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衝冠一怒的曹爺
雖然從激光柱上看對面只有四支槍,但龍老爺子手下的雇傭兵有兩個正斜挎着槍架着喬大少,他倆在同樣是雇傭兵的對手面前,幾乎沒有戰鬥力,剩下的四個眉心上都有紅點。
龍老爺子對說話那人似乎非常熟悉:“老五?”
那人大搖大擺地走近我們,是一個和龍老爺子有幾分相像的老者,只是比龍老爺子要年輕一些。果然如我之前推測的,X哥就是老五龍天柱。
龍五沖龍老爺子身邊的雇傭兵厲聲說了幾句,那些雇傭兵見已經被人瞄準了頭部,只得放下武器。我們從山洞裏退了出來,回到了山谷中。
“老五,我真沒想到,是你拆我的台。”龍老爺子一臉憤怒,“你說咱倆是親兄弟,我要真的找到了寶貝,還能少得了你嗎?”
“哈哈!大哥,這事情是當年咱爹傳下來的秘密,咱們兄弟都有份,我得了好處,也不會忘記你的。”龍五精神矍鑠,滿面紅光,頭髮也還烏黑髮亮,比起龍老爺子的垂老,他似乎還在延續壯年。
解除了龍老爺子手下那些雇傭兵的武裝,就看這個龍五要如何處理我們了。
沒想到,最讓我震驚的一幕出現了。龍五沒有去管別人,甚至都沒去看兩個侄兒一眼,而是先給霍青嬨鬆了綁:“青嬨啊,你受苦了!”
霍青嬨很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這才沖龍五說道:“龍先生見外了,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也是我們合作的基礎。”
我心中一陣冰涼,連骨髓中似乎都透着寒氣。霍青嬨原來真的是為幕後老闆工作的。不但是我,在場的所有人都對這個結果感到吃驚。
曹爺低着頭,小聲地嘟囔道:“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當初讓我摜死在石頭上得了。”
我凄慘一笑,直到現在,我才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但捫心自問,如果讓這個故事重新發展一遍,我真的會讓曹爺把霍青嬨摔死在那塊石頭上嗎?我真的不知道。
我的腿已經站不穩了,只好靠着地上的喬大少坐下。突然,一團黑影擋在了我面前。我茫然地抬起頭,一個熟悉的面容,一柄熟悉的軍刺:“李隊長,我們又見面了!”
是劉賀,那個我以為已經葬身狼腹的人。
沒想到這藏得最深的大黃雀居然是龍五。他不但安排了黑面阿信潛伏在龍老爺子身邊,還安排了劉賀潛伏在龍二少身邊,更安排了霍青嬨—這個誰也沒想到的秘密武器,潛伏在龍大少身邊。
劉賀沖我咧嘴一笑,臉上一個碩大的傷口隨着肌肉抖動。傷口縫了十幾針,猶如一條蜈蚣盤在臉頰上。
“李隊長,拜您所賜,我能活到現在真是萬幸。”劉賀說道。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你這命還真大,這樣都還死不了……”
第一次是空着手獨自從沙漠上跑開,本來是必死的事情,沒想到這貨居然能帶着人馬捲土重來。後來又被龍老爺子的人捆在樹上毒打,還被龍三少在褲襠里捅了一刀。再後來,我們走的時候,狼群已經過來了,他還在樹上捆着,就這樣,他居然還能活下來。這樣對比一下,我們的幾次絕處逢生,簡直不值一提。
劉賀手中那把曾經屬於我的軍刺,此刻在我臉頰周圍晃悠:“李隊長啊,我能活到今天,實在是不容易,我該怎麼感謝你呢?”
我本想說兩句“要殺要剮隨你便,二十年後老子又是一條好漢”的話,但我還沒說出口,旁邊的曹爺已經張嘴了:“你褲襠里的那玩意兒還在嗎?”
