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遊離谷主
第四十八章
遊離谷主
回到花田,月魄放下她,永夜的身體奇妙地又有了力氣。她瞧也不瞧他就走進屋,反手才掩上門,月魄砰地推開,怒氣在他臉上浮現,他低吼道:“你想問什麼?你想知道什麼你為什麼不問?”
永夜回頭,光線從月魄背後打過來,他的臉在陰影中顯得那麼模糊。她笑了笑:“我又不認識你,我問什麼?”
永夜的話比世上最毒的葯還讓人難過。她居然說她不認識他,一句話便撕裂了月魄的心。
月魄壓了兩天的火氣終於爆發,他慢慢向她走過來,一字字道:“你不認識我?那年你最後一個走進小樓,蜷在角落裏,對晚上的廝殺不理不睬,是誰擋在你面前?那年是誰在我耳邊喃喃自語說,殺九號樓里的人?我差點兒忘了,我從來當你像我那白痴一樣的弟弟,可是你比他聰明一百倍一千倍!”
“可沒人說牡丹院的頭牌墨玉公子是白痴呢。他是白痴,我是比白痴還要蠢的豬!我從小樓里全身而出,我手上連一個孩子的血腥都沒有,我的刀甚至連血都沒沾上一點兒,我真該謝謝你,謝謝你讓我認識了你這麼個好兄弟!居然站出來當替罪羊。我才應該佩服你的聰明,一個八歲的孩子,就知道收買人心!”永夜大笑,往事彷彿昨天才發生,小樓里的血腥彷彿又回到了這座木屋裏。
如果不是八歲的月魄站了出來,如果不是十歲的月魄擋在她身前,她會相信他?會一直這樣相信他?
“時隔八年,你驀然出現在李天佑的王府中,你彷彿還是當年的九九,對我呵護備至、愛護有加,捨不得讓我冒險吃苦。好一個苦肉計!我怎麼忘了,一向嚴密的遊離谷為什麼會讓兩個精心培養的刺客成為朋友!”永夜逼視着月魄,她沒了內力,她不過沒有了內力而已,她是一個刺客,當別人尚需事實擺在眼前才明白時,她已經用疑點串成了完整的一條線。
她讓眼前這個看似無限溫柔可親的人擊潰了她所有的防備,她全身心信任的人,她曾經覺得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讓她信任的人,唯一留在心底的溫暖。永夜只覺得自己太傻。
“我明白,我早明白了!你進李天佑的王府並不是因為要配合李言年,而是去判斷遊離谷全力投入安國皇權之爭是否合適。有什麼比接近我,和我親近更適合打探這中間的一切?”
他是醫者,他知道自己是女人,他清楚地看明白了一切。
他當然知道裕嘉帝和父王已經布下天羅地網,連自己都是粉碎遊離谷陰謀的棋子。所以,遊離谷才會全身而退,才會舍李言年保存實力。
永夜悲傷地看着月魄:“我不找人在佑親王府救你,你同樣也能脫身的,不是嗎?”
月魄笑了笑,笑容里多少有些無奈,也有着珍惜:“不,我知道,你一定會救我,一定會的。”
“哈哈!我真他媽傻!”永夜想起自己跪在李二面前求他。她的影子叔,她從來沒有求過他,卻為月魄破了例。
她想起在陳國青衣師父的話,沒有人能逃脫遊離谷的控制,月魄根本不用逃,不是嗎?
“虧我一直擔心你。我一直想是遊離谷的人給你服了蠱,脅迫着你,我萬萬沒有想到……月谷主,我猜對了嗎?”
月魄坐了下來,几上有酒,他很想喝。從回到這裏起,他每天都喜歡喝上一壺酒,感覺那股熱辣辣的氣息直衝進肚子裏,燒得痛快。
“你都說對了。星魂,你真的是遊離谷最優秀的刺客。”月魄自斟自飲,“前任谷主是我爺爺,進佑親王府的時候,他過世了,我就接任了谷主。我想了解遊離谷策劃十來年的計劃是否真的天衣無縫。誰知一去就遇到了你,我就知道李言年的計劃有了致命的漏洞。然後,我又發現風揚兮與李天佑暗中往來。別人不知道風揚兮的底細,我很清楚。他是齊國第一劍客的弟子,所有人以為他是安國人,可是,他是齊人。星魂,還要多虧你,否則,遊離谷不會這麼果斷地撤離。”
永夜也坐了下來,倒了杯酒飲下。酒從喉嚨直直地燒進了心裏,那處柔軟像被油燙過發出刺啦的聲音,封住了流出的血!她傷感地說道:“我這麼傻,跟着我當然最好。”
“你是傻,傻得讓我不忍心傷害你。我下令退出安國的皇權之爭,撤了牡丹院,讓遊離谷避入暗中,你看,福寶鎮多麼祥和寧靜,山中能夠自給自足。我以為能帶你來,過你想過的日子。”
“是嗎?可是墨玉公子要擒我殺我,打破了你的計劃對嗎?”
