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與人性的緊張關係
■婚姻與人性的緊張關係
麵皮這東西，是只要撕破一小道口子出來，那裂縫就會自己無邊無際生長的。
宋星河找華年吃夜宵。這次華年一開始就死皮賴臉的，“我沒錢，現在窮得要賣房子，只能你請客。”宋星河這次倒是爽快，一口答應下來。
再來到他們以前一起吃夜宵的那家耳光餛飩店，華年心裏竟有了文藝的惆悵。當年那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遇到這個商場沉浮多年的男人，一個喋喋不休，一個靜看好戲。旁邊陪着的，是永遠的匆匆來匆匆走的夜行人。
那個時候，于成龍還為了宋星河大大吃了醋。那是他們第一次吵架。人與人之間是不是有了第一次吵架后才會有第二次吵架？然後就是沒完沒了的吵架。那麼如果沒有那第一場吵架，他們是不是就不會吵架？不吵架是不是就不會分手？麵皮這東西，是只要撕破一小道口子出來，那裂縫就會自己無邊無際生長的。華年想到這，氣得點了滿滿一桌子菜。餛飩、鍋貼、小籠，蔥油拌面，每樣都是上海夜的心。
宋星河笑着問：“你現在年紀大了，還這麼吃，不怕胖了嫁不出去么？”
華年白了他一眼，“女人就非要嫁人么？”
“女人過了三十不嫁人是為了禍害社會？”宋星河笑着問。
華年突然正經起來，“你知道有個兩性學家叫李銀河嗎？”
“王小波的老婆？”宋星河笑。
“對。”華年真的討厭那麼多人知道王小波，“你去讀她的書！我相信她說的。婚姻制度是必定會消亡的，你不覺得一夫一妻制本來就和人性存在着一種緊張的關係么？”
“什麼緊張的關係？”宋星河問。
“人是動物，越新鮮越刺激越愛，結了婚，塵埃落定，這還不緊張？”華年突然笑，怎麼總和人說李銀河？
宋星河大笑起來：“你真覺得婚姻這麼不堪？這些年你到底是受了什麼刺激？”
明知故問，那次酒醉，早已經與他說了這些年受的所有刺激。華年心裏恨。她突然想到一件事，便問：“你難道不知道投資人那條不成文卻人人遵守的行為準則？即使結婚，也要簽婚前協議。”
宋星河點點頭：“入行第一天，帶我的老法師就和我說了。”
“說起來做投資也真可憐，結婚都只能結半吊子的。”華年嘆息。
“嫁不出的老姑娘果然是社會第一大危害。”宋星河笑起來。
這宋星河今天是沒吃藥？這樣一再地不放過她？華年聽着真生了氣，於是擺出陣仗說：“說吧，找我什麼事？”
宋星河一派自然：“主要呢，還是以前的那個遺留問題，要不要再次考慮下做我女朋友？”
“沒興趣做小三。”華年飛過去眼刀子。
“你怎麼知道我就有女朋友？”宋星河笑着問。
“哪條貓可以三年不吃魚？”華年說。
“如何才能熄滅你這對男人的滔天仇恨？”宋星河笑。
“如果可以，我希望把男人煮了來吃。”華年說。
“以前覺得金庸誇張，沒想到現實中還真有李莫愁。”宋星河笑。
“我只恨自己沒能力練成五毒神掌。”華年卻不笑。
宋星河突然正色：“一年前就在談分手了，她不肯，一直拖着。”
“男人想出軌的時候，理由怎麼都一樣，你們是學的同一本教科書？”華年這下子倒是笑了。
“她出軌了。”宋星河說。
華年不說話了。她還沒做好準備去接宋星河這樣深的傾訴。
“一年前，我們打算結婚。有一天，我接到她的電話，那頭是她和一個男人的聲音，只怪手機有時分不清屁股和手指熱量的區別。”宋星河說。
華年忍不住打量宋星河。他儀容也算出眾的，一般女人是絕對移不開眼睛。更何況，他是宋星河。
“她和我說，那人她完全是不愛的。只是我太忙，顧不上她。一直沒人陪她說話，就隨便找了個人聊天。”
“要是太難過，要不你多讀點書去？”華年小心翼翼。
宋星河卻笑了起來，“既然你不做我女朋友，就幫我賺錢吧。”
“我哪裏有什麼能力幫你賺錢？”華年連忙接話，怕他後悔轉移話題。
“我要成立一家新的基金公司，缺個掌舵人。”宋星河說。
