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下個路口,請你回頭
回到易園的時候,舒窈在鹿林外面的小花園徘徊了許久,最終還是緩緩走向了遠處的行政樓。
衛兵們對她客氣依舊,路上遇到的用人也都停下來後退讓她先行,舒窈卻有些踟躕,最終還是走到了傅亦寒的辦公室外。
她問舒擎宇要不要把韓琦帶去養着,他竟然拒絕了,他從心裏,還是不願意再和她有任何牽連。
楊粒似乎早就知道她要來,已經候着,見到她走過來立刻迎上去:“太太,您來了。”
舒窈點頭:“我找傅亦寒。”
“指揮官在開會,您等一下可以嗎?”
舒窈看着他殷切的目光有些不自在:“不用了,你和他說一下就行。”
楊粒哪裏敢:“還是等指揮官回來您親自和他說。”
舒窈堅持:“就一句話,你讓他不要再讓人去我父親那裏了。”傅亦寒不願意見她,舒擎宇也不願意見她,但是如果不是有人去找過舒擎宇的話,舒擎宇是不會來見她的。
楊粒表情有些扭曲,看舒窈要走,攔着她:“指揮官馬上就要回來了。”
“我不用見他。”
最終舒窈還是走了,留下楊粒站在原地不敢動,早知道舒窈來說這個話,他死活都不會出現的。真是發哪門子瘋,竟然讓他傳話,他又不想死。
一直到傅亦寒回來,楊粒還在原地站着,對上傅亦寒的目光,他硬着頭皮說:“剛才太太來過。”
傅亦寒目光立刻在周圍轉了一圈,最終落在辦公室的門上,見他如此,楊粒不敢隱瞞,立刻說:“她已經走了。”
傅亦寒手裏還拿着文件夾,聞言朝楊粒看過去:“來幹什麼?”
楊粒對上他的目光,壓力山大,又不敢不說,咬咬牙,衝上去:“太太說讓您以後不要再派人去找她爸爸了。”
傅亦寒嗤笑一聲:“去查查人是誰派去的。”
“是。”這個時候楊粒絕對不敢觸他的逆鱗,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見傅亦寒表情沒有特別不悅,他心裏鬆了一口氣,在傅亦寒進了辦公室之後立刻走開,這會兒他不想讓任何人想起自己。
第二天舒窈準備出去上班的時候,穆修已經站在花園裏等她,剛出門舒窈便看到了他,很快便明白過來他來的目的:“穆叔叔。”
她兀自笑了下,知道傅亦寒是不會讓人去找舒擎宇的,傅亦寒大概已經懶得管她的事情。她不過是賣了個關子,想讓他回來,想和傅亦寒談一下,傅亦寒卻這樣戳穿了她,一點情面不願意給她留,這樣打她的臉。
穆修看她的目光總是帶着惋惜:“嚕嚕,是我讓人去和你爸爸談的。”
舒窈點頭,已經猜到:“您以後不要去找他了,昨天我都和他說過了。”昨天舒擎宇雖然一直在勸她,但是舒窈了解他,從他的語言動作中已經看出了其他的含義。舒擎宇不想見她,也不想勸和她跟傅亦寒,他甚至是有些怨恨她的。
舒窈能夠理解他,以前是媽媽,現在是姐姐,全部和她有關。若是她站在舒擎宇的位置上,恐怕也會怨恨自己。
“你聽叔叔一句話,這件事你怎麼怪也不該怪在先生頭上,他對你怎樣,你心裏沒數?若他真要做這樣的事情,會讓你看出來?”
舒窈當時確實是遷怒他,但是穆修搞錯了,現在不是她在怪他,而是傅亦寒不願意原諒她。
舒窈笑了一下:“穆叔叔,您別操心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先生他現在每天都超負荷工作,不肯休息,身體可熬不住,你能不能勸勸他?”穆修嘗試着和她商量,卻不知自己找錯了人,他該勸的對象不是她。
勸和的中間人總有各種各樣的借口,舒窈心裏想到傅亦寒每天拚命工作確實捨不得,但是嘴上還是說:“那您多勸勸他,我要去上班了。”她給自己找了個借口,再讓穆修說下去,她會現在就去找傅亦寒。
可他根本不願意見她,如果他願意的話,今天來的人不會是穆修。
看着舒窈離開的背影,穆修嘆了口氣,明明是好好的一對兒,問題到底出在了哪裏?
當天舒窈在辦公室空想了一整天,什麼事都沒做,待到晚上回到易園,還是去了傅亦寒辦公室所在的地方。
楊粒看舒窈的目光有些複雜,舒窈假裝沒看到:“他不在嗎?”
楊粒搖了搖頭:“出去了,還沒回來。”他不懂,最近傅亦寒每次出門都不帶他,偏偏把他留在這裏,可舒窈來了他也留不住啊,傅亦寒自己還留不住呢。
這次他沒有再說讓舒窈留下的話,舒窈倒是自己說了:“那我進去等他。”
楊粒又為難了,不知道敢不敢答應,上次他答應的時候惹了那麼大的禍,後來傅亦寒再也沒有單獨讓舒窈待在他的辦公室過。當然,後來舒窈基本也不來他的辦公室。
舒窈看他一臉為難,心生退意,如果不是傅亦寒交代過,楊粒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到最後,她還是壓着心痛低頭道:“不方便嗎?我在旁邊休息室等吧。”
楊粒不敢私自做決定,卻還是客氣道:“您還是在指揮官的辦公室等吧,就是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回來,一會兒我就給他打電話。”
舒窈卻不肯去了:“我在休息室就行,休息室的沙發舒服一點。”全是鬼話。
進了休息室,楊粒一退出去,舒窈便摸了摸眼角,唯恐自己先哭出來。
一個小時過去,兩個小時過去,舒窈的退意越來越強烈。傅亦寒或許以前經常這樣對她,嫌她煩,嫌她吵,便把她支開,或者讓人和她說一些五花八門的借口轉移她的注意力。那時候不愛他,她只覺得生氣,現在這樣對她,她卻只有傷心。
當他不再愛她,也不願意再包容她的時候,她來找他都要看人臉色。也是在這一刻,她忽然認識到了兩個人的差距,他們從來都不屬於同一個階級,也從不平等,那些平等的假象都是他營造的,當他不想的時候,他可以拿走她的一切,包括自尊。
人的好心情會有頂峰,壞心情卻是無限循環的,舒窈站起身不願意再等,只是打開休息室的門剛走出去便看到從走廊走過來的傅亦寒。
舒窈站着沒動,任由傅亦寒朝自己走近。
她的心跳重新劇烈起來,看着傅亦寒,他似乎瘦了一些,挺括的西裝穿在身上好看極了,原來不是公事,而是私事。
是什麼私事讓她在這裏等這麼久?