劉賀的臉幾乎是瞬間冰封。好半天,這傢伙才仰天大笑,“這還要多謝龍家三少爺。”說著,他一瘸一拐地踱步到了龍三少身旁,“多謝三少爺手下留情,我劉賀才能保住命根子,要是再往邊上偏一點,那我也就不用活了。”
龍三少咬牙切齒地說道:“只怪我當時只捅了一刀,早知道我就多捅幾刀了。”
“不要緊,我會讓你感受這‘多捅幾刀’的滋味的!”劉賀的那張爛臉幾乎貼在了龍三少的臉上。
“好了,別鬧了。”龍五發話了,“劉賀你過來,我們來說點正事。”
劉賀和龍五兩人蹲在角落裏,研究那個從龍老爺子手上繳獲的天盤,其餘的人蹲坐在地上,只有龍老爺子依然拄着拐棍,站在人堆中,面無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霍青嬨走到我身邊,蹲下來:“你……你怎麼樣?”聲音有些遲疑。
本來我應該大怒,沖她吼道:“你滾開,內鬼!叛徒!”話到嘴邊上,卻成了“你的傷沒事吧?”
霍青嬨有些內疚,好半天才說道:“能聽我解釋嗎?”
我無所謂地搖了搖頭:“不用了,如果方便的話,請幫我檢查一下喬大少的傷口。”
喬大少的那條腿已經走不了路了,傷口還在往外滲血水,這一路奔波,失血過多,這小子的小臉慘白慘白的,此刻人也迷迷糊糊的。
霍青嬨點了點頭,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後來乾脆拿出急救包去了喬大少身旁。
望着霍青嬨的背影,我又開始犯迷糊了。霍青嬨在那兒忙活了一會兒,又轉了回來:“喬鑫的那條腿估計保不住了……”
一聽這話,我和曹爺還有老林都差點蹦起來。“最新的槍傷,打斷了他的骨頭……”見我們一臉激動,霍青嬨又說道,“我已經替他包紮過了,但傷口裏都是碎骨頭渣,需要做手術。”
曹爺一聽這話,雙目赤紅,也不管自己被綁在後面的雙手,跳起來,一頭就沖站在那兒的龍老爺子撞去:“老不死的,我弄死你!”
那幾個雇傭兵沒有防備,龍老爺子也沒防備,曹爺那衝起來的勁能撞翻野豬。龍老爺子讓他撞得翻了個跟頭,磕在牆上。幾個雇傭兵把曹爺按在地上。龍五和劉賀也走了過來。
龍五假惺惺地從地上扶起龍老爺子:“大哥,這是怎麼回事,怎麼現在連小輩都這樣欺負你了?哈哈哈……”
龍老爺子抹了一把頭上的血,蹣跚地站起來:“些許小事,不足掛齒。”這老傢伙又恢復了龍家別墅里的那種做派,讓人看不出悲喜。
龍五走到曹爺面前,用腳踩着曹爺的腦袋:“就是你小子不老實啊,居然敢打我大哥!”這“大哥”兩個字重音十足。
曹爺趴在地上,氣喘吁吁,胸口起伏。從他聽到喬大少的腿骨頭斷了之後,他的情緒就爆發了。這貨的情緒一旦爆發,就是一隻發怒的雄獅。
可惜人家有四個雇傭兵,還有手持武器的劉賀。曹爺,你千萬別做傻事啊。
龍五似乎不想放過他,把腳尖踩在曹爺頭頂,就像踩螞蟻似的。曹爺滿臉赤紅,眼眶裏滿是血絲,脖子上的青筋爆了出來。龍五的行為對曹爺來說是絕對的侮辱,霍青嬨有些看不下去了:“龍先生……”
龍五哈哈大笑:“哈哈哈—大哥,我替你報仇了!”
