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第4節
圓山小區雖然破舊,但是監控設施還比較完善,大約兩平方公里的小區里,安裝了120個監控器,98號監控器正好對着曾輝那個單元的大門,所以,他倆很快就找到了當時的監控錄像。
4月1日的錄像顯示:曾輝於18:58:10騎着電瓶車進入二單元,進去之後,就沒再出來,一直到第二天早上07:10:10才打開一樓的大門,然後騎着電瓶車去上班,因此,他有不在場證明,於是,他的嫌疑被排除了。
“江隊,曾輝真是倒霉蛋,無故被判決5年刑,如果不被判刑,我想他不用去越南買老婆吧?”
“我們沒有看過案卷,不能主觀認定他是被冤枉的,也許他當時憑着酒膽,真的對李麗進行猥褻,一般情況下,一個沒有嫁人的女孩是不會控告曾輝猥褻她,因為這會破壞她的名聲,除非她背後有人操控,背後有更大的陰謀,可惜事過境遷,我們沒時間對這樁小案進行深究。”
“我感覺曾輝是被冤枉的。我同情曾輝,不知道李麗現在過得如何?如果她過得很好,我想曾輝是被李麗栽贓的。”
“現在討論這個問題已經沒有意義,不過,讓我欣慰的是曾輝沒有因此報復社會,而是選擇認命,並且在堅強地和命運作鬥爭。同時提醒我們:一定要把案子辦成鐵案,否則一個小小失誤都可能影響當事人的一生。”
“對,這是我們立足的根本……我們現在要去做什麼?”周挺問,他們已經在圓山小區的快餐店裏吃過午飯了,儘管午飯推遲了一小時,但是吃過飯之後,他們渾身充滿力量。
“去找羅明慧,她和唐明詩的關係肯定很密切,她應該知道唐明詩得罪過什麼人,她的背景可能很複雜,一個能傍上檢察長的女人肯定不簡單,唐明詩有可能因為她被殺。”
“我也是這麼想的,我真想看看這個女人有什麼魅力讓一個檢察長為之傾倒。”
江一明打電話江西區分局,叫分管萊山別墅的片警接電話,問他羅明慧是否還住在18號別墅里?片警說她已經住進鑽石水岸別墅區了,是於2015年搬到那裏去住的,但是戶籍還在江西區北國路124號。
江一明掛斷電話之後,叫周挺把車開往鑽石水岸別墅區。這個女人真的不簡單,居然能住上全市最豪華的別墅,那裏的別墅最少一千萬元以上,光一年的物業費就得20萬。
周挺把警車開進別墅區的派出所,所長不在,由教導員劉成接待他倆,江一明想知道羅明慧住在哪座別墅。劉成便叫民警去查,他請他倆坐下喝一杯茶。
別墅區裏的每個戶主和家族成員都在派出所里登記造冊,這是為了更好管理別墅區的安全問題,說白了,派出所就是為了別墅區而設的,當時有個省級大領導特批成立這個派出所,說是為長江市的經濟發展保駕護航,說來有點可笑,不過按人口數量,別墅區是可以設立一個派出所的。
一會兒,有個民警走進來,把打印的資料交給劉成,劉成看了幾秒之後,遞給江一明,他看了一眼:羅明慧出生於1980年6月2日,住在鑽石水岸別墅112號,至今單身,從事服裝貿易,在市火車站旁邊的黑馬服裝批發商場有六個店鋪,自己經營兩個,其他四個店鋪出租給他人,這裏的店鋪寸土寸金。
江一明和周挺辭謝劉成之後,把警車開進別墅區的地下停車場,然後走到112號別墅,按響了羅明慧的門鈴,一個女孩來開門,周挺一看微微一愣,沒有到羅明慧如此年青,年青到有點青澀,一秒之後又覺得眼前的人不是主人:“請問你是誰?”
