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大手拉小手
懷胎十月,我生下了一對龍鳳胎。
我生產那日,蘇南還在大洋彼岸開會,他一聽消息,馬不停蹄地趕回來了。等我醒來的時候,他鬍子拉碴,眼圈青黑地坐在我身邊。
我舔了舔唇瓣:“你怎麼回來了?”
“對不起。”蘇南眼裏佈滿血絲,他握着我的手,我能感受到他的手在顫抖。
我知道他的意思,我十月懷胎,他則陪了我十個月,卻在最關鍵的時候不在我身邊,可我一點都不覺得遺憾,也不覺得難過。要是他在,我也不會讓他看我生產。
我笑笑:“我們不是都平安了嗎?你說什麼對不起。你去看過寶寶了嗎?”
他愣了一下:“我忘了。”
我哭笑不得。
他吻了吻我的頭髮,一滴淚落在我的唇瓣上,帶着咸濕的味道,然後他說:“老婆,辛苦你了。”
後來我媽和婆婆各自抱着一個孩子讓我看。我看着皺巴巴、紅彤彤的孩子,皺眉道:“好醜啊。”
我爸看了兩個孩子,一臉興奮:“你看孩子這眉毛長得多像我們家樂樂。”
爸,你別騙我啊,剛出生的孩子哪裏來的眉毛?這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本事也是沒誰了。
寶寶還太小,沒多久就被護士抱走了。我拉着蘇南,憂心忡忡道:“蘇南,對不起,我辜負你這麼優秀的基因了。”
蘇南一臉無奈:“剛出生的孩子都這樣,等慢慢長開就好看了,你別瞎操心。”
我說過,蘇南的嘴開過光,果然孩子滿月後越來越好看,越長越像蘇南。
我嫉妒地看着兩個孩子,好歹一兒一女,也要有一個長得像我吧。雖然我的長相略遜蘇南一籌,但這也太不給面子了吧!
我爸安慰我:“沒事,樂樂,孩子的眉毛長得像你。”
我更想哭了,老爸,你這安慰還不如不安慰呢。
孩子一個月了,名字還沒起,於是我說:“咱們孩子的名字一定要特立獨行,要不就叫狗蛋兒吧?”
蘇南一臉想捶我的表情:“你要是叫他們狗蛋兒、貓蛋兒,等他們長大后,看認不認你這個媽。”
我想想自己的名字,頓時感同身受,心想,堅決不能讓孩子步我後塵,一定要給他們起兩個特別的名字。
於是,我開始列名單:“要不男孩叫蘇傲天,女孩叫蘇最美?”
蘇南生怕我起的名字給未來的孩子造成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忙道:“起名的事情先不着急,我們先想想小名,總不能一直寶寶、寶寶地叫。”
我拍板定案:“那妹妹就叫喜寶,哥哥就叫樂寶吧。”
蘇南點頭評價:“這還算是正常的名字。”
關於起名這事,我發現自己還真是沒什麼天賦,起的名字要麼太過特別,要麼太過庸俗。
我爸、我媽看了之後,委婉地勸我:“起名這種事還是看緣分,我覺得還是蘇南起比較好。”
最後,蘇南身負重任,終於給孩子定下了名字:哥哥叫蘇簡安,妹妹叫蘇簡寧。
我見我爸我媽、婆婆公公看着新名字一臉滿意,就在一旁泛酸水,可憐了我日思夜想起名字,結果全部都沒派上用場。
蘇南見我失落,安慰我:“要不孩子記事前,你把名單上的名字一個個叫過去?”
我眸光一亮,這個可以有,但在三天後,我放棄了。
蘇南問我:“你名單上的名字不是才叫了幾個,怎麼不繼續了?”