曹爺和他無仇無怨,他這樣做,只是在諷刺龍老爺子,來舒發心中被壓抑了許多年的感情。他和龍老爺子之間,可能更多的時候他是處於被壓抑的狀態,所以此刻龍老爺子受傷,讓他興奮不已。在他腳下的是誰不要緊,關鍵是這人傷害了龍老爺子。
可惜他錯了,他不該選曹爺……
曹爺終於忍不住爆發了,他身體繃緊,渾身的肌肉都鼓了起來。那根綁住他手腕的繩子,只一下就被扯開,他兩手撐地,突然發力,甩開幾個雇傭兵摁着他的手,腹部一抖,硬生生地用腹肌把整個人倒着撐了起來。龍五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曹爺用兩腳的腳踝夾住了脖子。
伴隨着龍五的一聲慘叫,曹爺用雙腿的力量將龍五硬生生扳倒在地上。龍五臉朝地面,趴在地上,曹爺順勢翻身而起,騎到他背上。
曹爺兩手掐住龍五的脖子,只要一用力,龍五的腦袋估計就要轉方向了。兩個雇傭兵情急之下也顧不得開槍,甩掉手裏的武器就朝曹爺撲了過去,將曹爺壓在身下。
現在雇傭兵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曹爺身上,連龍老爺子手下那幾個被捆成粽子一樣的雇傭兵也蠢蠢欲動。劉賀知道我們幾個最拿手的就是在關鍵時刻絕地反擊,他便帶着兩個雇傭兵,用槍口頂着我們的腦袋,讓我們不敢有絲毫的非分之想。
曹爺被兩個人壓在身下,兩隻手也掐不住龍五的脖子了。其實要是底下沒有龍五,曹爺的手能撐到地上,那倆雇傭兵未必能按得住他,但此刻他的兩隻手也被壓在了身體底下。曹爺就是這麼一個人,誰要是壓迫他,只要他不死,就永遠不會停止反抗。那倆雇傭兵也都是彪悍之人,但只能勉強用身子把曹爺硬壓着,曹爺在兩個人的身體下使勁掙扎,可是苦了最底下的龍五—被三個壯漢壓在下面,臉都憋綠了。
劉賀一看這樣下去不行,那倆雇傭兵最多也只能和曹爺拼個平手,他衝過去一槍托砸在曹爺後腦勺上,曹爺又扭動了兩下,然後就昏了過去。
當那倆雇傭兵把曹爺從龍五身上扒出來的時候,底下的龍五一條命已經去了一半。龍五跌坐在地上,雙手捶打着胸口,大口地喘着氣,腦袋上依然流着血。冷眼旁觀的龍老爺子譏諷道:“怎麼樣,老五,這下舒服了吧?”
龍五抬頭看了龍老爺子一眼,卻說不出話,繼續拍打胸口。
龍老爺子依然不依不饒:“我看你老五就是個廢物,人家綁着手都能要你的命,這次算你命大,下次可就不好說嘍!”
龍五雖然沒有說話,卻轉頭看了一眼被扔在一旁的曹爺。
我一看不好,龍老爺子這老鬼沒安好心,這是要借刀殺人,報曹爺那一撞之仇啊。
“老狗!”我怒罵道,“你給我閉嘴!”
“哈哈哈—”龍老爺子不怒反笑,絲毫沒有理睬我,“老五,你現在是越來越回去了,誰都敢把腳架你脖子上,我要是你,不如死了算了。”
龍五聽了這話,雖然知道龍老爺子是在激他,但還是忍不住說道:“你也比我好不到哪兒去,自己先找塊鏡子照照你那傷口吧。”
雖然龍五沒有提曹爺,但我從他冷冷的話語裏感覺到了殺意,不是沖龍老爺子的,那就一定是沖曹爺的。
鑒於曹爺勇猛地掙脫了繩索,在劉賀的指揮下,我們全體被五花大綁起來,只有龍老爺子因為年老體衰也構不成什麼威脅,沒有被綁。
霍青嬨一直沒有說話,幫喬大少料理好傷口以後,就一直在旁邊注視着龍五。
同為東南亞的雇傭兵,龍五手下的四個雇傭兵好像和龍老爺子手下的六個雇傭兵有過節兒,那六個被捆得結結實實的雇傭兵但凡有一點異動,就會引來一陣拳打腳踢。
我們的各種武器也都被扔在地上,堆成一堆。其中最顯眼的就是曹爺的工兵鏟和李白的弓箭。
龍五休息了好一會兒,終於緩過勁來。他走上前,在曹爺身上狠狠地踹了一腳。曹爺依然紋絲不動。我心中一緊,曹爺不會出啥事吧?
