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見仁見智

第十二章 見仁見智

第十二章

見仁見智

如何對付共和軍,我們在東平城爭議了許多。火軍團遭到重創,炮火威力劇減,幸好地軍團損失不算大,野戰我們仍然佔有一定優勢,權衡之下,畢煒率傷兵回帝都休整,剩下的火軍團由他的副將甘隆留在東平城助戰。現在的首要目標是儘快拉近神龍炮與共和軍神威炮之間的距離,否則炮火威力相差如此之遠,將來我們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幸好共和軍的神威炮並不是太可靠,上次在緊要關頭火炮炸膛使得我們扳回了局面,可是我們當然不能指望每一次都有這樣的好運。

開過了四相軍團的軍機會,回到駐地,我又將五德營統領召集在一起。

這一次出發時,我仍然希望能夠謀求到和平。當時我就打算,一戰打掉共和軍的銳氣后,再以何從景為籌碼提出和談,那時共和軍里就算有主戰派,新敗之下也沒什麼能量了。可是東平城一戰並沒有達到這個效果,充其量只是平分秋色,不過我的計劃仍然要按部就班地執行。現在何從景在我們手上,這是一個極有用的籌碼。南武公子自是盼着我們能殺了何從影,這樣他奪回共和軍的指揮權成了名正言順,而且可以以為何從景報仇為由起兵。我生怕張龍友和帝君看不出這一層,在奏摺里三番五次地強調,萬萬不能傷了何從景,要將他軟禁起來。我現在倒有點擔心文侯,怕他會為了挑起戰火好從中取利,所以我給文侯也發了封密信,說明何從景為謀求和平的關鍵,如果有人對他不利,則地軍團必然以此為敵。當初我向文侯承諾兩不相幫,現在則是要他清楚,不是什麼時候都能不擇手段的。

這是我第一次以對等的口氣面對文侯,我想文侯接到信后也一定會暴跳如雷。只是跳不跳由他,這唯一一線和平的機會我還是要抓住。

在會議上,我把我的計劃對他們說過,他們五人全都默然。半晌,曹聞道忽然道:“統制,共和軍現在在哪裏?”

“斥候來報,丁亨利退到了之江省南端一個叫山陰的小城,在此地屯兵。”

“那就是要打持久戰。”

曹聞道皺起了眉頭。山陰距東平只有兩百多里,之江省以之江為界,分南北兩片,南邊良田更多。丁亨利在之江南岸的山陰城紮下根來,對東平就時時形成威脅。丁亨利勝不驕,敗不餒,不急不躁,的確是個極難對付的敵手。

楊易忽然插嘴道:“大人,你這樣提議,丁亨利真能聽從嗎?”

“假如是旁人,我不敢保證。但只要是丁亨利,我想他就算現在不相信,也一定會配合我們想方設法確認的。”

我懷疑的是共和軍背後有人在挑撥指使。丁亨利能夠違背南武公子的命令將孵化器炸毀,他的心裏一定也在盼着和平。儘管帝國和共和軍達成諒解的希望微乎其微,但我還是願意儘力爭取。如果真的是天法師在共和軍背後挑撥,以丁亨利的性格一定不會容忍,甚至他就此倒向帝國都說不定。

然而,丁亨利的回信卻讓我失望,他根本不認為有人在挑撥,反倒指責了一番帝國的言而無信,背信棄義。更讓我失望的是,他這些指責帝國的話並不是捏造。不過,也有讓我欣慰的事,丁亨利同意我對戰局的看法,對我提出的歸還何從景,兩軍重新談判以求諒解的提議十分贊同,說他會竭力促成此事。

和平,無論如何都比戰爭好。

然而和平的腳步卻又實在太艱難了。我向帝君上奏摺,要求以何從景為籌碼談判停戰,恢復當初談定的立憲制,說好的共和軍享有的權利一律不變,帝君雖然有些不情願,但在我數次陳說利害下,他最終還是同意了。趁現在火勢尚未蔓延,還不至於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和談還是有希望的。

共和軍回應了。可是,與我想的不同,雖然何從景被帝國活捉,共和軍反倒提出更苛刻的要求,甚至要求修改國號,去帝號,帝君只能作為特殊人物在國家享有優待。

共和軍的強硬出乎我的意料。然而我知道這樣的結果也一定是丁亨利苦苦爭取方才得來,我也希望不要再有戰爭,所以不論共和軍提出的條件有多麼苛刻,我仍然一步步談判,該還的還,只希望達成一個共和軍和帝君都能同意的條件。

