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4 章

日頭逐漸西斜,懶洋洋的的掛在樹梢上，給雲朵、天空渡了層橘紅色的邊。

初到景寧市,遊玩了一整天的新生們結伴往食堂、寢室走,他們興高采烈的跟朋友分享自己的樂趣，籃球、奶茶、公園、好吃的好玩……應有盡有。

讓這個好不容易靜謐了一個月的校園再次充滿了活力和吵鬧。

然而聒噪和喧囂是屬於外面那些初進大學的年輕人的。

一道透明的玻璃窗隔開兩個世界，實驗室里出了機器運作、紙筆摩擦,再無其他聲音。這是個安靜嚴肅的搞學術的地方。

沈師兄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看時間,分明距離六點才過了不到二十分鐘，他怎麼就有了度日如年的感覺了呢？

過了好一會兒,沈師兄把原因歸結為小四的沉默。

小四之前可上道了,會順着他的話茬往下誇,絕對不會讓他有一點冷場的感覺。然後說著說著時間就過去了,一眨眼就能到休息吃飯的點。

可現在,小四完全不接他的話,甚至在他看過去的時候，小四說：“三師兄，學校把之前後街那一串路邊攤合併為了九食堂,你還沒去過吧？小五小六可能也沒去過,裏面不僅有打飯的窗口,還能點菜,咱們要不去這兒吃？”

沈師兄笑笑：“我要還是學生,我就跟你們去吃了。我現在不僅痴長你幾歲,比他們倆還大了十幾歲不止,小四啊，這次聽我的，我做東,請大家去吃頓好的。”

他還補充：“有兩個天才在,咱們這個實驗今兒可能就做完了，下次聚在一起吃飯不知道得啥時候，還是吃點好的吧。”

武仞緊抿着嘴唇點點頭：“……”好吧，他是真的儘力了。

一個小時后，喬依之和李聞風各自抬起頭來，看樣子終於寫完了分析結果。

沈師兄和武仞已經尬聊了好一會兒，見他們倆好像忙完了，趕緊走過來。

沈師兄道：“你們這默契可沒的說，也沒見你們商量，就分工寫完了分析報告啊……啊？”

武仞補充他沒說完的話：“你們一個人寫了一份？！”

喬依之拿着兩份在逐一比對，她說：“嗯，為了避免出錯而不自知，就每人做一份，然後互相挑錯。”

李聞風把剩下的工作交給喬依之來，他站起身，回應三師兄的前一句話：“默契當然是有，但這種簡單的算法，用不上分工合作。”

寫算法分析主要還是理個人邏輯，需要把每個數值所代表的含義寫出來，甚至還要補充一些取值區間和閾值。

如果能做到對研究內容充分了解，那確實不需要分工合作。

因為，對於真正能理解的研究者來說，一個人做或許比分工還能更快一點。

男孩子語氣散漫，說的也隨意。他動作熟練的拿了一個乾淨的紙杯，兌了一杯溫水，朝兩位師兄這邊走來。

就在沈師兄想說‘我這杯茶還沒喝完不用再給我重新接水’的時候，只見李聞風走到桌邊站定，四平八穩的端着水杯，而杯口距離小六師妹的唇只有不到一厘米。

喬依之目光是瞧着兩人寫的各項分析，可喝水的動作也很熟練，她抿了兩口后就抬起頭，看樣子是不想喝了。

李聞風哄着她：“水溫不熱，再喝兩口。”

喬依之抬眸看他一眼，對上那雙黑眸后，低頭又乖乖喝了小半杯。

喬依之不喜歡這種飲水機燒出來的水，她覺得有種苦味。她其實喝水也不挑，不是非要依雲或者什麼天使翼黑冠款神戶水，高中時期樓道里那種一米五高的熱水器燒出來的熱水喬依之就覺得不錯。

她只是單純的不喜歡飲水機來回反覆燒好幾遍的水。

但今天她保溫杯里的水都喝完了，李聞風也就沒給她灌這種水，只是用一次性紙杯接了。

喬依之喝了小一半后，李聞風稍微轉了個方向，一口氣喝完了。

剛剛還想感慨一下李聞風同學很體貼，給自己沒接水，居然先給女孩子端水的沈師兄：“……”

在這種情況下，確實沒必要自己先接一杯。

而目睹了這一切的武仞師兄：“……！！！”原來真的如三師兄所說，小五小六之間感情升華了！

——這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自覺兩年來跟師弟師妹已經算很熟悉的武仞師兄發出了靈魂質問。

