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安家的買賣
第四十章
安家的買賣
“回來了?”
永夜從後院翻牆而入。為了避人耳目,她每次出門都從後院翻牆出去,回來的時候也是等着天黑再翻牆回來。巷子裏的人家只知道趙大叔在家編草鞋伺候重病的趙大嬸,極少出門,所以永夜不可能大搖大擺地進出。
院子裏有一個葡萄架,月魄坐在葡萄架下笑着等她吃飯。
永夜買回兩隻燒雞,擠出笑容道:“我當了一千兩銀子。”說著將銀票拿給月魄。
桌子上擺着燒雞,還炒了幾個小菜,另外還有老南瓜綠豆湯。月魄舒了口氣道:“我又買了只小豬,還叫它鬧豬。等它養肥的時候,我們應該就能離開了。”
永夜“哦”了聲,撕了條雞腿遞給月魄,自己拿了條雞腿啃着。她突然發現啃雞腿還有個好處就是可以不用說太多話。
她是否要告訴月魄她遇到了風揚兮呢?
“星魂,我們離開聖京找個山清水秀、民風淳樸的地方好嗎?我想看你穿女裝,和普通的姑娘一樣,等安頓下來,你嫁給我好嗎?”
“我……”永夜心裏猶豫了一下,想起風揚兮說他一直在她身邊。不知為何,她一想到和月魄在一起時,風揚兮在一旁瞧着他倆,就渾身不舒服。這是月魄第幾次說到要她嫁他了?永夜心亂如麻。
“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月魄盯着她,手裏的燒雞突然沒了味道。
“我不能棄薔薇不顧。等找到她好嗎?風揚兮答應不告訴太子燕,不會抓我回去成親!”永夜低着頭將遇到風揚兮的事告訴了月魄。她沒有說風揚兮一直跟着她,怕月魄不安。
月魄愣住,喝了口粥勉強笑了笑;“是啊,如果不救薔薇,你一輩子心裏都不會痛快。”
永夜用筷子攪着粥,輕聲說:“等救了薔薇,我們就……就去找那個地方。”她臉一紅,埋頭大口喝粥。
她始終還是說不出那個嫁字。永夜望着月魄的眼神有些疑惑,她一直想和月魄在一起平平安安地過小日子,嫁給他有什麼不對?為什麼她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一定會救出薔薇的。”月魄伸手拭去她臉上的油漬,溫柔地說,“你從小就傻裏傻氣的,一直這麼善良。不救薔薇,我們的小日子如何能過得心安理得?”
永夜笑了笑,道:“你錯了,我不傻更不善良。如果不是遇到風揚兮,我寧可這樣一直過下去,不管薔薇,真的。我很自私的,也許,是一直都有事、一直都繃著神經的緣故吧,所以才會對那種生活特別嚮往。”
說出這句話后,永夜看到月魄的手抖了抖。她也一愣,她是嚮往這種平淡而安寧的生活而不是因為喜歡月魄?不,不會的,永夜在心裏告訴自己不會的。月魄從小就對她好,和月魄在一起的日子總覺得很溫馨,她怎麼會不喜歡他?
“我還不知道你?看似狠辣,其實心軟得很。別說了,快吃飯,把雞腿啃乾淨,還有這條腿!”月魄垂眸掩去眼底的一絲慌亂,忙着給永夜夾菜。
他的臉離她這麼近,永夜卻有種無力的感覺,總覺得有一天,他會離她很遠很遠。為什麼在山中,她覺得不長久,而來了聖京,見到了夢想中的平安醫館,和月魄過上了夢想中的平靜日子她還是覺得不長久?
這股子情緒讓永夜有些心慌,她也說不清楚是為什麼,突然扔了雞腿抱住了月魄。她閉上眼喃喃道:“我們走,現在就走!你不是對聖京很熟嗎?我們能不能找一處偏僻的城牆翻出去?我輕功好,我帶你出去!我們不要管薔薇,不要管遊離谷,也不要查濟古齋與遊離谷的關係,我們走!”