七月,正在談判過程中,後方傳來的一個消息徹底打破了我的幻想。久無舉動的尊王團在帝都又發動了一次運動,趁亂刺殺了何從景。

消息傳來,最後一線和談的希望破滅,戰火重開。這是帝國自新四年、共和元年七月的事,這一年,張龍友晉陞為太師,正式成為帝國最有權勢的人,而文侯重新被貶為侯爵,文公的爵位給了蒲安禮。讓我哭笑不得的是,十二月,在命令帝國軍全面出擊之時,也就是我二十九歲的最後一個月裏,拜帥令正式下達,我成為帝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元帥。這個曾經的夢想變成現實時,我卻只感到像是嘲諷。我從來沒有過如此努力地去做一件事,但在徹底失敗的同時卻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榮譽。同時,邵風觀、畢煒、鄧滄瀾三人同時升為上將軍。這時帝君也正式提出要我迎娶十九公主的事,但我以郡主為理由而拒絕。

此時帝國軍的神龍炮經過改良,威力又有了提升。雖然仍舊比不上共和軍的神威炮,卻不再有天壤之別了。自新五年、共和二年三月,我正在抵禦共和軍的新一輪攻勢,傳來一個消息,文侯逃亡入狄,地軍團與風軍團立刻返回征討。

回到帝國后,整編了部隊,我和邵風觀率地風聯軍五千人進入沙漠,經過激戰,活捉了文侯。然而,在這一戰中發生了很多事:我的百辟刀在與葉飛鵠對刀時碎裂,小王子則在與隨文侯出逃的武昭老師對槍時槍挑武昭老師,而地軍團的參軍簡仲嵐竟然要殺我。

帝君現在正倚仗我,他不會殺我。要殺我的,只有因為我拜帥后權位逼近他的張龍友。張龍友要做的,是加強帝君對帝國的控制權,然而我作為帝國元帥,率先反對任何人獨斷,在張龍友眼裏,我就是他控制地軍團的最大障礙了。

然而,我只有一步步地做下去。至少,現在只有我才能制約張龍友,不讓他成為第二個文侯。

文侯被捉拿回來后,我與邵風觀、鄧滄瀾聯名請求赦免他的死罪。不管怎麼說,文侯為帝國立下了極大的功勞,他也確實有治國的能力,就算讓他成為一個幕僚,也能夠向他請教許多治國之策。畢煒雖然沒有與我們聯名,但他也沒有提議要殺文侯。堅決要殺文侯的,卻是晉陞為文公的蒲安禮。

蒲安禮上疏,說文侯跋扈難制,不臣之心永無寧日,因此必須上斷頭台斬殺,張龍友也附和他的建議。斷頭台原本就是文侯設計的,用此來斬他,蒲安禮的提議實是刻薄已極。張龍友和蒲安禮,這兩個帝國目前地位最高的人都堅持如此,雖然有我們四相軍團三統領聯名保奏,仍然無濟於事。不過我們也不算毫無地位,帝君決定,賜文侯一死,給他留一個全屍,不至於身首異處。

自新五年七月,文侯走到了生命的盡頭。當時,我正奉命抵禦丁亨利的共和軍北上。

丁亨利非同凡響。共和軍重新舉旗以來,雖然仍遭四相軍團壓制,無法渡江北上,但他們的實力越來越強,而且每次挫折都無法給他們以實質打擊,往往過了幾個月共和軍就恢復元氣。我幾乎要以為共和軍真的擁有那種能造出人類的孵化機了,可是經過詳細調查,共和軍根本沒有這種東西,他們的法寶就是徵兵。

與帝國軍徵兵時不同,共和軍徵兵完全憑自願,只是承諾會把土地按軍功分發給他們。與帝國的土地私有不同,共和軍宣稱土地國有,人人皆可擁有。這一點對於流離失所的難民極有吸引力,而且大江以南的土地要比大江以北肥沃得多,不要說帝國那些擁有廣袤封地宗室王和功臣們不願把自己的土地分給難民,就算他們肯,這些土地的吸引力也不及共和軍控制區。更何況隨着戰火蔓延,勞力下降,當初立憲時定下的減免賦稅已成了一句空話,實際賦稅反而增加起來。而越是這樣,逃離帝國控制區的難民就越多,共和軍的兵源也更充分。當我發現被我們佔領的地方的民眾也開始傳說有一個地方沒有貴族壓迫,不必繳納苛捐雜稅,土地也歸自己所有時,我明白,帝制先天上比共和制就有着致命的缺陷。我不相信共和軍能永遠把土地分給民眾,可是在當今,共和制再華而不實,帝國再有明君賢臣出現,對於民眾來說,共和制仍然要好得多。

只是,我現在已經踏上了不歸路,無法再回頭了。唯一的辦法就是走下去,把另一條路截斷,這條路才會是一條康庄大道。

自新五年十一月,四相軍團齊聚,經過商討,決定對五羊城發動一次水陸攻勢。由於共和軍的水軍被鄧滄瀾擊敗后,實力大不如前,所以我們的水軍佔了絕對優勢,共和軍也乾脆放棄水面決勝之心,把精力全部放在了陸軍上。雖然地軍團的兵力較丁亨利稍佔優勢,但這優勢遠未到必勝的地步。共和軍的七天將大多還在,而且他們還有那種威力遠遠超過我們的火炮,陸戰實力之比最多只是五五之數。