喬依之依然低頭快速的對比兩人的分析結果。

她作為光線學院的初學者，寫起分析來比較認真，一些細節方面也都標註出來了。

而風哥則會下意識的省略一些基礎內容，但他對具體大框架的宏觀構造還是寫得更好。

值得一提的是，兩人的邏輯一致，沒有需要耽誤大家時間來討論的錯誤。

喬依之一一對比，隨後補充完善補全自己這一份，最後掃描後用PDF的形式發給遠墨學長。

當然，她是按照陳教授這邊徒弟的三四五六排行來署名的。

這也是一門學問。

雖然活兒是喬依之和李聞風做得多，但兩位師兄的指點也必不可少，更何況師兄們的資歷更高一點，自然得把他們的名字寫在前面。

沈師兄看着這個署名排序，滿意的點點頭，臉上掛起了和煦的笑：“這都快七點了，咱們去吃飯吧。”

武仞倒是說：“我其實都沒怎麼幫的上忙。”

不過他也沒說改名字排序的事情。

雖然在科研界，在幾人合作的項目里，名字越靠前就代表出力越多，但若是沒有武仞在其中上下打點，聯繫三師兄，喬依之和李聞風也不可能這麼快做出來。

再說，要是沒有喬依之和李聞風，這個項目可是會落在武仞頭上，他多花點時間也就做出來了。

武仞正是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只是感慨了一句，並沒提其他。

喬依之和李聞風都有上輩子的經驗在，也過了不通人情世故的較真兒時期，對此自然不會有微詞。

-

一行人鎖好實驗室的門，準備出去吃飯。

這回依然是武仞學長開車，三師兄心情好，主動坐在了副駕駛。把後座留給兩人過二人世界。

喬依之原本想把後座讓出來，看着沈師兄有些刻意的動作，她明白，沈師兄肯定也知道她跟風哥在一起的事情了。

她想，不要慌、不要尷尬，不就談個戀愛么，被人知道是正常事。

坐在後座上，喬依之罕見的主動拉住了風哥的手，她現在覺得，牽手確實能給人勇氣。

其實談戀愛被同學知道沒什麼，當時在全班曝光的時候，喬依之只是稍微懵了一下，後來就沒別的情緒了。

但師兄們……算長輩。

年長者看年紀小的人談戀愛，眼神大多都是‘吾家有女/兒初長成’，或者‘我家白菜被豬拱了’……

且不論師兄們看他倆的眼神，喬依之只要一想到親爹、爸爸媽媽。她就知道爸媽腦海里肯定是後面的‘白菜與豬的故事’。

因此，她暫時還沒考慮好怎麼把戀愛的事情告訴家長。

喬依之心想，親爹見她剛成年就心有所屬，指不定心裏多不爽呢。

她是活過一輩子的人，此前在實驗室，偶爾也聽其他五十多歲的研究者說閨女談戀愛了，自己感覺心裏空落落的。

喬依之大概能理解這種感情，所以打算暫時緩緩，讓親爹也緩緩。

再說，親姐姐二十七還沒談戀愛呢，等姐姐那邊開個頭，她感覺自己就更能順理成章一點。

李聞風不知道什麼時候湊近了，小聲問：“想什麼呢？”

喬依之沉默了一下，沒說話。她現在糾結着啊。

李聞風沒逗她，悄無聲息的直了身子，稍微拉開一點距離，只是牽着之之的手更用力了一點。

-

四人很快就到了優文集團辦公樓附近，喬依之看着這熟悉的地方，微微有些驚訝。

“師兄，咱這是去哪兒吃飯？”

剛剛她跟李聞風一直都在寫分析，倒是沒注意兩位師兄商量着要吃啥。

武仞轉過頭，用一言難盡的眼神看着她。

而沈師兄就沒這些顧慮，他說：“去旁邊那家餐館，據說很多菜都是師傅的獨家手藝。這裏飯菜不僅好吃、還養生，在咱們市一座難求啊。”

喬依之：“……”

知道喬依之專門讓自家廚師過來做飯的李聞風：“……”

喬依之沒有把家裏的事情瞞着風哥，她說過對父親身體的擔憂，也說過自己安排過什麼。

就像小時候給小黑寫信，分享自己的生活和快樂一樣，喬依之會跟風哥傾訴自己的考量。

其中之一就是親爹常文曜在2021年6月去世。

她不知道那是突發疾病還是陳年暗疾，但無論怎麼樣，喬依之這輩子都不想重蹈覆轍。

現在距離21年六月還有十個月的時間，喬依之也一直都在盡自己所能的讓父親多注意一點自己的身體。

至少一日三餐得定時定點的吃，還得營養均衡。

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跟着沈師兄吃飯才是當務之急。

無他，喬依之忙完后，發現自己真的要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算算上一頓飯是中午十二點多吃的，現在下午七點多，確實該餓了。