傅亦寒並沒有為舒窈停留,只留下冷淡的聲音:“過來。”
傅亦寒離開,連楊粒都為舒窈尷尬。舒窈朝他扯了一個難看的笑,然後朝着傅亦寒的辦公室走去。
進了傅亦寒的辦公室,他正將桌上的東西收拾起來,大約是不能給她看的一些東西。
見她進來,傅亦寒看了她一眼,指了指沙發:“坐。”
舒窈不想坐,吸了吸鼻子:“不坐了,剛才坐了好久,有點難受。”
傅亦寒抬眼看她,目光定定的,卻沒有說話,這讓舒窈覺得心慌,直到他開口:“說吧,什麼事。”
“我爸的事情……”舒窈本是找個話端,誰知才說了開頭,便被傅亦寒打斷。
“不是我讓人做的。”傅亦寒一點面子不願意給舒窈留。
舒窈看着傅亦寒,傅亦寒也看着她,她覺得心裏很悶,他的針對性太強了,她想假裝不知道都不行。
咬了咬牙,舒窈道:“我想和你談談。”
傅亦寒收回目光,坐在椅子上換了個動作,然後點了一支煙,以前他是不在舒窈面前抽煙的,在煙霧后,他淡淡開口:“說。”吩咐人時的語氣。
舒窈唇顫了顫,低頭看了看地面,不敢再看他,只再一眼她便會逃跑。
“舒沄的事,我想聽你怎麼說。”既然是攤開了來說,那麼便要一件一件來,只能從最初的那一件開始。
傅亦寒指間的煙緩緩燃着,聽了這話,他嘲諷地一笑:“我們之間是不是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了?”
舒窈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手上,他的手一直很好看,即便拿着她不喜歡的煙,也好看:“我想聽聽你的說法。”
“什麼說法?說舒沄弄死了蕭哲我是不是高興?”傅亦寒自嘲地一笑,“最大的敵人死了,你說我高興嗎?”
舒窈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這雙眼睛曾經很清澈,如今只剩下難過:“那你的答案呢?”
“我知道。”傅亦寒開口,他不對舒窈說謊,“她找過霍述,這件事我知道。”
舒窈美目看着他,難以置信,裏面寫滿了痛意和震驚。
傅亦寒漠然地盯着她:“我讓霍述拒絕了她的請求,也讓霍述加派人手保護她,但是,”傅亦寒扯了一個笑,走到舒沄面前,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舒沄很聰明,她從小就聰明,她永遠知道給自己留一手,這個你是知道的,對吧?”
“你知道她聰明,知道她會有自己的辦法,你都知道。”舒窈肯定地說,胸口劇烈地顫抖着,她了解傅亦寒,他能猜到,也能想到。
那天她那麼說,並不肯定,現在傅亦寒說,卻在凌遲她的心,知道她不願意聽,卻還是一句掩蓋的話都不願意說,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她的求和在他看來根本就是可笑的,所以他才拿這種話刺激她,他根本不願意和她回到過去,努力一下都不肯。
“可霍述不知道。”傅亦寒抽了一口煙,看到舒窈皺眉,依舊沒有停下,“我提醒了霍述兩次,白薇說最好讓你留在那裏,我不放心,讓霍述提前帶舒沄回來,但是我和他說的時候事情已經發生了。”當時霍述也應了這個命令,只是緊接着事情便發生了,而傅亦寒已經在去北加韋的飛機上,一切都成了變數。
“亦寒,我了解你,若是你想做好一件事,不會讓這件事有任何意外,你已經猜到了這個意外,是不是?”傅亦寒那麼聰明,他現在肯說,那就讓她一次性死心,給她一個最真實的答案。
“若是我能確保所有的事情都按照我的計劃行事,哪裏還會有意外這個詞?”傅亦寒聲音帶着淡淡的諷刺,還有些自嘲,“舒窈,我是人,不是神,你不要總把我想成萬能的,你應該走出來多看看世界,而不是縮在自己的小世界裏自憐自艾,你現在還不覺得你的這場心病生得莫名其妙嗎?”
舒窈幾乎是落荒而逃,因為她那天說了那樣的話,傅亦寒再也不願意原諒她,她觸到了他的底線,他說他們之間是不是再也沒有信任了,現在,是他不肯再信她而已。
他不要她了,所以才說這些話,將人的肌膚刺破,血流一地。
她也從未想過,傅亦寒會用這樣的語氣提起她這兩年多以來的心病,漫不經心,語帶諷刺,那是他對一個外人常有的態度。
接下來的許多話,她也已經不願意再同他講。
接下來的時間,兩個人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這種默契就像是夫妻之間的七年之癢,互相進入了疲憊期,沒人願意再往前走一步,也沒人願意就此離開,只能這樣拖着。
基金會每年年中都會舉辦一次為無錢無保險患有重大疾病的人群募捐的慈善舞會,每到舞會開始前的兩個月工作人員便開始收集富商政要要捐獻的物品,有文物字畫也有貴重珠寶,就看想出風頭拉關係的人是想給錢還是出物,這一段時間舒窈一直在忙這件事。
每年這個時候程笑便會挨家挨戶去幫舒窈收集,她在上流的圈子混得開,加上大家也都給舒窈面子,她辦的宴會質量一直不差。
程笑打電話過來:“窈窈,跟你說個好事。”
舒窈聽到程笑的聲音,難得放鬆:“什麼事?”