一壺冷水迎面澆到曹爺臉上,好歹是醒過來了。
兩個雇傭兵把五花大綁的曹爺按在地上,等待着龍五的指示。龍五站在曹爺面前,皺着眉頭,用手撫摸着被曹爺掐出印子的脖子,似乎是在考慮用什麼方法把曹爺折磨死,才能消氣。
龍老爺子繼續在一旁煽陰風點鬼火:“老五,過來讓我看看,你這脖子上怎麼這麼大兩個手印子,哈哈—”
此刻我真恨不得把這老貨弄死,但劉賀就在身旁,我想沖也沖不上去。望着龍五,我心中默默念叨,希望曹爺能躲過這一劫。
這時,山谷中突然傳來一聲嘹亮的狼嚎,無比熟悉,是那隻智慧近於妖的狼王。
劉賀聽到叫聲,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凶神惡煞。他摸了摸臉上那道長長的傷口,沖我冷冷一笑:“知道我臉上的這道傷口是怎麼來的嗎?”
我搖了搖頭,劉賀繼續說道:“是那天你們把我扔在大樹下,被狼抓的。”從劉賀的眼神中,我看見了仇恨與恐懼,看來他是把狼王恨死了。要我說,這都是自找的,他們剛進山,就在狼群的勢力範圍內殺狼吃肉,弄得不但他們受到攻擊,連我們也被狼群攻擊。所以說,他們被狼抓傷也是罪有應得。
劉賀嘩啦一聲,拉了下槍栓,一副大開殺戒的模樣,沖那幾個雇傭兵大聲說了句什麼,就端着槍往谷口去了。
龍五也停下思考,轉身看着劉賀。我記得劉賀上次提過,他的家族和狼有不共戴天之仇,這次可真是新仇舊恨都來了。不過貌似就他一人一槍,對付狼王似乎有些危險,誰知道那個狼妖這次又要整出什麼詭計來。當然,我最希望看見的情景是劉賀和狼王同歸於盡。
狼嚎聲已經在山谷入口處響起,炸死巨蛇后,滿山谷的血腥味讓狼群既找到了目標,又變得興奮起來。本以為劉賀會端着槍,很有氣概地守在谷口,將衝進谷口的野狼點射光,然後和狼王拼個你死我活。但劉賀爬上了谷口的檯子,先給自己找了個藏身之處。其實想想,劉賀也不容易,為了接近龍大少,不惜弄出來個戶外俱樂部,這個局做得真是大啊,也不知道是龍五的主意還是他的主意。我感覺這兩個人不像是一般的僱主和雇傭的關係,更像是合作夥伴,龍五對他管得很寬鬆。
雖然看不見谷口裏的情況,但能聽見狼嚎聲,也能看見劉賀蹲在檯子上,沖谷口掃射。這貨是讓憤怒沖昏了頭腦,幾次和狼群交手,我這樣的槍械廢物都能總結出經驗,對付狼群,掃射看似痛快,但真正起不了多大作用,動物天生對危險有規避性,躲子彈也是有天賦的。還是用點射最划得來,槍法好的,一顆子彈一隻狼。
僅僅幾秒鐘的時間,劉賀槍里的子彈就全用光了,而狼群也衝進了山谷。是它,是那隻狼王沒錯。這一路追趕,一路損失,狼王是把這大山裏的狼群都整合了一遍,一邊後退,一邊抓壯丁,擴充隊伍。此時的狼群,又擴充到了四五十隻。
