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91章 如若人生,不負初見,望能再見【5000+】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天氣愈來愈陰沉了,海風在耳邊咧咧的響,暴風雨欲來的節奏。
凌晨希早上給她戴上的手套已經被海水打濕,冰冷的兩片布料裹在手上,貼着她的皮膚,雙手已經凍得沒有知覺。
方慧所言非虛,此刻卻是在漲潮,慢慢升起的潮水,已經將矮崖和陸地慢慢隔絕,漸漸把這裏變成一片絕地攖。
方慧看了一眼陸地的方向,在她身邊坐下,自言自語道:“以前,我以為我會嫁個位高權重的男人然後風光一世,卻從沒有想過自己會以這個方式死去,說實話,我還沒活夠呢!。”
她頓了頓,目光移向安娜:“季安娜,我真羨慕你,有凌晨希這樣一個男人為你前赴後繼,可是那有什麼用呢,你還不是要和我死在這裏,死在這一片冰冷的海域裏,季安娜,你怕死嗎?償”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所以方慧開口的時候,帶着微微的惋惜。
四周實在太冷了,安娜一開口,冰冷的海風就往嘴裏灌,她笑容苦澀:“怕啊,怎麼能不怕?”
數次死裏逃生,她渴望的不就是生存嗎?她有那麼多的事情沒有做,她想好好地看看這個世界,她想看着小寶長大成人,她還想好好地那個人說一些她一直不願意開口的話。
“現在怕也沒有用了,潮水快要沒到我們的腳面了,大概再有二十分鐘就會完全把這個矮崖漫頂,那時候你和我都會被捲入海浪之中,你說凌晨希會不會在我們死之前找過來?”
凌晨希……
安娜的眼睛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眼睛一亮,可又瞬間黯淡了下來。
她開口,聲音沙啞:“我只希望他不要來。”
海風卷着她的聲音卷向遠方,就連方慧的聲音也變得有些幽遠。
她說:“終究還是來了呀……”
安娜渾身一震,她看着遠處出現的一團黑色的人影,為首的那個身影就算化成灰她也能認得。
這個傻子,早上不是還對她那麼失望,現在還來幹嗎?
“好了,你沒有說話的機會了。”
方慧用黑膠封住她的嘴,拖着她站起來,隨即一個冰冷的硬物抵上她的額角。
腳踝處刺痛無比,方慧的手不經意地顫抖着,可安娜知道拿在她手裏的是槍,是一把上了膛的槍。
遠處的身影越來越近,她嗚嗚掙扎着,卻因為那一層黑膠中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凌總,她手裏有槍。”黑鷹攔住了凌晨希。
凌晨希瞳孔一縮,他朝四周看了一圈,拍打的潮水聲告訴他,不用多久,安娜所在的一隅天地就會被淹沒,如果在潮水漫過矮崖之前,不能將她帶下來,那麼她就會和她背後的大海融為一體。
不,他決不容許!他們繞了太多的彎路,索性還是在最後一刻找到了她。
“方慧,你要什麼我都給你,放了她。”凌晨希往前走了幾步,握緊雙拳,鎮定道。
巨大的海風沒有將凌晨希沉沉的話語吹散,它們一字不漏地鑽進她的耳膜中。
方慧哈哈大笑着,笑聲凄厲:“凌晨希,我真的要什麼你都會給我嗎?”
“是,只要你放了她,一個星期之內,我讓方家起死回生。”凌晨希的面容很篤定,前幾日他已經知道方家破落的事情,雖然有些詫異,但是他沒有過多關注,但是他知道,眼前的方慧最大的願望應該就是重振方家。
話落,方慧臉上有一陣的恍惚,凌晨希心思動了動,這話果然起到了作用。
可僅僅幾秒,方慧便回了神,她自嘲道:“凌晨希,我承認,你的這個條件,我很心動,但是很可惜,我要的並不是這個。”
方慧實在太冷靜了,而這種異樣的反常卻讓凌晨希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你想要什麼?”
氣氛僵持了幾秒鐘,空氣中只余海風呼嘯。
“我要你跪下來求我!”方慧看着他,一字一頓道。
周圍之人皆是大驚,安娜愣了一下,隨即奮力掙扎着。
“凌晨希,快跪啊,你的時間並不多了!”方慧緊緊鉗制住她的脖子,笑得有些癲狂,安娜知道,她的毒癮快發作了。
而此時海水已經漫過她的腳面,凌晨希何嘗不知道時間不多了。
他的面容隱忍着,左膝蓋卻微微動了一下!
“不要!”安娜絕望大喊:“凌晨希,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怎麼可以跪女人?”
可是她的聲音透過一片薄薄的膠布模糊不清,海風吹散了她的嗚咽聲,然後她看見凌晨希左膝屈下的幅度越來越大。
不要……膝蓋下是男人的尊嚴,凌晨希,你怎麼可以為了我連尊嚴都要了?