“傻子!”月魄輕輕拍着她的背,聖京與別的都城不同,城牆高八丈,全是大青石砌成,翻城牆哪會這麼容易?何況……現在被風揚兮盯上了,又如何走得掉?他輕輕撫着她的背,讓她哭個夠。明月映進他的眸子,一片清幽沁涼,似藏着無窮無盡的憂傷。
夏夜的院子裏,月光照過葡萄架,將藤蔓與葉子的陰影投在緊緊抱着的兩人身上,斑駁的暗影籠罩着月魄和永夜。
卯時,天邊薄薄的晨曦由藍變橙,漸漸拉開一日晴天。
永夜懶洋洋地躺在竹席上似提不起精神。昨晚,她哭累了就睡了。若是能這樣什麼事都不想一直睡着也是好事。她嘆氣,腦中的問題鑽了出來,薔薇會在哪兒呢?
“懶豬,還不起床!鬧豬早起了!我都餵了它吃的了。”
永夜側過頭,月魄倚在門口笑嘻嘻地瞧着她。陽光在他身上鍍上了層金邊,英俊的臉,唇邊的笑容,使他哪怕是穿着一身粗布衣裳都還是如謫仙般出塵。
“它怎能和我一樣?它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
“昨晚是誰吃了就睡?”月魄忍不住又想笑。永夜昨晚哭得累了,抱着他不放,沒多久居然就睡著了。
永夜一個鯉魚打挺起了床,伸了個懶腰,目不斜視地走出房門:“它肥了就會被宰了,我肥了是因為吃了它的肉,能一樣嗎?”
月魄撲哧笑出聲來,看着永夜喝了一大碗粥,這才拿出易容的東西來:“這些是專為你配置的,和原來的一樣,如果不用藥水洗,是弄不掉的。你小心一點兒。你的聲音清朗,聽不出女子的嬌柔,人瘦小,喉結小也很正常,再弄道傷疤貼上,不會掉的。”月魄絮絮叨叨地邊說邊弄。
永夜見他弄好,照了照鏡子,裏面只是個皮膚黝黑的少年,也不怕露出白牙。正要走,月魄又拿出一個刀囊:“我去定做的,和你從前的一樣。”
“什麼時候弄的?”
“這是很早以前去胖掌柜那裏聽他倒苦水說你不講道理,順便就做了這個套。拿着這些刀,總想着你在似的。”月魄淡淡地笑了。
永夜接過刀囊。她從殺了日光之後,再不想用飛刀,原來的刀早和那件紫袍埋在隔壁醫館的土裏了。她不想讓遊離谷的人知道她的存在。這飛刀會提醒所有人,她是刺客星魂。
偏偏在她不想做星魂的時候,她還得用這樣的飛刀,但是月魄給她的刀不同,帶着他的思念與依戀。永夜接過刀囊打開,裏面有三十六柄刀,她做了件青衣師父嚴令她不能外泄的事。
永夜拿起一把飛刀在月魄眼前一晃:“變戲法了。”掌心的刀驀然消失無蹤。
一把接一把,像在空氣中消失了似的。
月魄大開眼界,問她:“你藏哪兒了?”
永夜伸開雙手:“你搜!看你搜得到不?”
月魄壞壞一笑,點點頭,伸手探向她的胸前。
永夜尖叫一聲:“你居然襲胸!月魄,你還是小時候那個臭小子!”
她叫嚷着,紅着臉一個翻身飄出了牆頭。
月魄痴痴地看着她,笑容漸漸消失。陽光給他身後投下長長的暗影,他站在院子裏,卻感覺不到太陽的溫度。
“李公子來了?”
永夜應了聲進了濟古齋內院,愣住了。
大昌號的大朝奉、梁翁和一個中年男子坐在房中。桌上正擺着她畫的那幅贗品。
她瞟了眼桌子上的畫,淡淡地問道:“東翁可是請在下鑒別此畫?”
“你……”大朝奉認出當畫的便是永夜,站起身來。
“此畫正是在下送到大昌號當掉的。”
大朝奉漲紅了臉對永夜深揖一躬:“此畫已由陳大家親自確認是贗品。老夫第一次走眼,慚愧至極!”
中年男子三十來歲年紀,留着短髭鬚,溫和地看着她。她的目光移到他腰間的絲絛上。
“李公子認得這玉貔貅?”
