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武媚娘遙望城頭,湖心裏老魁帶刀(2)
徐鳳年厚顏無恥道:“不湊巧,姓徐名鳳年,與那渾蛋同名同姓,但卻比他強上十萬八千里,哪怕姑娘你說要做妾,我二話不說,立馬鑼鼓喧天八抬大轎地把你給抬回家。”
魚幼薇終於轉頭正視徐鳳年,只是這位雙眸剪秋水的美人眼中並無太多驚喜雀躍,繼續望向芭蕉,“晚了,我明天就要去楚州,那裏是我的故鄉,去了就不再回來。”
徐鳳年驚呼出聲。
魚幼薇收回視線,凝視着相依為命的武媚娘,苦澀道:“後悔了吧,可世上哪有後悔葯給我們吃。”
徐鳳年默不作聲,眉頭緊皺。
魚幼薇趴在石桌上,呢喃道:“世子殿下,你看,武媚娘在看牆頭呢。”
徐鳳年順着白貓的視線,扭頭看了眼不高的牆頭,沒什麼風景,揉了揉臉頰道:“牆外行人聽着牆裏鞦韆上的佳人笑,叫無奈,可我都走進牆裏了,你咋就偷偷出去,豈不是更讓人無奈。”
魚幼薇莞爾一笑,做了個俏皮鬼臉,“活該。”
徐鳳年獃滯,與她相識,從未見過她活潑作態,以前的她總是恬靜如水,古井無波,讓徐鳳年誤認為泰山崩於眼前她都會不動聲色,也一直不覺得她會真的去做一個富貴人家的美妾。
她是一株飄萍才最動人,若成了肥腴的庭院芭蕉,興許就沒有生氣了。
徐鳳年心中自己罵了一句該死的附庸風雅,盡跟大兵痞老爹學壞了。這老傢伙專門在聽潮亭放了一本自己撰寫的《半生戎馬記》,與兵法大家們的傳世名著放在一起,無病呻吟,恬不知恥。
她雙手捧着武媚娘,垂首問道:“鳳年,最後給你舞劍一回,敢不敢看?”
徐鳳年沒來由生出一股豪情壯志,“有何不敢?”
魚幼薇輕柔道:“世上可真沒賣後悔葯的。”
徐鳳年笑道:“死也值得。”
一盞茶后,魚幼薇走出來,風華絕美。她舞劍,走了至極的偏鋒,紅綾纏手,尾端系劍。
剎那間滿院劍光。
上回舞劍請了一位琴姬操曲《騎馬出涼州》,這一次只是由她親自吟唱了一曲《望城頭》,這首詩是西楚亡國后從上陰學宮流傳出來,不求押韻,字字悲愴憤慨,被評點為當世“哀詩”榜首。
西楚有女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先帝侍女三千人,公孫劍器初第一。大凰城上豎降旗,唯有佳人立牆頭。十八萬人齊解甲,舉國無一是男兒!
方才武媚娘在看牆頭。
當年是誰在看那立於亡國城頭上的佳人?
曲終。
長劍挾帶一股肅殺之氣疾速飛出,直刺徐鳳年頭顱。
她似乎聽到了將死之人的那句“臨終別言”:十指剝青蔥,能不提劍,而只是與我手談該多好。
那一瞬間,死士魚幼薇縴手微微顫抖,可劍卻已刺出。
這世上,沒有後悔葯。
這首《望城頭》,是魚幼薇父親寫給娘親的詩,那時候父女兩人被裹挾在難民潮流中,回望城頭,只有一個纖弱身影。
父親回到上陰學宮沒多久便抑鬱而終,真名魚玄機的她便長途跋涉來到陵州,先學了最地道的鳳州腔,然後做了三教九流中最不堪的妓女,所幸姿容出眾,一開始就被有意無意培養成花魁,不需要做令她想到便作嘔的皮肉生意。
然後,順理成章遇到了尋花問柳的世子殿下,大部分時間只是手談對弈,這個人屠的兒子,真不像他父親啊,不會半點武功,好色,但不飢色,甚至一點不介意跟她說許多詩詞——都是花錢跟士子們買來充門面的。
魚玄機只是學了世人熟知的公孫氏劍舞皮毛,但自信足以殺死徐鳳年,前提是房外不會站着北涼王府的鷹犬,整整五年時間,她都沒能等到機會。
然後徐鳳年消失了三年,再過半旬就是娘親的忌日,魚玄機準備什麼都不管,去守墓一輩子,可他卻回來了,而且沒有貼身護衛在院門附近虎視眈眈,冥冥中自有天意嗎?
