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推理秀表演——完美罪行
“洪局，你也覺得這個味道不好聞？你的感冒鼻塞還能聞到啊。”
洪濤擺手在面前扇了扇，又貼上臉湊到換氣孔嗅了嗅，發現香氣這麼重原來是從車載空調孔里飄散出來的：“小唐你的這裏面倒進去了些什麼，車啊該做保養了，一股嗆人味兒，我嗓子不行，鼻子還湊合，聞不到才怪！”
“哈哈。”面對洪局長的質疑，唐納德一副計謀得逞的表情，路上的車比較少，他側過頭來看着洪濤一字一頓的說道：“洪局，我的一切故意，只是在還原‘童話王國’李久立董事長自殺那天的真實情況而已，當日天氣比今天熱許多，地表溫度大概在攝氏41度左右，調取的飯店監控錄像，總覺得哪裏奇怪，後來有一天失眠無意中發現了秘密點：明明飯店的門口有背陰處的停車位，石駿卻有意的把他的帕薩特暴露在陽光下暴晒，車窗關的緊緊。之後，李久立喝多了酒，同樣的重感冒，更要命的是他患有嚴重的花粉過敏症，坐在我位置的石駿淡定的開着車，您覺得李董事長會怎樣？”
“什麼？”不舒服的感覺拋之腦後，洪濤驚訝的說不出話來，怔怔的思索了好半晌，才終於搖了搖頭，“不可能吧，這些都是你的假設，車子忘記了停靠位置很正常，有的人停車出於趕時間的考慮就是很隨意的。例如現在的香水味，你有什麼證據，直接證明石駿用過同樣的手法。”
“確實。”唐納德並沒有泄氣，“我在案發後找機會搭乘過石駿的車子，那時同樣開過空調，沒有多少異味兒。但既然作為一樁最完美的不可能犯罪，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實施，完畢后他一定會仔細的清理犯罪現場。”
“清理，所以？”洪濤提起了興趣。
“所以我把此案拋出來進行反推理，從結果推測過程，果然，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
“哦？”
唐納德扶着檔桿的右手撤下，摸索着身後靠背的口袋裏，很快拽出了一份報告，扔到了洪濤的懷裏。
‘希捷市大順發大眾4S店保養記錄。’
洪濤打開手中的袋子，是一份保養記錄的複印件，記載着周日有過一輛帕薩特，在店裏付費做了更換空調濾的事件，其中的亮點都被圈定出來，第二頁赫然寫着檢測員建議濾芯更換周期過短可過一段時間再來，最後一頁的右下角簽著客戶龍飛鳳舞的名字，稍微認真辨可以清楚認出‘石駿’二字。
除了上述的一份資料，配上幾幅清晰度糟糕的照片。洪濤多年的刑偵經驗，判斷是由監控探頭截下來的圖。
一張是一個男人身着西裝，打開副駕駛室的門，蹲下向裏面張望。另一張是一個穿着4S店維修服裝的年輕人，拿出一塊黑色的物體放在鼻間嗅的樣子，黑色物體像極了車載空調壓縮機裏面的濾芯。
見洪濤閱覽過了全部的證據素材，唐納德將車子的速度降低了不少，開始逐一解釋幾件東西的含義：“洪局，是不是看過了維修記錄很奇怪，石駿放棄了每年一次享受免費保養的機會，主動選擇了在李久立案發後三天，自費給車子做更換空調濾。而在兩個月前，他曾經更換過一次，我在店裏的維修檔案中，調取了他兩次的行駛公里數，結論是本次的再次換濾芯，完全是多此一舉。”
“那也不見得有什麼吧。”洪濤的觀點在動搖。
“您可以那麼以為，在我調取監控前，算作自然。但您注意到那兩張圖沒有，我按照照片里的動作做了一下，第一個半蹲，其實是石駿打開了副駕駛位置的暗格進行檢查。”“檢查，檢查什麼？”
“嘿嘿。”唐納德正在帶入實施的真相，“檢查他之前放在這裏的香水瓶，是不是落下了什麼東西之類。”
洪濤眉頭緊鎖，不可思議的搖了搖頭：“為什麼非要是香水瓶，你怎麼肯定，他在觀察着什麼，有人證？”
“有！”
一聲堅定地回答，霎時間空氣中凝固了緊張的氣息。
“洪局，您看第二張照片，維修工人正拿起空調濾芯聞着什麼，我親自問過他，他說，是香水味，淡淡的茉莉花香。石駿最初計劃把香水瓶放在兜里，考慮到一旦不小心碰碎弄出液體，危險係數增加了許多，屬於女性的東西，左思右想還是放在自己才會開的車子裏藏起來最保險，即使被陌生人發現也可以用‘妻子丟三落四的’去解釋。但是世間真實的犯罪，有些證據，是難以洗刷掉的。”
