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話風魄(二)
()尉遲槿話音剛落,我就看到我媽瞬間變了臉色。
“風魄”,聽上去就不像是人名,莫非還是個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尉遲槿也注意到了我反應,扭頭去恭敬地道:“前輩也曾聽過這惡靈之名?”
我媽緩緩點了點頭,眼神有點空,似是陷入了回憶當中:“若我沒記錯,十九年前,曾與這陰魂一戰。那時我法力還低微,被他走了空兒,最終未能將他收服。沒想到,時隔多年,他居然又在人間現身了……”
我有些不解,抓了抓頭髮,向他們兩個問道:“十九年?我不明白,照你們的說法,這個風魄應該是個厲害角色才對,就算不能呼風喚雨,以他的能力,威脅鬼差替他安排早日入輪迴應該不是什麼難事,怎麼會十九年了,還以魂魄的形態在陰陽二界徘徊?”
尉遲槿朝我看了看,臉上露出個無奈地笑容來:“姑娘做了這麼久斬鬼女,還不明白嗎?他不是不能入輪迴,而是,他根本不願意這陰魂平素並不傷人,專會在陽世興風作浪,攪得人們愈是驚慌,他便愈是開心,人類在他眼裏不過是螻蟻,他根本不曾放在心上,只是拿來任意踐踏、尋開心的工具。”
哎喲喂,連入輪迴都不願意,偏偏要永世做鬼,這傢伙,未免也太特立獨行了?
我撇了撇嘴,接着問道:“他叫什麼名字?”
“長久以來,各方誅邪人士,皆未知他的真名,只知他擅於攜風為武器,又來去無蹤,故替他起了個風魄的名號。”尉遲槿搖頭道。
我朝後一倒,仰面栽進沙發里,佯裝嚎哭道:“你們這也不知,那也不曉,只有一些已經發生的過期線索,就算要讓我捉他,也得給我個去向?”
隨即我就聽到身邊不遠處響起一個十分欠揍的聲音:“白痴”
我扭過頭去,狠狠啐了阿神一口。
這兩天,它的話一直很少,即便是關於鬧鬼事件的討論,它也基本不參與。我可以想像得到,剛剛得知了自己的大限之期已不遠矣,它的內心一定頗為激蕩。我願意留足夠的時間給它慢慢適應,所以連日來也不怎麼去招惹它。
可它現在這樣故意挑釁算是怎麼回事?
我用眼睛在茶几上搜尋着可以拿來攻擊它又不至於造成實質傷害的物件,遍尋不着,只得胡亂從紙巾盒裏抽出兩張衛生紙來團成一團往它身上丟了過去。
阿神一張嘴,血盆大口立即將紙團吞沒,它“呸”地一聲將衛生紙吐在地板上,面帶鄙夷地道:“古安妮,你當真天真的以為我連這種東西也會怕?”
我還想說什麼,我媽走過來不輕不重地拍了我一掌,對阿神道:“好了,別盡着和妮妮混鬧,眼下我們得趕緊想想辦法才是。風魄雖不至於傷人,但如果憑着他這樣生事,C城恐怕無寧日。怎麼樣才能知道他下一個目標會是哪裏呢?”
尉遲槿久未出聲,這時候蹭到我身邊來,要說不說地嘴裏只管啰嗦:“古姑娘,嗯……那個……”
“有屁就快放好不好,磨磨唧唧的煩死人了”我不耐煩地斥道。
“我是覺得,自己這個提議不怎麼靠譜,姑娘權且當個笑話,聽聽就罷了。”
“快——說——”我簡直想一拳頭敲到他腦袋上還是學武之人,怎會這樣不爽利?
尉遲槿小心翼翼地道:“姑娘曾三番兩次收到紙條提醒,此人對姑娘行蹤如此了解,說不定是個高人。在下以為,我們可以直接向此人詢問。我們時刻關注門外動向,就算他不知,至少還可以洞悉他的身份。”
怎麼問,不就是又讓我寫字條嗎?到時候又被他罵一通,這麼蠢的事情你以為我會做第二次?