我尷尬一笑:“我爸媽說得對,我真的沒有起名字的天賦,這三天叫得我身上的雞皮疙瘩都集體離家出走了。”
蘇南忍俊不禁,最後放聲大笑。
作為新晉媽媽,我經歷的第一件讓我手忙腳亂、不得章法的事就是給寶寶換尿布。
樂寶通常很乖,換尿布的時候只睜着一雙葡萄般的大眼睛看着我,萌得我心肝兒亂顫。換好后,他還會甜甜地沖我笑笑,咿咿呀呀幾聲,彷彿在謝謝我的辛苦勞動。
可喜寶就不一樣了,這小傢伙從小就憋着壞,喝初乳的時候就將我咬得嗷嗷叫,看她是小棉襖的分上,我饒她一次,沒想到她變本加厲,每次換尿布的時候,總要干一番“大事業”。
當我第N次替喜寶換尿布,而她故意拉在床上的時候,我撂挑子不幹了,打電話給蘇南:“你快管一管你那不省心的女兒。”
蘇南下班回家,見喜寶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十分心疼:“以後喜寶的尿布我來換吧。”
我一挑眉:“這可是你說的,你可別後悔。”
三分鐘后,我看着喜寶拉在他手掌心的黃色粑粑,幸災樂禍道:“你還覺得她是你的貼心小棉襖嗎?”
蘇南哭笑不得。
以前我媽說帶孩子的時候,時間過得很快,我不以為然,後來看着樂寶、喜寶一天天長大,一天天變得越發可愛,我才明白,時間的確過得飛快。
一眨眼,樂寶、喜寶已經從咿咿呀呀的小嬰兒變成了會叫爸爸媽媽,會和我爭寵的小傢伙。都說女兒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喜寶很完美地詮釋了這一點。
她喜歡蘇南勝過喜歡我,作為十月懷胎生她的媽媽,我很憂傷且嫉妒。
每天蘇南下班的時候,我和喜寶一聽到開門聲,同時放下手中的東西。
門一開,我甜甜一笑:“老公,你回來了。”
喜寶口齒不伶俐,慢了一拍,但還是利用自己的賣萌天賦,奶聲奶氣道:“爸爸,抱。”
說完,我倆一動不動地盯着蘇南。
蘇南淡定地將公文包放好,穿好拖鞋,一隻手攬住我的腰。我得意地看向喜寶,她委屈地撇嘴,大眼睛裏蓄滿了淚水。
我十分嘚瑟:“哈哈,喜寶你輸了。”
蘇南無奈地放開我,敲了敲我的頭:“你都多大的人了,還和孩子一樣。”說著,他展開手臂抱住喜寶。
喜寶破涕為笑,得意地沖我吐了吐舌頭。
我忍了,看向一旁正專心玩玩具的樂寶,討好地走上前:“樂寶,玩玩具呢,要不要媽媽陪你玩?”
樂寶嚴肅地搖搖頭:“我自己可以。”
我的心拔涼拔涼的。
我幫喜寶、樂寶洗完澡,自己也弄了一身水。
等我洗完澡后,蘇南正好從兒童房出來,我問他:“孩子們都睡著了?”
“睡了。”
“今晚你說了什麼睡前故事?”
“《關於地球的進化歷史》……《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蘇南老老實實回答。
我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
樂寶和妹妹喜寶完全不同,從嬰兒時期便表現出異於常人的冷靜淡然,連公公婆婆都再三感嘆樂寶簡直就是縮小版的蘇南。
樂寶與歡脫愛搗蛋的喜寶不同,他沉穩內斂,十分文靜,也不愛說話,甚至不黏人。
比如,我問樂寶:“樂寶樂寶,你更喜歡爸爸還是媽媽?”
如果是喜寶的話,這鬼精靈肯定會回答:“都喜歡,喜寶都愛你們。”
可樂寶的回答則相當誠實:“白天我喜歡媽媽,晚上我喜歡爸爸。”
我不解:“為什麼呀?”
樂寶一本正經地回答:“因為白天媽媽會給我飯吃,晚上爸爸會給我講我喜歡聽的故事。”
這小不點,可真是人小鬼大。
雖然喜寶調皮搗蛋的時間多一些,樂寶安靜看書不黏我的時間也多一些,但他們還是很疼我。
我切菜不小心割傷了手指,流血了,喜寶跑過來,抓着我的手指頭呼呼:“外婆說,呼呼就不疼了。”
我頓時覺得自己懷胎十月的辛苦是值得的。
我以為樂寶不關心我,結果發現他難得不玩玩具,在一旁冥思苦想。
我問他:“樂寶,你在做什麼呢?”
結果我低頭一看,樂寶居然在哭。我頓時慌了:“怎麼了?”
