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吃人的猴子
山谷中充滿了霧氣,到處是綠色的苔蘚,那些石堆也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顏色,抓一把黏糊糊、濕漉漉的。霧氣很濃,一米開外,我們就已經看不清了。濕冷的空氣很快把我們的衣服打濕了,大家踩着滑膩的青苔,在石林里穿行。
瓦斯每走幾步,就會回頭看看。林翻譯官說,瓦斯總感覺我們後面有什麼東西在跟着。
我們走得很小心,但石林里的霧氣太大,我們根本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兒了。
龍五也帶着人從通道中沖了出來:“李昊,你們跑不掉的!”
我們沒人答應他,只顧蒙頭往石林深處走。“嗒嗒嗒—”不遠處響起槍聲,但這槍聲很盲目,濃霧雖然給我們帶來不便,但是也隱藏了我們的蹤跡。
龍五他們很快也安靜下來,四周寂靜無聲。這些適應東南亞瘴霧天氣的雇傭兵,已經和叢林裏的野狼一樣潛伏在濃霧中,等待着我們這些獵物自投羅網。
想想龍五那張不可一世的臉,再想想死去的李白,我拍了拍老林的肩膀:“老傢伙,你那一槍打得好。”
老林卻神色凝重地沖我伸手,讓我噤聲,好半天才說道:“這片迷霧裏恐怕有麻煩,我們好像迷路了!”
我疑惑地往四周望去,依然一片迷茫,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老林皺着眉頭,指了指旁邊的一個石堆,石頭上有手印。我驚呼道:“這個地方,我們剛才來過!”
是的,這裏我們剛才走過,那個手印是我留下的。
眾人都圍上來,喬大少說道:“這片石林有古怪!”
老林點了點頭:“古怪的不只是石林,還有這迷霧。”
我也點了點頭,招呼眾人繼續往前走:“我會做點記號,大家留意四周。”
每過一個石堆,我就會在上面留下一個大號的手印,表示這裏我們來過。
我和老林走在最前面:“你說,會不會又是一個迷魂陣?”
“有可能,上次的樓蘭人是利用黑暗的環境,這次的古羌人是利用這終年不散的大霧。”老林說道,“好在我能感覺出來,這片山谷不是很大,咱們總能走出去。”
“你怎麼知道這山谷不大?”我問道。
老林板著臉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聽聲音,這裏有回聲的。”
“那到底有多大?”我又問道。
老林想了想:“比外面種鴉片的那個山谷要大些,大概有兩個那麼大吧。”
摩爾開闢的那個山谷大概有五六畝的面積,那這裏就有十來畝的大小,“這還不算大嗎?”
老林微微一笑:“比起我們上次在玉石礦里遇見的迷魂洞,這裏小多了。”
正說著,身後的曹爺突然叫道:“有情況!”
我們連忙回頭,身後的迷霧中什麼都沒有。
曹爺神色凝重地說道:“剛才我看見一個影子從後面橫着穿過去了。”
我問道:“會不會是龍五手下的雇傭兵?”
曹爺搖了搖頭:“不會,人沒有那麼快的速度!”
我們此刻連個防身的傢伙都沒有,我只得攥緊拳頭:“大家小心!”
突然,老林懷裏的歪歪衝著我背後的方向叫了起來。我毛骨悚然,趕忙回頭,只看到一道影子閃過,消失在石林後面。這次還有其他幾個人也看見了,大家的心頓時提了起來。這東西速度太快了,我根本看不清到底是什麼。
老螞蟻往前走了兩步,面對迷霧看了半天沒發現什麼,這才轉過頭來沖我們說道:“啥東西啊?我只看到條黑影。”
話音未落,老螞蟻身後一陣槍響,“嗒嗒嗒—”子彈打在老螞蟻的背上。老螞蟻的身體隨着子彈的衝擊而抖動,兩隻眼睛的眼神也迅速渙散,是那幾個雇傭兵。
老螞蟻連中幾槍,倒下的時候背上已經成了篩子,他連句話都沒說,就這麼死了。我突然想起來,是歪歪的叫聲吸引了雇傭兵。
雇傭兵再次開槍,子彈從我們身旁穿過,“閃了!”我一把將沒人管的喬大少扛在肩上,轉了個彎跑入石林中,其餘人也彎着腰跟在後面。
也不知道繞了多少個彎子,終於甩掉了那些雇傭兵。
一個巨大的石堆,周圍還長着一些灌木。我們走近石堆,灌木和柳枝一樣,大多和小拇指一般粗細,上面還開有紅色的小花。
眾人嘖嘖稱奇。“我還就弄不明白了,這裏的環境也能開花?”我走上前去,就要摘一朵小花,“沒有日照,沒有光合作用,這些植物是怎麼生長的啊?”