“傳聞齊國出了塊綠翡,通體透明,全綠不帶一絲雜色,被雕刻成一隻玉貔貅,價值十萬兩白銀。”
“李公子好眼力!”中年男子笑容可掬地拱了拱手,“在下安伯平,是大昌號的東家。大昌號失禮了。”說著眼神一動,大朝奉趕緊將一枚田黃印章併當票存根放在桌上。
“公子好高明的手段!大昌號二朝奉居然把價值百兩的上品田黃低價當入,想來是公子心生不忿,這才戲弄大昌號。”安伯平輕嘆口氣,似乎錯在自己身上。
安伯平?這位安公子是安家的兒子?她偷眼一瞟,見安伯平與安四小姐年紀相差甚大,相貌並無相似之處,想來安老頭兒富可敵國不知娶了多少房姨太太,生下的種不像也很正常。她輕聲道:“原來是安家大公子!久仰久仰!”
“客氣,安某聽說濟古齋來了位高明的鑒別師傅,所以專程前來請教,沒想到,正好遇到畫主本人,真是安某之福啊,呵呵!”
永夜心道,你既然知道是假,又找到了我,究竟有何目的?她瞟了眼桌上那塊田黃印石,笑道:“難道進了當鋪,經二朝奉、大朝奉過眼后還能反悔不成?”
安伯平搖頭,眼睛裏閃動着精明的光:“出了當票,絕無反悔,些許小事公子切莫放在心上。安某是來求才的,想請公子為大昌號出力!”
“我蒙梁翁錯愛,不打算換東家。”
梁翁聽聞站起身來嘆道:“實不瞞公子,大昌號與濟古齋原是一家,東家都是安公子。”
風揚兮說的與遊離谷有關係難道是指齊國首富安家?能這麼快就找上門來,安家倒也有幾分本事。永夜以退為進客氣地笑了笑,道:“在下正打算近日返鄉回家,今日正想向東翁請辭。對不住大公子了。”
“呵呵,既然如此,安某也不強留了。想請李公子替安某再看一幅畫,安某有些畫藝上的問題想討教一番。”
永夜露出很勉強的神色答應了下來。
不知走了多久,繞過水榭長廊、假山菏池,綠蔭深處終於出現一棟房舍。
走進去一瞧,卻是間書房。
安伯平一笑道:“公子見我這別苑如何?”
永夜四下打量,書房窗明几淨,掛了兩幅山水,養了兩盆夏蘭正自吐芳。居中一張碩大的核桃木大書案只漆得一層清漆,桌面上鋪好了上等畫紙。想起李天佑被自己炸毀的書房,永夜不禁感嘆,安家的書房也同樣值錢。
“一路行來,別苑佈局精巧,一草一木頗花心思。書房雅緻,所用之物皆不凡。”
“公子喜歡,這裏便送與公子吧!”
永夜一驚站起,連連擺手:“這……使不得。李某無功不受祿,再說馬上就要離開此地,大公子的好意在下心領了。”
“公子莫要驚慌,伯平求才若渴,想留公子之心太切,驚到公子了。伯平的不是!”說著安伯平竟對永夜揖了一躬。
這麼大的房子說送就送,所求非同小可。永夜暗忖道。
“唉,這裏比起陳大家的秋水山莊,差得遠了。”安伯平呵呵笑道,伸手撫了撫短髭又道,“陳大家落日湖畔的秋水山莊佔地四十畝,有奴僕上百、姬妾十九。陳大家有三好,好酒、嗜茶、好美人。他一年之中只畫三幅畫。”安伯平望着永夜住了口。
永夜眨了眨眼接着道:“要支撐家業,養嬌妻美妾,還需要好酒好茶,畫得多了,便不值錢了。畫得少,一年不過收入幾千兩銀子。所以,安家便是陳秋水最大的後盾。”
安伯平拊掌大樂:“安家是生意人,唯利是圖。陳大家的畫是招牌,是門臉兒,卻不是賺錢的生意。”
“所以難得有我這麼個造假高手,當世之作價再高如陳秋水者不過紋銀兩千兩,若是古人之畫,誰又知其價幾何?”永夜語帶譏諷。
安伯平朗聲大笑:“呵呵,與李公子這等聰明人說話就是痛快!一年之內,五幅字畫,酬銀三千兩。如何?”他伸開了手掌。
五幅?永夜像看怪物一般看着他,搖頭道:“若無真跡,一年不可能模仿五幅字畫。”
“若是有真跡呢?”