我定下的是聲東擊西之計。

表面上,由地軍團發動首攻,似乎為了掩飾水軍團從海上的進攻,其實鄧滄瀾才真正是佯攻,地軍團最終發動的是主攻。以這種看似不合理的戰術來打擊共和軍出現的空隙,也是丁亨利露出的唯一破綻。丁亨利深通兵法,我與他也交手多年,知道尋常的計謀瞞不過他,但也正因為對兵法太熟悉了,他一貫不做冒險之事。丁亨利與我惺惺相惜,可我們也都知道對方在戰場上決不會留情,戰爭對於我們都不是一場兒戲,我以地軍團孤軍深入,隨時會遭到重創,他一定會認為我是在故意引誘他,真正的殺手是以水軍團從海面攻擊。只是當他把兵力移到水門時,地軍團將不顧一切地突然發動最後的攻勢,一舉破城。

這個計策太過冒險,如果是平時,我決不會用這種手段。一來可行性太低,二來即使成功,損失也會大得超出預計。

可是我還是實行了。帝國軍第二次攻破五羊城。

這一次本應給共和軍帶來滅頂之災,可是最終卻令我失望,丁亨利仍然率領三分之二的士兵逃遁。這個人不愧為今世數一數二的名將,即使處於絕境,仍然能如游魚一般脫身。

攻破五羊城,本應是一個轉機。我建議對五羊城採取懷柔政策,讓這些共和軍控制地的民眾知道,帝制並非如共和軍說的那麼可怕,他們仍然可以生活得安詳幸福。然而讓我始料未及的是張龍友突然蒞臨五羊城,他親自在城中搜捕共和軍殘部,隨即斬首示眾。

我知道他是想用雷霆手段震懾共和軍民眾,讓他們不敢再依附共和軍,使共和軍成為無源之水,無本之木。然而,他所做的這一切適得其反,毫無效果,反倒印證了共和軍宣傳的“帝制邪惡”,我在攻破五羊城初期採取的一些懷柔手段就成了兩面三刀,前功盡棄。攻下共和軍的大本營,豈但沒有消滅共和軍,反倒讓他們的生存餘地更大了。

我現在的希望,只能寄托在能揭示出天法師的真面目。如果我能找出天法師在操縱共和軍的證據,那麼共和軍本身都站不住腳了。廉百策掌握的眼線系統給了我極大的幫助,靠廉百策居中策劃,我們漸漸搜集到了天法師就在共和軍內部的證據。天法師和海老是一類人,長得全是尖嘴猴腮,奇醜無比,常人見過一眼便難以忘卻。當我把確鑿的證據交給丁亨利,一直堅如磐石的丁亨利也動搖了。我告訴他,立憲的失敗,完全是天法師在策劃,包括那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尊王團,其實都是天法師在操縱。天法師的目標,是消滅我們人類,因此他把我們當成了一件武器,不擇手段地挑起戰爭。

丁亨利接到我的密信后馬上就有了回復。他終於同意停戰,先去南武公子處證實此事。正當我覺得事情終於要有所轉機時,從共和軍里傳來的消息卻讓我目瞪口呆,丁亨利全面拒絕了我的提議,因為這時南武公子到了軍前,帶來了天法師那風乾已久的首級。

天法師的確曾經潛入共和軍內部,並且已經謀得高位,但他的陰謀早在幾年前就被南武公子看破,結果天法師在想要逃跑時被殺。為了維護共和軍的聲譽,南武公子一直將此事隱瞞下來,但丁亨利問起,自然不再隱瞞了。

南武公子如是說。然而我知道,南武公子這一席話只怕半真半假,天法師被殺是確鑿無疑的,但天法師讓我們火併的計劃,恐怕經過南武公子修改後正一步步成為現實。只是現在丁亨利不會再相信我了,最後一線和解的希望也破滅了,戰火重新開始。

此時,共和軍的實力已經佔了上風,而屋漏偏逢連陰雨,孤懸海中的海靖省都督,海靖伯孫琢之突然間宣告獨立,不再聽從帝國命令。與之東西相應,西府軍都督,司辰伯陶百狐宣佈天水省獨立。

海靖省是海上門戶。孫琢之獨立后,水軍團已無法再從海上長驅直入,進攻五羊城了。天水省則是西北門戶,陶百狐一獨立,西北諸省與帝國失去聯繫。他們都是受到共和軍的策反。當初文侯解決了陶守拙,依靠的就是陶百狐的力量。當時陶百狐受到文侯制約,一直不敢有妄動,現在文侯已成故人,他受共和軍策反自不奇怪。只是世鎮海靖的孫琢之也會獨立,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壞消息接連不斷。自新八年,也就是共和五年的五月,狄人以為文侯和沙吉罕報仇為名大舉入關,實力大不如前的青月公再不能守,被狄人全線突破,防線徹底崩潰,青月公闔家自焚而死。同月,句羅島宣佈與帝國絕交,改奉共和國為正朔。