四人一路前行，期間遇到了宋姨，她剛從公司出來。

宋姨是常文曜身邊的老人了，前幾年才卸任了秘書，去了人事處。

畢竟，這位也算常文曜的心腹之一，當年他去世，就是安排小宋照顧自己閨女的。

公司里很多人其實不知道宋女士的過往，她卸任秘書後，為人低調，也不參與各種明爭暗鬥，存在感很低。

沈師兄作為研發部的大佬，五六年前倒是在常總辦公室見過宋女士，但那畢竟都很久遠了，他現在已經不太記得宋女士到底是誰，只覺得她有點眼熟。

不過，看着宋女士的氣質，沈師兄覺得她應該也不是無名之輩，於是點點頭就算打了招呼。

沒想到宋姨在看到喬依之後倒是駐足了片刻，說：“之之。”

“宋姨。”有上輩子的恩情在，喬依之很親近她。

宋姨和藹地笑着，語氣卻有些疑惑：“你來找常先生嗎？他最近出差了……”

喬依之笑了笑，把這句話蓋過去：“我知道爸爸出差了，今兒跟着師兄們來吃飯。”

“那好那好，我不打擾你們了。”

“宋姨再見。”

-

沈師兄微微瞪大了眼睛，也顧不得自己是不是電燈泡了，走到喬依之這邊，說：“你認識優文集團總部的人？”

喬依之點點頭。

不過，她沒想着宣揚自己是富豪女兒的事情，說：“宋姨很照顧我。”

沈師兄點點頭，沒再說其他。

小六師妹很明顯不想就家裏的事情說太多，他也不好刨根問底。

不過，他倒是真的沒想到，師弟師妹們家裏居然有人能在優文集團總部工作。他覺得能進優文的人都挺厲害的。

師妹能這麼厲害，看起來是家學淵源了。

進入飯館后，大堂經理看到喬依之，立馬走過來迎接他們。

見人多，大堂經理很有眼色的沒有多說，只是帶四人去專門給喬依之留的包間。

沈師兄拿着網上預約的桌位，心想，這怎麼跟上次來的流程不一樣？

不過他也沒來這裏吃過很多次，大部分情況也是別人訂好的位子，具體情況他也不算很清楚，於是就稀里糊塗地跟着上去。

大堂經理見喬依之揉了揉肚子，沒有張羅着點菜，直接說：“老規矩，跟之前上的菜一樣？”

沈師兄：“……？”你們這裏不帶點菜的嗎？

但他不能表現的啥都不懂，說：“嗯嗯，老規矩。”

他這邊一開口，大堂經理也明白這次誰做主，他說：“好，那我就先讓廚房做着，這是菜單，您再看看還有什麼要添的。”

這話是對着沈師兄說的。

沈師兄熟練的把菜單傳出去：“小六師妹，你先看。小四和小五，你倆也點，不用給師兄省錢。”

“謝謝師兄。”

喬依之接過菜單，還沒問，經理主動說：“今天是陳師傅在廚房，早上他還做了白玉卷，還新鮮着。”

這話當然也是對着四人說的。

喬依之眼睛一亮，但她沒主動搭話，而是看向了風哥。

李聞風很快會意：“那就加一份白玉卷。”

“好的，我這就去端。”

菜單上剩下的也沒很特殊的菜，武仞為了緩和氣氛，顯得熱鬧一點，倒是問了一下‘老規矩’里有什麼菜。

經理說了幾道。

武仞覺得四個人應該夠吃了，也就沒多點。

沈師兄原本以為老規矩是之前同事們推薦的那幾道經典菜，沒想到這裏還有些自己沒聽過名字的菜。

就連那個白玉卷，他也不知道是啥。這些聽起來好像是隱藏菜品。

沈師兄感覺到了很大不對，他低頭點了一小會兒手機，也不知道收到了什麼消息，突然反應過來。

——優文集團總部有名字的大佬是小六師妹的“姨”，這會兒又是包廂，又是老規矩，還有從未對外供應的隱藏菜品……

他甚至還想到了自己提議過來吃飯後，小四師弟幾度欲言又止的表情。

沈師兄算是明白了，即便小六師妹沒明說，什麼都沒表示，但經理從頭到尾主要都是為了照顧小六師妹。其他人都是順帶的。

等大堂經理出去，包廂里罕見的陷入了沉默。

李聞風正打算活躍一下氣氛，就見沈師兄看着之之，幾欲開口，卻都合上了唇。

最後，只剩下一句：“沾小六師妹的光了。”

也不知道小六師妹家裏到底有啥背景，這光真的夠強。

武仞：“……”還是被發現了啊。

不曉得師兄有沒有猜到常文曜大佬身上。

他想，這應該一時半會兒猜不到，畢竟小六剛剛跟宋女士交流那麼一小會兒，大家聽了也反應不過來談話內容。

可他早說了不要來這裏吃的，給三師兄準備了好多話都沒得捧了。

哎。

這捧話說多了還真有點上頭，只可惜小六師妹不喜歡被捧，不然他真得可以講單口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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