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熊孩子,豬崽子
還沒等他開口詢問,那就是掌柜的率先開口道:“這光景下,只剩下自家釀的雜酒,味道不咋地,連綠蟻的味道都比不上。”
那掌柜的瞟了一眼穿着打扮有些講究的余小漁,以為是個光鮮亮麗的世家子。
“無妨,有酒就好。”
余小漁撒下為數不多的銀子,那掌柜的慢悠悠起身,給他灌滿酒囊后,又一手托着一海碗,盡數遞給余小漁。
正在余小漁灌酒入口之際,瞥見遠處道上,一家人背着行囊匆匆朝着這邊趕來。
為首的是個微微駝背的老人,背後還有一個瞎了半隻眼的木訥壯碩男子,一個中年婦女牽着一個十歲出頭看起來虎頭虎腦的孩子。
孩子一隻手提着一條麻繩,麻繩的那一段拴着一頭吱哇叫喚的半大豬崽子,豬崽子在大街上不斷亂竄,孩子則是時不時的在豬崽子屁股上踹幾腳。
那豬崽子在地上翻滾一圈,頓時慘叫起來。
“你娘個腿,別把金貴的豬崽子踹壞了,全家還等着它過年吃頓肉呢!”
那渾身上下掛滿了行囊的身材顯得有些魁梧壯碩的皮膚黝黑婦人在熊孩子的屁股上踹了一腳,那熊孩子應聲在大街上摔了個狗吃屎的德行。
不過他也沒哭鬧,而是起身,也不管自己身上掛滿泥土灰塵,只是嘿嘿傻笑起來,又不長記性的在豬崽子的屁股上惡狠狠的踹了一腳。
“熊樣!”
婦人咒罵道,嗓門很大,以至於半條街都能清晰的聽到他的聲音。
當家的漢子不言不語,神情木訥。
只是為首的那身材佝僂,腰間插着一柄粗劣砍柴刀的老者笑呵呵的看着自家的孫子,眼神之中滿是寵溺。
“不叫喚的狗咬人才凶呢。”
說到這裏,語氣中竟帶着幾分洋洋得意。
畢竟這年頭,人名都取的很低賤,因為那樣好養活。
“以後咱們家驢蛋蛋娶媳婦一定會屁股又大又翹才好,最好下一窩崽子,也好光宗耀祖。”
老者笑眯眯灌了一口雜酒,呵呵笑道。
“老東西,以後還想不想吃飯喝酒了?信不信我把你的嘴巴給撕開!”
等那婦人聽完這茬子話,直接扯開嗓門發飆起來。
老樵夫瞬間噤若寒蟬,閉嘴溜到了後面遠處,探出一隻手扯了扯孫子的耳朵,生拉硬拽到自己身旁,語重心長道:“驢蛋蛋,爺爺說的可都是大實話,別相信你娘說的,她就是一個婦女,能知道點啥,這天底下真不是漂亮的女人不會做勤儉持家,有的女的,長得又漂亮又賢惠溫柔,和你娘一點也不像。”
說到這裏,老傢伙一副回味的心馳神往,嘿嘿一笑,低聲道,“想當年,你爺爺我也遇到過好多個死心塌地要跟着我過日子的仙女……”
沒等他話說完,虎孩子翻了翻白眼,抱起小豬崽子,轉身用屁股對着他,大聲道,“娘啊,他說你頭髮長見識短。”
正在一副得意洋洋的老樵夫瞬間傻眼了。
“他還說了啥?”
婦人直接咣嘰一聲將滿身的包裹都砸在地上,插着腰,盛氣凌人,順手從包裹里拽出一根手腕粗細的擀麵杖,指着老樵夫的腦門,罵罵咧咧道,“你個老不羞的東西,再成天瞎胡說,看我不把你的腿腳打折了!”
老樵夫只是訕訕一笑,轉身抿了一口酒。
輕聲道,“這才月初呢,這旬的酒都給喝光了。”
“這個月別再想喝酒!”
婦女的聲音傳出來。
整條街上開始出現了看熱鬧的人,一個個或是在巷口探頭探腦,或是插着腰操着袖口,盯着這一家人看個明白,真是好不熱鬧。
一家人似乎對此不以為意,反而是那木訥瞎了一隻眼的中年人憨厚的對着人群一邊撓頭,一邊賠笑。
等幾人走到余小漁所在的酒肆前,老樵夫抽了抽鼻子,露出極為陶醉的神情。
當他見到站在前的余小漁,也是微微一愣,似乎覺得有些面生,記不得在哪裏見到過。
不過余小漁倒是記得這個枯瘦的老樵夫。
之前他和陳游等人去高唐都截殺齊國太子,便是遇到這位老樵夫在深山野林之中歌唱,後來在山腳下的鎮子裏,余小漁還給他付了酒錢。
以至於後來老者黏在屁股後面,還要開口收幾人為徒。
年紀大了健忘,也並非什麼稀罕事。
余小漁摸出一枚子兒,讓酒肆老闆打了一碗酒呈給老樵夫。
幾人能再此相遇,還真是緣分。
那老樵夫也不見外,眼神精光的盯着酒碗,一股腦都灌入了口中,抹了抹嘴巴,意猶未盡。
余小漁笑着凝視着老者腰間的那柄劈柴刀,總覺得這柄刀必然會鋒利的很。
“老丈,你這刀賣不賣?”