“我給你找了個冤大頭,要捐十六件張固的畫出來,每幅都超過三平方尺,這妥妥的好幾個億啊。”程笑在電話的另一端很興奮,“不過他要求必須和基金會最高領導人談話,我去見過那人,就是個商人,胖胖的,很健談。”
舒窈有些猶豫,怕是別人的陷阱:“他是不是知道我的底細?”
“這個說不準,不過我們可以去王都,任他千般計策,到了王都也讓他施展不開。”程笑提議。
王都是直屬政府的,專門接待外賓和貴賓,常年守衛森嚴,雖然平常也接待食客,但是沒有關係誰也進不去。
“我想一下。”
“你可要想好了,他說見面要帶着這十六幅畫直接捐呢。”程笑鼓動她,“你想想這是多少錢。”
舒窈笑:“好了,我會認真想的。”
兩天後,舒窈還是帶了兩個人出現在王都,去之前她沒有和任何人說過,關係是程笑找的,她倒是和李磊提起過,意思是可以多安排一些安保。
王都很安靜,舒窈曾經來過兩次,只許在裏面安靜地吃飯,吵鬧是不準的,任何人來都要守規矩。之前她一直不明白規矩這麼嚴的地方為什麼還有這麼多人趨之若鶩,後來她懂了,為了面子,為了權勢。
她到的時候程笑和對方已經到了,見到她進門,兩人立刻站起身相迎,程笑在一旁介紹:“這是舒窈,基金會的總經理。這是劉總,大慈善家。”
舒窈立刻和對方握手:“你好,劉先生。”
被稱作劉總的男子胖胖的,看面相是個敦厚人,笑呵呵地和舒窈握手:“舒小姐,久仰久仰。”
舒窈抽出手:“請坐。”
兩人依次坐下,劉總也不廢話:“東西我已經帶來了,舒小姐你帶專家了吧?可以直接鑒定。”
舒窈倒沒想過此人這麼直接,不過她喜歡這種性格,給了身後的人一個眼色,身後的人立刻走向箱子旁邊。
兩人在一旁鑒定,劉總絲毫不在意,只和舒窈說話:“舒小姐做基金會一定很忙吧?”
“還好。”
“敝人涉足的產業比較多,主要做地產和新興網絡科技,文化類略有涉獵,但是不專精,以後舒小姐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只管和我開口就是。”
舒窈不懂他為何一開口便是這麼大一個人情:“這話該是我對劉先生說才是。”
劉總不接話,只是道:“讓人上菜,上菜,先吃再說。”
菜很快便來了,程笑一邊吃一邊說:“劉總,你可真不夠意思,之前我問你那麼多次捐獻這麼多東西到底圖什麼你都不肯說,現在舒窈來了,你趕緊說說,我實在是好奇。”
劉總笑了一聲:“我能圖什麼,這些年我一直做慈善,不過現在的慈善行業太亂了,所以我捐獻之前都會直接和對方的最高領導談,然後還要監管資金,我自己倒是也做了一個慈善基金會,但是總有無法涉及的地方。”
舒窈和程笑對看一眼,還有這樣的好人?
“那這次的資金您還要監管嗎?”
“舒小姐的為人我信得過,這次全權交給您來處理。”
舒窈不置可否。
程笑倒是笑了:“那您可真是個大善人。”
“不敢當。”
這位劉總倒真的像是來這裏吃飯的,接下來談論的全部是菜色,連字畫證實是真品也沒能打斷他談話的慾望:“現在食品安全現象實在是太讓人害怕,我自己有地,每年都自己讓人種瓜果蔬菜,外面的東西不敢吃。”
舒窈和程笑這種吃特供的倒是不好接話。
“我覺得這一塊兒也應該呼籲起來,舒小姐覺得呢?”
“是,民生問題都是大問題。”舒窈不好多說,畢竟她只是普通公民身份。
不過舒窈並不認為這位劉總真的只是來捐錢吃飯的,在這頓飯結束的時候,他果然猶猶豫豫地說:“舒小姐能不能給我一分鐘單獨談話的時間?”
程笑直接幫她拒絕:“那肯定不行,她的身份你知道吧?”
劉總有些急:“你們可以搜身,我身上什麼都沒帶,就一分鐘,開着門,我離您三米遠,行不?”
看樣子是真的有事情求舒窈。
舒窈卻並不心軟:“抱歉劉先生,您知道不行的。”
劉總有些泄氣,半晌才說:“要不程小姐也留下,我就幾句話,我坐這邊。”邊說著他邊去了離舒窈最遠的位置。
舒窈思考片刻,說:“一分鐘,不能多。”說完她轉向程笑,“沒事,保鏢在門口。”
程笑有些不願意,但是看舒窈心意已決,便站起身道:“一分鐘,一秒也不能多。”
“知道了。”
前後真的只用了一分鐘,保鏢詢問的時候舒窈沒答,立刻有人衝進來,姓劉的商人表情也不太好,依舊站在原地,保鏢看舒窈表情不太對,立刻將那位劉總請出去。
程笑奔過去:“怎麼了?”