凌晨希只是看着她,安撫一笑。
面前隔着湍急的潮水,而他們站在海水的兩端,那麼近卻又那麼遠,安娜的眼淚就這麼洶湧的落下。她看見他的唇形動了動,即使透過漸漸迷濛的雨幕,安娜還能清楚地看懂他的唇形。
他說:“別怕。”
心上彷彿被重鎚敲打一般,悶悶的疼痛迅速蔓延至五臟六腑,喉頭也隨即翻湧上一片血腥。
她渾身戰慄着,凌晨希,我不怕啊,有你在,我怎麼會怕?我只求你,別跪!
“快點!”方慧有些急躁,“不然我就開槍了……”
凌晨希神色一變,這次就連右膝也有有了動作,半秒后,他傾長的身子結結實實地扎在泥濘的土地上,生生矮了半截。
“還想要我怎麼做?”縱使是處於劣勢,他的氣勢依舊不減半分。
“高高在上的凌晨希,竟然真的為了一個女人給我跪下了,我真想讓人拍下這一幕,這多可笑啊……”方慧激動地渾身顫抖,“凌晨希,讓你的人都往後退!”
凌晨希偏頭睨着手下們:“黑鷹,帶他們先退下。”
“凌總……”黑鷹有些猶豫,他出來的時候,主子說過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凌晨希涉險,但很明顯,方慧沒打算放過安娜,而他的手裏的槍射程必須是在百米之內,如果聽他的話往後退的話,就算他再快,恐怕也也快不過方慧。
“我說退下!”凌晨希沉沉道,聲音如修羅冷厲。
黑鷹無奈,只能帶着人退到了百米遠,他看了眼四周,摸了摸腰間的槍,悄悄地脫離人群。
安娜凝着不遠處的那個男人,眼淚早已迷濛了雙眼了。
潮水已經悄悄爬上她的小腿,浪潮幾乎快把她卷翻,此刻的她只希望潮水上升得快一點,因為她知道,方慧早就不想活了,她不會放了自己,而凌晨希愈是為了她妥協,方慧就會更癲狂一些,甚至可能做出更過激的舉動。
果然,方慧的槍口慢慢從她的額頭移開,對着凌晨希,她緩緩開口:“凌晨希,想要她活着,就用你的命來償!”
凌晨希聞言並不意外,他扯了扯唇角,很平靜地看了一眼安娜,雙唇翕動,眸光決絕:“可以。”
不可以!怎麼可以?安娜震驚地看着凌晨希微微勾起的唇角,忽然想起那一日他灼烈的目光。
“你要的話,命都可以給你!”
這句話一直在她腦中盤旋,過去的一切恩恩怨怨在她腦中已成泡影,這一刻,她只想讓他活着。
方慧的手指慢慢扣緊扳機,安娜凝了神,用盡用力朝她撞過去……
“砰!”“砰!”“砰!”
幾聲零亂的槍聲響起,凌晨希的衣服上開出一朵璀璨的紅花……
海里有巨大的浪花撲騰而起,他頓時目眥欲裂:“曼兒!”
他想跟着她一起跳入海中,可是腿上的槍傷卻讓他直接撲進了泥土中,下一瞬,有一抹身影從他身邊跑過,跟着安娜落水的方向跳進了海里。
安娜只覺得自己沒入了海水之中,相對於海風,此刻的海水卻是溫暖的,眼前一片猩紅,大概是她的血吧。
綁在她手裏的繩子在落水的時候已經散開了,她會游泳,但是她沒有力氣舞動,剛才方慧開了兩槍,一槍打在了凌晨希身上,一槍打在了她的后胸處,但此刻的她卻是無比慶幸的,因為她的緣故,原本應該打在凌晨希胸膛的子彈打偏了,他不會死。
海水灌進她的五官之中,過去的一切在她的腦中回放着。
有初遇凌晨希的那棵榛子樹,有她惹禍后,他氣急敗壞的眉眼,也有他對自己的深情寵溺,一幕幕好似放電影一般在她腦中閃過,然後再消失,她想,她這一生何其短暫,卻因為愛上一個人而過得轟轟烈烈。
凌晨希,我從來不後悔愛上你,即使愛你的那些日子久念成災……
爸爸媽媽,外婆,你們看這個男人多好,他肯為了我連命都不要,所以我們原諒他了好不好?曼兒想你們了,很快就能見到你們了,我們一家團團圓圓的,真好……
意識被潮汐吞噬,手腳變得很重很重,這一瞬,她不想做安娜,她想讓有完整記憶的路曼清晰地承受着自己的死亡。
而在此刻,她卻感覺有人托住了她的腰,並朝海浪的推進處遊了過去。
季煦拖着安娜從下海岸爬出,馬上給她做了心肺復蘇,安娜嗆了幾口水出來,睫毛顫了顫,然後吃力的睜開眼睛,她愣了許久,才看清面前的人,臉上頓時勾起一抹蒼白的笑意:“季煦,你怎麼來了?”