句羅是帝國最為忠實的藩屬,每當句羅有難,帝國也不惜一切代價援助。連句羅都背棄了帝國,我也似乎看到了帝國的末日。只是,我仍然不願就此放棄,我仍想做最後一搏。

連年征戰,共和軍的力量同樣快到了盡頭。如果我能消滅掉丁亨利所率領的共和軍主力,南武公子就再沒有手段。為了這個近乎狂妄的目的,我和五德營統領一起殫精竭慮,計劃了一個既恢宏又異想天開的戰略。

徹底消滅丁亨利!也只有徹底消滅了他這支勢力,這個世界才能和平。自新八年底,這個計劃終於付諸實施了。

“丁亨利軍動向如何?”

看着桌上的一幅地形圖,儘管知道不會有別人偷聽,我還是壓低了聲音。

楊易的眼睛因為好久沒睡有點紅。他指着地形圖上的一點道:“正在此處。”

“發現我們的目的了嗎?”

“應該沒有。”

征戰十多年,這個戰略是我有生以來最為大膽,也最為瘋狂的一個,可能也是有史以來最瘋狂的計劃了。地軍團四萬多,對丁亨利統率的七萬共和軍主力,卻要將他們一網打盡。豈止丁亨利不會想到,連我們都有點不敢相信。

我的計劃,是將共和軍引入大江中游的對馬山和屏風山一帶的墜星原,借地形之利消滅他們。

當初帝國與共和軍第一次同盟,陸經漁因為不願回歸帝國,於是率舊部盤踞此地,屢次偷襲帝國補給,就是在此地被我帶領首次上陣的地軍團鐵甲車隊擊敗。我還記得那一次陸經漁引以為傲的鐵騎軍被鐵甲車追殺殆盡時,他嗒然若失的樣子。那一次,他告訴我,屬於他的時代過去了,接下來將是屬於我的時代。現在就是在這個地方,我與陸經漁最得意的弟子又開始了一次決戰,這也將決定接下來的時代屬於誰的問題。

戰爭就是如此。我定下最後一個細節時,心裏沒有一絲欣喜,卻只有失望乃至絕望。我的眼前看不到一絲光明,當初武侯陣亡前所說的“不仁者天誅之”六個字,時時在我耳邊迴響。我一直引以為戒,可是漸漸地,我自己也成為一個自己不願意成為的“不仁者”。

自新八年十二月三十日,地軍團已到了對馬山麓。既要佯裝不支,騙過丁亨利,又不能裝得太過分,以至於弄假成真,當真一路潰敗下來。可是,要騙過丁亨利談何容易,到了這裏,幾乎已經耗盡我的精力。

儘管是誘敵之計,但為了讓丁亨利落入圈套,地軍團一路的損失也不小,我甚至不得不讓一些人去送死,而為了不走漏風聲,我連那些接受任務的下級軍官都沒有透過口風,他們只以為是接受命令伏擊。每次看到他們領命出去,我就恨不得想砍上自己一刀。

這一戰結束,和平來臨時,我就拒絕一切封賞,去做一個教官吧,但首先要讓帝君同意不問共和軍將領的罪。一切戰爭都是毫無意義的,應該永遠消滅的正是戰爭本身。不管是不是因為我,那些戰死了的五德營弟兄,他們在死後會不會責怪我?也許僅僅是覺得我指揮有了點失誤,更多的只是埋怨自己命運的不公吧。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每次一想就讓我有些無地自容。

曹聞道忽然道:“統制,丁亨利進去后,若是發覺不對,不顧一切地衝出來,又該如何?”

我道:“這樣的話他非丟下一半人以上的屍首不可。丁亨利不是這種人,老曹你放心吧。”

將者有很多種,有些為了勝利不擇手段,根本不會顧及士兵的士活,但我和丁亨利都不是這種人。正因為丁亨利知道我不是這種人,所以那些被我派去送死的小隊他是看不出破綻來的。現在丁亨利馬上就要進入墜星原,一旦入內,他就再沒有翻本的手段了。勝利就在眼前,我也不希望丁亨利做出這種魚死網破的事來。

曹聞道想了想,道:“統制,我覺得你還是太忠厚了。現在還來得及在墜星原埋設地雷,統制,埋吧,省得夜長夢多。”

埋設地雷是廉百策提出來的,學的正是當初文侯指揮帝都保衛戰的故智。說實話,在墜星原埋設地雷,再推上引火之處,確實是條好計,可是這樣做的話太殘忍毒辣了,是要把丁亨利一部斬盡殺絕。我否決了這個提議,一來是擔心丁亨利發覺走上了絕路,就鋌而走險衝出來死拼,二來也實在不願殺傷如此眾多的人命。武俠臨死前感慨地說,“不仁者,天誅之”,雖然我已經是個不仁者,但我永遠都不能做出這樣的事。