就在我要馬上碰到那些柳枝的時候,突然聽到霍青嬨驚呼:“住手!”
一聲大喝,嚇得我腿都有些軟了。
我轉過頭,看着霍青嬨。自從我在大廳里把戒指交到霍青嬨的手上后,她就始終心不在焉,此刻才恢復以往的謹慎。
霍青嬨走到我身旁,看着那些灌木說道:“這東西的學名叫烏刺木,專門生長在這種永遠不見天日、陰冷潮濕的山谷中。它的枝幹上帶有一層小刺,具有很強的麻醉性,一旦被刺了,你這樣體重的人,瞬間就會被全身麻醉,渾身動不了,發不出聲音,而且可以持續幾個小時。”
我走近這個叫“烏刺木”的東西,在枝幹上果然看見一層密密的小刺,說:“這東西開發成麻醉藥不錯。”
“早在二十世紀就開發了,只是當年的技術還沒辦法把烏刺木中的微毒和麻醉分離,所以沒有用於醫學領域。”霍青嬨倒是對此事知根知底。
“你們看!”喬大少用手指了指一處灌木根處,只見那裏的一叢烏刺木枝條不知去向,只留下新鮮的木茬。
“這是人折下來的痕迹,不會是動物吃的。”老林看了看那些茬口,說道。
“這裏有人?”我驚道,“會不會是那些雇傭兵?”
“不會。”霍青嬨說道,“那些東南亞的雇傭兵未必見過這種高山耐寒植物。”
老林也點了點頭:“這裏除了我們,一點腳印都沒留下,雇傭兵應該沒有來過。”
我心裏有些毛了:“那你說是誰折的這些枝條?”
沒有人回答我,迷霧中到底存在什麼,誰也不知道。
就在我們都陷入沉思的時候,老林拍拍我的肩膀。我抬頭看見他沖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見迷霧中,一個黑影正緩慢靠過來,看輪廓,像是雇傭兵。我連忙打手勢招呼大家撤退,給那個雇傭兵留下一地凌亂的腳印,讓他自己猜去吧。
一路又往回走,這次我們是真的迷路了,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只能憑着感覺在迷霧中亂闖。
突然我聽見一陣細微的聲音,聲音是從一個石堆後傳來的,咔嚓咔嚓的,聲音有點脆,像是狗啃骨頭的聲音,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血腥味。我沖老林做了個手勢,我和他兩個人分路包抄過去。就在我們繞過石堆的同時,幾條黑影警覺地竄開,消失在迷霧中。
“看清什麼東西了嗎?”我問道。
老林搖了搖頭:“沒看清,感覺和人一樣,有手有腳的,就是塊頭小了些。”
走到剛才發出響聲的地方,一股血腥味撲面而來。我低頭看去,頭皮都發麻了。地上躺着的是老螞蟻。此刻老螞蟻被開膛破肚,內臟橫流。更恐怖的是,他的一條大腿和一條胳膊已經變成了白骨。
老林蹲下去,用手比畫著研究了一會兒,才抬頭沖我們說:“老螞蟻腿上的肉讓什麼東西給啃完了。”
我問道:“什麼東西乾的?”
老林搖了搖頭:“看不出來,反正是個牙尖嘴利的傢伙。”
我們一群人正圍着老螞蟻的屍體,突然我身後傳來一聲悶哼,我轉頭看了看,大家都在。於是就沒在意,但仔細一想,又覺得有些不對勁,再仔細回頭看看,才發現我們的隊伍里少了個人,瓦斯不見了。
我沖曹爺道:“瓦斯呢?”