舒窈有些茫然地轉頭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明白她在問什麼。
“是不是他求你做什麼為難的事情?這種人到處都是,你不要搭理他就好了。”程笑安慰她。
舒窈這才收回神:“沒事,不是什麼難事,你不要擔心。”
“真的?”程笑反覆確認。
舒窈勉強笑了一下:“真的。”
兩人又聊了一些其他的,看舒窈心神不寧,程笑好幾次想問,但是看舒窈不欲多說,她便沒有問出口。
王都是圍繞式的建築結構,又有些仿古,地方很大,有三層和四層錯落起來,整個外形也是一道風景。中間圍繞着一處偌大的園景,走幾步便又是不同的景色。
出了包間,程笑拉着舒窈不讓她走,兩人在園中邊走邊說話,程笑知道她同傅亦寒最近關係不太好,心裏想着勸勸舒窈,又怕她反感,指着一處:“喏,看到那邊沒?我至今都沒進去過。”
舒窈看過去,不明白,難道王都也分三六九等?
“那邊要夠級別才能去,有關係也不行,上次劉家的老三在那裏和人打了一架也沒能進去,反倒被列進了黑名單,以後連來王都的資格都沒有。”
對上流社會的人來說,這不是能不能進的事情,而是面子的問題,舒窈想到印象中那個張牙舞爪的劉家老三的樣子搖了搖頭:“他那樣的,在家裏待着挺合適。”
程笑哈哈大笑起來:“我們靠近點看看。”
舒窈不解:“真那麼想去?”
“想啊!以後我說出去不知道多少人羨慕我。”談資很重要。
舒窈不確定:“要不我帶着你過去試試,不過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進。”
程笑瞪大眼睛,激動地抓住舒窈:“真的?!”
“試試吧。”
讓兩人沒想到的是竟然真的沒人阻攔,身後的保鏢只進來一個人,舒窈對於保鏢不能去的地方一般不怎麼踏入:“隨便看看就走吧。”
程笑哪裏肯:“進去參觀下,就一下。”她一臉哀求。
舒窈不忍心拒絕她:“不能太久。”
“好好好。”要命也答應。
廳堂里擺放着多寶槅,架子上放着古董,每一樣都價值千金,屏風後面的房間裏傳來鋼琴聲,程笑抬手招來一直站在暗處充當背景的服務員:“誰在裏面彈琴?”
“程小姐、傅太太,是陸心穎女士在彈琴。”
程笑張大嘴:“陸心穎啊?是那個陸心穎嗎?”
“是的。”雖然程笑沒說明白,對方卻給了她肯定的回答。
舒窈知道這個人,是國內有名的鋼琴家,在國際上也拿過許多大獎,所以今天在這裏吃飯的人地位都不會太低。
“我能進去看看嗎?”程笑嘟着嘴一臉乞求地看着對方。
對方卻看了看舒窈,有些不確定該不該說的模樣,最終還是道:“傅先生在裏面。”
舒窈愣了一下,瞬間明白過來,這人說話的語氣分明是怕她遇到尷尬讓她避嫌,連程笑都聽了出來。
“那不是正好?我還能進去找陸心穎要張簽名。”程笑毫不客氣,她不是那種會退讓的人。
但是舒窈不是,她不想在這種場合用質問的方式出現,所以她只是沉默地看着程笑。
程笑氣不打一處來,但是看着舒窈這樣又撒不出氣,若是傅亦寒和那陸心穎沒什麼關係的話,服務員不會特意提示,這都什麼事!
“算了!今天不想她當我偶像了!”程笑倒是自己氣得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又停下來等舒窈。
一路上兩個人都很沉默,走出門之後,程笑彷彿給自己找解釋:“那裏面人多着呢,這女的就是來給大家表演的,你別多想。”
舒窈嘴角噙着笑看她:“是你在多想。”
裏面那人可能和傅亦寒確實有點關係,但是絕對不是別人以為的那種關係。這點自信她還是有的。
程笑放下心來:“都是我多嘴,有什麼好看的,還給你添堵。”
舒窈安慰她:“都說了是你多心。”
不管怎樣,程笑還是覺得抱歉,雖然那位劉總不知道說了什麼,但肯定是讓舒窈不開心的事情,又加上傅亦寒的事情,她拉着舒窈說了許久才肯放開她。
舒窈趁着傅亦寒那邊散場之前先帶着保鏢回了易園,回去之後便洗澡上床。躺在黑暗裏,她卻一直沒有閉眼,心裏想着那個姓劉的說的話,心裏漸漸又生了一些恨意。
在她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時候,房間的門被打開,她整個人猛然驚醒,坐起身看着門口,手指緊緊抓住毯子一角,直到夜視燈打開,她才看到站在門口的傅亦寒。
傅亦寒進來后關了門:“是我。”
舒窈依舊緊緊地抓着毯子沒說話。
“打擾你睡覺了?”夜視燈並不很亮,卻能夠讓人看清他的表情,走到床邊坐下,他盯着舒窈,“嚇到了?”
舒窈搖搖頭:“沒有,剛剛睡着。”
傅亦寒似乎喝了酒,舒窈能在他身上聞到淡淡的酒氣:“你喝酒了?”
“一點點。”傅亦寒聲音有些沙啞,沒有了那日的冰冷和冷硬,“你今晚去了王都吃飯?”
“嗯。”舒窈靠下去,身後的抱枕往下陷落。聽他的語氣他似乎是後來知道的,他現在已經不時刻關注她的行程了嗎?
這也正常。
“去了怎麼不找我?”傅亦寒握住了她的手,舒窈立刻鬆開毯子,任由他握着,心裏生出一些委屈,千萬般怨他,他肯靠近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原諒他。
“也沒什麼事。”
傅亦寒倒是沒多談這個,轉了個話題:“晚上和誰一起吃飯?”