“媽媽,我不要你離開我。”他抱着我號啕大哭,最後哭得累了,睡著了。
晚上,我和蘇南提起這件事,蘇南頓了頓,道:“其實樂寶很在乎你,他只是不善於表達。”
我“嗯”了一聲:“我生的兒子我當然知道。蘇南,現在有你保護我,還有喜寶、樂寶保護我,你說我是不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公主?”
“是,公主大人,已經很晚了,要不要睡覺?”
“本公主腰酸背痛,你替我捏一捏。”
蘇南微微一笑:“你可別後悔。”
有了樂寶和喜寶之後,我和蘇南的獨處時間明顯減少,偶爾想拉拉小手、親親小嘴,卻總礙於家裏兩個小孩而作罷。
蘇南眼神深邃地看着我:“老婆,我覺得我們已經很久沒約會了。”
我點頭:“我也覺得,要不我們明天約會?”
蘇南很乾脆道:“我明天就把喜寶和樂寶送到爸媽那兒去。”
為了方便雙方爸媽偶爾過來探親,我和蘇南一拍案,在家附近專門買了一套小居室。如果我和蘇南實在忙得不可開交,無暇分神照顧寶寶們,他們便會從老家過來搭把手。
陳姐告訴我,女人生了孩子后切勿把自己整成黃臉婆,否則人老珠黃了,老公也就變心了。
我曾問過蘇南:“要是我的身材變形了,你還喜歡我嗎?”
蘇南打量了一下我,很正經道:“我不是膚淺的人。”
剛開始,我對他的回答十分滿意,回味過來后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這廝變着法說我不漂亮呢!
為了赴約,我開始精心打扮。看着鏡子中煥然一新的自己,我自拍了一張給蘇南:看,你家美麗知性的老婆。
蘇南:圖片已裂,無法查收。
我冷笑:今晚你還想不想約會了?
他回復:嗯,如果你非要放我鴿子也可以,不過我訂的海景房、旋轉餐廳、你最愛吃的帝王蟹都歸我,你獨自度過漫漫長夜吧。
我恨恨打字:等着!
我先到達餐廳,入座沒多久,蘇南也到了。他推門而入的一瞬間,我以為我眼花了。
他穿着筆挺修身的黑色西裝,長身玉立,手裏捧着一束嬌艷欲滴的玫瑰花,似從畫中走出來的王子一般。請恕我言語匱乏,只能如此描述。
我興奮地搓搓手:“這花是送給我的嗎?”
“不是。”他說,在我磨牙之際,他笑道,“這是送給我老婆的。”
“蘇南。”我一臉嚴肅地接過玫瑰花,淡定道,“你真的不適合說冷笑話,太幹了。以後你跟我多學學,放心,我不收學費。”
吃飯的時候,我問蘇南:“你說我們把喜寶、樂寶扔下,是不是一對很不負責的父母?”
蘇南微笑:“爸媽帶一晚上沒事的。”
“可是喜寶、樂寶會找我啊,我不在他們身邊,他們會不會哭?”
蘇南拿出手機,點開視頻給我看。畫面里是喜寶和樂寶,一個笑嘻嘻地看着鏡頭,一個一臉平靜地低頭看書。
蘇南的聲音傳出來:“今天我和媽媽要去約會,你們要乖乖聽話。”
喜寶好奇地問:“爸爸,約會是什麼?”
蘇南耐心地解釋:“約會就是爸爸、媽媽要在一起商討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大事。”
喜寶又問:“非常非常重要的大事是什麼事情?爸爸和媽媽要去打怪獸嗎?還是要去拯救被惡毒王后囚禁的公主?”
蘇南面不改色地點點頭。
我正納悶一旁的樂寶怎麼一聲不吭,結果人小鬼大的他抬起頭,表情深沉道:“爸爸,你和媽媽安心約會吧。”接着,他扭頭看着喜寶,一臉嚴肅道,“這個世界上沒有怪獸,也沒有惡毒王后。”
視頻在此中斷,我表情深沉地嘆了一口氣:“怎麼辦?我覺得喜寶好不容易建立的人生觀要塌了。”
蘇南也表情深沉:“早點認清現實也好。”
可憐的喜寶,擁有一顆公主心,但奈何和她一起出生的哥哥是一個嚴謹的科學苗子。以後她聽的故事,估計是公主帶着七個小矮人攻打外星人的故事了。
“你放心了嗎?”蘇南收起手機。
我訕笑:“你準備得還挺充分。”
蘇南突然正色道:“胡樂,我不希望你有了喜寶和樂寶之後就失去自我。你還是你,還是我心裏頭永遠長不大,要我收拾爛攤子,只知道傻樂的胡樂。你不需要佯裝堅強,不需要扛起肩上的重擔,因為有我在。你需要做的就是和喜寶、樂寶開開心心,這才是我最大的幸福,你懂嗎?”