曹爺這才轉頭,看了看空無一人的身後:“剛才還在啊。”
歪歪從老林的懷裏躥下來,衝著曹爺背後狂叫。
我的祖宗啊,這節骨眼兒上,你叫什麼叫啊,還怕人家拿槍的雇傭兵聽不到啊?我上前一把將歪歪抓到懷裏,捂着嘴巴遞給老林。老林一邊捂着歪歪的嘴,一邊使勁安撫。
我往前走了幾步,面對迷霧:“這裏面肯定有東西,要不歪歪不會叫的,瓦斯一定着道了。”
曹爺道:“不可能吧,瓦斯也算有幾分本事,除非他自己離開,誰還能不聲不響地把他弄走啊。”是啊,以瓦斯的身手,哪怕是被人襲擊,預警的時間還是有的,不可能讓人不聲不響地弄走的。
霍青嬨也走過來,她低着頭在地上撿起一朵小紅花:“如果有人用烏刺木刺他,結果就不一樣了。”
我看着霍青嬨手裏的那朵花,果然和剛才見過的烏刺木的花一模一樣。
我低着頭看了看地上的老螞蟻:“那些吃人肉的傢伙,用烏刺木當武器。這迷霧中有一些我們不知道的生物,能夠使用工具,有可能根本就不是人類。”
這時,離我們不遠處的石林中,突然傳來一聲槍響,接着又是一聲悶哼。“不好,有雇傭兵也着道了。”
老林抬腳就想循着聲音過去,我一把拉住他:“先找瓦斯。”
霍青嬨說,被烏刺木刺中的人,瞬間便不能動彈,也不能發出聲音,這迷霧中,誰知道瓦斯被帶去哪兒了。老林指了指地面,地上有一條淡淡的拖痕,應該是瓦斯的鞋底留下的。
我招招手:“瓦斯那傢伙,體重絕對二百斤以上,那些傢伙拖着他走不遠。”我們一群人循着那道拖痕找了過去。
拖着瓦斯的傢伙,似乎是個不走尋常路的主兒,曲里拐彎地在石林中繞來繞去,其實沒有走多遠。我們是在一個石堆后發現瓦斯的,依然只看見幾條黑影逃竄開。瓦斯躺在地上,他的胸口還在起伏,身上也完好無損,只是喉嚨處一片血肉模糊,汩汩的鮮血從喉嚨中不斷湧出。
我上前一把按住傷口,瓦斯看着我動了動眼珠。我知道他想告訴我,那些傢伙咬斷的是他的動脈。沒過幾分鐘,瓦斯便閉上了雙眼。他馳騁戰場多年,卻被不知名的生物在這大山裡咬斷了喉嚨。
我搖了搖頭:“大家小心,那些東西應該就在我們周圍。”
老林皺着眉頭,望着濃霧說道:“要是沒有這些霧氣,那些東西應該傷不了我們。”
是啊,我也知道,可這該死的濃霧,讓它們像鬼魅一樣。我們隨時隨地都要擔心從上下左右任何地方出現的攻擊。
放棄了瓦斯的屍體,我們又開始在石林里繞圈。我試圖帶領大家回到通道口,但悲哀地發現,連通道口都已經找不到了。
在似乎離我們很遠的位置,響了一陣槍,看起來龍五他們也受到了攻擊,之後就沒有了聲音。之後龍五那邊也和全死了一樣,沒有一點動靜,彷彿整個山谷中,只有我們這一撥人。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我們依然沒有找到出路。
血腥味,我又聞到了血腥味。當我們循着血腥味往前走時,又找到了一具屍體,是一個雇傭兵。
那四個雇傭兵中的一個,他渾身衣服都被扯爛了,仰面朝天,靠坐在地上,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他身上也滿是創口,撕咬的創口,肚子上的一大塊肉已經不翼而飛,各種內臟流出體外。見四周沒有危險,我帶着他們靠了過去。那雇傭兵的身上還背着一個碩大的背包。
我和老林也不管那滿地的內臟,兩個人上前將背包從他身上取下來。我四處照了照,沒有看見武器,只看見一道拖痕,這裏不是第一案發現場。在那些傢伙拖動雇傭兵時,武器已經掉了。老林打開背包,“好傢夥!”他驚呼一聲。
我湊過去,裏面基本上都是我們被繳獲的家當。我的兩把軍刺、曹爺那滿是狼血的工兵鏟、霍青嬨的五顆手榴彈,最底下是一包炸藥:一小塊一小塊的美國軍用炸藥,傳說中的C4。
我捧着炸藥,“這東西應該是從龍老爺子那兒繳獲來的,龍老爺子帶這麼多炸藥幹啥?”