永夜嘆了口氣:“自然不是問題。”
“李公子答應安某了?”
永夜很想馬上答應下來。昨天風揚兮找到她,今日濟古齋的大東家就找上了門,這裏面多少有些蹊蹺。不過,她很想再試試安伯平的底線。她笑了笑:“大公子,在下還是要返鄉,恕幫不了大公子了。”
安伯平沉默了會兒道:“我有個姓游的朋友說,用這個一定能請到李公子。”他捧出一個盒子放在了几上。
永夜疑惑地看着盒子,手指輕輕打開盒蓋,驚得差點兒跳起來。盒子裏擺放着一雙草鞋。永夜耳邊又響起月魄戲謔的話:“你沒見院子裏掛着草鞋?趙大叔每隔十天就會拎着草鞋去賣。”這草鞋不正是同她和月魄住的院子裏四周掛着的草鞋一樣?
“呵呵,一雙破草鞋而已!安家可真會做生意!”
“草鞋雖破,安某卻花了一萬兩銀子。”安伯平淡淡地說道。
安家與遊離谷究竟是何關係?安伯平只是求財才花銀子找上遊離谷?遊離谷開在聖京的牡丹院如安國、陳國的一樣在一夜之間消失了,安家又用什麼方法聯繫到的遊離谷?既然以月魄威脅她,難道說安伯平知道她的身份了?
安伯平瞳孔收縮如針,盯着永夜道:“我姓游的朋友說,別人不在意這雙草鞋,李公子卻在意得很。”
“我為什麼在意?”
“呵呵,因為姓游的朋友說,編草鞋的人是和李公子一塊兒長大的,他身邊還有位美麗的女子,聽說是李公子的意中人。”
“大公子知道我是誰嗎?”永夜直截了當地問道。
安伯平搖了搖頭:“安某隻是求財,公子是誰我不管。”
永夜突然笑了起來,笑得肚子疼。她笑着拎起草鞋道:“你那個朋友我也認識,只不過,他不是我的朋友,是我的仇敵。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安伯平想了想,道:“安某願意做個和事佬,事成之後,讓我那姓游的朋友再不找李公子的麻煩。”
“如此甚好。”
安伯平聞言大喜,從袖中抽出一張千兩銀票放在几上:“李公子有什麼需要只管提。安某隻是求財,並無其他圖謀。”
“我要見見我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還有我的意中人。”
“沒問題!”安伯平拍了拍手掌,門口出現一個老者,“平叔,你陪李公子去。”
永夜仔細看平叔,平凡無奇的臉,瘦削的身材,一雙手攏在袖中。然而,他出現在門口的時候,永夜根本沒有感覺到。
此時發現永夜看他,平叔抬眉回看了一眼。那雙眼睛瞬間精芒閃動,像黑夜裏天際劃出的閃電,亮得驚人,又轉瞬消失,恢復了平庸的模樣。
永夜心裏大駭,平叔武功絕對很高。如果她想逃,以她的輕功和暗器應該能跑,可是月魄和薔薇呢?她回頭望着安伯平笑:“他就是你姓游的朋友?”
安伯平也笑了:“不是,平叔是安府別苑的管家,以後也是你的管家。”
找了個高手來監視她?平叔與風揚兮誰的武功更厲害?永夜心存疑問“哦”了聲對平叔道:“走吧。”
別苑外停着一頂小轎,永夜坐進了轎子。見去的方向正是月魄住的院子,永夜的心便似浸入了冰水之中。
難道風揚兮就是想通過安家找到遊離谷嗎?
永夜開始回憶安家的資料。
齊國首富,生意遍佈天下。安家捐建齊國戰船,安家大小姐貴為皇妃,安伯平為求財請遊離谷出手相幫。那麼,如果不知道她是誰,安家怎麼會讓遊離谷用月魄和薔薇要挾她?如果知道她的身份,她是未來的太子妃,安伯平這財路未免走得太險了。
如果安家與遊離谷牽連甚密,可是安四小姐顯然單純並不知情,而對遊離谷恨之入骨的裕嘉帝會讓三皇子娶安家四小姐?