一切以實力取勝吧,丁兄。與其說我是在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不如說是在賭你會不會體會到我的苦心。以丁亨利的性情,當他走投無路,面臨全軍覆沒時,應該會以人的生命為重。可是現在我也不敢完全這樣想,每個人都在改變,包括我在內,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雖然這一戰並不一定能決定生死,但誰都知道,這一戰將要決定未來的走向。我搖了搖頭道:“曹兄,現在這樣已經足夠,我想丁亨利也會明白這一點。如果現在這樣仍然失敗,那就是上天要我失敗,我也不去爭了。”

曹聞道的臉抽動了兩下,乾笑道:“統制,你現在也說這話了?當初你可是常說,縱然天命有歸,仍要不斷努力,絕不任由命運擺佈。”

我道:“這是兩回事。上天註定的一切,都是要在事後方知,事前誰也不會知道的。我要做的,就是不論上天註定了什麼,都要盡我最大的努力。”我掃了他們一眼,喝道:“最後的決戰現在就要揭開帷幕了,明日依計行事,不得有絲毫差訛。”

他們全都站了起來,包括小王子在內,低聲道:“遵命。”

對馬山和屏風山,是兩座極為相似的山峰。在大江中游,這兩座山並不是什麼有名的大山,一般人都不知道有這兩座山。這兩座山位於大江中游的交通要道旁,地形險要,因為當中的墜星原只有一頭相通,是個死地,所以是兵家大忌。只是這地方十分偏僻,少有人知,如果我不是因為當初與陸經漁在此地有過一戰,一樣不知道還有這麼個地方。而墜星原的地形也十分特異,看上去只是一片山間平原,誰也想不到這裏居然是一個絕谷,進去了便出不來。

當初,曹聞道被陸經漁困在了墜星原,這一次卻要輪到丁亨利了。

我的計劃說穿了,其實十分簡單,就是佯裝不支,引丁亨利來追。等他進入墜星原后,立刻封住出口。說來簡單,但兵員調度、地形佈置,樣樣都要設計得極為周到。為了這條計策,我與五德營五統領曾經四次實地勘查,繪出了一份附近的詳細地形圖,詳細到連每一棵大樹都繪上去了。在這份地形圖上,我們也曾經演習過多遍,掌握了行軍時的種種可能變化,現在才能如此絲絲入扣。也虧得丁亨利所統的都是精兵,紀律嚴謹,所以他們鑽進這圈套來時和我們設想的幾乎完全一致。若是他們的行軍速度慢一些,有幾次穿插變化就要被他們看出破綻來了。

我坐在墜星原口的一塊石塊上,看着面前。嚴冬正要過去,草木已在萌發,到處都呈現出一派生機。這裏的土地相當肥沃,假如開出荒來,足以得良田萬畝,養活不知多少人。可現在這裏連一點人跡都沒有,到處都是如此荒涼。

這時楊易和錢文義走了過來,向我行了一禮道:“楚帥。”

我站起身道:“佈置好了?”

楊易道:“都好了。楚帥,你能看出來嗎?”

仁字營和義字營都埋伏在墜星原口處。近兩萬人,而我居然連一點破綻都看不出來。我點了點頭,微笑道:“好。楊兄,請你多費心。”

如果說墜星原是一個口袋,那麼仁字營和義字營是兩條束口的繩子。要束住丁亨利,他們的責任可是不輕。我們的炮火仍然不及共和軍,不過只要佔據了地形之利,這樣的炮火足以發揮出比共和軍更大的威力。他們行了個禮,正待退去,我見錢文義有點憂心忡忡的樣子,叫住他道:“錢兄,你有什麼擔心嗎?但說無妨。”

錢文義苦澀地一笑:“楚帥,不是擔心。只是覺得,陸將軍在此地失利,現在他的弟子也要折在這裏,有點感慨。”

我看了看周圍。上一次,陸經漁用大風大雨引發的泥石流,逼迫我們退入墜星原。不過當時陸經漁不曾料到地軍團已經配備了鐵甲車,他那支號稱天下無敵的鐵騎軍被鐵甲車沖得慘敗,以至於大勢已去。而那時陸經漁一心想要讓曾是舊部的曹聞道歸降,因此沒有進行火攻,否則在曹聞道一部被關入墜星原時就會遭到滅頂之災,實在是有些僥倖。我心裏也有些難過,丁亨利的人品很好,他的部隊同樣有紀律嚴明、秋毫無犯的風評,可是現在卻成了這樣的局面。我嘆了口氣,道:“事已至此,想也沒用,所以能少些殺戮,就盡量少些吧。”

錢文義沒有再說什麼,行了一禮便與楊易走了。我扭頭對馮奇道:“馮奇,我們也走吧,隱蔽起來。”