老林道:“還不是和當年的斯坦因一個路數,想用炸藥來炸石頭人。”
我們收拾妥當,曹爺握着他失而復得的工兵鏟,欣喜之情溢於言表。其實他現在已經基本失去戰鬥能力了,工兵鏟只能歸淘金佬用了。我握着兩把軍刺在前面開路,淘金佬兩手抓着工兵鏟,和拿棒球棍一樣在後面斷後。霍青嬨緊緊地拉着恐龍專家,恐龍專家懷裏還抱着那隻小熊崽子,自從有了這個小熊崽子,恐龍專家就沒有再鬧過。
我們的精神都是高度集中,那些若隱若現的黑影始終在我們附近的石林中閃現。
繞過一根石柱,突然,頭頂上一條黑影劃過,我舉刀便刺,卻刺了個空。那傢伙從一根石柱落到另一根石柱上,消失在濃霧中,只是將一樣東西落在地上。我走近一看,好傢夥,一個人頭,被啃得血肉模糊,耳朵不是耳朵、鼻子不是鼻子的。不過還是能看出來,是另一個雇傭兵。剛才那東西躲在石柱側面吃獨食,讓我給驚走了。
再繼續往前走,我看見前面有一團黑影,於是趕忙沖後面打了個手勢,大家矮下身子。我攥緊兩把軍刺,貓着腰走過去。越來越近了,我已經看清楚了,那是個人形,手裏似乎還有武器,連忙招呼大家往後退。完了,對面居然是龍五,他也發現了我們,衝著我們就是一梭子子彈,“嗒嗒嗒—”
我們抱着頭,趴在地上,子彈從頭頂飛過,還好我發現得早。要是再晚幾秒鐘,估計我們這裏面有一半人都要躺在地上了。
“你們這些吃人的猴子,來啊,來啊!”龍五狀若瘋虎,掃光了所有子彈。他依然站在那兒,咔嚓咔嚓地上子彈。我沖眾人伸了伸手,意思是少安毋躁。龍五上好子彈,嘩啦一聲,拉了下槍栓,就朝我們走來。
我攥了攥軍刺,等待着發動突然襲擊。就在能看清他的面容時,我突然從地上躍起,手中一把軍刺已經甩了過去。龍五大驚之下,側身躲過軍刺,待他再轉身時,我已經到了他的面前,一隻手抓着槍管高高抬起,另一隻手中的軍刺直直地頂在他的咽喉上,只差兩厘米。
龍五這才發現是我們:“李隊長?”
我呵呵一笑:“怎麼,龍先生看起來是遇到麻煩了?”
龍五瞪了我一眼,隨即看看我們縮小的隊伍,這才也笑了起來:“看起來,李隊長比我龍某人也強不到哪兒去。”
我點了點頭,揚了揚手中的軍刺:“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們的人最少死了兩個,連傢伙都讓我們撿了,我們現在只有合作了。”
龍五垂下槍口,冷哼一聲:“不合作能怎麼辦?那些猴子他媽的和鬼一樣。”
我見龍五同意合作,也放下了手中的軍刺,問:“什麼猴子?”
龍五頭也不回地抱着槍往回走,我們跟過去,只見龍老爺子和龍家兩兄弟都在,雇傭兵只剩了一個。龍五從地上撿起一樣東西,沒好氣地朝我扔了過來。
我連忙側身躲開,地上是一隻和猴子一樣的動物,黑毛,有尾巴,身長不到一米,身上中了數彈,已經斃命了。
我蹲下來,仔細地打量那東西:“迷霧裏的是這東西?”
龍家兄弟已經都脫離了束縛,龍大少走過來蹲下道:“嗯,就是這東西,速度很快。”說著他扒開那猴子滿是血污的嘴唇:“你看。”
我的頭皮頓時發麻了,那滿嘴尖牙和狼一樣,不但有四顆犬齒,其餘牙齒也都是尖的。曹爺罵道:“這他媽的是猴子嗎?”