“蘇南。”
“嗯?”
“我突然記起一件事。”
“什麼?”
“我忘記關家裏的燃氣了。”
等我們趕回去的時候,物業經理語重心長地教育我們:“以後你們出門前一定要注意,要是出了事該怎麼辦?”
我們嚴肅認錯,物業經理終於滿意走人。我和蘇南對視一眼,我無奈道:“看來我們還是無法過二人世界。”
“怎麼不可以?”蘇南挑眉,“今天家裏就我們兩人。”
“那又怎樣?”我無聊地打了個哈欠,“忙活了一天,又被物業經理訓了半天,嚇出一身冷汗了,我去洗洗。”
等我拿着睡衣準備去浴室的時候,蘇南已經雙手插兜,閑適地靠在浴室門上。
“讓讓,我要洗澡。”
蘇南一本正經道:“剛剛你聽物業經理說了嗎?”
我回憶了一下:“他說了很多,你具體指的是什麼?”
“水費增加了。”他說。
“增加就增加唄,這是我們無法逆轉的事情,以後我們節約用水就可以了。”我說,“現在你可以讓開了吧?”
“嗯,你說得很有道理。”蘇南煞有其事地點點頭,“我們應該節約用水。”說著,他打開浴室的門,我前腳進,他後腳跟了上來。
“你幹嗎?我要洗澡。”我揮揮手,“你快出去。”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不懷好意道:“老婆,你剛剛不是說要節約用水嗎?”
“喂,你幹嗎?別脫我衣服啊!你拿我浴巾幹什麼?那是我的浴球……”浴室里傳出我生無可戀的聲音。
一個小時后,我躺在床上,一臉怨念地瞪着蘇南。
他戳了戳我圓鼓鼓的臉:“好了,你彆氣了。”
“節約用水,嗯,我們剛剛起碼浪費了一噸水。”我抓過他的胳膊,本想狠狠地咬他一口,但還是沒捨得下口。
“下次一定節約用水。”蘇南眼裏是得逞的笑意。
翌日一早,我和蘇南去接喜寶和樂寶。
還沒五點,我就開始起床收拾。蘇南被我鬧醒,啞着嗓音問我:“怎麼了?”
“快五點了,起來了,我們要收拾收拾去接喜寶和樂寶。”我一邊穿衣服一邊說。
蘇南看了一眼鬧鐘,氣笑了:“夫人,現在還不到五點。”
“白駒過隙,時光如流水,你知不知道?起來。”我去掀他的被子,他卻反手一拽,徑直把我拉到他懷裏緊緊抱住。
他的下顎抵在我的頭頂上,啞聲道:“別鬧了,再睡一會兒。”
五分鐘過後。
“蘇南,起來了。”
六分鐘后。
“蘇南,起來了。”我在他耳邊吹氣,“起來了起來了。”
蘇南猛地睜開眼睛:“一大早,你非要挑戰我是不是?”
趁着這空隙,我猛地掙脫他的束縛起身,順便幫他拿了衣服,笑眯眯道:“老公,我們去接孩子們吧。”
蘇南定定地看了我幾眼,最終無可奈何地接過衣服。
我媽見我們一大早過來,眼神十分奇怪:“你們起得也太早了吧。”
“我想孩子們了。”我說。
“這會兒他們還在睡覺呢。”我媽一臉無奈,“昨天喜寶哭得太累了。”
我心疼又疑惑:“怎麼回事?”
我媽嘆息一聲:“樂寶非說這個世界上沒有怪獸,沒有公主,喜寶不樂意。”
喜寶從小是聽着童話故事成長的,她的世界中是有善良的王子和公主的,當然也有邪惡的巫婆和惡毒的王后。等她醒來,我準備給她重塑一下她碎裂的三觀。
喜寶醒來時還是一臉委屈,胖嘟嘟的小臉貼在我的臉頰上,用糯糯的聲音委屈道:“哥哥說這個世界上沒有公主和王子。”
“喜寶,你也是公主,所以這個世界上存在公主。”
“為什麼呀?”