“我是羅董的生活秘書,你們是市局刑警隊的吧?剛才劉指導已經打電話給我,說你們五分鐘之後會登門拜訪羅董,請進,請進。”她笑靨如花,渾身充滿青春氣息,陽光開朗,又不失幹練穩重。
“羅董在家嗎?”周挺邊脫鞋邊問,但被她阻止了。
“在,她睡午覺,快醒了,你們先坐一會兒,我去叫她,不過,羅董如果沒睡夠的話,可能不會接見你們,我只能說去試試。”她邁着模特步,扭着細柔的腰肢,領他倆在沙發米色的沙發上坐下,然後上樓去叫羅明慧。
一會兒,一個少婦從出現在二樓的樓梯口,她挽着高高的髮髻,穿着雪白漢服,束着一條粉色的腰帶,像一朵出水芙蓉,顯得高貴而清純,沒有一點商場的銅臭味。
她穿着粉紅色的布鞋,從樓梯上款款走來,神情淡然而從容,她走到他倆面前時,向他倆微微鞠躬,然後伸出纖纖素手與他倆握手:“兩位警察辛苦了,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她淺淺一笑,表示歉意,然後悄然坐下,身子稍稍向後仰,非常放鬆的樣子,就像天空上一朵悠遊的白雲。
江一明看她一眼:她的身材纖細柔韌,脖子特別長,像白天鵝,五官像工匠精心雕琢出來一般精緻,特別是那像雪一般白皙的肌膚,細膩而緊緻,沒有一絲皺紋,歲月好像特別垂青她,讓她停留在二十多歲,真是難得的人間尤物,難怪會被唐明詩垂憐。
“您是羅明慧,羅董?”
“對,我叫羅明慧,你們叫我明慧吧,羅董太商業化了,我不喜歡。”她的聲音尖細而甜美,隨着她吐出的氣息飄來一股淡淡的芳香,難道她的嘴裏也噴香水?
“好吧,我就叫你明慧,聰明又智慧,名字真好聽。”江一明難得讚美走訪對象。
“過獎了,江隊。你們光臨寒舍,應該有公事吧?”她邊說邊向外看一眼,玻璃牆外是一片花圃,裏面開着黃色的康乃馨和鮮紅的玫瑰,很多蝴蝶和蜜蜂在花朵間翩翩起舞。
“對,唐明詩被人槍殺了,你應該知道吧?”
“有所耳聞,但是不知是什麼情況。”她輕描淡寫地回答。這時,電磁爐上的水開了,她挺起身子,伸手去關掉電源,然後開始泡茶,動作嫻熟、優雅、有序。
“你好像不關心他?”江一明覺得她有點冷漠無情,連情人的生死也不關心。
“我憑什麼要去關心一個與我毫不相干的人呢?”她並不生氣,依然帶着淺淺的微笑。
江一明不想和她打持久戰,從手包里掏出一疊曾輝拍攝的照片,遞給她說:“我們調查過了,這些照片不是偽造的,你也不是唐明詩的學生,應該是情人關係。”
羅明慧接過照片,沒有一張張翻開來看,把它放在大理石茶几上說:“我已經看過這些照片了,對,我曾經為唐明詩的魅力和才華所傾倒,我們保持了將近10年的情人關係,但是後來出了一點事,讓我徹底失望,不,是絕望,於是我快刀斬亂麻,毅然離開他,儘管他苦苦挽留,但是已經挽不回我的心。”
“能告訴我,什麼事讓你如此絕望嗎?”江一明真誠地看着她,盼望她能坦陳相告。
她閉上眼睛,似乎在回憶往事,表露出一絲憂傷,沉默一會兒之後,睜開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說:“一種權力的交易,我是交易品,你們男人真齷齪,說白一點,他的檢察長是我賣身換來的,他當上檢察長之後,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開始做生意,十年過去了,我賺了幾千萬元,你們知道商場也是有潛規則的,只要我想干,不管什麼事,十有八九會成功,只是對不起上天恩賜給我的美貌和身材。”
“謝謝你的坦陳,同時說聲對不起,讓你勾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
“與其捂在心裏,不如說出來,就當是在上帝面前懺悔吧,這樣我會輕鬆一點。”
“我們可不是上帝,我們是為了破案而來的,我們想從你這裏了解一些情況,你是否知道唐明詩得罪了什麼人?”