好半天,龍大少說道:“是猴子,吃肉的猴子。”
霍青嬨沉聲說道:“又是一個我們人類不曾發現的物種。”
我說它們怎麼會使用工具,用烏刺木攻擊人,原來這些傢伙是靈長類的。喬大少笑道:“這猴子還怪稀罕的。”
眾人一致對他報以白眼。
我們現在只有兩支槍,龍五和他手下的雇傭兵各拿一支。傷殘人士卻是一堆,除了恐龍專家,曹爺、喬大瘸子現在都是生活不能自理的,此外還有幾個像龍三少、龍老爺子這樣幫不上忙的閑散人員。
關鍵是,我們迷路了。
我沖龍五說道:“知不知道怎麼出去?”
龍五怒氣衝天地沖我吼道:“我要是知道怎麼出去,我們還會困在這兒?”
“最主要的是,我們分不清東南西北。”我說道。
“我們的GPS在另外一個傢伙的背包里,他估計已經死了。”龍五說道。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唉,現在別說是GPS了,有個指南針都行。”
龍五搖了搖頭:“沒帶那玩意兒。”
沒有指向性的東西,我們只好硬着頭皮又上路了。我和龍五走在最前面探路,淘金佬和僅剩的那個雇傭兵斷後。
一路被不知名的生物攻擊,我們都身心疲憊,此時一群人通力協作,終於看似有了點保障。龍大少經過了這麼多事情,也想明白了許多,主動架着喬大少,似乎有和好之意,但喬大少並不怎麼領情。
我們就這樣迷亂地走着,有時又繞回走過的地方,石林越來越狹窄,有些地方只容一人通過,旁邊都是巨大的石柱。突然,老林懷裏的歪歪又開始叫了,眾人立馬緊張起來。我轉頭想看看歪歪在往哪個方向叫,結果卻是心中一寒,歪歪在對着空中叫。
還沒等我們反應過來,就見頭頂上落下幾個黑影。是那些該死的會吃人的猴子,有幾隻猴子手裏居然攥着烏刺木的枝條。它們的目標是站在幾個石柱中間十字路口的龍三少,那幾隻猴子一落到地上,就分工明確地直奔龍三少。幾隻拿枝條的猴子圍着龍三少就和趕毛驢一樣,狂抽龍三少的腿。龍三少猝不及防之下,已經中招,受烏刺木的影響,被麻醉得躺倒在地上。其餘幾隻猴子拽着龍三少的胳膊和衣服,將龍三少拖入石林中。
這前後只有幾秒鐘,我們來不及救援,就看着龍三少被拖走了。待我們反應過來,我握着軍刺怒吼一聲:“追!”
那些猴子的勁真不小,等我和那個雇傭兵繞過石林追上去的時候,它們已經將龍三少拖了十幾米遠了。眼見後面追兵到來,那些猴子只得四散逃開,其中一隻猴子躍到龍三少身上,張嘴就將龍三少的頸動脈咬破,然後又跳下來,拐彎消失在石林中。
此刻群敵環繞,我也來不及給他止血,拖着他就往回跑,雇傭兵沖猴子逃跑的方向開了幾槍后,就隨我退了回來。
“老三—”龍大少見到滿身是血的龍三少,撲上去用手捂着龍三少那往外冒血的動脈,但頸動脈大出血,豈是那麼容易按住的,鮮血順着他的手指往外噴。龍大少脫下外套,按在龍三少的傷口上。
“來不及了。”老林說道。龍大少抱着龍三少,卻不想放開,又是按胸口又是人工呼吸,看來他確實很在乎他這個弟弟。見龍三少半天沒有反應,龍大少終於哭了出來。
我上前拍他一把:“人已經不行了,你也節哀順變吧。”
龍三少就這樣死了。我看着龍三少那張蒼白沒有血色的臉,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奸詐?重兄弟情?膽小?英勇?冷漠?熱情?龍三少這個人,我很難給他下個定義,他的性格太多樣化了。
龍五走過去,擺出一副長輩的樣子:“行了,行了,別哭了,人都死了,把你自己照顧好吧!”