“因為所有善良、可愛、溫柔的寶貝都是小公主,而小公主遲早會等到屬於自己的王子。”
“那媽媽你也是公主,你已經等到了王子,就是爸爸。”
我親了親她嫩嫩的小臉蛋,笑着道:“對,你爸爸就是我的王子。他披荊斬棘,衝破一切阻礙,最終來到我身邊,拯救了我這個落難的公主。”
喜寶終於滿意了。
我和蘇南在對待孩子的教育方面還是採取求同存異的原則,蘇南是典型的“窮養兒,富養女”的典範。他說兒子必須嚴格教育,不能過分寵愛,否則未來會不知道責任為何物。
我就笑:“那女兒就不需要扛責任嗎?”
蘇南一本正經道:“不用,她只需要享受。”
好吧,你贏了。
如果喜寶和樂寶跌倒了,蘇南的反應截然不同。樂寶跌倒了,蘇南只是皺了皺眉頭,表示一下心疼,旋即鐵石心腸地站在一旁:“自己站起來,不準哭,男兒有淚不輕彈。”
一開始,樂寶還可憐兮兮地憋着眼淚,到了後來,他已經習以為常,跌倒都不帶吭聲,總是自己默默爬起來。
如果是喜寶跌倒,蘇南立馬奔上前,又是噓寒問暖又是心疼不已。
我笑他:“你這樣區別對待,小心樂寶心裏不平衡,以後不喜歡你這個爸爸。”
蘇南胸有成竹:“在教育過程中,總要犧牲點什麼。”
當然,我的顧慮並不存在,樂寶很喜歡爸爸,喜歡到寫日記的時候,寫的都是他最愛的爸爸,而不是媽媽。我看了樂寶的日記后,承認自己深深地嫉妒了。
樂寶在日記中寫道:我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好最厲害的人,他會好多好多東西,他還很溫柔,睡前都會給我講故事。我最喜歡爸爸給我說地球的故事,地球是我們的母親,我們一定要好好保護她。我長大以後要和爸爸一樣做個偉大的科學家,為社會做貢獻,送給我最愛的爸爸。
而喜寶從小就是一個鬼精靈。我喜歡問她“你更喜歡爸爸,還是媽媽?”,如果我問的時候蘇南也在,她會甜甜一笑:“喜寶都喜歡。”
如果只有我一人在,喜寶就會貼着我撒嬌:“我最愛媽媽了。”
但是,如果蘇南一回家,她便如小鹿一般撞到蘇南懷裏求抱抱,然後蹭着他的脖子咯咯笑:“喜寶最喜歡爸爸了。”
這個小騙子!我氣得磨牙。
為了挽回兩個孩子的心,我特意上網買了親子裝,打算從視覺上讓他們體會到母愛,由此回心轉意。
衣服買回來后,喜寶很樂意穿,但樂寶苦着一張小臉:“媽媽,我不要穿這麼幼稚的衣服。”
“不幼稚不幼稚,很可愛,你看這兩隻兔耳朵。”
“哥哥,好看。”喜寶已經穿上了衣服,在客廳轉了一個圈,“哥哥,我好看嗎?”
我明顯看到樂寶的眼睛大了一圈,他紅着臉,小聲道:“好看,媽媽,我也要穿。”
我在一旁使勁兒憋笑。
我們三人穿上兔子裝,拍了許多照片。我告訴喜寶、樂寶:“咱們發幾張照片給爸爸看看好嗎?”
“好。”兩個孩子奶聲奶氣地回答。
我發了一張合照過去,不到一分鐘,蘇南回復:什麼衣服?
我回復:親子裝。我也給你準備了一套,晚上你回來穿。
那邊安靜了很久,最後蘇南回復:寧死不屈。
我放下手機,笑眯眯地對喜寶、樂寶道:“你們是不是也很喜歡爸爸?”
“喜歡。”兩個小傢伙異口同聲道。
“那你們想不想看爸爸和你們穿一樣的衣服?”