“一個捐獻人。”舒窈簡短回答,感覺傅亦寒這話有些逼問的味道。
“劉在?”看,他什麼都知道。
“我不知道他的全名。”在夜裏,兩人的聲音打破了這一份靜謐,就像打破了孤寂。
“他和你說了些什麼?”傅亦寒拇指在舒窈手背上蹭了蹭,語氣明明像是隨意在問,舒窈卻感受到了壓迫感。
原來他來是為了問這個,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舒窈面色有些不好:“你喝多了,去休息吧。”
傅亦寒果然沒再多問,起身去了衛生間,沒一會兒裏面傳來了流水聲。
舒窈頭悶在毯子裏,聽着流水聲,不明白傅亦寒怎麼忽然要留下來了。
沒一會兒,傅亦寒換了睡衣準備上床,舒窈開口說:“把頭髮吹乾。”
傅亦寒“嗯”了一聲,聲音有些悶,轉身又進了衛生間。
直到舒窈又落入傅亦寒的懷抱,她才有了一些真實感,她心裏想着亂七八糟的事情,又想自己要不要趁機和他談一談,不過最終她沒有開口,因為傅亦寒睡著了。
傅亦寒很少有睡得很深入的時候,看來是真的休息時間不正常,舒窈看着他的臉頰,即便在睡夢中依舊緊緊皺着眉頭。不知道夢裏有些什麼,眉頭越皺越緊。
舒窈動了一下,傅亦寒下意識地將人更緊地抱在懷裏,舒窈乾脆不掙扎了,任由他抱着。
第二天她睡醒的時候傅亦寒已經離開了,吃飯的時候舒窈問了一句:“他什麼時候走的?”
“五點半左右。”曼因回答,今天正好她值早班。
舒窈愣了下,那就是說他只睡了五個小時?工作有那麼多嗎?看來他們真的有必要談一談,無論兩個人怎麼往下走,都不可以折磨自己,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不過傅亦寒沒有給她談話的機會,這一晚的溫存也並沒有讓兩人的關係破冰,傅亦寒依舊如往常一般不回鹿林,彷彿從來沒有回來過。
一周過去、兩周過去,舒窈也沒有了談話的慾望。
她覺得自己有些消極,不該這麼隨波逐流,但是她又不知道該怎麼改變。
基金會有許多事情,舒窈也每天都很忙,其實她不必事必躬親的,但是她不想讓自己停下來,只能一直找事情做。
其間她收到一封郵件,上面寫着寄件人:劉在。
她沒有打開,直接丟進了柜子裏,像是染了病毒一般厭惡。
金怡也來過基金會一次,大力遊說舒窈回去工作,舒窈將每天要做的事情列表給她看她才肯罷休。程笑也為了彌補上次給舒窈帶來的不快,經常邀她去一些宴會,另一方面也想讓舒窈改變下生活方式,讓她開心一下。
“這次你可不能再拒絕我了。”程笑電話約不到舒窈,乾脆來她的辦公室堵人,“這次可是趙老爺子親自辦的,他過八十大壽,肯定很熱鬧,我們也去湊湊熱鬧。而且你們的慈善宴會馬上就要開始了,這種事情本來就是你來我往,你去了,別人才肯來,對不對?”
舒窈有些無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能亂跑。”
“趙家軍人世家,家裏的安保措施不比易園差,沒事的。”程笑發誓,拉着她的胳膊撒嬌,“反正你要陪我去,我連我們倆要穿的衣服都選好了,一個系列的,藕粉色,你穿長的,我穿短的,咱倆一起去回頭率肯定超高。”程笑還拿出手機給舒窈看照片,她性格好,對朋友也有義氣,對感情卻不認真,男朋友最多只肯談三個月,不過這些都不是缺點,舒窈只認為她是沒有遇到命定的那個人,或者是心裏早早裝了人。
舒窈的好朋友不多,最後還是被程笑拉了去,程笑不敢帶她去不安全的地方,造型師就在外面候着,待到舒窈一答應,立刻招呼了一群人進來,加上保鏢,站滿了她的辦公室。
“化妝品都是我自己親自去挑的,你說你怎麼都不化妝的?這得錯失多少緣分啊。”程笑在一旁抱怨,捧着臉痴漢樣看着舒窈。
舒窈本就長得好看,但她是很純那種好看,別人看到她的第一眼都會覺得這種美讓人不敢隨便接近,當初若不是舒窈主動開口和程笑說話,兩個人恐怕是做不成朋友的。
“窈窈,你怎麼這麼好看呀?”程笑痴漢地開口。
舒窈斜着眼看了她一眼,因為上了眼妝,這個眼神在程笑看來完美地詮釋了“眼波瀲灧”這四個字,她捂着胸口:“我不行了,我已經陣亡。”
舒窈笑:“你再這麼貧我不去了。”
程笑最喜歡逗她:“你不去我不走,你不來我不老,反正你得陪我去。”
“那你可千萬別老。”程笑的心愿是永遠年輕,然後有許多許多男朋友,舒窈希望她夢想實現。
“還是你最懂我,”程笑換了個姿勢,繼續痴漢,“要不我扮個男裝怎麼樣?你演我女朋友。”
“我不要這麼娘的男朋友。”舒窈打趣她,程笑不知道想到什麼,在旁邊笑成一團。
兩個人到趙家的時候趙家門口已經賓客雲集,所有人穿着禮服拿着邀請卡依次入內。程笑拉了拉舒窈:“等會兒我先下,然後你再驚艷亮相。”
“我要那麼驚艷做什麼?”舒窈有些無奈,總覺得程笑是帶她來相親的。
“你以前就不喜歡參加宴會,好不容易來一次,又弄得這麼好看,肯定要驚艷一下大家啊,閃瞎他們的眼。”程笑推開車門,“你別動,讓司機幫你開。”
說話間司機已經打開了車門,舒窈呼出一口氣,邁步走下去。
司機扶了她一把,舒窈朝對方點頭示意,程笑已經走過來挽住她的胳膊:“別人都是一男一女,只有咱們兩個都是女的,多特別。”
舒窈笑,程笑總是喜歡奇特的東西。
人流進得很順利,舒窈和程笑站在人群中隨着人流慢慢往裏走,主家有子孫輩的人站在門口迎賓,舒窈不過是朝那邊打量了一眼,那人便立刻看到她,小跑着走過來,面上有些激動:“傅太太,您來了。”抬着手想讓她走特別通道。
“趙先生,我來恭喜老先生大壽,您這裏忙,不用特意陪着我。”舒窈打斷他想說的話,表明了自己的態度,知道她身份的人畢竟都是小圈子裏的,舒窈不想表現出自己的特殊。
“是,是。”趙家老四態度恭謹地應着,他是沒有資格去參加傅亦寒的簽字儀式的,但是他父親去了,回來之後便立刻讓全家人聚集在一起拿了舒窈的資料給他們看,看完之後立刻損毀,這位可謂整個加韋第二不可得罪的人。
舒窈見他這麼說著卻不肯離開有些無奈,又不好開口驅趕,程笑看出來,笑着對趙四說:“四叔,您都沒有看見我!”