“小唐，我肯定你確實厲害，好吧，就算是香水，又能怎樣，香水能殺人嗎，開玩笑吧。又不是推理小說中的橋段？”
“呵呵，不是推理小說，可兇手卻志在做推理小說中最完美的犯罪者，他的計劃不一定百分之百成功，一旦做了，只能說有大概率的可能。”
“大概率可能……小唐，這看上去是荒謬的事情吧。我今天雖然喝了酒，並不是陪你在這一起胡鬧的。”
兩個人同時沉默了，各懷心事，洪濤的意思分明是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唐納德懂得，可再次錯過了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嫌疑人從今往後就真的不存在了吧。
唐納德下定決心，他繼續堅持。
“洪局，我利用罪犯的手法，相信經過幾次演練，今天有機會大概率殺掉你。”
“什麼？說什麼呢，你瘋了。”
唐納德目光堅毅，從口兜里掏出了警官證扔了出來：“以此為賭怎麼樣，我願壓上我事業的全部。”
“你？”對方明顯被將了一軍，萬萬沒想到一向工作出色的唐警官，希捷市第一神探，敢拿未來的前途為賭，只為了揭開一件案子的真相，激起了洪濤些許的好奇心，他權衡利弊，願意一試，覺得眼前的年輕人不僅僅是一位夢想家，說的對還則罷了，不對正好以此為契機勸他休假，“好吧，不過記住，最後的一次機會，開始你的推理秀吧。”
“案發當日，石駿陪着身患重感冒的李久立，驅車去飯店赴約，他為了今日，做足了準備，連續的幾天，各種參加談判，還把原配司機張通達請回在了家裏，不准他開車。幾天下來，李久立的身子變得更虛弱了，這在他的妻子劉燕那裏做過確認，幾日來石駿連續開車載他的時候，花粉過敏反覆發作，卻不知道原因。”
“會見新大洲總經理的那天，像監控記錄的一樣，石駿把車子停在了太陽光下暴晒。席間，李久立非常開心即將到來的合作，喝了不少的酒，吃了一條冰鎮黑魚，我在醫學雜誌上了解到一個冷門知識：夏季過量的實用冰魚，血液循環會比正常人加快，再配合酒精的作用，心跳隨之提速不少，這對於上了年紀的李久立來講，負擔會加重許多。”
“飯後，醉酒的李董事長，在石駿的攙扶下上了車，裏面的所有陷阱早已設置妥當：鎖死的車窗、空調濾里倒入的茉莉花香水。帕薩特啟動不久，發動機的劇烈熱量逼得李久立不得不選擇打開空調，進入了另一個圈套，本來嗓子不舒服的他，聞到會使自己過敏的香水味道，簡直快要逼近窒息的境地。”
“一旁的石駿自然不傻，有了猝死在車子裏的人第一懷疑對象肯定是他，為了避免該類情況的發生概率，他延緩了李久立的存活時間：例如找個理由選擇打開車窗，或者緊踩油門儘快開到公司樓下。”
說到此處，唐納德按下了多功能方向盤，關閉了車內空調，解除鎖定，打開了前後玻璃，瞬間，坐在一側的洪濤有了種奔赴刑場又突然被特赦的快感，雖然室外基本無風，相比較而言，強於車內的怪味道千倍萬倍，長時間過量吸入同一類有味道氣體后，洪濤渾身難受，頭暈目眩，中午喝下的啤酒翻江倒海，嗓子冒煙，想死的心都有。
“洪局，您看來身體素質還不錯。”唐納德打了一個哈哈。
“少說風涼話，還不是被你折騰的，快到地方，我下來緩緩。”
說話間，唐納德猛踩了一腳油門，車輪摩擦熾熱的地面發出了‘吱吱’的響聲，洪濤握穩了身旁上面的把手，一言不發，不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而是怕再次張嘴，中午食用到的好東西恐怕將直流而下。
車子穩穩地停在了市公安局門口，洪濤一路上被特別的照顧，此時如臨特設，快速飛奔下車，找了處沒人的地方，扶着牆乾嘔了幾聲，待到唐納德鎖好了車笑嘻嘻跟上來時，他整理好狀態重新站起身，接過遞上來的一張餐巾紙，清理了一下控制不住的鼻涕。
“小唐，好吧，也許你是對的，李久立當時可能比我好受不到哪裏。可惜我體會不到花粉過敏的真實滋味，表達上可能稍微差了些。”
洪濤隨唐納德走進了市局辦公樓，門口的值班室警衛起立脫帽致敬。
“洪局，接下來，就是石駿陪李久立上電梯了，我們同樣。只不過他們的樓層高一些，希望未來局裏建設也適當考慮下‘童話王國’的氣派風格。”