“想。”他們回答得很響亮。
我滿意地點點頭。
晚上蘇南回來的時候,我們在玄關處排成一排,我說:“老公回來了,辛苦了。”
“爸爸回來了,辛苦了。”樂寶和喜寶跟着我說。
蘇南警惕地看着我:“我說過我不穿那套衣服。”
“先吃飯,先吃飯。”我笑眯眯道。
蘇南在我們眼神的逼迫下,隨便扒拉了幾口飯便聲稱還有工作,將自己關在書房裏。我給喜寶遞了一個眼神,喜寶會意,邁着小短腿去敲書房的門了。
蘇南無可奈何地被喜寶拉出來,他說:“胡樂,別逼我。”
我拿着那件爸爸穿的兔子裝,變着法勸道:“你就穿一下嘛,你看買都買了。”
“爸爸。”喜寶拉着他的手臂,仰頭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連樂寶都期待地看着他。
我趁熱打鐵:“你不是樂寶和喜寶心中最偉大的人嗎?你不是最愛我嗎?怎麼這點犧牲都不肯做?”
在我們三人的攻勢下,蘇南繳械投降:“好,我穿。”
等蘇南穿着兔子裝出來的時候,我先是愣了幾秒,最後憋不住“撲哧”笑出聲。
蘇南瞪了我一眼,轉身就要走,我立馬拉住他:“我不笑我不笑,你真的很可愛,是吧,樂寶、喜寶?”
“嗯,爸爸好可愛。”喜寶附和。
蘇南無奈道:“胡樂,別用可愛形容一個男人。”
“我們來拍照吧。”我無視他的話,舉起相機,“爸爸站過來一點,我們來拍一張全家福。”
蘇南一臉難以置信:“穿這樣拍照?”
“不然呢?我反問。
蘇南深吸一口氣,轉身就走,我在後面威脅:“你要是敢脫下這身衣服,我們夫妻的緣分就算到了盡頭了,唉……”
蘇南恨恨地瞪着我。
最終,他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拍了照片。
睡覺的時候,我捧着手機傻笑,蘇南洗完澡從浴室出來,我說:“哎,其實你很適合穿這套衣服,真的很可愛。”
蘇南把毛巾丟到椅背上,扯了扯嘴角:“你很得意?”
“一般一般。”我說。
“你讓我做出這麼大的犧牲,你說你要不要給我一點補償?”他一步步接近我,“嗯?”
“補什麼償,你不也樂在其中嗎?”我往後退,他一把拉住我:“我怎麼樂在其中了?老婆,你知道嗎?敢於挑釁,就要敢於承擔後果。”
“喜寶、樂寶,救媽媽。”我喊道。
蘇南直接用行動堵住我的嘴。從那天之後,我打消讓蘇南穿親子裝的念頭,尤其是帶兔子耳朵的親子裝。
雖然樂寶偶爾也有童趣的一面,但大部分的時候他還是縮小版的蘇南,認真嚴肅,不愛鬧、不愛笑,大部分時間都在看書。
喜寶從嬰孩時期皮到現在,小時候變着法搶哥哥的奶喝,現在變本加厲,開始搶奪樂寶的玩具。好在樂寶心胸寬廣大度,回回將自己的禮物讓給妹妹。
我教育過喜寶幾次,可她面上認錯,一回頭又原形畢露。
喜寶小錯不斷,大錯不犯,不過也有意外的時候。
喜寶剛上小班的時候,我接到了幼兒園老師的電話。老師在電話中說道:“您是蘇簡安小朋友的家長嗎?您能不能來幼兒園一趟?”