狼群衝進山谷,有幾隻狼對檯子上的劉賀展開了攻擊,只是檯子有近三米高,這些狼一時也沒辦法爬上去。劉賀盯着狼王,手上捏着空彈匣,正一發一發地往裏面壓子彈。而狼王沒有管檯子上的劉賀,帶着隊伍停下來,和我們對峙起來。
大家一陣騷亂,尤其是那些屬於龍老爺子的雇傭兵,被捆得和粽子一樣,站都站不穩,要是這幾十隻狼一起撲上來,只有等死的份兒。
那四個握着槍的雇傭兵,在龍五的指揮下,把我們驅趕到前排蹲下,他們在後排架着槍,準備和狼王拚命。狼王似乎也對那幾支槍很忌憚,沒有立即發起進攻,貌似它也明白,越耽誤時間,情況對它們越不利。
劉賀壓好子彈,把槍口對準檯子下那些左撲一下、右撲一下的野狼,準備先把這些傢伙解決掉。但龍五沖他招手,劉賀馬上停了下來。龍五微微一笑,將後面的曹爺推到了“人牆”的前面。
“聽說這小子很有種,武功高強,不知道對付這群野狼怎麼樣!”龍五終於想出來把曹爺整死的辦法了。
曹爺面對群狼,凜然不懼,搖了搖肩膀說道:“先給我鬆綁,再把我的工兵鏟給我!”
龍五哈哈一笑:“小事一樁!”
我怒罵道:“曹爺,你他娘的瘋了?”
曹爺看我一眼,沒有說話。我知道他胸中的英雄氣又起來了,現在就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這貨要上去單挑四五十隻野狼。一個人上去,別說是四五十隻野狼,就是四五十隻野狗,你也挑不過。
身旁的老林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傢伙和普通人不一樣,他現在需要的是找個對手狠狠地干一架,來舒緩憋屈的鬱悶,這會兒哪怕死他都不在乎了。”
我心中大急:“他不在乎他的命,我還在乎呢!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向小護士交代?”
邊上的喬大少捂着那條爛腿:“都這會兒了,還交代啥?大家九成九要團滅在山裏。”喬大少的這張嘴越在關鍵時刻,越吐不出半句人話。
我瞪了喬大少一眼,這剛活過來一會兒,就又開始發瘋了。“曹爺,你他媽的不為自己想,也要為老婆孩子想啊!”我繼續做曹爺的思想工作。
一個雇傭兵上前挑掉曹爺身上的繩子,將工兵鏟扔到地上。
曹爺彎腰撿起工兵鏟,回頭一臉堅決地沖我說道:“反正都是死,不如下去和狼群拼了!”
聽了他的話,我猛然回頭,四個雇傭兵加上龍五手中的槍,都對準了曹爺。這會兒曹爺要是說個不去,估計就會被打成篩子。
“龍先生,”關鍵時刻,霍青嬨說道,“你不能這樣,根據我們的協議,除了自保,你不能做出危害他人生命的事情!”
