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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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華四人被拘留後,蔣琿讓劉斌帶兩個幹警到醫院看看,問問情況。劉斌和任坤從會議室出來,天已經黑了一會兒。劉斌叫上胡睿一起去醫院。
“劉隊,這次是我的判斷失誤,不應該去管他們做的這場戲。”走下樓的時候,任坤對劉斌說。
“預先誰知道是一場戲呢,在預先不知道的情況下,見到當街殺人,碰上我也會出手抓捕。”劉斌頓了一下,問,“他們是真打么?”
“挺真的,抓着頭髮搡,一掌一掌的打腦袋。”任坤說。
“既然是做戲,肯定是有破綻的。”劉斌後悔自己沒有在現場。在任坤聽來,這句話是有指責的意思了,他暗自責怪自己觀察力不夠,便低頭不語。
兩人走到院子裏,胡睿已經坐到駕駛位上。任坤打電話給小文,問他檢查后怎麼樣,“有兩根胸骨裂了。”
“哦,有點嚴重了。”
“沒事,醫生說十來天就能恢復六七成。”
任坤最後問了他的病房在哪兒,小文告訴他在住院部二樓211。
“傷得怎麼樣?”劉斌問坐進車裏的任坤,後者告訴了小文的傷情。劉斌長嘆一口氣。
三人到了醫院,在二樓,護士站斜對面的病房外,三個年輕民警坐在一條長椅上,見到劉斌,站起身喊了聲“劉隊。”其中高個子民警指了指身邊的病房,“余永烈在裏面。”
“我先看看小文。”劉斌向他們點點頭,進了211病房。小文躺在病床上,神色沒有太大變化。
“劉隊,慚愧啊,任務沒完成,反而受了傷。”小文有些自責。
“這個不說,先養好傷。”劉斌接著說:“說說兇犯砍余永烈手臂時的情況。”
小文抿了一下嘴,“我當時站在店門外的右邊,他站在左邊,我們相隔兩米的距離。兇犯是從我的右邊來的,我們兩都看着左邊和斜對面的廝打,沒注意他從遠處走過來,一直到他走過我身邊,我才警覺。他拉起余永烈的手,就是一刀,見我撲向他,他腿向我踢來,速度太快了,我躲讓不及,踢在了胸口上,我倒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刀砍下去和踢我一腳大概就相差一秒。”
“好,你休息吧。”
劉斌三人走出房間,去了余永烈的病房。整個病房,只有他躺在病床上。他平躺着,兩眼圓睜,直直地盯着上面,好像能戳穿天花板。右手只剩半截,裹着紗布,紗布上滲出殷紅的血。他的右邊掛着輸液瓶,針水緩緩下滴。坐在輸液瓶下的是個女人,大約三十多歲,也許已經哭過,雙眼有點浮腫,額前的頭髮有些凌亂,雖然顯出疲態,但還是隱不住俏麗的臉容。他見到穿着制服的劉斌三人,知道是警察,目光里透出怨恨。
“你們看看,他現在手都沒有了,以後讓我們怎麼過。”女人埋怨着。
“我們會抓到兇手的。”劉斌說。
“怎麼抓,兇手來到你們面前都抓不到?”女人聽了劉斌的話,氣憤起來。
“那不是有原因的么,請你不要亂說話。”胡睿有些不快。
“我說錯么,被四個人演的一場戲就給騙了。”
這話難聽了,任坤說:“這話誰都會說,別事後諸葛亮。”
余永烈勸阻着女人:“別說了,警察也儘力了。”女人沒有再說,陰着臉。劉斌心裏不是滋味,確實,四五個警察竟然讓兇犯給逃脫了,是有些慚愧。
“醫生怎麼說?”劉斌問。
“手臂是沒法接了,包紮一下,吃點葯,輸點液。”余永烈又說:“剛才院長來,讓我今晚輸完液,就離開醫院。他們怕兇手又來醫院,傷了別人。叫我最好回家,他們讓醫生到我家給我治療都行。前一段時間傅正東的事讓他們害怕了。”余永烈平靜地說。
“那就回家治療吧。”劉斌說。
“警察同志,有什麼辦法能保住他的一條命。”女人放下剛才的氣憤,帶着柔和的語調說。
“看來你也是有沒辦法的時候。”劉斌對她剛才的話給予反擊,女人垂下目光。
“辦法有一個,離開陽慶,越遠越好,比如北京上海或海南,躲個兩三年。”劉斌說。
“我爸我媽都六七十歲了,我爸有糖尿病,我媽有風濕病,都需要照顧。我姐嫁在河南,那邊也離不開她。再說,躲兩三年後,他也不會放過我。”經過這件事後,余永烈語調變柔和了。劉斌暗想,人真是奇怪,曾經兇殘的人感到無力時也會溫和下來,曾經溫和的人,在久受無力折磨后,會變得兇殘。那些寵辱不驚、去留無意之人,已是出類拔萃了。
他的女人沉默着,這個辦法讓她為難,男人已經四十歲了,無一技傍身,到那些地方除了干苦力,沒有別的出路,而且,男人也不是能吃苦的人。如果他真去了那麼遠的地方,自己怎麼辦。想着想着,鼻子抽吸着,淚水落下來。
“哭什麼啊,我還沒死呢。”余永烈吼着女人。看到此番情景,劉斌可憐起這個女人來,因為跟了這樣一個男人,她的一生也搭進去了。
余永烈轉向劉斌:“我不想跑那麼遠受罪了,就在陽慶。與其躲躲藏藏地活着,還不如一死。”他長嘆一口氣。
“你死了,兩個老人呢。”女人說完,嗚嗚哭起來。
“別哭了,我煩得很。死了才清靜一點。”余永烈煩躁地說。胡睿看着這個剛才說了難聽話的女人,此時卻同情起她來,走過去拍拍女人的肩膀,“讓他安靜躺一會兒。”
女人慢慢止住哭聲。
劉斌的手機響了,他看看來電顯示,是張麗的號碼,摁了接聽鍵。他的臉色平靜如常,“好。你在哪兒?”他掛了電話,對任坤和胡睿說:“走,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