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第2節
明村上面還有小村莊名叫宋庄,這個村子有100戶人家,510人口,離明村7.5公里,村民享受新農村建設的特殊補貼,把所有的舊房全部推倒,統一規劃,建起了三層小洋樓,各家各戶都把二樓的四個房間裝修成賓館的標準間,供夏天來此避暑的旅客居住。
但是,來遊玩的旅客並不多,有八成以上的房間都是空着的。原來期待靠出售土特產和住宿費過日子的村民,並沒有夢想成真,村民依然幹着靠山吃山的苦力活,當然,大部分都是年老力衰的村民才會幹,年輕人都想法子往外跑。
宋庄的村民並不只姓宋,由於歷史原因,已經有15種不同姓的村民住在這裏。
宋庄有個名叫宋代弟的中年婦女,自從嫁到宋庄之後,就靠着在山上采野菜、野果和野茶等掙錢養家。她是個熱愛山野的人,對這個職業有着執著的追求,而且打算這樣“采山”到老。
2017年5月30日是個晴朗的日子,這個季節的野菜最多,尤其是苦菜正在瘋一般地生長。市場上一斤苦菜賣5到6元,她批發給菜販子每斤3.5元,耐心地采一天下來,100多斤沒問題,所以,她每天最少能掙300元。
她吃過早飯,騎上掛檔摩托車,向著蜿蜒的山路慢慢駛去,這是一條土路,是村民出力開通的,後來,由鄉政府出資把它擴大到3米,方便村民上山砍木材和毛竹。
這條路被村民稱為白水路,因為它的起點位於白水瀑布底下,連接到宋庄,一共3公里。宋代弟要到明皇谷去采苦菜,但是,能騎行的山路只到白水瀑布底下,所以,到了白水瀑布之後,把摩托車停在瀑布下面,拿着四個蛇皮袋向明皇谷爬去。
白水瀑布到明皇谷將近一公里路,因為道路比較平坦,一刻鐘之後,她就來到了明皇谷。
聽說唐明皇曾經帶兵在這個山谷里打過仗,所以被稱為明皇谷,這只是傳說,不足為信,但是,足見當時人民對明皇的熱愛。
明皇谷位於魔鬼山和神仙山的半山腰,是一個開闊的山谷,也是兩座山的結合部,地勢平緩,但時高時低,錯綜複雜,天坑、暗流、斷崖、陡坡四處可見。經常有毒蛇、野豬、野兔出沒其間,如果對地形不熟悉,極有可能使自己陷入險境。
宋代弟沿着小路向前采苦菜,明皇谷的苦菜長得特別粗壯茂盛,而且到處都是,不需尋找,只要彎下腰就可以一直採下去。她采了半小時之後,站起來想休息一會兒,抬眼遠望,突然看見不無處的路邊好像躺着一個人,她覺得蹊蹺,便走上前去,果然看見一個穿着一套黑色運動服的男人躺在那裏。
她靠上去,發現他背部的衣服被鮮血浸透了,衣服上有一個小洞,鮮血同時染紅了茂密的青草,兩者形成強烈的對比。
她非常震驚,但是沒有張皇失措,因為他是面部朝下俯卧在地上,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是不是死了,於是衝著他大叫:“大哥,大哥,你怎麼了?受傷了嗎?”但是沒有任何回應。
她開始緊張起來,不敢用手去摸他,於是,後退幾步,看到一根干樹枝,便揀起來,緊握在手中,一端頂着他的耳部,隨着使勁一頂,他便翻過臉來,只見他臉色蒼白如雪,一雙像牛眼般大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她,瞳孔已經完全擴散……