“我不知道,2008年夏天我就離開他,搬出他出錢租下的萊山別墅18號,從此以後,我再也有聯繫過他,更沒有和他見面過,只是從他朋友的朋友口中得知他的一些情況,不是我刻意打聽,而是那個朋友刻意要說給我聽的,我沒聽到一半,就借故離開那個朋友,總之,有關唐明詩的一切,我聽了都會覺得噁心。”
“不一定要2008年以後的情況,以前的也可以,甚至他以前所有事情都可以。”
羅明慧低頭沉思起來,在腦海里努力地搜索着和唐明詩過去的種種往事,她微微皺眉的模樣也是很美的。
“其實他從來不在我面前提起工作上的事,我們除了偷偷摸摸偶爾在一起吃喝玩樂之外,最多是聊天,大部分都說一些他童年的往事……不過,有一天晚上他來萊山別墅找我,當時他的心情很不好,我問他怎麼了?他說一個下屬犯了嚴重的錯誤,他忍不住打了他一耳光。”
“那個下屬叫什麼名字?”
“好像……叫楊馬吧?對,是叫楊馬,這個名字比較好記,也好聽,很有英雄氣概。”
“楊馬犯了什麼錯誤?”
“我沒有問,他叫我不要問他工作上的事,因為這是國家機密,所以,如果他不說,我從來不會問。”
“這是哪年的事?”
“2004年夏天。”
“除了楊馬,他還得罪過人嗎?”
“沒有,不,我不知道。”
“好吧,謝謝你的配合,如果你想起什麼可疑的情況,請打電話給我,也許你提供的線索能為我們破案呢……還得謝謝你的好茶,我極少有機會喝上這麼芳香可口的名茶。”江一明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她,她收下之後,送他倆到大門外,看他們走了之後,才緩緩地走回家。
“江隊,羅明慧美得非同一般,既有才能又清純,我想只有嫂子能和她PK一下。”周挺讚美羅明慧。
“她的清純是裝出來,或者正向這方面努力,一個官場掮客和商人能清純到哪去?宋婉晴才是真正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塑,羅明慧和宋婉晴不是一個等級的,不過,羅明慧能用十年時間掙到幾千萬,確實才華過人。”
“江隊,如果嫂子聽到這句話,肯定要開心得飛走來。”
“你好像認為我不會哄老婆似的,告訴你,我經常讚美她,哪怕是誇張的讚美,她也非常享受。”
“我結婚以後要向你學習。”
“你是高富帥,只有老婆哄你的份,你不必刻意向我學。”
“我可從來不這麼認為,看看習大大和彭媽媽出訪,習大大經常為她提手包,哄老婆是好男人必須學會的。”
“你說得對,在家裏老婆最大。”
江一明通過戶籍很快就找到了楊馬,原來他是2003年秋天被江北區檢察院聘請來的輔助人員,現在在一個快遞點送快遞,因為出了事情之後,留下污點,被所有單位拒用。
楊馬住在江北區楊花路10號的天韻花園,楊花路南端與江北大道連接,編號是由北向南依次而編的,楊花路很長,將近5公里,編號到1210號,這是比較少有的。
他倆來到天韻花園,在保安的帶領下,找到了楊馬住的19棟3單元702房,來開門的是楊馬的老婆,她看過他倆的證件之後,請他倆進屋坐下來談。周挺把來意向她說明,她說楊馬正在附近送快遞,她可以打電話把他叫回家,於是,她掏出手機給他打電話,他說五分鐘之後趕到家裏。
一會兒,楊馬回家了,他看到江一明和周挺之後,覺得蹊蹺:刑警隊長怎麼找上我了?
楊馬高瘦個子,穿着一身黑色的運動服,臉上冒着汗水,嘴裏喘着粗氣,鼻樑挺拔,眼睛又亮又大,眉毛很濃,五官有稜有角,像刀削一般,看來艱苦的生活並沒有消沉他的意志,因為他臉上洋溢着明朗的微笑。
“江隊,你們找我有什麼事?”顯然他認識江一明,這不奇怪,因為市局的微信微博公眾號上都有他們的照片。
“我們想向你了解情況,唐明詩被人槍殺死亡,你知道嗎?”
