身就是軍人出身,對於打獵這種事從不拒絕,不過在登船之前,他接了個電話,是霍述打來的:“什麼事?”
“昨天您讓查的事情已經查出來了,那幅畫是在上個月流入奧馬的,之前一直被一個巴利的富商收藏。”
傅亦寒呼吸重了重:“確定?”
“是的,確定。”
傅亦寒掛了電話,抬腳便往外跑,楚博趕緊跟上去:“傅先生,怎麼了?”
傅亦寒在打電話給傅戰:“帶着舒窈快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楚博一聽,立刻緊張起來,吆喝身邊的隨行官員:“快將蘇蘭拍賣行附近的道路全部封起來,所有人員不得隨意流動,加派警力保證傅太太的安全!”
說完,他才想起自己的太太:“還有我太太!”
所有人都在慌亂地往外跑,打電話的聲音此起彼伏,一直不斷。
傅亦寒上了車,將舒窈的號碼撥出去,沒人接聽。
他腦海中閃過舒窈昨晚笑得喘不上氣的模樣,感覺自己連呼吸都要停滯了,聲音卻依舊鎮定:“再快點。”
“先生,這是市區……”
“加速!”傅亦寒語氣重了重。
“是!”
原本十分鐘的車程,不到六分鐘便到了拍賣行,一群軍人和保鏢嘩啦啦地穿過大堂,電梯整個被控制了,所有人員靠邊站全部不許動一下,傅亦寒走樓梯上樓,速度比電梯還要快一些,一直上到拍賣會所在的廳,消防通道的門卻被鎖死了,傅亦寒拿了槍幾槍下去,一腳便踹開了。
整個拍賣會的所有人都被迫待在原地,抱怨聲此起彼伏。楚酈微和舒窈原本是待在VIP廳里的,後來傅戰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將兩人帶到了一個完全封閉的安全室,一直到傅亦寒出現在她面前,她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傅亦寒推開門站在門口看着舒窈,手一直搭在門上,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心裏的那口氣卻並沒有松下來。
他想到早上白薇說的話,難道真的是因為感情蒙蔽了他的理智?
舒窈走到傅亦寒身邊去拉他的手:“怎麼了?”
傅亦寒這才放鬆下來:“沒事,不放心你。”他頓了下,原本想說安排給別人去競拍,看了看舒窈,又覺得自己小題大做,“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說著他又看向楚酈微:“楚太太,很抱歉嚇到你了。”
楚酈微微微笑着:“沒事,你們感情好,互相擔心才正常,更何況還不是在自己家裏。”她和舒窈熟悉之後說話不打官腔,兩人倒是能多說幾句。
傅亦寒伸出手:“請。”
楚酈微頷首首先走出,傅亦寒才牽着舒窈的手往外走。
一直到走出走廊,舒窈才拉着傅亦寒的手:“要不我們回去吧。”傅亦寒來得這麼急,她隱約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不用……”
傅亦寒沒說完,舒窈便打斷了他:“回去吧,讓別人去也是一樣的,這麼鬧一場大家正好都不敢和我們競爭,我也不用在場看着了。”
傅亦寒看向舒窈,面上有抱歉,還未說什麼,舒窈已經拉着他的手大步往前:“快回去,我已經不想待在這裏了。”除了體諒之外,她也想為他有所付出。
“好。”傅亦寒聲音柔下來,真的是自己大驚小怪了。
嘩啦啦一行人又往下走,空曠的大廳里,一群人依舊被限制待在原地,舒窈看到那個場景的時候頓時感到抱歉,因為她的關係才打擾了這些人的自由活動,她加快步子,只想快些離開。
只是拍賣行一樓的大廳很大,足足有四百平方米,舒窈才走出沒幾步,便有一個蹣跚學步的小朋友嘻嘻笑着一步一步往這邊走,路都走不穩,張着嘴笑,口水直往下流。
保鏢一下沒看到,小孩子已經快走到大廳中央。
人群中有婦女焦急地同穿警服的人道:“那是我兒子,讓我去抱回來,可以嗎?拜託你了。”
警察看了眼小孩子,皺着眉:“你不能過去。”說著就要招呼那邊的兄弟幫忙把孩子抱過來,誰知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彎下腰一下子便跑了過去。
這邊的騷動舒窈自然不可能沒看到,她目光落在那個笑嘻嘻的小朋友身上,心頓時軟了一下,又有些失落,她現在同傅亦寒這麼好,依舊沒有懷孕。
小女孩才跑出去沒幾步,人便被捉住,提着胳膊整個人被提了起來。
舒窈有些急:“喂,你不要這樣對她……”她的話音才落,小女孩已經順着警察的力道動作輕巧地解開他腰上的槍套,拿出槍熟練地上膛對着舒窈射去。
舒窈瞪大眼睛,誰能對一個孩子懷有戒心?誰又能對一個母親懷有戒心?
在子彈射出的一瞬間,她一動不能動,連閃躲的本能都失去了,完全沒反應過來,只是看着,連難以置信的表情都還一直停留在臉上,甚至來不及害怕。
時間被拉慢,舒窈無法喘息,甚至想到昨天晚上和傅亦寒吵鬧,自己死了傅亦寒怎麼辦?
怎麼辦?
腰肢被大力拖拽,舒窈感覺到自己被人護在懷裏,連衝過來的保鏢,在她眼中也似乎成了幻影,時間明明過得很慢,卻又忽然變得很快,她對上傅亦寒的眼睛,傅亦寒也在看她,依舊深沉,依舊克制,也依舊冷靜,和任何時候都一樣。
她看到子彈朝着他們襲過來,看到保鏢伸出手遮擋,看到子彈穿過保鏢的手臂朝着傅亦寒射來。
舒窈的唇顫了顫,不敢往其他地方看,呼吸聲卻忍不住重了起來,喉嚨一下下動着,害怕極了。
傅亦寒的手還緊緊握在她的肩膀上,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許許多多的人衝上來,舒窈看着傅亦寒倒下去,也終於看到他的傷口,子彈射入他的頭部,鮮血染紅了他的西裝,他緊緊地閉着眼睛,一動不動。
儼然如一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