她大吃一驚,渾身起雞毛蒜皮,趕緊身後退幾步,不停地拍着怦怦亂跳的心,她第一念頭就是趕緊逃離這個是非之地。她轉頭跑了幾十米之後,覺得自己這樣不對,於是停下腳步,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想了一會兒,她掏出手機給她們的村主任打電話。
村主任一邊安撫她,一邊叫她撥打110,因為只有她能說清自己的位置。
她覺得村主任說得對,於是撥打了110電話報警,接警員問清情況后,叫她呆在原地不要動,警察馬上會趕到,一定不要去動屍體,以免破壞現場。她答應了接警員。
但是,她還是很害怕,萬一有人要殺她怎麼辦?她又撥打村主任的電話,村主任說他鄉里的片警正好在村裡,他和片警已經在趕往明皇谷的路上,半小時之後就會趕到。她只好硬着頭皮呆在原地不動,希望能早點熬過這半小時。
村主任和片警趕到現場后,片警對死者進行了初步勘查,斷定他已經死亡多時,便守屍體的5米之外,等待1號重案組的到來。片警看着青翠的山峰,綠油油的明皇谷,聽着悅耳的相思鳥在婉啼,幾乎不敢相信在這世外桃源般的山谷會發生命案。
又過去半小時,江一明帶領1號重案組組員趕到明皇谷,把現場用警戒線封鎖住,對現場進行勘查。
羅進第一個走近屍體,他仔細觀察着死者的瞳孔,發現死者已經死了好幾個小時了。他把死者翻過來,把衣服脫下,發現胸部和腰部已有淺淡的屍斑,屍僵也已經形成,初步判斷死者已經死去7小時以上,也就是死於2017年5月30日凌晨1點到2點之間。因為離死者的死亡時間越近,越好判斷死亡時間。
死者身上沒有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證件,沒有手機、手錶、金飾、手電筒之類的東西。他拿起死者的左手,發現手腕處有一圈白色痕迹,考慮應該是長年累月戴手錶留下的。
那麼,可以肯定:死者的手錶被兇手拿走了。兇手拿走了死者所有東西,肯定是為了不讓警方找到屍源,如果找不到屍源,破案就無從談起。
羅進對死者的傷口進行觀察,傷口的血液已經凝結,創口大約5厘米,應該是被一把水果刀刺死的。刀從死者左後背橫着插入心臟部位,這說明兇手了解人體結構,否則不會橫着刀來殺死死者。
因為兇手擔心當刀插入時,會被後背的肋骨擋住而不能一刀致命,如果不能一刀斃命,那麼,死者可能會反抗,因為死者高大粗壯,體重最少70公斤,兇手可能比死者弱小,怕死者抵抗,哪怕自己手上有刀,也不一定勝券在握,所以,必須一刀斃命。
死者的右肘上紋着兩條纏繞在一起的銀環蛇,相互張着血盆大口,吐出長長信子,死死地盯住對方,隨時準備發出攻擊,因為兩條蛇幾乎佔滿了整條肘子,所以,看上去特別驚悚。
但是,這對重案組來說,卻是一件好事,因為可以從中找到線索,然後找到屍源。
死者穿着一雙黑色的耐克鞋,鞋子上沾滿濕潤的泥土和草屑,深更半夜他來這個荒山野嶺幹什麼呢?他是一個人來,還是有同伴一起來?如果有同伴一起來,是不是同伴殺了他?
也許他是個盜墓賊,他和同伴一起來盜墓,盜得寶貝之後,因為分贓不均產生矛盾衝突,從而被同伴殺死嗎?