月魄嘆了口氣,他是谷主,可是,他攔不住墨玉。
“呵呵,多謝了。還要多謝你扮成風揚兮在夷山從墨玉手中救了我。讓我以為,山中十日是我一生中過得最快活最無憂無慮的日子。我甚至捨不得不喝你的湯,捨不得不睡過去,捨不得離開。”永夜目中突然就有了淚光,身體抖得像風中的黃葉,她扭頭大喊道,“你還開什麼平安醫館!”
往日情景一一在眼前浮現。
他願意為她開一間平安醫館,小小的門臉,有座小小的花園。
兩人在平安醫館裏清貧度過的時光如此美好,美好得像一個夢。
還有什麼比這個更殘忍?
月魄心裏一顫,伸手想擁住她,永夜一巴掌打開,淚終於湧出來:“那晚,你從牡丹院救走了墨玉。你知道我會來齊國找你和薔薇,便真的開了間醫館。我明白了,日光和那個女刺客是你殺的,你為什麼要殺他們?怕日光說出你的秘密是嗎?”
月魄眼中湧出痛苦,他不想當遊離穀穀主,他是真的想開間醫館就此平安度日。只要有她在,他什麼都不想要。
所有的人都在找他們。太子燕、風揚兮在找永夜,遊離谷的人何嘗不是在找他?他怕日光說出他的秘密,更怕谷中的人找到他。
他不想被找到,不想擔起他的責任,不想做她深恨的遊離穀穀主。
他望着永夜緩緩道:“我們本來可以平安離開聖京,再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過日子的。是你,一定要拋頭露面,才引來了風揚兮。”
淚水順着臉頰往下流,永夜已笑了起來,笑聲蓋過了一切。是她的錯嗎?她想不偷不搶賺點兒銀子然後和他離開。她很想自私地不管薔薇,可是,見到風揚兮后這種自私變成了內疚,她怎麼可以不管薔薇?
永夜笑着看他,月魄坐在她對面喝酒,他的溫柔呢?他囚禁了薔薇,卻怪她招來了風揚兮。
她呵呵笑道:“不是件好事嗎?讓你知道風揚兮盯上了安家。你知道安家樹大招風,引皇帝猜忌,所以你有時間有計劃地安排了一場好戲。你讓墨玉引誘安伯平找我去別苑,讓我知道墨玉的身份,再讓墨玉擒了我又不殺我,存心給皇帝一個借口,讓安家在一夜之間理所當然地敗了。呵呵,為什麼墨玉擒得住我?不就是因為他穿着我送你的烏金甲衣,他不怕我的飛刀,不是嗎?”
月魄臉上浮出一絲苦笑,沒有否認。
自己為了他把烏金甲衣都送給了他,卻因此落進墨玉手中。永夜背上癒合的刀口汩汩冒出血來,她真希望墨玉殺了她,真希望月魄能在佛前上炷香敬她!
月魄,月魄!這是她想護着的人、全心相信的人?
永夜瞅着他,他的心機與隱忍才叫她佩服。
“安家要散,可是要有一個理由,讓別人以為很正當的理由,讓別人察覺不到安家和遊離谷的關係,而安家化整為零,卻更方便遊離谷行事。對嗎?
“你故意和薔薇一起成為人質,讓我不敢有動作。可是你的心思何其縝密!你提前就能把飛刀給我,提前在長街布下人手。你知道風揚兮會跟着我,你存心讓他認出我就是他一直想殺的刺客星魂,你盼望我和風揚兮反目對嗎?我怎麼就沒看出來你心機這般深沉呢?我自以為聰明,在你眼中,比你的白痴弟弟還不如!”