大概是聽錯了。華年想。
“我很貴的。”華年說。
“美金人民幣雙賬戶，第一期預計籌募資金五億美金十億人民幣，2%管理費，這歸你調配。給你20%股份，四百萬年薪，年薪得從管理費里支出。只是這個股份可是要你出錢買的，前期籌劃估計需要200萬，你得實打實拿出四十萬現金。”
“哪裏有這樣送飯到嘴邊的好事？”華年問。
“你哪裏來這麼大的戒心？”
華年仰頭看着他，“騙過我一次的人，終身要打問號。”
宋星河看着她。
華年明白他的意思，沒有他那一次幫着喬飛明給你的考驗，你哪裏來的後來？這麼多年，這個道理其實她早就想通了，怨氣也早消散了個乾淨。但儘管如此，她還是不會相信有送飯到嘴邊的好事情。
“說吧，你想幹什麼？”華年的語氣幾乎是在盤問。
“我想買圓融。”宋星河頓了頓，加強了語氣，“控股。”
華年這才真正大大吃了一驚。
“圓融現在估值已經到300億美金，這樣的巨型企業，你瘋了！”華年搖頭。她相當了解宋星河基金的規模，雖然在國內已經首屈一指，但要吃下圓融，卻還是不可能。
宋星河笑着回答：“我自己一個人當然辦不到，但是有你幫我，事情就簡單得多了，畢竟當年是你親手幫喬飛明買下的圓融。”
“宋先生……”華年已經很久沒這麼叫他了，語氣里滿是諷刺。
“以後能不能叫我星河？”宋星河笑。
在這個問題上，華年不想過多糾結。
“買下這樣的巨無霸有什麼好處？爆破式的增長很難了。”華年說。
“圓融美國已經估值兩千億美金，將近圓融的六點六倍。圓融近年漲勢看緩，主要問題出在CFO不作為上，財務情況一塌糊塗。買下圓融，不用干別的，換個CFO股價就能翻一番。最近生意難做，突然想干票大的，然後歇手玩個三年。”
一切都合情合理，他看着也是認真，華年無法再反駁。看來這飯真的送到嘴邊了。
“找我是因為藍洞租車？”華年突然想到。
宋星河微笑，“汪雷波也是我們這個新基金的合伙人之一，你幫顏順昌乾的那票漂亮極了。他極力推薦你。這個行業里所有人都覺得我和你有特殊關係，就委派我來請你這個女卧龍出山。”
華年還有什麼理由拒絕？只是……
“有你和汪雷波，要我幹嗎？”這個問題還是必須得問。
“首先當然還是因為你對圓融最熟悉。其次汪雷波自己去談，很多事情就要一次性敲定，沒退路了。”宋星河手一攤，“我也不能出面，我是底牌。”
“明白了。原來你們是推我到前面給你們打掩護的。”華年突然笑起來，“你不怕曝光後有嫌隙？不都說我和你關係特殊？”
“這也是好處。”宋星河說，“誰都可能相信我們之間有嫌隙，只有喬飛明不會。”
“也對。”華年拍手。當年那場引起他們緋聞的考驗，本來就是喬飛明設計的。天衣無縫。既然如此，再沒有理由拒絕。
“我一直很想知道，雖然喬飛明設計了那個考驗，但是把這件事傳遍整個投資界的人到底是誰？畢竟當時在場的只有你，我，Miss周和喬飛明。”華年終於問出了一直想問的問題。
“你是懷疑Miss周還是喬飛明本人？”宋飛明問。
“他們是沒有時間干這些沒有用處的事情的。”華年回答。
宋星河笑起來。
華年本來要罵的，她早猜到是他，他居然還笑，卻又突然想着這些年因為這個謠言帶給她的壞處之外的那些好處，仔細想來，竟然是好處多於壞處的，起碼幫她逃過了遭遇潛規則的尷尬。況且宋星河當時還單着身，和他有個緋聞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這個宋星河。
華年想到這，正想說什麼，宋星河已經一邊大吃起放在他前面的一碗餛飩一邊說：“不用太感謝我。”
華年對他的心，第一次柔軟了下來。
華年和宋星河的那頓夜宵接下來的時間都還算愉快，只是買單的時候，他居然沒有帶錢包，所以最後還是華年付的錢。華年當場想出了一萬種治這個小氣鬼的辦法，想着以後如何一個個實現。反正和他，還有大把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