趙四這才看到一旁的程笑,笑道:“這不是小笑嘛!多久沒來家裏玩了?”
“我這不是來了嘛,上次我去了北邊給您帶了玉回來,結果送到家裏您都沒在。”程笑和他拉家常。
“你阿姨特別喜歡,整日戴着,還沒謝謝你呢。”因為舒窈在旁邊,趙四的態度格外客氣。
程笑也看出他的不自在,道:“您快去忙吧,不用招呼我們,我們就是來玩兒的。”
“行。”趙四鬆一口氣,又看向舒窈,“那傅太太有事隨時招呼。”
“麻煩你了。”舒窈含着笑說。
趙四離開之後沒有繼續迎客,而是去了安保處再次升級了這次的安保系統,交代所有人特別注意舒窈和程笑的安全,這人若是在他這裏出了事,趙家也就到頭了。
進了會場之後,舒窈和程笑去給老先生拜年,老先生早已得了她的消息,早早地已經在留意,見到舒窈進場並沒有過去,而是等着她來,待到她走近,他立刻同她說話:“這丫頭許久沒見了。”
舒窈立刻握住老先生的手:“爺爺您身體可還好?”她以前隨着舒擎宇來拜訪過趙家幾次,雖然說不熟,但是也絕不生疏。
“好好好,你這孩子倒是越來越瘦了。”老爺子上下打量她。
寒暄幾句,老爺子沒有留舒窈,之前也強調了讓趙家人都不許表現得太過於明顯,雖然安保穩妥,但是老爺子謹慎習慣了,絕不讓更多人知道舒窈的身份,怕有麻煩。
趙家人這樣讓舒窈感覺輕鬆了許多,在場也有其他知道她身份的人,或許是怕失禮,都會上前攀談幾句,態度客氣又恭謹,不敢多耽誤她的時間。舒窈說著重複的話,臉上掛着笑面對一個又一個假裝不經意遇到上前攀談的人,有些她甚至不知道是誰,臉上沒有表現出絲毫不耐。
這個時候她忽然想到傅亦寒,難怪他一直冷着臉,任何場合都沒有過多笑意,確實省事。
“窈窈,你的臉都僵了,不想笑可以不用笑的,沒人會怪你。”程笑和很多人都熟識,說起話來自然沒有太多忌諱。
舒窈果然收了笑,用手揉了下臉頰:“確實有點累。”
“這個時候想一想傅亦寒是不是又覺得他挺好的?”程笑笑着問,對上舒窈的疑問,她接著說,“想對誰笑就對誰笑,不想對誰笑,他就得忍着,好幸福。”程笑做了個太陽花的表情。
舒窈被逗笑:“自己心情不好乾嗎要傳染給別人,回頭對方覺得你對他有意見害人擔驚受怕可不好。”
程笑一臉不甘願:“你每次見我的時候都一副不高興的樣子,你就不怕我多想?”
“你歪理真多……”舒窈笑着搖頭。
“走我們去那邊,好多人你都認識的,這些人以前都眼高於頂,現在肯定不敢了。”程笑倒沒有要去他們面前出一口惡氣的意思,“這些人遲早將他們的父輩更替下來,打好交道也是有必要的。”
該來的早晚會來,舒窈並沒有拒絕,任由程笑拉着自己走過去。
大家看到舒窈果然默契地保持了看不出的尊敬和熱情,說話間又稍帶輕鬆,想要表現出熟稔。
“舒窈,你那個基金會我去年就問你們工作人員要帖子了,結果竟然要不到,當時想聯繫你你又換了電話,你可真難找。”馮雪邊笑邊抱怨,她和舒窈關係向來不遠不近,舒窈因為家裏的關係,圈子裏對她整體都一般般,和他們不過點頭交。
舒窈對於以前的事情並不介意:“那是我疏忽了,回頭一定把帖子送到大家府上。”
大家七嘴八舌說著家裏有什麼用不到但是又珍貴可以售賣的東西,舒窈靜靜聽着,偶爾插一句話。
“我們家門廊里放着一個兩百多年的花瓶,長得又不好看,我一直覺得放着礙眼,又有這個市場價值在,不如捐出去幫助需要幫助的人,趕明兒我就讓人鑒定一下送過去。”人群里有人說道。
“你們家門口那個丑花瓶確實只有賣了作這個用途。”程笑吐槽。
“那我先幫大家謝謝你了。”舒窈和對方不熟,只能說一些得體的話。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舒已,這裏!”