龍五和那個雇傭兵架起龍大少,我們繼續往前走,沒走幾步,就見一隻猴子躥了出來。那雇傭兵急忙撇開龍大少,開槍射擊,“後面也有!”喬大少高喊一聲。
轉頭望去,幾隻猴子從我們的來路直奔走在後面的喬大少,喬大少腿瘸了,根本跑不了,只能等死。關鍵時刻,曹爺忍着渾身的傷痛,搶過工兵鏟,將沖在最前面的一隻猴子拍飛,其餘的猴子見此場面,連忙退卻了。再往前,猴子們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
幸運的是,我們發現走出了石林。石林外還有幾隻猴子,雇傭兵開槍將猴子們驅散了。
對面是山谷邊的岩石山體,高聳入雲。
老林抬頭看了看頭頂:“這裏能看到一點陽光。”這裏的霧氣比石林里少得多。頭頂上是一塊巨大的岩石,上大下小,和蘿蔔一樣倒插在山體上,陽光正是從它的側面照進來的。
老林抬頭看着那岩石,半天之後說道:“我明白這裏為什麼會終年大霧了。”他指了指蘿蔔形的岩石:“這個山谷很狹長,每天只有一段時間可以從這個角度照到太陽,就是那塊岩石擋住了陽光,所以這裏幾乎終年照不到太陽。”
我們點了點頭,似乎是這個道理。“你們看!”霍青嬨指了指,在不遠處的石林邊,幾隻猴子探頭探腦的。“它們不離開,反而在這兒觀望。”霍青嬨說道。
“在這兒!”依然是眼尖的喬大少,在山體的岩壁下,一窩小猴子縮在石頭縫裏,正往我們這邊看。怪不得那幾隻大猴子不離開,原來崽子在這邊。這些小猴子行動還不利索,乳毛才剛剛褪掉,應該才出生幾個星期。
我走過去蹲下來,十幾隻小猴子大概預感到了危險,全縮成一團。我見這些小傢伙長得猴頭猴腦的,一時忘記了它們的兇惡,伸手想去摸一摸,但我手還沒伸過去,就見一隻小猴沖我怒吼一聲,滿嘴的尖牙全齜了出來,一看就不是善良之輩。
“找到它們的窩了。”我說道。正說著,就見龍大少沉着臉走了過來,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龍大少抄起一塊大石頭沖那些小猴子砸了過去。小猴子全擠在石頭縫裏,連個躲的地方都沒有,頓時被砸得血肉橫飛,慘叫連連。
我推他一把:“你瘋了嗎?”
龍大少一把甩開我的手,從地上撿起一塊剛好能單手握住的尖石,走到石縫旁,一下一下地將那些從石縫裏爬出來的小猴子的腦袋砸碎。“你別管,這些東西殺了老三,我要把它們滅種。”
小猴子發出“吱吱”的慘叫聲,那些躲藏在石林里的大猴子憤怒了,它們衝出石林向我們撲來。
雇傭兵連連開火,手中的槍調成單發,將幾個衝上來的猴子點飛,但是更多的猴子從石林中沖了出來。那雇傭兵見猴子太多,連忙往後退,卻被幾隻拿烏刺木的猴子掃倒在地上,一群猴子衝上去撕咬他。
其餘眾人都往岩壁底下退,龍五手中的槍也點射個不停,但那些猴子速度快,除非紮成一堆,否則龍五很難打中。
眼見那些猴子就要衝上來了,霍青嬨取出一顆手榴彈,拉開拉環朝雇傭兵那邊扔了過去,爆炸聲在山谷中回蕩。猴子們也許幾輩子都沒有遇見過這樣的爆炸,它們受到了驚嚇,顧不得再發起衝鋒,又竄入了石林中。
但那些猴子並沒有退開,它們隱藏在石林中,至少有上百隻吃肉的猴子把我們包圍了……
“現在怎麼辦?”我一時也沒了主意,現在再罵龍大少也於事無補。
其實我們應該緊挨着岩壁走,離開這個鬼地方,但我發現,這裏是岩壁的一個凹陷處,想要順着兩邊走,也要先進入石林。而此刻的石林中,有一群已經瘋掉的猴子,進了石林四處是石柱、石堆,而且還有一米外就看不見東西的濃霧,槍也不好使了,手榴彈也不好用了。但我們不能就這樣站在這兒,這些猴子一半輪流出去找吃的,一半就能把我們釘死在這兒。
“炸塌頭頂上的那塊岩石,讓太陽光照進來,驅散霧氣,找到出去的路,到時候再從這兒衝出去。”老林說道。