雖然我希望少些殺戮,可是這恐怕不可能。共和軍現在的兵力比我們要多得多,即使將他們逼上絕路,丁亨利投降的可能性仍然微乎其微,殺戮應該是免不了的,我能做的,也只是盡量少一些而已。

在這裏根本看不出墜星原是個絕地,丁亨利從沒來過這裏,也肯定不會知道這個地方,我還是有點擔心。丁亨利不是等閑之輩,只有把他引到這裏,我才能算是勝券在握。這一點,就要靠曹聞道的本事了。丁亨利對五德營諸將了解頗深,深知五德營將領的脾性,如果我讓楊易、錢文義、廉百策他們去誘敵,他肯定不會信。而陳忠的性子是寧折不彎,何況陳忠自知兵法有所欠缺,我要是讓他斷後反讓丁亨利生疑。如此想來,唯一能把這齣戲演得讓丁亨利相信的,就只剩曹聞道一人了。雖然這樣說來對曹聞道頗有打擊,好在曹聞道人雖有些莽撞,卻頗有自知之明,他也明白我的用意,並無二話。

曹兄,要你在丁亨利面前耍花槍,實在是難為你了,我想着。其實我也做好了曹聞道弄假成真,當真潰敗下來的打算,好在我在這裏的佈置已然停當,只消丁亨利一到這裏,就由不得他了,只能進入墜星原。

現在萬事俱備,就等曹聞道完成任務。守在這個荒涼的山溝里,我們迎來了自新九年。山溝里雜草叢生,我嚴令下去,這幾天一律不得埋鍋造飯,所有人只能靠乾糧和飲水度日,所以完全看不出埋伏着大軍的跡象,倒是在埋伏的地方能看到有狐兔之類跑過。

我們等了三天。一月二日凌晨,我還在地洞裏和衣睡着的時候,有個斥候進來報告,說共和軍追趕曹聞道一軍已到了二里以外。

曹聞道的勇字營大多是騎兵,可是共和軍其疾如風,緊緊咬住了他。看來丁亨利和我有同樣的心思,希望這一戰能夠徹底解決。能捕捉到地軍團,在丁亨利看來大概一樣是僥天之幸,自然不肯輕易放過。

我道:“曹將軍眼下如何?”

斥候猶豫了一下,道:“旌旗不整,但隊伍還算整齊。”

我淡淡笑了笑。如果曹聞道弄假成真,敗得一塌糊塗,反而會讓丁亨利懷疑。而我敢說,丁亨利肯定也在懷疑會不會是誘兵之計,一路攻擊定然極為兇猛。曹聞道能一直保持這樣的陣形,當真了得。五德營無弱兵,我對曹聞道還是小看了,以至於一直有些過於擔心。看來現在曹聞道縱然仍不是丁亨利的對手,卻同樣足以應付他,這一戰的勝算,我又多了一分。我道:“好,讓全軍立刻準備!”

上一次陸經漁是掘鬆了兩邊山坡上的泥石,但大風雨帶來的泥石流將我們迫入墜星原。這一次我當然不能照搬照抄,現在是初春,天氣還冷,雨水很少,就算想抄也抄不了。那斥候也有些興奮,道:“得令。”轉身走了出去。

太陽一點點地在天上移動,現在已能聽到遠遠傳來的馬蹄聲和吶喊聲。隨着聲息越來越近,我也越來越不安。即使這條計策準備得極為充分,沒到最後關頭還是不敢說必勝。正在擔心,我卻見遠處的樹影間閃出一角旗幟。

那是我的“楚”字旗。曹聞道的勇字營不到萬人,不過要做出四萬人的聲勢,又要一路抵禦丁亨利前鋒的攻擊,實在難為他了。

勇字營退得很快。現在全軍馬匹基本上都在勇字營了,不過他們還帶着一大批偽裝的輜重車,自不能跑得太快。當勇字營退進來時,那些偽裝成的輜重車開始接二連三地進入墜星原,而勇字營的士兵則開始結陣。

最關鍵的時刻到了。要誘共和軍進去,勇字營必須在這裏頂住共和軍半個時辰,好讓共和軍全軍進入山谷。如果勇字營堅持不到半個時辰,我們最多只能困住一半共和軍。共和軍的兵力比我們要多出許多,我這條計也就算前功盡棄了。當初陸經漁的失敗正在於此,我不能重蹈他的覆轍。

在工事裏,我看見勇字營的士兵已紛紛下馬結陣。一方面這些馬匹要做出全軍退入墜星原的聲勢,另一方面也是好結成八陣圖,增強防禦力。這一次我已是孤注一擲,準備把馬匹全部棄掉。丁亨利知道我平生謹慎小心,從來不敢無謂冒險,而我正是要在這一點上欺他。

曹兄,假如你這一戰戰死了,那也是值得的。我在心裏這樣對自己說,可是怎麼也不能安下心來。一路上棄掉一些小隊本來就已讓我心裏極為內疚,現在曹聞道充當的角色其實與他們無異,區別僅在於曹聞道清楚知道自己的任務。可是,即使他明白自己有可能戰死,他是不是心甘情願?