永夜頭都想大了。
一天之間,事情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早上出門的時候她和月魄還好好的,現在,薔薇出現了,月魄也被遊離谷控制。自己昨天當畫,今天就被找到,還以月魄和薔薇為人質脅迫她作假畫。她苦笑一聲,遊離谷的動作真快,而且真巧。她前腳離開,他們後腳就找到了月魄,還制住了他。
她想起青衣師父的話來:“沒有人能脫離遊離谷的掌握。”一種悲哀重重地襲上心頭。
她還有一個希望,就是風揚兮。
小巷裏的那盞燈籠依然亮着,巷子裏安靜得可怕。永夜默默地感受着外面的氣息。從轎子進入巷子起,淺淺的呼吸就沒有停止過,這裏埋伏了很多人。一天之間,這裏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往日回這裏,她心裏只有平安喜樂。今天,永夜覺得自己像進了一張網,被四周的殺氣籠住,難以掙扎。
下這麼大的本錢,他們真的只是為了幾張假畫?
永夜的思緒陷入了迷霧,看不清事情的真相。
轎子在院子前停住,永夜出了轎子,見隔壁平安醫館的門打開,平叔做了個手勢,永夜便走了進去。
平安醫館她很熟悉,隔壁她更熟悉。今早上還和月魄坐在院子裏喝粥吃早點。平叔在圍牆邊站着,示意永夜過去。
她看到牆上有個洞,正好能看到院子裏的情形。她搖搖頭,湊了上去。
她看到了薔薇。
蒼白的臉,瘦骨嶙峋。花一樣的雙頰深深凹陷下去,唯有那雙眼睛異常明亮。
薔薇坐在院子裏,靠在月魄身上。她的聲音像夜風一樣輕,一樣脆弱:“永夜哥哥什麼時候來接我啊?他說了一定來接我的。回到安國,他會娶我做他的新娘……”
永夜疑惑地揚眉,自己被改封為郡主的消息已經傳遍天下,月魄沒有告訴薔薇?
“我是月哥哥,薔薇,你忘了嗎?”月魄輕言細語地哄着她。
薔薇的表情很迷茫:“月哥哥?月哥哥不見了。永夜哥哥,我想睡,你抱我!”
月魄嘆了口氣,抱着薔薇。
薔薇摟住他的脖子,喃喃道:“永夜哥哥,你不要離開我。我一個人待在屋子裏很怕,我的腿走不了路啦,你別扔下我,永夜哥哥……”
永夜越聽越糊塗,薔薇幾乎是語無倫次地說著話。她心頭突然一震,她的腿!薔薇的腿怎麼了?
“我不離開你,我抱你回房睡。”月魄站起身來,永夜清清楚楚地看到薔薇的腿一動不動,鉤着月魄的脖子任他抱起了她。
她感覺臉上一涼,竟有淚滑落。發生了什麼事情才會變成這樣?
永夜默默地看着房中的燈熄滅。
靜安侯府的郡主,從小錦衣玉食,被捧在掌心如珠如寶……風吹過來,淚在臉上慢慢被風乾。
她木然地回過頭,盯着平叔,低聲說道:“我若是現在過去見他們呢?”
“大公子說,你若有異動,他們就只能死。”平叔平靜地說,神情里卻有了變化,似在猶豫着什麼。
“回去吧!”永夜嘆了口氣,飛刀突然出手,人迅疾後退,已如夜鳥一般彈開三丈遠。
她消失不見,月魄和薔薇才不會有危險,否則,大家只能互相被牽制,一個也跑不了。趁着遊離谷與安家還沒有逼自己服下什麼毒物,她必須逃。
她的想法瞬間發生了變化,因為她想到了一個人——墨玉!
在安國開寶寺,遊離谷想殺的人不是端王,目標居然是她。墨玉看她的眼神是嫉恨,像是她搶走了他的心愛之物,又像是她毀了他的什麼寶貝似的。李言年則透露墨玉在谷中的身份很高。以墨玉這般年紀,身手還不如李言年,他憑什麼有這麼高的身份?