我想也不想就打算出聲拒絕。可我媽卻壓住了我的手,道:“我覺得,尉遲這個辦法,說不定真能行得通。妮妮,你想想,這人紙條上的語氣雖然不算客氣,但是,我覺得他不像是有什麼壞心。眼下我們沒別的辦法,倒不如試試,死馬當活馬醫了。”
我心裏雖然不願意,但也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容不得我拿喬作勢。而且,我對這個人的身份,也真的很好奇。
我考慮了五秒鐘,默默走進卧室,從裏面拿出一張白紙。
“高人:請問你知道風魄今天晚上的去向嗎?”
這樣寫,應該沒什麼問題?我這麼要面子的人肯低聲下氣,他應該覺得很榮幸了
我將紙條裁小,拉開門,再次貼在了自家的大門上。
這一連串的動作很像傻子,我很清楚。可但凡我有另一條路可以選,我都不會行這一步啊
……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我一直趴在門上,透過貓眼窺視外面的動靜。
天已經黑透了,走廊里只有電梯口那裏的路燈亮着,照到我家這一片時,已經有些昏黃。
這麼長的時間裏,除了看見一隻瘦伶伶的黃白花紋貓在走廊里轉了兩圈,我再沒見到任何一個活物。
我們這一層的住戶平時沒事時基本互不來往,關於這隻貓,我也只知道它是他們當中的某一戶人家養的,但具體屬於誰,卻不曾知曉。同時,因為我家有狗,這貓輕易也不願上我家這邊來。
你總不能指望我相信是貓妖在和我互通消息?
站了這麼長的時間,我只覺腰酸腿疼,實在是堅持不了了,於是直起身子來,扭頭氣哼哼地對尉遲槿道:“看你出的好主意”說罷一把拉開門,將紙條扯了下來。
要是被打掃衛生的阿姨看見,多半以為這家住了個神經病
我將紙條團了團,瞄準尉遲槿的頭髮射了過去。
我現在既沒得到任何消息,也沒看到那所謂‘高人’的樣貌,自己還累得不行,眼看着時間越來越晚,那什麼風魄,如果已經開始行動,明天C城肯定就更熱鬧了。
紙團正中尉遲槿眉心,然後跌進他的衣領。他有些狼狽地將手探進去抓出紙條,口中掩飾地道:“姑娘,你是不是措辭太不禮貌,那高人不願意回答你?”
他一邊說,一邊將紙團展開。
我對他的說法嗤之以鼻:“你沒長眼?就算我措辭有問題,也得有人看才行啊我在那門上趴得都快變兵馬俑了,哪有一個人影?”
“古姑娘,你快看”尉遲槿突然驚呼起來,三兩步邁到我面前,將紙條呈在我面前。
我嘴裏嘀咕着:“怎麼了,莫不是你覺得我語氣真有問題?”同時心不在焉地把目光移到紙條上。
我的媽呀,我那排狗爬似的字跡下面,怎會多了幾個大字?
“鴻運廣場,速去。”
我是見鬼了嗎?
自將紙條貼上門那時起,我可是一動不動當了兩個小時的人肉監視器啊,這行字,到底是什麼時候添上去的?
高人真是不同凡響,神出鬼沒的,我還真是小瞧了他只是,這地點,真的可信嗎?
“顧不了這許多,姑娘,你速速準備一下,我們這就出發”尉遲槿有些着急地對我道。
不錯,現在的確不是計較這些細枝末節的時候,無論如何,得先趕到鴻運廣場看看情形再作打算,於是點了點頭,轉身就朝卧室走。
我媽趕了上來,道:“等等,妮妮,我有兩句話囑咐你。”
“什麼?”我回頭問道。
“這兩日我和阿神聊天,知道你現在對付惡靈,多使用武力硬拼。你一個女孩子家,能有多大氣力?既然阿神已經將《斬鬼凋魂集》交給了你,上面記載的那些法術你該學着運用才是。你別插嘴,我知道你現在還沒學會,但你得記住一句話:法隨意生。你也掌握了不少粗淺的法術了,試着用意念將它們提升,法器也該自己揣摩着運用。只有經過你自己思索,那些法器和法術,才會真的成為你的東西。你明白嗎?”