舒窈猛地愣了一下,順着對方的目光看過去,果然看到舒已站在不遠處正在同人說話,一身西裝革履,褪去了少年的青澀,已然是一個成熟的男人。
她怔怔地看着,有些退縮,不敢主動打招呼。她在研究所上班的時候曾經聯繫過舒已幾次,心裏對他存着太多愧疚,總想得到他的原諒,只是舒已一直不肯見她。
舒已是二叔唯一的兒子,以前她同舒已的關係也很好,只是二叔在她家出事之後,舒已便不願意再理她。
舒已對上舒窈的目光,她似乎有些怯怯的,不敢上前。她總是這樣,一眼便能看到底,在舒窈要轉身之前,他朝她走了過去。
同大家打過招呼之後,舒已帶着舒窈去了陽台上,白色的紗簾在舒窈背後慢慢飄動,她站在那裏握着手有些局促,抬頭看着舒已沒有先開口。
舒已點了一支煙:“舒窈,你沒錯,所以不用對我覺得抱歉。”
舒窈低頭,不禁苦笑,這不是真心話,不然他也不會一直不願意見自己:“對不起。”她聽到自己低聲說。
舒已大口抽一口煙,目光顯得有些焦躁,半晌才開口:“之前我確實不想見你,爸爸走了之後,我和媽媽的生活都發生了巨大改變,我不想怨你們,但是又不知道可以怨誰。”他自嘲一笑,“既然見了面也避免不了互相埋怨,不如以後都不要再見。”
舒窈一滴淚滴在腳上,這些日子她都不敢想,但是看到舒已,她又不得不想。
“舒沄的事情我也已經聽說了,你心裏不好受,但對她來說未必不是一種解脫,所以你也不用總是責怪自己。”舒已公事公辦地說,看着舒窈低着頭流淚的樣子到底還是心軟了,聲音放柔,“你別和自己過不去,即便沒有你這些事情還是會發生,所以根源不在於你,知道嗎?”
舒窈胡亂地點頭,抬手去擦眼角。
“看你瘦的。”舒已抬手,半晌才落在她的頭上,“老大不小了,過好自己的日子才最重要。”
舒窈依舊只是點頭,越哭淚水越多。
“小時候你可不愛哭。”對於這個妹妹,其實舒已一直是很喜歡的,小時候舒窈活潑開朗,見到他嘴巴特別甜,有一次兩人單獨出門,回家的時候她喊累,他便背着她,背了足足一路,那時候心裏是為人兄長的擔當和責任。所以後來出了那樣的事他才不願意見舒窈,不想見了她便埋怨她,只留下美好的回憶不是也很好嗎?
“哥,我舉辦婚禮的時候你也來好不好?”舒窈找不到下一次見面的理由,又怕他拒絕,只能拿人生大事說事。
舒已果然頓了一下,半晌才說:“好。”
“那你要和爸爸一起牽着我的手進教堂。”
舒已淺笑:“哪裏有兩個人牽引新娘的?”
“那你來當伴郎。”
舒已依舊不應:“那要新郎同意的吧?”
“他肯定同意!”舒窈想都沒想道。
舒已低笑一聲:“阿窈,不管我們是不是經常見面,你知道我心裏是牽挂着你想要你好就行了,知道嗎?”
舒窈怎會不明白他的意思,心裏一陣難過,知道兩個人再也回不到過去兄妹的親密,他這是變相拒絕:“嗯。”
舒已很快找了借口離開,留下舒窈一個人恍惚地站在原地,屋內傳來人們歡快的說話聲,舒窈卻無法將自己代入這場盛宴之中,又不想程笑看到自己這樣,急急地問了用人衛生間的位置,便朝着衛生間去了。
臉上的妝沒有花,舒窈對着鏡子看了許久,也覺得自己陌生。以前她從不這樣顧影自憐,而現在不但自己感到人生晦暗,連周圍的人也因為這份同情不忍心苛責她,這不是她。
想洗把臉,但是怕花了妝,舒窈只是獃獃地站着,不知道過了多久,有個穿冰藍色連衣裙的女人走了進來,舒窈從鏡中看了對方一眼,對方正好在看她,看到她看過來,對方給了她一個微笑。
舒窈收回目光,卻留意到女人有一雙漂亮的手,女人去了洗手間的隔間裏,舒窈覺得很怪異,說不出的怪異。
就在她準備出去的時候,又有兩人走進來,其中一個人說:“指揮官近看可真帥,天哪,怎麼會有這麼完美的男人?”
舒窈終於知道哪裏怪異。
“他那個女伴也漂亮啊,郎才女貌。”
“比她漂亮的多了去了……”女人說話的時候正好看到舒窈,低聲和同伴說了一句,“看到沒,到處都是美女。”
舒窈抬腳走了出去。
程笑給她準備的裙子有一個隱藏的口袋,她掏出手機給程笑發信息:我有事要先走了。
程笑立刻打電話過來,舒窈沒接,沒一會兒收到她的短訊:你跑什麼!你是要氣死我!
舒窈看了眼便把電話調成靜音收了起來,周圍的保鏢看到她要離開,立刻跟了上來,舒窈在走到院子裏的時候聽到大廳里傳來喧鬧聲和尖叫聲,無數安保人員從暗處衝出來,有背着槍穿軍裝的人大喊:“為了避免誤傷,所有人在原地不要動!”