電梯轉眼來到五層，不太關心關於局裏建設方向的調侃，洪濤似乎反映過味兒來更在乎另一件事：“小唐，剛才你把我們比喻成石駿和李久立，千萬別告訴我你還有陷阱在等着我。”
“哈，還是洪局您聰明。”唐納德看着精心仿製的詭計一步步落實，心裏輕鬆了不少，比起條文框框裏面的東西，勾畫在腦中長久的最完美犯罪手法運轉起來才是最好的推理秀說教，“既然我們說到了手法，在本案是一則概率論，屬於數學問題。剛才的路上所有的詭計，即使完美的全部觸發也未必致人於死地，極度的不舒服是一定的。可看過‘童話王國’案發時的監控錄像，李久立回來時的狀態顯然要比想像中的好很多，這和自身身體素質，用餐時喝了多少計量的酒，犯罪者何時打開窗子透氣，以及潑灑了多少毫升的香水都有着一定的關係。嫌疑人是一位特別聰明的人，他不希望完美的佈局出現任何疏漏，即使第一個空間還能讓李久立活着回來，為了加大猝死的概率，他在辦公室進行了第二次犯罪。”
話音剛落，唐納德當先一步打開局長辦公室的大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可不可以給一個提示。”
“嫌疑人可不會哦，我會在行使步驟前，進行告知的。”
洪濤小心翼翼的走進了屋子，憑藉多年的斷案經驗敏銳的觀察了半天，沒發現什麼異常，不過是會客沙發旁多了幾瓶冰鎮飲料而已，可能是清潔人員外面集體採購搭配給局裏每個人的福利吧，這在悶熱的夏天習以為常。
轉過身看着唐納德，打開手做了一個不明所以的姿勢，唐納德聳了聳肩，關閉了身後的大門。
領導和下屬面對面坐着，洪局長拉開抽屜找出感冒藥，先準備服用些，身體氣虛，急需要有效的調整。
“洪局，我給您沏壺茶，吃藥。當時李久立也是要喝茶，通過呼叫機找到了秘書李娜娜。”
洪濤滿臉疑惑的望着唐納德走向了茶盤，倒出茶葉，熟練的做着規範的動作：“你別告訴我，在我茶里放了什麼東西，嫌疑人當時是用了某種手法，給老上司下的毒。李娜娜沏的茶，可是很難經過石駿的手裏啊。”
“不錯，所以茶里根本沒毒啊，大膽喝就是了。”唐納德把第二泡碧螺春遞到了洪濤面前，自己轉身拿了一瓶冰鎮飲料，打開瓶子仰頭便喝。
見洪局長服下了葯，他繼續着自己的推理：“石駿喜歡喝飲料不喜歡喝茶，而李久立恰恰相反。茶水平時多喝，有一定程度上的保健治病的功效，可今日的李久立卻不同，之前吃過的東西，喝了不少酒，車上又聞到香水味翻江倒海強忍住嘔吐，這個時候喝茶，是非常容易翻出胃裏東西來的，洪局，你感覺現在情況如何？”
“還好吧，我喝的少，怕你小子耍什麼花招，可有一點啊小唐。”洪局長提出了自己的質疑，“一切都只不過是概率論而已，李久立喝了一口，發現腸胃不適，他也能學我停下來啊。”
“嗯，當然，所以我會找你聊一些非常有意思的話題分散你的注意力啊，當事人越聊就會感覺口渴，自然而然就不停的喝茶了。”
“好吧，那我也再喝點。”洪濤配合著推理步驟，“對了，屋子裏是不是太熱了，你還把門管那麼嚴，開會空調吧，怎麼回來了還節省？”
“哦，不。”唐納德表情開始變得嚴肅，學着石駿平常的樣子，“李董事長，您感冒尚未痊癒，忽冷忽熱的開空調，不利於身體健康。”
“你。”
“是的，洪局。正如你正經歷的一樣，石駿當時就是這麼拒絕李久立的，所以空調一直沒有被打開，後來我們警方到達現場時有冷氣，其實是兇手在故意拖延屍體被發現時間，造成才剛剛死去報案的假象，突發性心臟病引發的猝死醫學上在三分鐘之內是最有效的搶救時間，而石駿，於十三層的密閉空間裏，上演了一出見死不救的好戲。”
“好吧小唐，我相信你今天所說的都是事實，可話說回來，李久立的死過程上推論，暫且還是該算作意外的，不過是聊天過程中突感不適罷了。”
“是啊，聊天的過程，石駿反覆提及關於新大洲的一筆款好處費是不是匯入了你的帳戶，早晚被發現一類的；你和李娜娜的混亂男女關係，我早就知道了；類似這些刺激而勁暴的話題吧，惹得一向在意身份地位面子的前董事長越想越怕生不如死，心臟病突發。”
“啊，還有這些事？”
洪濤呆坐在椅子上，‘童話王國’表面風光的背後，看上去的確骯髒不堪，望着辦公室高處懸挂的警徽，他知道現在需要站在誰的立場才正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