我頷首答應下來。
可事實上,我本身就不算資質過人,這一時半會兒的,哪能領悟得了那許多?說到底還是那句話,走一步算一步。
我回到房間裏,將自己必需的東西裝進隨身的包,聽見客廳傳來我媽和阿神的聲音。
“尉遲,我家妮妮做事毛躁,你替我盯緊點她。”
“尉遲槿,古安妮是個豬頭,笨得要死還自以為是,你給我照顧好她,別讓她隨隨便便就以身犯險,聽明白了嗎?”
接着我就聽到尉遲槿謙恭地道:“兩位前輩不必憂心,我就算拼盡全力,也必將保得古姑娘周全。”——
我們一路飛車趕到鴻運廣場時,已經夜裏11點過了。
這座廣場有一棟極大的寫字,下是一間百貨公司。
商鋪都已經關門,一片漆黑,上的辦公區也僅有兩三間還亮着燈光。
我抬頭對尉遲槿道:“我們先到那幾間亮着燈的辦公室看看,從最矮的層開始。真不明白這個風魄是不是有什麼毛病,怎麼專跟寫字過不去啊?”
尉遲槿鄭重地點頭道:“就依姑娘的決定。只是一點,請姑娘無論如何要跟緊我,千萬別離了我身邊。”
“嘖,你廢話怎麼那麼多?”我白了他一眼,卻還是牢牢跟在他背後,繞到了辦公區的入口。
尉遲槿輕輕推開玻璃門,拉着我閃了進去。
一大廳里,只開了正中央一盞水晶燈,花樣繁複的水晶飾品垂垂吊吊的,和着冷白的光線在大理石地面上投出一個個細小的暗影。
我走到電梯旁,伸手剛要摁下按鈕,尉遲槿趕忙將我拉開。
“你又要整什麼么蛾子?”我不滿地道。
“姑娘切不可大意。電梯裏最是不安全,一旦發生突然事件,連走都走不出來。依我看,還是走梯來得穩當些。”他說著朝另一頭走去。
爬……爬梯?
這棟起碼有三十層,我腿傷未愈,不能這麼折騰我啊再說,關於后梯的鬼故事還少嗎?
我剛要提出抗議,尉遲槿已經一個閃身消失在門口。我一個人被剩在冷涔涔的大廳里,還是挺恐怖的。無法可想,我也只得追了過去。
起初,我還能勉強跟得上尉遲槿的步伐,可沒爬幾層,就覺得雙腿開始打顫兒,連站都快要站不穩。
好,我知道我是太缺乏運動,可我也得有時間啊
“啊啊啊——”一疊聲的慘叫,再次傳了出來。
“都怪你,走什麼梯,這下出事了”我嚇了一跳,立即朝前趕了兩步,狠狠一巴掌拍在尉遲槿背上。
他絲毫不以為意,抬頭朝上面張了張,對我道:“十。”說罷立即以更快的速度向上跑去。
我咬了咬牙。這時候,也顧不得命了
……
我和尉遲槿以最快的速度爬到了十,拉開安全門,直朝亮着燈的那間辦公室沖了過去。
到門口時,他擋在了我身前,手掌朝我壓了壓,彎下身子小心地朝門裏探去。
我被他高大的身體一遮,什麼也看不見,當下便踮起腳尖,扒住他的肩膀也費力地朝里張望。
屋子裏一片凌亂。桌椅倒了一地,各種紙質文件飛得滿屋都是,甚至連天花板上,都粘着幾張。
頭頂上的燈不斷閃爍着,一明一暗,在瑩白之中,透出几絲幽綠的顏色。
一個20來歲的女孩抱着頭躲在角落裏,不停地瑟縮顫抖,我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只能聽見她放開喉嚨不要命地嚎啕,聲音都變了調,活像鬼叫一般,我身上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一個男人坐在屋子中央的辦公桌上,蹺着一隻腳,半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對女孩道:“不就是玩玩兒嗎,幹嘛這麼害怕?”
玩玩兒?色狼我在心裏狠狠罵了一句。
這時,男人突然轉了過來,對着我和尉遲槿的方向朗聲道:“來都來了,就進來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