“安娜,我終於來及時了一次。”季煦渾身上下都滴着水,但抿唇看着她眉目一如往常的溫情。
“謝謝你!”安娜艱難地開口。
季煦渾身一震,他看着她晦澀道:“安娜,方家是我搞垮的,是我找人折磨方慧,這次把你置入險地的是我,是我啊,你謝我幹什麼?”
“我永遠都不會怪你。”安娜闔了闔眸,她心裏早就有了答案:“季煦,帶我去見凌晨希呢,我想跟他說會話。”
“安娜,別說話了,我送你去醫院。”
“求求你。”安娜堅持着,她不信季煦沒有發現她身上的槍傷,她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一點一滴流逝。
季煦的眸光閃了閃,他低聲道:“好。”
他抱着安娜想朝凌晨希的所在地走去,他剛直起身子,凌晨希就趕到了,他的腿剛才被方慧打傷,此刻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但是固執地拒絕手下的攙扶。
季煦只覺得五年前的一幕再次重演,只是這一次卻換了角色,但是……
感覺到季煦停住了腳步,安娜心有所觸般艱難地轉過頭,看見他腿部還未處理的傷口,雙唇翕動着:“凌晨希,你個傻子!”
季煦小心地把安娜放進他的懷裏,這一瞬間,他的心很痛,可是又有豁然開朗的感覺。
凌晨希緊緊地把安娜擁進懷裏,吻着她蒼白卻又冰冷的唇瓣,如同往常親密般呢喃着:“恩,你說的對,我就是傻子!”
“凌晨希,我想跟你說幾句話。”
腿部的槍傷讓他幾乎站不住身子,他索性在地上坐下,給安娜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后,才溫聲道:“我在的,你說。”
安娜抬手撫摸着他的臉,頓了片刻才鄭重道:“凌晨希,我原諒你了。”
“我知道。”凌晨希攏着她的頭髮,神色未見波動。
“我的意思是路曼原諒你了,凌晨希,我不想做安娜了,我想做迴路曼,那個愛着你和小寶的路曼。”
“你一直都是。”
安娜笑了笑,笑容卻有些絕望:“凌晨希,我一直想生個女兒,不是因為想讓你看到她而愧疚,我只是想讓她代替我陪着你,你知道的,女孩子有時候要比男孩子貼心很多……昨天我問小寶願不願意跟我走,他說不願意,他說他想跟你在一起,那時候我就知道,就算沒了我,你也能很好地把他照料長大……這樣我就放心了,你以後會結婚,但是為了小寶,你可不可以找一個疼他愛他的女人,替我照顧他……”
凌晨希緊緊貼着她的臉頰,嘴角有些無奈:“說什麼胡話呢,我只會跟你結婚。”
安娜搖了搖頭,她顫顫脫下手套,然後把無名指上的戒指摘下還給他:“凌晨希,你的求婚我不答應,我不能跟你結婚了。”
凌晨希聞言,眼底有抹沉痛,他沒有接過戒指,而是抵着她的額頭,擁緊她堅定道:“為什麼?不是說原諒我了嗎?”
安娜闔了闔眸,眼淚從眼角滑落,她艱難道:“凌晨希,別抱這麼緊,我疼。”
凌晨希渾身一震,忽然意識到不對勁,手裏有黏膩的溫熱觸感傳來,他抬起手,才發現自己的手心是一片血紅,不知道是她的血還是自己的血。
“你受傷了?”他忽然記起來剛才的槍聲響了三聲,黑鷹只開了一槍,那剩下的兩槍一槍打上他的腿上,另一槍是是不是打在她的身上?
安娜沒有否認,只是無力地拉着凌晨希的領口,“你靠近點,我沒力氣說話了。”
“不要說了,我們馬上去醫院。”凌晨希驚慌失措道。
“不……要說的,凌晨希,你靠過來點好不好?”安娜堅持着。
“曼兒,我不想聽!”
“凌晨希,忘了我吧!”安娜開口已是用盡了全力,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臉龐,抬起的手無力的垂下,唇角扯出一絲極為難看的笑意,終是凝着他震驚的眉眼,沉沉地合上了眼帘。
耳邊似乎有警車和救護車的鳴笛聲響起,安娜最後的意識就是,在這個世界上,正義和希望總是會比殘忍的現實慢上半拍。
周圍的驚叫和嘈雜彷彿與她無關,她的世界已是一片混沌虛無。
凌晨希,如若人生,不負初見,望能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