“怎麼炸?”我抬頭看了看蘿蔔形的巨石,有四五十米高。雖然比兩側那高聳入雲的山峰要低,但我們還是夠不着啊。
老林指了指蘿蔔形的巨石下面的一處檯子:“只要把C4放到那裏,我們就可以炸掉。”
我一看,那檯子就在蘿蔔根上,那裏一爆炸,整個蘿蔔就穩不住了。而且我們帶的是美國的軍用炸藥,一小塊就足矣。
“問題是怎麼上去?”高倒是其次,關鍵是那個檯子太小了,只有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地方,而且還是向下傾斜的,要讓我們從下面把炸藥扔到那個檯子上,是完全不可能的,龍老爺子帶的不是塑膠炸藥。只能插進檯子和巨石連接處的眼兒里,才能穩住炸藥。
除非我們會飛,否則不可能把炸藥安在蘿蔔底下啊。
喬大少看了看岩壁,指着一條岩石風化形成的斷茬,說道:“順着這條斷茬就能到那個檯子上。”
我們看了看,斷茬離地面也就不到兩米高,然後走“之”字形的路線不斷升高,一直到那塊岩石底下。
我看了看斷茬,大概有一巴掌寬,剛好能讓我踩一隻腳,於是我從老林手中接過一塊炸藥和引爆的接收器:“我上去!”
可惜我兩手剛抓住岩石的斷茬準備用力爬上去時,那一塊斷茬就從岩壁上脫落下來。我扔掉手裏的碎石頭:“媽的,太朽了,受不住力!”
老林沉聲道:“我們要快點了,再過一會兒,太陽的最佳照射時間一過,只有等明天了。”
“明天?”那這一晚上還不被這些猴子折磨死啊?即使我們還有手榴彈和炸藥,我們在夜幕下也撐不到天亮。
“那怎麼辦?人從這裏上不去的!”喬大少指着那些斷茬說道。
曹爺突然一拍腦袋:“人上不去,讓狗去啊!”
我必須承認,曹爺的辦法是個好辦法,但我不用看老林,就知道這個辦法是最行不通的,讓歪歪干這麼危險的事情,除非老林死了。
我罵了一句:“少扯淡了,快想正經事。”
沒想到老林說道:“行,讓歪歪去!”
我轉頭看看老林,老林望着我說道:“現在什麼情況,大家都清楚,如果不馬上炸開岩石,大家都要完蛋。”說完他撫摸着歪歪,“讓歪歪試一試吧!”
老林把歪歪抱在最邊上,似乎是在說什麼悄悄話,我和曹爺將C4的引爆接收器安在炸藥上。
老林像是和年幼的兒童低語一樣,說完話后親昵地撫摸着歪歪,而歪歪似乎也知道此次責任重大,收起了一貫的不良作風。
老林舉着歪歪,放在剛才我扒塌茬口的地方,然後將曹爺擺弄好的炸藥讓歪歪叼在嘴裏。老林指了指那個蘿蔔底下的高台:“歪歪,上!”
歪歪在只有一個巴掌寬的斷茬上,慢慢地走了幾步,才適應了過來。它轉頭看看我們,然後叼着炸藥在斷茬上小跑起來。我們的目光隨着歪歪一路向上,在寬的地方,歪歪一路小跑,但是到了陡峭的地方,它就會非常小心地放低身軀,一點一點地挪過去。而且動物的感覺要比人強多了,有些腐朽、鬆動的地方,歪歪也走得非常小心。此刻它哪是一隻狗啊,簡直就是一隻小山羊。
我一看,這小東西還行,沒幾分鐘的時間就爬了一大半的路了。就在我們為歪歪歡欣鼓舞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猴子“吱吱”的聲音,我回頭往石林中望去,並沒有動靜。
“在那裏!”曹爺喊道。
我順着曹爺手指的方向望去,只一眼,便嚇得毛骨悚然。幾隻黑色的猴子猶如鬼魅一般,從蘿蔔岩石上面扒着石壁上各處的凸起過來了,另一邊也有幾隻猴子在往中間靠近。它們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斷茬上的歪歪。
“它們居然能從石林中看到岩石上的歪歪?”我驚呼道。石林中濃霧密佈,外面的山體邊還好點,但那些猴子居然躲在石林中都能看見歪歪,它們的眼睛可以穿透霧氣。
老林慘叫一聲:“歪歪—”
我轉頭沖龍五吼道:“快開槍打死它們!”