舒窈被保鏢密不透風地圍起來,困在原地不能動彈,對這種事情早已習慣,只是淡定地站着,若是有人想在這種地方要她的命,恐怕不太容易。
沒一會兒有人跑到她身邊:“太太,我安排好了人,您先走。”
舒窈點頭,和保鏢一起隨着人走了出去,周圍路過有人的地方不免被人側目,不過舒窈只想快些離開。
另一邊,在傅亦寒知道舒窈也在場的時候,巡視了一圈沒找到人,出事的第一瞬間他不是隨着保鏢退開,而是撥開保鏢直接朝着事件發生地走去,步子又大又急,周圍的保鏢增多,一時間去衛生間的長廊上全部是人。
傅亦寒手心有汗,呼吸有些不穩,一眼能看清長廊盡頭花瓶里的花朵,明明沒多遠,傅亦寒卻覺得這條路格外長。
待到終於走到衛生間,他盯着躺在地上周圍一身血的女人,目光沒有任何溫度地盯着,手指微微鬆開。
不是舒窈。
“傅先生,有人要殺我。”陸心穎靠在牆上白着一張臉,聲音有些顫抖,似乎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整個人看起來楚楚可憐。
傅亦寒看過去,對上她含着波光的眸子表情不變,對身後人道:“帶她去錄口供。”言畢立刻沉聲吩咐人調查,自己則大踏步往外走。
趙家老大早已急急地跟在人群里,之前不敢開口,見傅亦寒要走,他趕緊湊過去:“指揮官,我已經派人安全地送走您太太了,剛才有些亂,我怕出亂子,也沒敢讓她再進大廳找您……”他聲音惶惶的,唯恐倒霉事落在自己頭上。
傅亦寒見他提到舒窈,才給了他一個眼神:“老爺子那邊你幫我告別,改日我再單獨和他敘。”頓了頓,他又道,“我太太的事謝謝你。”
趙家老大哪裏擔得起他的謝:“應該的應該的。”
“這件事我會讓人調查清楚,你們別讓老爺子再掃興。”傅亦寒多說了兩句,今天別人過壽宴,又是開國元勛後代,出了這種事他應該親自主持的,但是他心裏惦記舒窈,只得讓趙家老大來主持。
回易園的路上傅亦寒給舒窈打了好幾個電話,舒窈都沒接,他顯得有些急躁,讓人聯繫了舒窈的保鏢,確定她的位置已經離易園很近才放下心來。
到了易園,他並沒有讓人將車子直接開到鹿林,而是走了過去,短短的一路卻抽了三支煙,在路上遇到垃圾桶,他站在垃圾桶旁邊抽完手裏的煙,然後將那一絲明火摁滅丟進去,又站了一會兒才抬腳往鹿林走。
進了鹿林,女傭看到他似乎有些驚訝,小跑着要去叫舒窈,傅亦寒抬手:“不必。”
女傭欲言又止,最終退了下去。
舒窈在房間裏,傅亦寒推門進去的時候她正在衛生間裏講電話,聲音低低的:“嗯,我剛到,你不用擔心。”
傅亦寒坐在單人沙發上等,摸了摸口袋,又想抽煙,最終還是忍住。
電話那邊程笑又問傅亦寒在哪裏。
舒窈有些無奈:“不知道,我還沒聯繫他。”
“你就不怕他被野女人勾走了?”
舒窈想到在鏡中看到的那雙修長的手,之前她相信傅亦寒絕不會和外面的女人有什麼關係,現在她忽然不確定了:“他不會。”不管她怎麼想,嘴上卻只能這麼說。
“都帶着出席公開場合了,還有什麼不會的?!”程笑沒好氣,“你這麼好看,用點手段,什麼男人留不住?”
舒窈失笑,誰能對傅亦寒用手段?他可不傻。
“我們之間是有一些問題,但是我會處理的。”其實舒窈並不想和別人談這個問題,但是對方是程笑。
“他今晚回了你那裏,你得讓他給你立下保證,以後絕不和那個陸心穎有牽連!趁着他對你還有感情要先下手為強,不然等他們的感情漸漸深了,你說什麼都沒用了!”
舒窈有些恍惚,傅亦寒和別人感情漸漸深了?她從未想過這種問題,傅亦寒這些年目光似乎一直在她身上,她從來沒有將他和其他女人聯繫在一起過。
“哦,行。”她的聲音越來越低。
“窈窈,”程笑有些欲言又止,“要是他真和那個陸心穎有關係,你打算怎麼辦?”
舒窈站在衛生間裏看着鏡中的自己,又想到鏡中的那雙手,程笑的話她聽進去了,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真有關係還能怎麼辦?我們還沒舉行婚禮呢。”她苦笑,這是最壞的打算。
程笑在那邊摔了什麼東西:“你這樣,如果以後真的分開了,你想過你以後怎麼辦沒有?那人可是傅亦寒,誰敢招惹他的女人?所以你得趕緊把他的心抓牢!不能有任何其他想法!”
“行,我知道了。”舒窈將乳液抹在自己手上,閉了閉眼睛,又是手。
好煩!
程笑聽出她不願意談這個事情,便說起了剛才發生的事情,又是一頓懊悔:“我今天不該帶你去的,幸好你走得早,謀殺就是發生在衛生間門口的,你說最近怎麼這麼亂啊?”
舒窈心裏徹底確定了又是一個和自己有關的事件,但是她並沒有說出來,和程笑又說了一會兒才掛了電話。
掛了電話之後她沒有立刻出去,而是坐在浴缸上腦袋空了許久,想要想一些事情,卻什麼都想不到,腦海中不斷出現那雙手,一雙鋼琴家才會有的手,細長、優雅、弧度優美,若她是一個男人的話,也會被擁有這樣一雙手的女人吸引。
所有的話她都聽進去了,卻無法預料自己的反應。
外面傳來輕微的開關門聲音,舒窈嚇一跳,立刻開門走出去看,在看到空蕩的房間的時候,心裏有片刻的失落,她原本以為是傅亦寒來了。
這些天她不是沒有反思過自己,兩人冷戰,時間越久,便越會覺得是自己的問題,舒窈很多時候會想是不是自己的姿態還不夠低,想得多了又覺得委屈。愛情便是這樣,並不是你先低頭便能夠贏回對方。對方不再心疼你的時候,你流淚和流血一樣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