她問過他的,敢不敢看劍舞。他說,死了也值。
刺殺世子殿下,大柱國徐驍最心疼的兒子,她肯定是必死的,天下沒有誰做了這種事情能活下去。也好,黃泉路上有個伴,到時候他要打罵,就隨他了。
魚玄機不忍再看。
鏗鏘一聲。
離徐鳳年額頭只差一寸的長劍斷成兩截,魚玄機睜開眼,茫然恍惚,不知何時,院中多了一位白袍女子,連她都要讚歎一聲美人。
刺殺失敗了?
魚玄機不知道是悲哀還是慶幸,手上還有一柄劍,本來就是用作自刎以逃過屈辱的,抬手準備一抹脖子,死了乾淨,可惜武媚娘就要成為野貓了。那個男人也說過大雪鋪地的時候,站在王府聽潮亭里,能看見最美的風光,最美是多美?
無須徐鳳年出聲,一心求死的魚玄機就被桃花一般的“女子”單手捏住蟬翼劍刃,一拈就奪了過去,隨手一拋,斜割去大片芭蕉。這還不夠,一膝蓋撞在魚花魁腹部,讓這樣天見可憐的美人弓身如蝦。
徐鳳年本想嘀咕一句美人何苦為難美人,但見識到白狐兒臉的狠辣手法,識趣地閉嘴。繼而看到失魂落魄的魚幼薇,雖然篤定在這裏死不了的徐鳳年恨不得怒罵一聲“臭婊子”,然後衝上去乾脆利落地甩上十七八個大嘴巴子。
但默念小不忍則亂同床共枕大謀,呼出一口濁氣,出了涼地四州,徐鳳年是死比活着容易,可在涼地境內,死比活着就要難太多了。你們這幫過江之鯽一般的刺客,真把身兼大柱國和北涼王的老爹當作繡花枕頭啊。
再者徐鳳年這三年飽嘗底層辛酸,心智成熟許多,當年只是費解魚花魁莫名其妙殺氣凜然的劍舞,這次他回到陵州不過是打定主意要以身犯險,確定一下魚幼薇的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是春藥,那最好,扛回家行魚水之歡。賣毒藥,對不住了,也是扛過去,但下場嘛,一個憋了三年一肚子邪火的男人對付一個睡夢中都想撲倒的美嬌娘,還能做啥?
唯一的意外,恐怕就是出手的是白狐兒臉,而非事先跟老爹說好的府上實力最高絕最霸道最牛氣的高手,當然,看情況,白狐兒臉即便沒那麼高,也挺高的了。
徐鳳年厚着臉皮道:“白狐兒臉,有沒有讓她失去抵抗的手法,點穴啊之類的?”