我不知道曹聞道現在想什麼,不過我相信曹聞道會理解我的。如果這條計策失敗了,一切都將結束,僅此而已。

勇字營的八陣圖已經開始與共和軍的前鋒交手了,谷中廝殺聲登時響徹雲霄。在我命令中,諸軍目前必須按兵不動,即使勇字營全軍覆沒。

在勇字營身後,馬匹紛紛向墜星原奔去。不過在共和軍那邊看起來,就好像是地軍團負隅頑抗,主力卻在加緊撤退一般。此時共和軍的攻勢已越發兇猛,勇字營雖然在後退,卻還是保持陣形不變。一時間耳中儘是廝殺和刀槍撞擊之聲。我閉上了眼,不再去看下面的情形,心裏卻有說不出的空虛。

我們究竟為什麼而戰?在與蛇人戰鬥時,盡有比現在更加慘烈的情形,可那時我從來沒有迷惘過。蛇人是異類,儘管也有木昆這樣的蛇人,可絕大多數蛇人還是根本不可理喻,只能以死相拼。但是,現在在交戰的,卻同樣是人,甚至分屬雙方的可能還會是親屬,他們這樣以命搏殺究竟為了什麼?帝國,共和國?僅僅是兩個不同的名目而已,任何一方都說自己是應該存在的,對方則應該被消滅。可是,就為了這個名目,就要讓那麼多戰士倒斃於戰場之上,真的值得嗎?

耳邊突然響起了一陣炮火,隨之而來的是人的慘叫,我猛地睜開眼,輕聲道:“馮奇,來了嗎?”

馮奇的手已緊緊握成拳,輕聲道:“來了。”現在我們說什麼都沒關係了,不消說此時下面正在交戰的兩軍不可能聽到,就算聽到了也已無關緊要。不過我下過禁言令,在伏擊時誰都不能說話,萬不得已時也要壓低聲音,所以我們仍然把聲音壓得很低。

現在的炮聲是共和軍的神威炮發出的,這也是我事先和諸軍約定的信號。當共和軍動用火炮時,表明他們全軍都已撲上,也就是我們動手的時刻到了。八陣圖固然守御極強,可再強的陣勢也難抵炮火之威,勇字營的重創難免,也正是他們的重創,贏來了我們的勝利。

隨着一聲響,山谷西邊的勇字營在共和軍的炮火下開始潰散。儘管這是我預先安排好的,可在共和軍的炮火下,勇字營的死傷依然會很大。好在曹聞道直到此時仍然保持了一定的指揮,勇字營雖在潰散,卻並沒有兵敗如山倒的混亂,依舊頗有秩序。

好個曹聞道!我暗自贊了一聲。勇字營的重創是難免的,但有曹聞道這樣的指揮,受創就被控制到最小程度。我看向東邊,只見兩邊的山坡上有幾團火球正滾滾而下,與勇字營的潰散相應,那邊共和軍的后隊也開始混亂了。

那是為了此戰,我佈置下的火輪。

火輪其實並不是什麼戰具,是一些直徑有四尺,長達兩丈許的草捆。我讓輜重營做了四十多個圓柱形的木頭架子,內芯里填上火雷和火藥,外面重重包裹着乾草,就佈置在兩邊山坡上,山谷最東邊佈置得最多。遠遠看着,那些火輪無非是一堆長得密一點的草叢而已,一旦點火后推下,則以不可一世之威滾落谷底。這與陸經漁當初利用泥石流將我們迫入墜星原是一個道理。共和軍的神威炮威力在神龍炮之上,雖然此戰中我也已備下神龍炮,但假如共和軍在谷底以神威炮與我們對轟,我們仍然不能佔得上風。火輪威力雖然不算大,可是這等聲勢突如其來,卻能迫使共和軍向前推進。就算丁亨利統兵再嚴,也無法再保持全軍鎮定,勢必要陣腳大亂。

現在的情形是共和軍的全軍大獲全勝,后隊卻遭伏擊陷入混亂。我用火輪的目的一方面固然是不想殺戮太過,另一方面也在擔心一旦將共和軍的后隊全滅,反倒激起共和軍的敵愾之心,發現我們的主力就在山坡上,反向山坡進攻。現在這樣,丁亨利應該會認為這是我伏下的一支偏師,想要阻擊他們的攻擊從而保護地軍團主力撤退,所以他們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急速向前,躲過火輪的攻擊,捕捉到地軍團的主力。只是雖然我如此算計,仍然不能保證丁亨利一定就按我想的做,所以現在全軍仍然不能攻擊,只讓火輪依次滾下。

