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話 西班牙晚餐

第十一話 西班牙晚餐

()我真的快要精神錯亂了!我上輩子到底是對這個死洋鬼子做了什麼缺德事,他要一遍又一遍的跑來折磨我?要知道是這樣,早上那會兒我肯定死活也不會讓他跟上樓,這下可好,人家聞着味兒就尋回來了!

我跌跌撞撞地從電腦前站起來,慌亂之中還撞到了膝蓋。我也顧不上疼了,只忙着對花子交代:“你去開門,別讓他進來,就說我死了!”然後也不管她答不答應,自顧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進卧室關上門,耳朵貼在門板上聽外面的動靜。

大門口傳來開門聲,接着就是一陣像是塑料紙袋摩擦產生的悉悉索索的聲響,然後我就聽見花子用歡快的語調說:“啊,是魯伊斯先生,你怎麼又過來了?”

“我來給安妮送東西的,她人呢,還在睡?嘿!阿神,你醒了,我專門買了給狗狗吃的進口奶酪給你哦。”

客廳里一通雞飛狗跳般乒乒乓乓的聲音,緊隨其後的,就是我最熟悉不過的拆食物包裝袋的“哧啦”聲

叛徒!我在心裏狠狠罵了一句。

阿神那傢伙我最了解不過了,平日裏任你怎樣對它威逼利誘都起不了任何作用,但只要一涉及到吃,它可以立即沒原則沒立場。事實就擺在眼前:昨天夜裏,阿神還在對肥腩多大呼小叫,嚇得他瑟瑟縮縮,僅過了半天,卻已然淪為“吃人家的嘴軟”的奴才。我甚至懷疑,如果某天有一個惡鬼知道了它這等習性,在戰鬥最焦灼之時拿出一塊狗餅乾,它會不會立馬對我倒戈相向。

“安妮還沒醒嗎?沒關係,不要叫醒她,讓她睡吧,昨天晚上她肯定累壞了。”還是肥腩多的聲音。

這說的是什麼話?太有歧義了,太不堪入耳了!

花子猶猶豫豫地道:“不是的……魯伊斯先生,安妮她說……她說她死了……”

我……

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我早該想到花子靠不住,都死了這麼久了還是一副花痴相,但凡看到個長得有點人樣的男人就三魂不見七魄。我說我死了?換你你信嗎?我的親娘舅姥姥喲,我這一屋子裏,到底住了些什麼樣的生物啊!

肥腩多逕自朝我卧室的方向走了過來,停在門口敲了敲門,問道:“安妮,你還好嗎?李太太他們跟我確認事情已經解決之後,就訂了今晚飛回西班牙的機票,恐怕沒時間再跟你見面了,所以讓我代他們轉交需要付給你的錢。我想還是親手交到你手上比較好,你現在如果不舒服的話,我晚一點再來……”

我動作飛快地一把拉開門,面對肥腩多,一臉嚴肅地朝他伸出手,道:“我很好,拿來。”

肥腩多彎起嘴角,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來一張卡遞到我手裏,笑着說:“果然還是這招最有效。喏,李太太擔心如果付給你歐元的話你還得去銀行兌換,太麻煩了,直接在卡里存了五十萬人民幣。”

我奪過那張卡迅速折回房間拉開床頭柜上的抽屜,將卡丟了進去,然後走出來帶上卧室的門,用身體擋住門口對他說:“好了,這下沒事了吧?

“怎麼沒事?安妮你看,我買了好多食材,等一下我煮一頓正宗的西班牙菜給你吃。你整天都吃速食麵,實在太沒有營養了。有些菜做法也很簡單,如果你喜歡吃,我可以教給你。”肥腩多說著指了指門口。

我看了一眼放在門邊上的那一堆購物袋,每一個都塞得鼓鼓囊囊。

“你剛才從我家離開,就是去買吃的了?”

“Si1。我回瑞庭酒店還鑰匙給李大小姐,順便跟李太太交代了一聲,拿了他們準備給你的卡,就跑去超市買這些東西了。你家裏什麼也沒有,煎鍋、調味品、配料、米、主菜……我轉了一大圈好容易才買齊,跟着就來你這裏了。”肥腩多習慣性地聳了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我抬起臉來看着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他還在微笑着,眼角微微下垂,金棕色的長睫毛像扇子一樣在眼瞼鋪排開來,表情安寧而無害。

我雖然脾氣暴躁,但我還是有人性的。從成為斬鬼女的那天起,兩年以來,我一直晝伏夜出。父母不在身邊,家裏除了一條自稱“神獸”的狗,就是一隻法力低微的天然呆女鬼,幾乎過的是離群索居的生活。猛然間有人關心起我的生活狀態來,我還真有點不習慣。

我揉了揉眼睛,抬手指向廚房的方向:“那就別廢話了,快點做飯去吧,我餓了。”

肥腩多:“……”