協議?霍青嬨居然和龍五有協議,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龍五微微一笑,“沒錯,霍小姐,我們是有協議。不過眼前的這人在幾分鐘之前差點殺死我,所以我這麼做也算是自保,況且—”說著他停頓了一下,“現在所有的情況都在我的掌握之下,槍在我手裏,就請你在這兒看着好了。你在協議中的要求,我會滿足你的。”
“你?”霍青嬨聽了此話,氣得說不出話來,或者說,槍在人家手裏,霍青嬨也是無奈。
我皺着眉頭,這麼說霍青嬨並不是龍五的人,他們之間沒有雇傭關係,而是合作關係,和劉賀一樣。
曹爺轉頭看了後面的人一眼:“啰哩啰唆地說這麼多沒用的幹啥?”說著,他扛着他的工兵鏟大步地往坡下的狼群中走去。
自從曹爺走出人群,按捺不住的狼群就在狼王的怒吼中安靜了下來。狼王打量着曹爺,它一定能認出曹爺—這個幾次戰鬥中,一把工兵鏟拍死無數野狼的罪魁禍首。
我跪在地上,幾乎不敢抬頭,生怕看到狼群一擁而上,將曹爺撕碎的場面。
狼王繼續凝視着曹爺,曹爺越走越近,已經進了狼群的攻擊範圍。群狼早已按捺不住,只是懾於狼王的壓力,沒有衝出來。越來越接近了,狼王一聲怒吼,發出攻擊的命令,幾十隻野狼脫韁而出,直奔曹爺。
曹爺左一鏟,右一鏟,砸在左右兩隻野狼的腰上,第三隻野狼已經躍起撲到了曹爺的肩膀上。曹爺拽着野狼的尾巴,生生地把野狼從肩膀上拽下來,摔進撲上來的野狼堆里,他的肩膀上也留下一條血痕,還一腳踢到一隻從底下奔過來的野狼頭上。
如此血腥卻又直接的搏鬥讓我們都看呆了,此時我耳邊傳來口哨聲,吹的是俄羅斯民歌。轉頭望去,一臉傷痕的瓦斯悲壯地望着坡下的曹爺,吹着那首《小路》。
“乒—”一聲槍響,是劉賀。他看着曹爺在底下力不能支,開槍將一隻想從曹爺身後偷襲的野狼爆頭。我真覺得奇怪,劉賀怎麼現在幫曹爺呢?
我還沒想完,劉賀的下一槍就打到了曹爺的腳底下,險些擊中曹爺的腳面。這樣原本幹掉一隻野狼、準備往前沖的曹爺不得不又退了回去。
我抬頭衝著劉賀怒罵:“你大爺的!”
劉賀不怒反笑,又沖狼群里的野狼開了一槍。我明白了,這貨是把底下拚命的兩伙當成了可以隨意宰割的玩物。這槍沒有幫誰的意思,只有調戲的味道。我突然想到一個可能,劉賀根本不會讓曹爺戰勝狼群,他會在曹爺和狼群拼得兩敗俱傷的時候,射殺曹爺和狼王,報仇雪恨。
曹爺的工兵鏟就像一柄開山斧,砍中的野狼非死即傷。我見曹爺四面受敵,扯着喉嚨沖他喊道:“曹爺,退到山牆邊!”
曹爺也感覺到那些來自自己背後的威脅,於是邊打邊退,靠着山谷的岩壁邊,抵擋三面之敵。又拍翻兩隻野狼,曹爺空門大開,另一隻野狼從圍攻的狼群後面異軍突起,跳起來撲到曹爺的胸口上,一口咬住了他的鎖骨。曹爺疼得怒吼一聲,一把掐着那隻野狼的脖子,將後面湧上的野狼趕開。那隻野狼依然不鬆口,死死地咬着鎖骨下的肉,一股一股的血流出來。
“曹爺—”我再也忍不住了,哪怕此刻就是讓我死,我也要衝下去幫曹爺。只可惜我雙手被綁在身後,往前跌跌撞撞剛跑了幾步,就被一個雇傭兵從後面踹倒,又拖了回來。
狼和大部分狗一樣,脖子太短,後頸和兩側都是一大坨肉,想要用手把它掐死幾乎是不可能的。而那隻狼死咬着曹爺不鬆口,四肢還不停地刨着,曹爺的大腿和胸口被劃了幾道傷口。再過一會兒,曹爺就要堅持不住了。
不過曹爺到底是曹爺,他突然轉身,一把扯着狼腿,將野狼的身子拉直,頂在牆上,手中工兵鏟的鏟身自上而下狠狠地砍在狼的脖子下面,只一下,就血肉飛濺,又一下,狼頭掉了半個。那隻野狼的下頜和頸椎骨硬生生地讓曹爺給砍斷了,再一下,曹爺的工兵鏟伸進創口,和割肉刀一樣將狼頭和身體徹底分開。這幾下的力量不但沒有讓狼頭掉下來,反而讓狼牙深深地嵌進了肉里。
曹爺轉過身,全身衣服破爛,渾身都是傷口,手提野狼的無頭屍體,半個血肉模糊的狼頭依然掛在胸脯前,一臉一身的鮮血,也分不清哪些血是曹爺的、哪些血是野狼的。此刻,曹爺猶如來自地獄的惡魔,殺氣騰騰。