山谷中已成一片火海,共和軍的后隊也已亂成一團。我看着共和軍的前隊,心裏不知是什麼滋味。現在是最後關頭了,丁亨利如果看破現在攻擊的就是地軍團主力,他就不會進入墜星原,兩軍正面決戰在所難免。我們縱然佔了地形之利,最終結果卻一定是兩敗俱傷,即使能夠全滅共和軍,地軍團的損失定然會有一半以上。不過以丁亨利之能,他一定看得出山坡上發動的攻擊聲勢雖大,兵力卻出來得不多,他應該會認為這是我的疑兵之計。

不過,這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應該”,丁亨利到底怎麼想,目前還不知道。雖然也明白只消片刻后就能知道丁亨利的選擇,可是這片刻卻長而又長,長得讓我幾乎難以忍受。我看了看自己的拳,無意識中握得太緊了,指關節俱已發白,雖然我現在在看着,可雙手仍然緊緊握着,沒放開半分。

突然,馮奇面露喜色,叫道:“楚帥,他們向前推進了!”他再顧不上禁言令,大聲叫了起來。

的確,共和軍開始向前推進了。在突然而來的變故面前,丁亨利最終落入了我的圈套,認為兩邊只是疑兵,主力則在趁機逃跑。我道:“再等等,讓他們進入三分之一后再發令。”

全軍總攻的信號,正是要從我這裏發出的,在此之前誰都不能出擊。現在共和軍雖然在前進,但只是進入了一個前鋒,現在仍要沉住氣。馮奇卻顯然已沉不住氣了,一手摘下頭盔不停地抓着頭皮,似乎要把腦袋都抓個洞出來不可。

共和軍已有三分之一進入墜星原了。馮奇扭頭道:“楚帥……”

我不等他再說,喝道:“發令!”

他等這命令等得都已急了,一下點着了身前的令炮。啪的一聲,一個小炮直衝雲霄,在空中炸出一團紅煙,也幾乎是同時,兩邊的山坡上,所有埋伏在工事裏的地軍團士兵都已沖了出來,一時間旌旗招展,我那面真正的戰旗也一下揚了起來。

這時有個親兵過來報道:“楚帥,曹將軍他們過來了!”

我大喜過望,叫道:“快、快讓他們過來!”

曹聞道和幾個勇字營士兵氣喘吁吁地過來。雖然他們身上個個都已沾滿血跡,疲憊不堪,但眼中卻神采飛揚。到了我跟前,他們齊齊行了個軍禮,道:“楚帥,任務已經完成!”

曹聞道一直以與我最早與他相遇時的官職“統制”相稱,記憶所及,這還是他第一次稱我為楚帥。我也向他們行了一個軍禮,道:“列位將軍,感謝你們。”

共和軍已在全軍進發,無法再以神威炮對攻了。也就是說,丁亨利失去了最後一個反敗為勝的機會,徹底落入了我的圈套。這個準備了數月,不惜犧牲了數千勇字營的計策,到現在才算真正成功。曹聞道也興奮異常,搶上一步道:“統制,現在要總攻嗎?勇字營尚可一戰,請為前驅!”

我笑了笑。這話也是他吹牛了,頂住了丁亨利全軍如此長時間的猛攻,勇字營早已筋疲力竭,即使是精力過人的曹聞道,現在都站不穩了。我道:“曹兄,勇字營的功勞已經是震古爍今,難道不給其他營的弟兄一點機會嗎?”

他也笑了笑,卻是一個踉蹌。我趕緊扶住他,叫道:“快,讓勇字營的弟兄們休息。”

馮奇他們也趕緊過來,一個攙一個。其實勇字營雖然疲憊,路還是走得動的,馮奇他們原本從來不離我左右,不過現在連他們都似乎忘了自己的職責。我們也全都知道,帝國已是岌岌可危,而今日這一戰卻是抓住了最後一線生機。雖然不能說現在已經勝利,但共和軍的主力都已在此,外面所剩無多,他們再會挑動民心,再會以分地為名徵兵,從今天起也無回天之力。

把曹聞道他們攙走,我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這雙手,因為長年累月握槍,關節處儘是老繭。也就是這雙手,把瀕臨滅頂的帝國拯救出來了?直到現在我還是有些不敢相信。曾幾何時,郡主曾告訴過我,她盼望着一個新時代的來臨,那時我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有這個能力。可現在,我可以這樣說,這個新時代就在我的手上,我將一手創立起這個時代!

郡主,一切都將重新開始。

我在心底喃喃地說著。

自新九年、共和六年的一月,丁亨利率領的共和軍主力進入絕地墜星原,陷入了地軍團的包圍。可是,共和軍的實力還在地軍團之上,儘管將丁亨利包圍,我仍然不知道這一次是魚死還是網破。

當共和軍終於不得已,全部退入墜星原后,我在戰記上寫下了這些字,心裏卻仍然有種說不出的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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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行健(共7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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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見仁見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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