他探出手指了指,笑問道。
正探出舌頭接住碗沿兒上的酒滴的老樵夫聞言,直接將碗放下去,抱着自己的砍柴刀,神色戒備道:“使不得,使不得,這砍柴刀跟了我幾十年了,這輩子就靠他吃飯了,賣了它就是賣了自己的飯碗。”
余小漁啞然失笑起來。
但心裏一直有個直覺,這個老樵夫給他的感覺很是獨特,氣質樸素,可終究有些難以言明的不同。
這還是他第一次生出過這種感覺。
“老丈,我沒記錯的話,你們以前是高唐都的人吧。”
老樵夫哦了一聲,沒有回應,顯得興緻闌珊起來。
老樵夫放下海碗,欲要轉身離去。
未曾想,那懷中抱着小豬崽子的虎孩子也不知什麼時候鑽出腦袋來,眼神希冀的盯着酒肆里等人高的大酒罈,探手指了指,傻乎乎的說道:“我要喝酒。”
老樵夫瞬間駭的面色蒼白起來,慌忙捂着虎孩子的嘴巴。
轉而笑呵呵道:“小點聲,要是被你娘聽到了,爺爺可就遭殃了。”
扭過頭,看了余小漁一眼,“聽到沒,我孫子要喝酒。”
“嘿,這才多大就知道喝酒妙不可言,比老東西我當年喝酒都要早幾年,不愧是我家的種,假不了!”
余小漁好奇的看着這一對一點都不見外的爺孫兩個,說不生氣的假的,可礙於面子也沒有發作,至少老樵夫心性直爽,不藏着掖着。
招了招手,讓酒肆掌柜的又去取了一碗酒。
那年過半百的掌柜的以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余小漁,心道這年頭,愣頭青傻小子可真多,合著成天不持家,願當那散財先生。
老樵夫眼瞅着那滿滿的一碗酒端在眼前,砸吧着嘴,糊弄道:“驢蛋蛋,爺爺先給你嘗嘗這酒水裏有沒有害人的毒藥。”
說罷咕咚咕咚兩口,海碗裏的酒水竟見底了!
戀戀不捨將所剩無幾的酒水放在驢蛋蛋的手裏,煞有介事道:“放心喝吧,爺爺嘗過了,裏面沒毒。”
掌柜的一臉愕然,越看越是有趣。
那虎孩子接過碗,嘗了一口,呸了一聲,轉身抱着髒兮兮的豬崽子跑了出去。
“娘啊,我爺爺偷偷給我灌酒,他還說我不是我爹的種!”
“啥?!你個天殺的老東西,害人不淺,今後半年一口酒別想沾!驢操的玩意兒,驢蛋蛋不是老娘和你家的傻憨生出的,難道是老娘和野驢生的不成!”
等那婦人的粗獷聲音傳盪而來。
老樵夫瞬間哭喪起來臉。
余小漁笑而不語。
“老丈,你們這裏來鎮子上逃難不成?”
余小漁開口問道。
喝了兩碗酒後,心情妙不可言,不過也清楚,若再想討一碗酒,那就是自討沒趣了。
嗯了一聲,這才道:“這年頭兵荒馬亂的,先前那鎮子上先是遭了戰亂,等兵匪走了以後,流寇也到了,天天都有人,鎮子上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逃出去避難去了。”
老樵夫指了指鎮子外荒廢了許多年的一處低矮破房子,道:“那屋子乃是我一遠方姊姊所留下的,本想着來此處投靠她,可未曾想前段時間害了病,人就沒了,雖說簡陋了些,可終究有個落腳的地方不是。”
那酒肆的掌柜的尋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哼了一聲,重新回到椅子上躺下,“那可不是什麼你姊姊所的屋子,那地方本是一大戶人家給打光棍下人看墳陵的住處。”
余小漁不由笑了起來。
被戳破的老樵夫面色如常,嘿嘿一笑,道:“反正沒人住,誰住還不是一樣。”
“那地方可邪乎了。”
酒肆掌柜的眯着眼,輕聲道。
後者旋即拍了拍自己那別在腰間的砍柴刀,笑道,“實不相瞞,我腰間這玩意兒砍人有些差強人意,但砍個柴火,劈殺個牛鬼蛇神倒也不在話下。”
“不瞞你們說,我年輕的時候,威風的不得了,就是仗着這柄柴刀,那臨淄城裏的俏姑娘,一個個都盯着我不帶眨眼的,恨不得當天就和我成親!”
酒肆掌柜的輕哼一聲,直接閉上眼,雙手交叉在胸前,充耳不聞。
余小漁聽完老樵夫侃大山吹牛皮后,當即告辭而去。
老樵夫看着余小漁遠去的背影,許久之後這才輕聲道,“小氣鬼,不就是喝了你幾碗酒,至於嗎,再說老夫是那種平白占被人便宜的人?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