趁着肥腩多在廚房忙碌的空當,我重新打開電腦搜索有關於那株花的訊息。可不知道是不是我描述能力有問題,找了半天一無所獲。

“這可怎麼辦?”我看了一眼坐在地板上陪着我找資料的阿神。它皺着眉頭看了我一眼,半天也不說一句話,顯然也是無法可想。

花子一直在廚房給肥腩多打下手,但貌似幫了許多倒忙被趕了出來。飄到客廳看到我和阿神一籌莫展的樣子,於是接口道:“安妮,你能不能試着把那朵花的樣子畫下來?我以前開過幾個月的花店,雖然後來生意不好倒閉了,但對植物還是有一些了解的。你畫出來讓我看一下,說不定我認識呢。”

我對她雖然不抱任何期望,但此時實在沒有別的辦法,只得嘆了口氣,找了張紙憑着記憶畫了起來。阿神一直在旁邊看着我,嘴就沒閑下來過:“不是這樣的,你畫得太丑了,這和那朵花有一點相似的地方嗎,你這是牛屎花吧?哎,不對,你要這樣,這樣……”

我用力把筆摔在桌子上,吼它道:“有本事你來畫!”

阿神低頭默默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再不發聲。我壓抑了一下陡然生出的怒火,重新拾起筆來,再無好好描繪的興緻,草草幾筆完成,想了想,又在整株花的周圍添上幾個光圈。

“我只能畫成這樣了,你隨便看看吧。”我將那張紙推到花子面前。

從小學開始,我的美術成績似乎就沒及格過,這已經是我最認真的一幅作品,我實在是儘力了。

花子拿起那幅畫,仔細看了看,低下頭有點遲疑地看着我:“安妮,你畫的那幾個圈是代表這朵花會發光嗎?”

“……對。”我沮喪地低下腦袋,用額頭抵住桌面。這樣要還能看出什麼花來,那可真叫有鬼了!

“這個……是不是,水晶蘭?”

“你說什麼?”我猛地抬起頭來,緊盯住花子的臉,“你看出來了?”

花子將我的“傑作”擱在桌子上,沖我搖了搖頭,道:“我沒見過那種花,但是你說這種花會發光,我就想起它來了。我聽說過這種花,整株花都是白色的,在黑暗中還會發出亮光。”

我趕緊點開google,在搜索欄里輸入“水晶蘭”三個字。

搜索結果中有幾張圖片。圖中的花藏在簇簇白色的葉子裏,葉片呈鱗片狀,花頭微微低垂着,散發著微亮的光芒。

這就是我在黃美月右手手腕內側看到的那朵花,原來它叫做“水晶蘭”!

我趕緊點開它的詳細資料。水晶蘭,這是一種腐性寄生植物,靠着腐爛植物中的養分成活,因為不進行光合作用,所以植物中不含葉綠素,也正是因為這樣,才令它通體雪白得近乎透明。然而不知道為什麼,那種白色並不使我覺得純潔,反而有種妖艷魅惑之感。

我轉過頭去對阿神說:“原來這種花叫做‘水晶蘭’。可是我們知道了它的名字又如何?這仍然無法解釋它為什麼會出現在黃美月的手腕上啊。”

阿神點了點頭:“確實是這樣。就這一點點任何人都能查到的資料,不能說明任何問題。不過至少,黃美月的怨靈已經被我們收在攝魂瓶中燒掉了,那朵花就算有問題,也早已經隨她消失。所以安妮,你也不用那麼擔心,今後我們多注意一點也就罷了。”

“嗯。”我頷首表示同意。現在,也只能這樣了。

肥腩多此時已經陸續將菜從廚房端出來,招呼我準備吃飯。我站起身推開椅子,在關掉瀏覽器之前忍不住再看了一眼水晶蘭的圖片。那晶瑩透亮的花瓣不管怎麼看都透着一股詭譎的氣息,在它旁邊的那短短几行簡單介紹中,我瞄到四個字:死亡之花。

坐在肥腩多佈置好的餐桌前,我感覺有點如入夢境。深褐色的木頭桌子不僅鋪上了色彩艷麗的格子桌布,還擺了一盆我叫不出名字的花。桌上餐盤、刀叉、湯匙、酒杯齊備,我的面前則已經擺放好一碟精緻的小菜,要再點上兩根蠟燭就是**裸的燭光晚餐了。

肥腩多正在給我的酒杯里斟酒,一邊倒一邊說:“這個是Jerez,也就是英文翻譯的sherry酒。我覺得,既然決定要做西班牙菜給你吃,最好還是弄得像樣一點。在西班牙,我們在正餐之前習慣喝一點開胃酒,這種Fino雪莉酒是我最喜歡的,你試試看。”

我有點縮手縮腳地端起杯子來,送到嘴邊抿了一小口。

雖然我過的是“泡麵人生”,但那並不代表我沒有常識。我一向知道西班牙人愛喝甜酒,然而這個Fino雪莉,入口之後卻並不覺得甘甜,有些辛辣,甚至帶着些許酸苦。我偷偷看了一眼肥腩多,發現他正用期待的目光望着我,只得一梗脖子將酒吞進喉嚨,心說真是不好意思啊,酒這東西,不管來自古今中外哪個地方,恐怕都與我無緣了。

像是看穿我的窘境,肥腩多也並沒有問我對這酒有何看法,只是用抬了抬下頜,示意我嘗嘗面前的菜:“這是tapa,西班牙的開胃小菜,我選了馬鈴薯煎蛋,我猜你應該會喜歡。”

我伸手摸了摸面前的刀叉,抬起頭來看他,苦着臉道:“那個……是左叉右刀還是左刀右叉來着?”