在強大的壓力面前,狼群退卻了,但隨着一直在後面壓陣的狼王的一聲怒吼,狼群再次沖了上去。劉賀看出曹爺已是強弩之末,從他的角度考慮,可不想讓曹爺只殺死十幾隻野狼,就被痛快地分屍,他要幫曹爺。
劉賀手中的槍連連點射,幾隻沖在最前面的野狼還沒靠近曹爺就被點飛。而他間或還往曹爺背靠的石壁上點一槍,似乎是在告訴曹爺,我隨時都有可能結束你的性命。
狼王怒了,劉賀這種將兩邊的對手當作玩物的做法,讓狼王的自尊心受到了嚴重打擊。沒有人能在這片大山裡將狼王當作玩物,這是它的領地。偏偏它又拿劉賀沒辦法。這讓我想起了和瓦斯一起的那個中國雇傭兵常哥,他為了救老林,擊殺了狼王的伴侶。後來他被群狼圍攻,常哥被撲倒后,群狼沒有咬死他,而是將他拖到了狼王的面前。狼王掌握着他的生死,也玩弄着他的生命。
狼王怒吼一聲,化作一道光、一道電,沖劉賀奔去。劉賀站在台上,端着槍,尋找着狼王的運動軌跡。此刻,狼王根本就是雷公電母為了懲罰世人而放出的妖獸,它擁有光的速度、電的衝擊。終於劉賀的槍響了,擊中了。也許是狼王的憤怒讓它失去了平時的敏銳,它沒有躲過這一槍。但狼王並沒有倒下,只是轉了個彎,繼續沖向劉賀。剛才的那顆子彈,僅僅帶走了狼王的半隻耳朵。
狼王躍了起來,三米高的石台對於王者來說猶如平地。劉賀根本沒有時間開槍,兩隻利爪就在眼前,劉賀本能地將槍放平,架住那兩隻利爪。衝擊力讓劉賀同狼王一起滾下石台,劉賀害怕落在地上后,狼王撲在他身上,只得鬆開槍,將狼王和槍一起甩了出去。
從地上爬起來,劉賀看見靠在谷口邊的摩托車,也不知道他腦子是怎麼想的,居然會騎上摩托車。我冷眼旁觀,此刻的劉賀失去了武器,又陷入群狼之中,方寸大亂,再沒有剛才在高台上的冷靜。明眼人都知道,那是輛摩托車,不是保時捷、法拉利或者蘭博基尼,沒有三秒鐘從零提速到一百五十公里的水平。騎着它跑,還不如甩開兩條腿往坡上爬呢。
雖然沒有人說,但從他的那些傷口上看,上一次他被捆在樹上遇見狼群時,一定讓他感覺到了深深的恐懼,此刻又陷入那種境地,劉賀的報仇之心瞬間煙消雲散,他不是曹爺,他沒有曹爺那種不畏死亡的心態,所以註定了他的悲劇。那輛車的電打火,早就讓曹爺接到了油箱裏。
狼王又一次撲向劉賀,也許在它心裏,和我想的一樣,愚蠢的人類太迷信科技了,卻從來不相信自己的兩條腿。狼王高高地躍起,將要撲向劉賀,劉賀慌忙用電打火打着了摩托車。不能說是打着了摩托車,是點着了摩托車。
摩托車一聲悶響,火光衝天猶如綻放的煙花。我抬頭看着半個還冒着煙的人飛到了天上,又落了下來,正好落在我們面前。劉賀渾身焦黑,冒着青煙,腰以下的部位已經在爆炸中隨着火光一起飛舞了。
在巨大的衝擊中,狼王也像是飛舞的蒲公英,在空中飄蕩,最終落在被巨蛇拍碎的木屋廢墟上。但它不是劉賀,它沒劉賀那種能享受土火箭旅遊的命,它只是被衝擊波撞開,所以剛落地就又站了起來。
群狼被爆炸和火光嚇得四處逃散,有幾隻甚至衝到了我們面前,被雇傭兵擊殺了。
過了好一會兒,狼群才又在狼王身邊集結,狼王坐在那兒一動不動。曹爺渾身是傷,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地方。他靠着牆,大口大口地喘氣,四肢發抖,連工兵鏟都抓不穩了。就剛才那一會兒的工夫,他的腳下又添了六七隻死狼。曹爺雖然已經到了死亡的邊緣,但他依然不服輸,兩隻眼睛瞪着狼王。現在,曹爺身上最有殺傷力的,也只有這雙眼睛了。
龍五從剛才的爆炸中緩過神來,他只隨意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劉賀,就將目光轉向曹爺,見到曹爺的慘樣,便哈哈大笑,他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龍先生,請讓你的手下救曹爺一命吧!”霍青嬨幾乎用懇求的語氣說道。
“住口!”龍五絲毫不給情面,他揉了揉脖子上那個依然很明顯的手印,“他必須死!”