“啊?怎麼會呢?誰對他有那麼的仇恨?”他非常驚訝,帶着深深的惋惜。
“聽說他曾經和你爭吵過,而且開除了你,使你失業,四處漂泊,最後才做了一個快遞員。可以把你被解聘的原因告訴我們嗎?”江一明看他一眼,然後把目光移到他身後的傢具和電器,一切都擺放得井然有序,乾淨整潔,纖塵不染,和曾輝的客廳相比簡直是天上人間。
“好的。2004年夏天,我在檢察院當司機,6月15日下午,我開車和唐明詩去一個舉報者的家裏拿關鍵的資料,舉報者舉報的是江北區的副區長顧回馬貪腐的問題。
“我們收集了材料之後,回市裏的途中有個朋友請唐明詩吃晚飯,唐明詩叫我一起去吃,下車后把材料交給我保管,因為他可能要喝酒,怕把材料弄丟了,我於是把材料藏到車頭的儲物箱裏,然後把車鎖上,和唐明詩一起去吃飯。
“我們吃飯差不多吃了兩個小時,唐明詩喝了很多酒,但是沒有醉,我們回到停車場,結果看到我駕駛室的車門竟然被人打開了,儲物箱裏的材料被盜了,我大吃一驚,心裏暗暗叫苦。
“唐明詩一看材料丟掉了,憤怒到極點,他竟然一把抓住我的胸襟,狠狠摔了我一耳光,斥責我下車忘了關車門,導致原始材料丟失,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我和他辯論起來,我發誓我下車時肯定關了車門。
“他見我還嘴,更氣了,揚言要把開除掉,一輩子都別想進政府的任何單位,罵完之後,他自己打車回去了,我把車開到檢察院的停車場,站在那裏想了好久,覺得這事可能是唐明詩向顧回馬通風報信,叫高級小偷去偷盜材料的,因此我當了替死鬼。
“第二天下午我就接到了檢察院的解聘通知書,是唐明詩簽字的,後來,我又去別的部門應聘,但是沒有一個行政或者事業單位敢聘用我,因為我有污點,只能當一個快遞員,不,當年是當送餐員,後來快遞開始發達起來,我才改行當快遞員。”
“你恨唐明詩嗎?”
“當初是非常恨他,哪怕我失職,他也不應該打我耳光,男人最恨被人打臉,但是,慢慢地我不恨他了,因為材料丟失讓一個貪官逍遙法外,還有,如果我把材料一直帶在身邊,就不可能被盜,甚至被搶的可能性也極少,我在武警部隊練就了一身功夫,材料不會被人輕易搶走的。所以,我也是有責任。”
“這事不能怪你,應該是有預謀的,或者你們被人跟蹤,車上不是安裝有報警器嗎?難道你沒有聽到報警聲?”
“有報警器,但它肯定沒有響,車門沒有任何強行進入的痕迹,是被人用鑰匙打開,因此我更加相信是唐明詩搞的鬼,他有車鑰匙,他應該是把鑰匙交給顧回馬去複製一把,讓小偷去偷舉報材料,可惜的是顧回馬已經安全退休了。”他感到非常遺憾。
“你為什麼會認為唐明詩會栽贓給你呢?”
“一個副檢察長怎麼可能因為下屬犯錯而打他耳光呢?檢察院又不是他專制下的封建家庭,沒有人會體罰犯錯的下屬吧?他打我耳光時不重,我覺得是故作憤怒,演戲給我看的。”
“因為你懷疑他栽贓於你,所以你一直想報復他嗎?”
“不,我說過我也有錯,這麼多年過去了,如果你們今天沒有提起,我已經忘掉這件事了,我現在過得很好,月薪將近兩萬元,我和朋友承包了一個快遞點,成為了股東之一,但是想更努力掙錢,我照樣送快遞,我的日子過得很好,可以睡到自然醒,隨時可以上下班,你們看看我家裏的裝修就知道了,我得感謝唐明詩開除我,才讓我有今天的美好生活。”
“但是,這是你的一面之詞,我懷疑你有殺人動機,所以,我們需要你的不在場證明,以排除你的嫌疑,請問2018年4月1日晚上10點20分到10點40分,你在哪裏?”
“我肯定在快遞點清理快遞,我喜歡工作,只有不停地工作才能讓我有安全感和成就感。”他想都沒有想就隨口道出,好像早已想好似的。
“有誰證明?”
“我的股東梁當響和他老婆可以證明。”
“你們的快遞點在哪裏?”
“在楊花路181號來龍大廈一樓。”
“請陪我們去快遞點走一趟吧。”
“好的,走吧,我正好要回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