肥腩多笑出聲來:“呵,這裏又不是餐廳,你喜歡怎麼吃就怎麼吃。你要是高興,用手抓着吃也沒問題啊。”

既然這樣說,我就不客氣了!我拿起叉子來直接插進整隻蛋餅里,然後舉起來一口從邊緣咬下去,一面嚼一面口齒不清地說:“唔唔,這個好粗(吃)這個好粗!”

我討厭吃雞蛋,可是微焦的金黃色土豆餅混合著洋蔥的濃郁香味,完全壓制住了我無比憎惡的雞蛋腥味,反而帶出了其中的鮮美。我毫不含糊,幾口將整個餅吞下去,再次抬頭眼巴巴望着肥腩多。

阿神一直在旁邊看着我吃東西,口水只能往肚子裏咽,估計已經流成瀑布了。饒是這樣,它嘴上仍不放過我:“古安妮,請你冷靜,冷靜一點,你知道你現在有多丟人嗎?”

“沒關係阿神,安妮吃得開心就好了。”肥腩多摸了摸阿神的腦袋,然後轉向我,“被我猜對了,你真的喜歡吃這個。這道菜在西班牙除了是餐前菜的常見小吃之外,還是著名的兒童食品,果然符合你的口味。”

我:“……”

不等我回答,他轉身又回了廚房,從裏面端出來兩個個用盤子托着的小鍋。

“小姐,您的主菜來了。Paella,西班牙海鮮飯,恐怕是西班牙在世界上最有名的一道菜了。其實之前忘了問你有沒有什麼東西是不吃的,不過,海鮮應該是人人都愛的吧。可惜你家沒有烤箱,我只好用微波爐烤了一下,味道可能差點,你將就着吃吧。”

真是將就,太將就了!我看着眼前小鍋里微黃的米飯和堆成小山一樣的魷魚扇貝青口和蝦,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肥腩多在我對面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道:“我也餓了,不介意我坐下來和你一起吃吧?”

我搖了搖頭,拿起湯匙來舀了一勺米飯放進嘴裏,說:“你做的飯也太好吃了吧,你們西班牙男人都這麼會做飯?”

肥腩多笑着喝了一口酒:“告訴你個秘密,我其實是一個廚師。”

“啊?你是廚子?”這西班牙的餐廳是不是專請長得好看的男的當廚師,以便勾引女顧客啊?太邪惡了!

“很奇怪?我爸爸就是開餐廳的。那位李老先生之前就是因為喜歡吃我爸爸做的Tapa,才慢慢和他變成好朋友。我對做菜也很有興趣,所以大學畢業之後一直在家裏餐廳幫忙。”

他說到那位李老先生,我突然想起來什麼,問他道:“你說李太太和她的女兒們今天晚上就要搭飛機回西班牙?為什麼那麼趕?”

“李老先生已經安葬了,李家老宅的事情也已經解決,他們在這邊也沒什麼牽挂了。再說,經過這件事之後,李太太心情很不好,她的兩個女兒覺得還是不要讓她留在這裏觸景傷情,於是就決定儘快帶她離開。”

“那他們家的宅子呢,還有宅子裏的傢具和剩下的東西,就這樣不管了?”

“當初他們離開C城,就沒打算過還要回來,所以基本上把所有東西都帶走了。現在剩在宅子裏的那些東西,基本上都沒用。至於這兩年裏李老先生和李太太生活中使用的那些東西,再帶回去也沒什麼意義,反而讓李太太看了傷心,所以也就不打算再要了。房子總不會長腿跑掉,就把它丟在那裏好了,如果有一天要拆遷,自然會有人跟他們聯繫的。”

等等,等等!從昨晚到現在,我的腦袋裏一直有些東西揮之不去,我苦思冥想,卻遍尋答案而不得。現在那些模模糊糊的影子,似乎露出尾巴來了。

沒錯,他們當初離開就沒打算回來;沒錯,那些會讓人傷心的東西就最好讓它不要再在眼前出現。那麼,為什麼黃美月的怨靈會在那老宅里等了二十多年,她知道他們一定會回去嗎?又是為什麼,那幅對李家全家上下來說彷如噩夢一般的黃美月畫像,沒有在黃美月自殺之後被立刻收起來,還一直掛在通往二樓必經之路的牆上?!

注1:si,西班牙語中“是的”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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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鬼天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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