狼群集結完畢后,又一次向曹爺發起衝鋒。曹爺站直了身子,挺起了胸膛,緊緊地攥着手中的工兵鏟,最後的時刻到了……
我忍不住低下頭,閉上眼,不忍再看下去。
這時,山谷中響起一聲嘹亮的狼嚎聲,我抬起頭,是狼王。群狼在它的嚎叫聲中停下腳步,剩下的狼大概還有二十隻,它們在聽到狼王的嚎叫聲后,雖然帶着不甘,但沒有再往前沖,而是排隊小心翼翼地通過谷口着火的摩托車,退出了山谷。
狼王依然坐在那兒沒動,好半天,又一聲狼嚎響起,蒼涼而又悲壯,聲音久久不息,餘音在山谷中回蕩。山谷外的野狼們也隨着狼王的聲音嚎叫,也是一片悲涼。
聲音停了,狼王怒視着曹爺,一動不動。
曹爺歪了歪頭,抖了抖肩膀,算是舒活了筋骨。他握着手中塗滿狼血的工兵鏟,大踏步地朝狼王走去。我實在搞不明白狼王的意思,哪怕就是要和曹爺單挑,也不用將手下全趕出山谷吧,難不成是怕輸了丟人?
曹爺大踏步地向前,眼神中儘是決絕之色,他是要和狼王決戰了……
“來吧!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曹爺一邊上前,一邊挽着已經成布條的袖子。
狼王依然沒動……
曹爺已經走到了狼王面前。
狼王依然沒動……
曹爺揮舞起工兵鏟。
狼王依然沒動……
詫異的曹爺繞到了狼王身後,好半天,才沖我們喊道:“狼王死了!”
狼王確實死了,剛才在摩托車的爆炸中,狼王被飛濺的某個零件當胸穿過,後背有一個碗口大的洞。身受重傷的狼王向部下發出了撤退的命令,而自己永遠留在了這兒。它死得很有尊嚴。
在這片大山裡,每個種族都在努力地生存,而當一個種族中出現了一個佼佼者時,它會帶領自己的種族變得強大。大自然有大自然的法則,一個物種的強大,必然會威脅到其他的種族,狼群就是這樣。就像李白說的,他射殺上代狼王,也是害怕狼群的強大威脅到其他物種的生存,畢竟這山裡不僅有野狼、棕熊、雪豹這樣的食肉動物,更多的是氂牛、藏羚羊等食草的動物。
有時候我會想,是我們錯了,還是狼群錯了。畢竟是我們闖入了它們的領地,屠殺了它們的同類。又或者我們是對的,我們的行為客觀上降低了狼群為禍山林的可能,維護了這片山林的平衡。但缺少了狼群的山林也是不完整的,好在狼群並沒有死絕,它們依然會在這片大山裡生存。只是沒有了智近似妖的狼王,它們再也不能在這片山林里橫行霸道。這也許是我們為這片山林做的唯一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