我臨時請了假,跑到幼兒園。
樂寶乖乖地坐在老師辦公室的小板凳上,雙膝併攏,垂着頭,長而卷的睫毛一顫一顫的,看到我來,葡萄般的大眼睛亮了亮,旋即委屈道:“媽媽。”
我的心軟成一團泥。
在來的路上,我想過了,如果樂寶犯了錯,我一定會狠下心教育他。但事實證明,理論不敵實際。
老師說:“蘇簡安小朋友平時很聽話,也是班上最聰明懂事的孩子,可他今天中午吃飯的時候無故打翻陳薇薇小朋友的碗,簡安媽媽您看……”
我嚴肅道:“我會讓他承認錯誤的,老師您放心。”
回到家,樂寶終於說出實情:“媽媽,我不是故意打翻陳薇薇的碗,是因為妹妹往她碗裏放了毛毛蟲。”
我明白了,樂寶是怕陳薇薇看到毛毛蟲被嚇到,又怕自己揭穿喜寶而讓她受到批評,權衡之下,他索性犧牲了自己。
我心中五味雜陳,樂寶小小年紀竟有這等胸懷,但我還是有些擔心。
“樂寶,你的出發點是好的,但是這麼做,你不僅沒解決問題,反而加深了誤會。樂寶,你告訴媽媽,妹妹為什麼往陳薇薇碗裏放蟲子?”
“因為陳薇薇搶了喜寶的好朋友。”樂寶實話實說。
我無語凝噎。
晚上蘇南回來的時候,我和蘇南一左一右,決定好好教育教育喜寶。
喜寶很聰明,一見這陣仗便開始賣萌:“爸爸。”
我瞪了蘇南一眼:“不準心軟。”接着沉聲道,“蘇簡寧小朋友,你今天是不是做什麼壞事了?”
“我沒有。”喜寶低着頭絞着胖嘟嘟的小手指。
“嗯?”我沉聲道,“你不說的話,今晚爸爸不給你講故事了。”
蘇南溫柔地抱起喜寶:“你還在氣頭上,我來吧。”
結果不知道蘇南對喜寶說了什麼,自那之後,喜寶像換了一個人一樣,雖然還是活潑可愛,但已經懂得為他人着想,再也不欺負別的小朋友。
我對此很好奇,還問過蘇南。
蘇南笑笑告訴我:“我告訴她,只有善良、聽話、可愛的小公主才會等到她的王子。”
“那我善良嗎?”
蘇南捏了捏我的鼻子:“你當然善良,否則怎麼能收了我呢?”
喜寶、樂寶上了幼兒園,回回都是蘇南於百忙之中抽空開車接送他們。看他來回奔波,我也心疼。經過慎重考慮,我下定決心將學車的事情提上日程。
我和蘇南提了學車的事情,蘇南不反對也不贊成,而是認真地問我:“你真的下定決心了嗎?”
我點頭。
他沉吟片刻后說道:“雖然你對機器類、指令類的事情缺一根筋……”
我不服:“我怎麼就對指令方面的事情缺一根筋了?”
蘇南眯了眯眼,開始回憶:“前幾天,你買了一個書架,按着說明書拼了一下午,最後還是以失敗告終是不是?”
我喃喃反駁:“那是因為賣家少發了一塊板子給我。”
蘇南微微一笑:“蘇太太,別自欺欺人了。那塊板子可有可無,你就承認你不行,我不會笑話你的。”
“除了這件事,我哪裏還對指令方面的事情缺一根筋?”
蘇南笑笑:“你還記得你上小學時第一次玩電腦嗎?”
“不,我不記得了。”想起當初那個讓我恨不得以頭搶地的畫面,我拒絕回答。
蘇南憋着笑,說道:“我讓你移動鼠標,讓顯示屏上的箭頭對準你想要的頁面,你怎麼做的?”
我紅着臉,羞憤欲死:“我把鼠標放在顯示屏上了。”
為此,蘇南拍拍我的肩膀:“蘇太太,好自為之。”旋即又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哪個教練攤上你,我為他默哀三分鐘。”
我就不服了,我有他說的這麼差嗎?
我信心滿滿地報了名,聽說教我的林教練是駕校最溫柔、最和藹、最耐心、最體貼的教練,很多人都慕名而來,而他也眾望所歸,從未發過一次脾氣。
回去后,我得意揚揚地告訴蘇南這件事。蘇南說道:“很快那位林教練就要變成駕校最不溫柔、最會發脾氣的人了。”
我一個枕頭扔了過去。
報完名后,我開始練車。第一天練車,林教練笑嘻嘻地問我:“你對車了解多少?”
我信誓旦旦地回答:“我知道左油門右剎車,經過學校路段要踩剎車。”昨晚,蘇南怕我第一天學車就丟人,拉着我科普了一晚上。
聽完后,林教練果然欣慰地點點頭:“我想你一定會是我教過的最優秀的學員。”
但林教練很快就被打臉了。
當我把油門當剎車踩的時候,林教練臉都綠了,還拚命給我找台階:“你剛剛是不是腳滑?”