白狐兒臉點頭道:“有更簡單的。”
直接一記手刀砍在魚花魁白皙的脖子上,敲暈了。
徐鳳年僵硬着臉龐,跑過去探了探鼻息,確定不是香消玉殞后,得意冷笑一聲。抬頭一看,白狐兒臉已經沒了蹤影,不愧是高手風範。徐鳳年將嬌軀扛在肩上,就這樣扛出了紫金樓。
這一天,陵州城便開始瘋狂傳揚,“世子殿下霸王硬上弓了魚花魁”的消息。
陵州城內的膏粱紈絝們由衷嘆服世子殿下的跋扈段位是頂天的,三年蟄伏,才回了陵州沒幾天,就把魚花魁給褻瀆了。
徐鳳年把本名魚玄機的蹩腳刺客扛回王府,後頭跟着衣衫不整的李翰林。嚴池集不喜狎妓,方才只是正襟危坐與樓內言辭素雅的紅倌清談風月,看到鳳哥兒在芭蕉院待了片刻便將魚花魁給拎了出來,暗贊一聲霸道。
到了府內,李翰林很審時度勢地拉着嚴池集去逛白龍齋。
徐鳳年將魚幼薇摔到內室大床上,拿了一捧綢緞綁住手腳,還不放心,再捆了一層。
翻箱倒櫃地找出李翰林縱橫花場百試不爽的玉泥散,這比一般採花賊行走江湖必備的蒙汗藥、軟骨散之流要來得高級,女子服用后神志清醒,但體酥身軟如一塊暖玉,想要咬舌自盡很難,卻不妨礙婉轉呻吟。
放進酒杯溶化后,撬開魚幼薇的嘴巴,倒進去,忙完了這些,徐鳳年就一巴掌拍下去,粉嫩臉頰浮現一個鮮紅五指印,沒醒,徐鳳年又甩了兩個耳光,終於把魚花魁給打醒。
魚玄機睜開眼睛,不掙扎,不抗拒,隨後又重新閉上眼睛,軟軟糯糯說了一句讓徐鳳年差點暴跳如雷的話,“世子殿下動作快一點,我就當被畜生咬了一口。”
徐鳳年俯身撫摸着她被打紅的冷清臉龐,如至愛情人一般憐惜道:“疼不疼?”
魚玄機紋絲不動。徐鳳年也就不故作姿態,拿起床上一本早就準備好的春宮圖,繪於絲帛,配香艷詞和狎昵語句。圖畫惟妙惟肖,掀開一幅,講述如何把玩纖足,徐鳳年摘去魚玄機的襪子,動作不停,嘴上說著,“纖腴得中,長短合度,不可無一,不能有二,才是神品。幼薇,你的玉足摸起來可真舒服,深冬降至,以後就能幫我暖被窩了。這腳啊,春宮圖上說兼有眉兒秀彎、手指尖、雙峰圓潤、唇色紅艷以及私處隱秘的眾家之長,你說我是玩弄半個時辰呢,還是一個時辰?”
魚玄機有一雙堪稱神品的美足,她入行五年來,無須勞作,每日浸泡香浴,對身體每一寸都保養周到,因為徐鳳年褻玩帶來的本能緊張,腳背彎弓如一輪弧月。
徐鳳年不愧是千金一諾,說褻玩一個時辰,就玩夠了一個時辰,尤其當他伸出一根手指摩挲於魚花魁兩粒玉珠腳趾間,明顯能感受到她的壓抑和顫抖。
接下來攀緣而上,隔着魚玄機最後一層貼身絨褲愛撫雙腿,修長白嫩,耍劍耍得那麼飄逸神采,美腿不出意料地充滿了彈性,又折騰了半個時辰,接下來卻不是扯掉兜肚“開門見山”,而是褪下自己衣物,側卧在魚玄機身旁,含住了她的耳垂。
美人已經香汗淋漓,淚眼矇矓,緊咬着嘴唇,滲出血絲。
徐鳳年在她耳畔輕聲道:“《望城頭》,劍舞,上陰學宮。順藤摸瓜,我就不信憑藉北涼王府的勢力,揪不出你背後的身世秘密,到時候你一切在乎的東西,我都會摧毀,活人,就殺。死人,我也要刨墳。慢慢玩膩了你,就將你沉屍湖底,請武當山的老道做一場法事,讓你做那冤魂野鬼,不得投胎。與我作對,這便是下場。”
魚玄機滿頰淚水。
徐鳳年猛地張開五指握住她的胸脯,全無先前的溫柔,魚玄機一陣刺骨疼痛,徐鳳年猙獰地微笑道:“我心好,賣你一次後悔葯。你只要肯服侍我,直到你人老珠黃的那一天,我就答應你還是魚幼薇,我不去管你是西楚舊臣的遺孤,還是江湖上被北涼鐵騎踐踏碾碎的亂民,我都不去追究。一切都安安好好,你能做我的一隻金絲雀,這世上,還有比北涼王府更華麗的籠子嗎?”