龍五端着槍往石壁上打。但那些猴子真是攀岩的好手,兩隻爪子抓着各處的岩壁凸起,踩着斷茬直奔歪歪。我見龍五幾槍都沒有打中,頓時大急,轉身衝到死去的雇傭兵身旁,“曹爺!”我大吼一聲,將雇傭兵的槍扔給曹爺。
曹爺手握着槍,頓時精神大振,他偏着頭瞄準了片刻,算準了猴子的運動軌跡,只一槍就將一隻猴子的腦袋射爆了。那些猴子是最好的攀岩者,也是最大的破壞者,它們在岩石間跳躍,踩着那些斷茬飛舞,將腐朽的斷茬全踩碎了。
歪歪也發現情況不對,踩着碎石朝蘿蔔底下狂奔起來。曹爺發揮穩定,雙手持槍,基本上一槍一隻。
當那幾隻猴子全部從我們頭頂上落下時,我們這才安下心來。不過讓猴子這麼一耽擱,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抬頭再看歪歪,已經快到蘿蔔底下的檯子上了,不過歪歪面前是一道被猴子踩塌的斷茬,大概有七八十厘米寬吧,對我們來說只是一步的距離,但對歪歪來說,是好幾個身子的長度。歪歪望着對面,果然不敢跳過去。
老林專註地凝視着上面,“歪歪—”老林喊道,“跳過去,你一定能跳過去!”
我們大氣都不敢出地看着上面,倒不是因為這關乎我們的生死,主要是關心歪歪的生死。
在老林的鼓勵聲中,歪歪後退兩步,一個助跑躍了起來,準確地跳到了對面的斷茬上,我們還沒來得及叫好,歪歪腳下的斷茬就塌了。眼見歪歪就要掉下來,我捂着眼睛都不敢看了,歪歪卻一個前撲掛到了蘿蔔下的檯子上。
“好樣的!”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大聲地給歪歪叫好。
在我們的叫好聲中,歪歪將炸藥塞進了蘿蔔底下的縫隙里,這才站在檯子上,沖我們叫。
眾人就像是在馬戲團看完精彩的表演,報以熱烈的掌聲,連一臉死相的龍老爺子都衷心地為歪歪鼓掌。
緊接着,一個問題擺在我們的面前,也擺在歪歪的面前,它該怎麼回來。
老林皺着眉頭,緊盯着檯子上尋找歸路的歪歪:“時間不多了!”
曹爺甩開手上的槍,解下破爛的衣服,在蘿蔔底下沖歪歪喊:“跳下來,我接着你!”
老林望着蘿蔔頂上那透下來的光線,嘴裏喃喃地說道:“時間不多了,不多了。”
歪歪看了看底下的曹爺,想跳卻不敢跳,最終還是縮了回去,歸路已經斷了,它不得不另選別的路。
終於,歪歪找到了一條往上爬的路,路很陡,但歪歪可以順着這條路,一點一點地爬到蘿蔔頂上,然後它就自由了。就在歪歪已經爬到一大半的時候,蘿蔔底下的炸藥突然爆炸了,碎石飛濺,蘿蔔往後倒,從山谷的另一面倒下去了。歪歪驚恐地叫了一聲,然後就隨着蘿蔔一起消失在視線中。
我們四處躲藏,待到爆炸稍停,我從地上爬起來,撕心裂肺地怒吼道:“誰他媽引爆的炸藥?”
沒有人回答,連龍家那些自私自利的貨也是一臉茫然。我轉過頭,只見老林手裏握着引爆器,早已淚流滿面。
我抬起頭,硝煙散盡,太陽的光輝照耀進山谷,濃霧開始一點一點地消散了……
為什麼我的眼角也濕潤了呢?
看着那些隨着霧氣消散而變得驚恐不安、往石林深處撤退的猴子,我攥緊了手裏的軍刺,該是見血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