永夜的聲音像她的刀,每一刀都捅在月魄的要害。他不想否認:“你都看出來了?安家生意越做越大,再下去,就不是散了這樣的下場。這樣做,對安家有利,對遊離谷有利。我一早就開始安排了,你不過是一個契機。我可以告訴你遊離谷的真面目,我們全家都是西泊族的人。二十多年前那一戰之後,我們出了西泊的大山,開始在聖京做生意。我爺爺在暗中建立了遊離谷,將安家分成了兩部分。大哥他們只知生意上的事情,而不知道遊離谷與安家的關係。我八歲,墨玉七歲,同時被送進了山谷。”
他臉上顯露出一種痛,淡淡地說:“別的富貴人家的孩子可以錦衣玉食,我和墨玉在孩童時就開始受訓。我和他吃過的苦,你想像不出來。我爺爺說,只有吃比別人更多的苦,我們才能成才。我在安家沒有名分,因為,我從小就知道我將接管遊離谷,我要與安家沒有任何關係。墨玉只比我小一歲,他不過比我心軟了一點兒,就被爺爺扔進牡丹院,讓他頂了個紅倌人的名頭學會隱忍。這又何其殘忍!我從小就很疼他,這對我而言又何其殘忍!所以,在山谷中看到你的時候,我願意保護你,有什麼事都擋在你面前。”
世界上的事情有時候沒辦法說個對錯。如果是從前,永夜不會因為他是遊離谷的谷主就嫌棄他,她沒有風揚兮那種強烈的是非觀念。可是現在,無論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她也不為所動。
永夜冷冷一笑:“你既然心狠,何不狠到底?殺了我把屍體扔在安家佛堂內,同樣也能達到你的目的!為什麼不殺了我呢?你不知道這樣做有多傷墨玉的心嗎?為了一個女人壞了你的兄弟情,豈不可惜?”
月魄凝視着她,淡淡地說:“為什麼?你問我為什麼?!”他突然把酒杯狠狠摔在地上,低吼道,“我想和你平平安安地過一輩子,你為什麼不願意?你為什麼要揭穿這一切?為什麼不能裝作不知道?”
永夜的怒火被他吼了出來,所有的情緒像火山噴發,她伸手將几上的酒壺酒杯揮了出去,清脆的破裂聲刺激着她的神經。永夜雙目充血似的紅,她一字字道:“因為薔薇!薔薇……她與你一同去齊國,她發現了你的秘密是嗎?所以你廢了她的腿,扣住了她。那日我與平叔來到小院,薔薇裝瘋扮傻,裝作神志迷糊,說話顛三倒四,可是,是她告訴我,她用命告訴了我一切!”
她想起了那張薔薇睡過的竹席,薔薇用簪子一點點在竹席上刺出小洞,她對着太陽一照,竹席透出的光亮正好是彎月亮。
那彎月亮比當天的陽光還要烈還要毒,燒盡了她所有的希望。那顆被月魄打動的心跳出了胸口,赤裸裸地放在陽光下曬着,被曬失了水分、曬失了柔情,只剩下乾癟的空殼。刺進手心裏的刺風揚兮能挑出來,扎進心裏的刺他說也能挑出來。他不知道,那一刻,她已經沒有心了。胸腔里跳動的只有恨,每跳動一下,就把那股戾氣送進她的血脈,連吐出的話語、呼出的氣息也帶着切齒的恨意。
“薔薇是多好的女孩子,你不知道嗎?你怎麼忍心讓她死,下了毒還要血祭?你甚至就在下面眼睜睜地瞧着。月魄,我不認識你,我認得的月魄不是這個樣子!”
薔薇當然知道院子裏的是月魄,所以裝瘋扮傻胡言亂語。他根本不怕薔薇會說出來,他為了不讓永夜發現他的秘密,連隔壁醫館裏埋在土裏的東西都沒有動過。
永夜瞪着月魄良久,轉身往屋外走:“山上有什麼,讓你如此害怕我去?我本來就沒打算活着從這裏離開,現在我就要去看看。”
“不準去!”月魄站起來伸手死死拉住她,眼裏帶着一種恐懼。他的力氣真大,永夜覺得手腕快被他捏斷,“你明晚就要和我成親,我不准你離開這裏半步。”
永夜放聲大笑:“成親?和你嗎?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就算你打斷我的腿,我也要去看一看,有什麼還能讓鼎鼎大名的遊離穀穀主害怕!”