我輕咳一聲:“是有點。”
林教練抹了一把虛汗:“那就好那就好。”
接下來,我見證了自己如何將一個脾氣好、笑眯眯的大叔逼成咆哮噴火龍。
聽說教我學車的這段時間,林教練的血壓高了不少。我拿到駕照那一天,林教練有種逃出生天的感覺,我覺得他再也不想看到我了。
我與蘇南說起此事,蘇南說:“蘇太太,你總能成功地挑起別人的怒火。”
因為這件事,我對自己的智商產生了懷疑,並且再三驗證,甚至還花了錢去測智商。得出自己的智商沒低於八十的結果,我鬆了一口氣。
蘇南說:“學東西最忌學,你把它當成一個興趣,無形中將自己和它融合在一起,就會發現事半功倍。”於是,在蘇南的教導下,我和車逐漸有了默契。
蘇南笑:“你看,你也是很聰明的,只是方法沒用對而已。”
我感嘆:“當年我能和你考上同一所大學,簡直是幸運之神眷顧我,而我的幸運之神就是你。”
公司舉辦了野營活動,我沒去,將十五天的假期留給了喜寶和樂寶。這段時間我忙於工作,蘇南在出差,幾乎都是爸媽在照顧他們,我們一家人一合計,收拾行李回老家度假了。
我們剛到老家,四個老人便爭着搶着帶樂寶和喜寶,享受天倫之樂去了,被“拋棄”的我,只能可憐兮兮地回房間收拾東西。
整理房間的時候,我搜出一張自己以前不及格的語文試卷。我看着好玩,拍了一張照片發給蘇南。
蘇南很快回信息:你從哪裏找到的?
床底下。我回他。
蘇南回復:我還記得你因為考試不及格來求我。
好吧,我記得那次語文測試不及格,為避免被老媽趕出家門,流落街頭,只能賄賂蘇南,讓他幫我隱瞞。
我順手整理了相冊,發現一本相冊的名字很奇怪,叫“我家鐵板棉襖和隔壁小太陽的故事”。
鐵板棉襖是我,我能理解,可蘇南算哪門子的小太陽啊?就他那冷冰冰的樣子,冰箱中的燈還差不多。
第一張,我和蘇南光着屁股坐在地上,懵懂地看着鏡頭。
第二張,我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蘇南背着小書包,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還有一張照片,我手腳並用,像猴兒一樣爬在樹上,蘇南展開雙臂,像老母雞似的在樹下護着。
還有很多很多……我搶他零食時,被大人抓拍下來;吃飯的時候,我偷偷把他杯子裏的飲料倒進我的杯子裏;我吃完飯,將油乎乎的手抹在他的袖子上……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眼睛有些酸澀,我問蘇南:“你說一個人真的能愛另一個人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直至一輩子嗎?”
蘇南在電話那邊輕聲道:“能。”
“為什麼?”
他的聲音越發輕柔:“因為愛到骨子裏,對方就是自己。”
“要是以後我無理取鬧,你會不會讓着我?”我問。
蘇南笑道:“會。”
“要是我以後老得走不動了,你還會背着我嗎?”
“背。”他道,“但是那時候我也骨質疏鬆了,我怕把你摔了。”
“我不怕。”
即便他老了,身形佝僂了,臉上長滿皺紋,再也無法一把抱起我,一隻手攬住我的腰肢,說話也不如現在這般中氣十足,眼睛花了,耳朵也不靈了,他還是我心中的白衣少年。
在我心中,他永遠是那個騎着單車,衣擺微微飄起,恣意驕傲的少年。
在我心中,他永遠是陽光底下笑得最好看的少年。
在我心中,他永遠是第一個出現在我身邊的少年。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在他出生的那一刻,當我指着他咿呀咿呀叫的時候,未來便已經註定了。
蘇南,和我一起長大的夥伴,我的“竹馬”,我的愛人,我一輩子的星光和太陽。
我愛他,即便山崩地裂,海枯石爛,我也會記得有這麼一個人知我冷暖,為我而憂,為我而喜,為我成為這個世界上最挺拔偉岸的男人。
往後餘生,唯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