永夜只確定一件事,遊離谷的目標是自己。月魄和薔薇都是牽制自己的棋子。
她拼盡了全力,順着風勢瀟洒自如地在夜空中穿行。她感覺平叔拍過來一掌,只因距離太遠了,掌風拍在背心卻沒有什麼感覺,然後她甩開了他。
封了一條巷子算什麼,只要找到風揚兮,找到太子燕,以風揚兮的武功、太子燕的權勢,轟了這條巷子都不是難事。
她不知道風揚兮的落腳處,只能朝皇宮的方向奔去。她沒有選擇,只能找太子燕,只有他的權勢才能讓月魄和薔薇平安脫險。永夜顧不得許多,哪怕讓她現在嫁給太子燕,她也肯。
她在夜色中飛奔,心裏狂喊着風揚兮的名字。他不是說他一直在她身邊嗎?人呢?他在哪兒?
夜色中的長街慢慢起了一層輕霧。
眼看皇宮就在眼前,永夜卻心生警覺。長街的一端緩緩走來七八個青衣蒙面人。
“星魂。”
這個名字瞬間刺痛了永夜的心,她靜靜地站立,身後也有人:“你們算得很准。居然知道我想要走哪條路。”
“谷主算定你會走這條路。你是要打一架就擒,還是放棄抵抗主動跟我們走?”
“我當然是……”永夜的飛刀已然出手,擊向身後的人,自己拔出了袖刀,疾箭似的往前衝去。
兩旁屋頂上也躍下人來,長鞭似蛇卷向她的腳踝。
永夜凌空翻身避開,反手扯住鞭梢,人立時被揮了出去,趁機借力一彈,人已在三丈開外。
眼前人影閃過,一掌帶着渾厚的內力拍來,她一側身,掌拍在肩上,痛得她手一抖,差點兒握不住刀,左手依然揮出了飛刀。那人難以置信地捂着喉嚨,張大嘴想喊又喊不出,急得汗珠掛滿了額頭,身體砰地倒下。
永夜冷笑,身上的暗器被扔了個七七八八,那十來道黑影依然圍着她,消耗她的體力,似要活捉她。
她喘了口氣喊道:“不打了,我沒暗器了。”
“你倒聰明!”青衣蒙面人譏笑着走近。
永夜站着不動,算計步法,突然撲了過去。她沒有暗器,袖刀如影隨至,並近身搏鬥,眼看撕開了一個缺口,便要使出輕功逃離。卻突地斜刺過來兩柄劍,劍法刁鑽歹毒,迅速補住了包圍圈。
永夜心一涼,抬頭看了看月亮,笑了笑,總會有打不過也逃不掉的一天。
“你已經受傷,再打下去,也只會力竭,逃不了的。”一個人淡淡地說道。
永夜喘息,青衣人縮小的圈子離她越來越近。她的特長是輕功與暗器,她知道他們說的沒錯。她的腿肚子已經發顫,她的暗器已經沒了,虎口鮮血直流,袖刀叮的一聲從手中滑落。
她盯着離她越來越近的人影,伸手拔出了束髮的簪子,反手橫在喉間:“再過來一步,我就自盡。”
青衣蒙面人愣了愣。
“讓開!”她厲聲喝道,踉蹌着後退。她在賭,賭遊離谷不要自己的命。豈料才退幾步,一鞭突然橫掃,永夜腿一軟摔倒在地,手中玉簪摔出老遠。
“想死也死不了的。”青衣蒙面人淡淡地說道,長鞭揮出便要纏上永夜。
永夜閉上眼,她已沒有力氣。然而沒感覺到被襲,她驚訝地睜開眼睛,揮向她的長鞭已斷成了幾截。風揚兮定定地擋在她面前,長劍指向青衣蒙面人:“不怕死的就上。最好一起上,風某懶得一個個收拾。”
月光落在他的劍上,散出淡淡的光芒。那張臉帶着一抹嘲諷,眼神銳利如刀:“怎麼,只敢暗中下手,不敢與風某過招?”
青衣蒙面人圍住他,突然齊齊出手。風揚兮跨出一步,劍刃吐出一圈寒芒。沖在前面的三名青衣蒙面人與劍芒迎上,只覺手上一涼,駭然瞧見握劍的手已斷落在地上。
長街上霧更濃,隱隱帶着一種淡淡的香氣飄來,風揚兮臉色一變,攬住永夜一躍而起,似黑鷹一般趁着青衣蒙面人發怔時沖了出去。
一聲嘆息響起:“你們不是他的對手。撤吧!”
“是!”
青衣蒙面人恭敬地答道,扶着受傷的人離開。
月色重新罩在長街之上,彷彿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