月魄眼中的溫柔蕩然無存,她是這樣美麗,她是他最不想傷害的人。她固執地保護他,讓他的心一軟再軟。他甚至想,如果可以,他會瞞她一輩子。
他撤了所有的牡丹院,將遊離谷的勢力全轉到暗處。他甚至不想殺她的父王,不想報仇。可是註定她認識他就是個悲劇,註定他會讓她傷心。
月魄猛力一扯將永夜箍進了懷裏,慘笑道:“你不是想看有什麼,你是想看他對嗎?我不想殺薔薇,是你,在西泊族的地室中你喊出風揚兮的名字時,我就救不了她了。我本想讓你救了薔薇走,藉機回到你身邊。因為,我一直相信你說的話。你說,救了薔薇,我們就過平靜日子……可是你在地室時抱着薔薇仰頭大喊風揚兮的名字時,我就知道不可能了。你在情急之時只肯相信他,你甚至沒有走到我身邊來……那時我就想,你的心不在我身上了。你自己不明白,我卻看得清楚分明!”
“所以你讓她毒發身亡?你怎麼能這樣狠,月魄?”永夜被他困在懷裏,想起薔薇,恨得一口咬了下去。
她用了全力,直到口中滿是血腥,直到沒有了力氣。
月魄動也不動,胳膊上慢慢滲出血來,似沒有知覺。他冷漠地說道:“你為了他可以嫁太子燕。之前我問過你,你卻不肯點頭同意嫁給我。從你決定嫁給太子燕起,我就不想瞞你了。風揚兮是我劫出來的,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現在,你就為了他嫁給我好了。”
永夜抬頭望着他說:“回魂師父說美人嬌無解,是真的嗎?”
“是真的,從你來到這裏起,我覺得你不必再有武功。你只是個平常人,這一生你都休想出這座山谷。”月魄的話很冷,可是他眼中有股火焰在跳動。
“這一世,我最恨的就是違背了誓言相信了你。薔薇死的時候,我就在想,是我的錯,我明明看到她留下的東西,明明把所有的疑問都解開了,可是,我還是不肯信。直到睜開眼睛看到了你,直到在小鎮上看到了張屠夫,看到了胖掌柜,看到了回魂師父,我就知道,這裏就是安家老夫人的老家福寶鎮,這裏也是你的老家!月魄,你不必用風揚兮要挾我,我知道,就算我嫁給你,他也只有死!我不會嫁給你,死也不讓你如願。”
月魄被她激怒了,他為了她做了多少背棄遊離谷的事?從前的永夜盼着與他一起,而現在的她寧死也不願意嫁給他。他一咬牙說道:“你沒有選擇,你想死也不行,我可以讓你連死的力氣都沒有。你還想再試一試?”
他不是那個月魄,不再是從小護着她、寵着她、對她永遠溫柔的月魄。永夜再一次告訴自己,眼前的人是遊離谷的月谷主,她的月魄在狠心殺了薔薇之後就不存在了。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值得她信任,沒有人。
那麼多年的依賴瞬間化為泡影,薔薇蒼白的臉刺激着她,風揚兮的下落不明激怒了她。是什麼時候起,她就想衝到他面前大吼大叫發泄心裏所有的苦痛?是墨玉穿了自己送他的烏金甲衣時,還是透過陽光看到薔薇刺在竹席上的那彎明月那一刻?是西泊村寨薔薇在懷裏死去的瞬間,還是風揚兮被劫走的剎那?
悲傷與絕望像毀滅一切的熔漿,燒去了她所有的理智,讓她不顧一切地揭穿真相,甚至不肯虛與委蛇。她原本可以裝作不知道和他過下去,再尋找機會,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從來到這裏之後,她看到他,就像看到那條讓她驚跳起來的醜陋蜈蚣,雖然起了個可愛的名字,蜈蚣還是蜈蚣!
看到他的時候,漫山遍野的花失去了顏色,再美麗、再祥和的小鎮也變得地獄一般醜陋。
她笑着告訴他,賣肉的不是張屠夫嗎?他家鄉街口的張屠夫,原來是遊離谷的張屠夫。她從胖掌柜那裏只買下一支墨玉簪子,笑着告訴他,墨玉和他的親密關係。她甚至直截了當地告訴他,這裏就是安家老夫人的老家福寶鎮。
她在一個不好的時機,將自己和他同時逼進了死局,沒有後路。
永夜的心早已千瘡百孔。她從來不知道一向識時務懂得求生之道的自己原來也有這樣的勇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勇氣。
然而困獸還有拚死一斗,只要人還活着,就有希望。骨子裏的求生慾望和多年的訓練逼着永夜冷靜。
“我要見他,現在。”永夜高抬着下巴,“你不介意受點兒刺激吧?”