魚玄機哽咽抽泣。
徐鳳年冷不丁下猛葯道:“記起來了,還有那隻武媚娘,多討喜的小東西,可憐可悲啊,馬上就要變成野狗的嘴食。我這就起床,去芭蕉院抱起它,當著你的面剁爛,再丟給飢腸轆轆的野狗。”
魚玄機暈厥過去。
徐鳳年啞然,這就嚇暈了?計劃里還有更生猛的狠葯沒抖摟出來,意猶未盡啊。
徐鳳年捏了兩把紅粉玉鴿,過癮,只是魚花魁死人一般直挺挺的,摸了幾下,徐鳳年就失了興緻,若只是漂亮的嬌軀,徐鳳年招之即來揮之即去,想要多少有多少。
坐起身,穿好衣服,低頭看了一眼昏睡中梨花帶雨的魚幼薇,徐鳳年胸中的怨氣和眼中的陰戾淡去了幾分。一個傻閨女罷了,不稀奇,府上不就有一位太平公主嗎?
徐鳳年給腦袋擱在一隻大紅金錢蟒引枕的她蓋上棉被,世子殿下心中對世間女子美貌氣態有一桿秤,一百文即一兩銀是極致,六十文是中人之姿,只有上了八十文才能入徐鳳年的法眼。
在他看來白狐兒臉拋開男人的身份,能有九十五文,本來想評一兩銀,但覺得不妥,得給自己留點念想。姜泥有九十文,但將來還能更漂亮些。
眼前魚幼薇八十六文,跟他大姐差不多。府上過七十文的艷婦美婢不多,但也不少,只不過吃這類勾一勾手指頭的窩邊草,用世子殿下的術語就是“忒不是個技術活”,徐鳳年不學武,不敢縱慾過度,精挑細選,寧缺毋濫,品格“高雅”。
徐鳳年忙活了兩個時辰,吃了點存在精巧食盒的溫熱糕點,有了力氣,坐在床邊,又是一巴掌打醒魚花魁,冷言冷語道:“想不想吃用武媚娘的肉做成的包子?”
魚玄機終於沙啞地哭泣起來。
徐鳳年翻白眼道:“騙你的。不妨跟你說實話,我要出氣,至多跟你和你的家世過不去,等將你投了湖,武媚娘我幫你養着,一定白白胖胖。”
她愣愣望着徐鳳年。
徐鳳年冷笑道:“在床下,我何時騙過你?”
她委屈道:“此時你坐在床上。”
徐鳳年惱羞成怒,霍然起身道:“驢操的,記打不記好的娘們,老子這就去把武媚娘剁成肉醬!”
剛起身,就聽到魚幼薇輕輕道:“我給你做奴,從今天起,我只是魚幼薇。”徐鳳年轉身凝視着神情死寂的魚花魁,問道:“我能信你?”
她閉上眼睛哀苦道:“那你先殺了我,再去殺武媚娘。”
徐鳳年猶豫了一下,鬆開她手腳的捆綁,然後離得遠遠的,“今天你先睡這裏,明天幫你安排一個院子,算是做我的暖房侍妾,別奢望名分,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四處走動。”
她平靜道:“我想武媚娘了。”
當晚,世子殿下就派人去紫金樓給魚幼薇贖身,芭蕉院子除了一隻白貓,什麼物什都沒捎回北涼王府。
月明星稀,兩人緩緩走上聽潮亭台基。那兩人不是別人,正是大柱國徐驍和徐鳳年招惹來的白狐兒臉。
因為逝世的王妃一生信佛,雄偉台基下有四方形佛塔一座,刻八瓣梅花須彌座,塔身為覆缽形,正中開一船形龕,內刻一佛結跏趺坐於蓮台,神態莊嚴,剎基有石雕八金剛舉托剎身。
這座建築無疑是陵州城的風水所在,陵州缺水,北涼王徐驍便以人力擴湖為海,寓意“水筆”,聽潮亭高聳巍峨,臨水而建,聚集天地靈氣和吸收日月精華。
主閣一樓檐下有三塊橫匾,正東為皇帝御賜“魁偉雄絕”九龍匾。
入閣前,大柱國輕笑道:“以救鳳年一命換南宮先生入閣,怎麼看都是我賺了。”
白狐兒臉神色如常,沒有答話。
推開大門,大廳內一塊巨幅漢白玉浮雕《敦煌飛仙》映入眼帘,畫上衣袂飄搖的飛仙俱是與真人等高,連見多識廣的白狐兒臉一時間都駐足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