月魄笑了:“我不介意。我沒什麼可介意的了。”
客棧的青布旗迎風招搖,永夜奇道:“他不在山上?住在客棧里?”
“本來是在山上,可是,他是唯一來觀禮的客人,不住客棧難不成住我家?”月魄走進客棧,推開了天字一號房的房門。
山上會有什麼?永夜再一次好奇。
風揚兮望向門口,眼中閃動着驚喜:“永夜,怎麼是你?難怪早上聽到喜鵲嘰喳鬧騰。你穿女裝真漂亮!可惜這衣服顏色太素,襯得你臉色不好!”
他靠坐在床上沒有動,還是那身黑袍,鬍子邋遢,眼中佈滿了血絲,除了看上去有點兒疲憊外,沒有絲毫受傷的痕迹。
他的話讓永夜的心驀然開朗,她笑着轉了一圈道:“是啊,這件衫子沒有你送我的那件穿上漂亮。上回我換了髻,抹了胭脂,今天什麼都沒有。不過,上回是我第一次穿女裝,感覺不同。”
“沒關係,以後我給你買最好的胭脂,幫你梳最漂亮的髮髻。”風揚兮含情脈脈地看着永夜,極其配合地撒着謊,心卻痛得一抽。她從安國到聖京不顧禮儀堅持穿男裝,就連出嫁穿了女裝也是月魄愛穿的月白色。
月魄的心也痛得抽搐。
原來她穿女裝第一個瞧見的人是風揚兮,不是他。
她出嫁時雖然換了女裝,卻穿着自己常穿的月白色,他原以為她心裏還念着他的。
“月谷主,我可以走近點兒和他說話嗎?”永夜笑嘻嘻地問月魄,那種禮貌輕而易舉地形成一種疏離。
月魄笑了笑,站在門口沒動:“當然,只不過不要出格。別忘了,你明天就是我的妻子。你的手無論碰到他什麼地方,我都會把那塊地方的肉挖出來。”
“喂,我說永夜,你千萬不要害我,離我遠點兒。”
永夜呵呵笑着走近:“嫁個愛吃醋的丈夫挺好,雖然聽起來恐怖,但是,他在意我的感覺真的很好。”
風揚兮看着永夜撲哧一聲笑了:“你明天又要嫁他了?”
永夜悠然道:“你真是個禍害!為了你前天我要嫁太子燕,明天又要嫁給月谷主。你是我什麼人?我需要為了你出嫁?我來看看你,讓你知道我是不是真的為了你要嫁人。”
她的感覺告訴她,房間隔壁坐着四個人,都是高手。她抬手將散落的一縷頭髮綰起,一根細竹管順着她的手滑落在風揚兮掌心。不管回魂說的是不是真的,她只能一試。她的內力沒了,她的手還是一樣的巧。
永夜蹙着眉道:“你是中了什麼毒嗎?跟病貓似的,一點兒不像名動江湖的大俠。”
“化功散啊,不然我躺這兒幹什麼?不是無力嗎?”風揚兮嘆氣,眼睛一如從前般銳利,“我不關心那個,我只關心,你看出來沒有?你是不是為了我而嫁人?”
她眉心皺得很緊,似乎這個問題很難回答。想了會兒永夜才嘆了口氣:“畢竟你也救了我很多回,月谷主說,不管是不是為了你,我都得嫁他。多一個理由也沒關係,讓你記得我的情也好。”
她站起身,回頭望向月魄:“我們走吧。”
月魄笑了笑,走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道:“我以為你會撲上去,劃破腕脈弄破肌膚喂你的血給他解毒。”
永夜白了他一眼:“真的可以解嗎?你們怎麼會這麼輕易地告訴我?”
“當然,只不過你沒那麼笨,明知做不到的事情,你怎麼會做呢?”月魄說著猛地扭過永夜的手,風揚兮臉色一變,永夜的手指手腕潔白如玉,沒有半點傷口。
永夜痛得面色發白,卻笑道:“可惜這裏沒有血泉,我相信血泉解化功散比我的血有效得多。”
月魄盯着她,眸子裏顯露出一種傷感、恐懼。他慢慢鬆開她的手,笑道:“你的手很美也很巧,我捨不得拗斷它。”他回頭衝風揚兮一笑,“明日請風大俠一定前來喝一杯。你救了星魂多次,在下很是感激。”
月魄擁着永夜走出了房門,很小心地掩上門。
風揚兮閉上眼,掌心貼着那根細竹管,咧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