羅進把從死者身上脫下的運動服攤開來看,發現除了前襟沾有一些泥土之外,後背並沒有泥土,如果是死者是盜墓賊的話,在挖洞穴或者鑽洞穴過程中,後背肯定會沾上泥土,所以,羅進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死者的手掌上沒有繭,這說明他不是一個勞動者,同時證實他不是盜墓賊,因為盜墓賊絕大部分都靠雙手去挖墓,長年累月下來,手掌上肯定會長繭,除非他是臨時被人拉來的,但是他的指甲縫隙里沾有黃土。
江一明走到羅進面前,簡單地問了他一些初步的檢驗之後,和吳江一起尋找現場的痕迹,吳江和小克已經初步檢查過,吳江對江一明說:“中心現場只有片警和宋代弟的足跡,這我已經比對過了。”
“為什麼沒有留下兇手的足跡呢?”江一明有點疑惑。
“兇手可能穿着鞋套悄悄靠近死者,在他的後背捅上一刀,然後逃走了。因為死者是死在長滿了青草的地方,雖然兇手會踩倒青草,但是,現在正是初夏,是草長得最快的季節,被兇手踩倒的草經過一夜露水的滋潤,迅速挺起了腰桿,從而難以找到兇手的足跡。”
“我覺得兇手應該一直跟在死者的後面,尋機殺死死者之後,又迅速逃走,那麼,他不可能一直選擇有青草的地方跟蹤死者,只要我們擴大勘查範圍,應該能找到兇手的足跡,哪怕他穿着封套。”
“江隊說得對,我也是這樣想的,我和小克留下來繼續勘查中心現場,你和周挺去周圍查找兇手的足跡。”
“吳哥,我們假設是宋代弟把死者殺死了,然後她脫掉沾有死者的血跡衣服,再穿上現在她穿的衣服,等到今天上午8點才報警,因此,現場就只有片警、死者和宋代弟的鞋印,否則,怎麼可能查不到兇手的足跡呢?”小克對吳江說,他這個想法是瞬間閃現的。
“一個農村婦女哪有膽量在深更半夜跟蹤死者,然後把他殺死呢?又要在現場停留7個多小時,這幾乎是不可能的,我目測一下宋代弟的身高,也就155厘米左右,這和兇手的身高與力道不符。”吳江回答。
“小克,你的想法很獨特,但是,我和老吳的意見相同,如果宋代弟有嫌疑,只要到宋庄查一下就知道了,從氣質上看,宋代弟是個本分、勤勞、堅韌的農村婦女。周挺,走,我們以中心現場為軸,慢慢向外尋找,我想應該會有所發現。”
周挺點點頭,和江一明以削蘋果皮的方式向外尋找可疑的足跡。
中心現場20米的周圍都長滿了厚厚的青草,比足球場上的草還厚,但是沒有人工草坪那麼整齊,呈良莠不齊之狀。此時,正是上午10點,稍顯灼熱的陽光從天上照射下來,似乎把青草照射透明了一樣,閃着晶瑩的光。
20米之外,就有一小塊一小塊裸露的土地,那應該是被人挖過的地方,上面可能長着有價值的中醫藥,被挖開之後,草沒有及時長出,所以,便裸露出土地。
江一明對裸露的泥土進行勘查,因為裸露的泥土是足跡最好的附着體,所以,對它進行勘查是最快捷的。
他倆對一塊塊裸露的土地進行勘查,為了不放過每一寸土地,他們拿出放大鏡勘查,但是,他們查了40米之內的12塊土地之後,沒有任何發現,只能向外擴展。
他們來到第13塊土地時,憑肉眼就看出淡黃色的土地上有被人踩過的痕迹。他們一下子興奮起來,趕緊蹲下去觀察,這是一個塊低洼潮濕的土地,結果他們看到三個清晰的足跡。
這三個足跡沒有鞋印,屬於男性的,顯然,它的主人是穿着鞋套走過這塊土地的。足跡由西向東方向行走,它離右邊的山路將近10米,為什麼它的主人不走山路,而要選擇荒草叢生的路走呢?
江一明拿出鋼尺量了一下足跡,是42碼的鞋子留下的,有一個足跡陷入濕泥中將近5毫米,江一明叫周挺把足跡拍攝下來,然後衝著前方大聲喊道:“老吳,你過來看看,我們發現了新鮮的足跡——”
“好,我馬上過去。”吳江的聲音順着南風傳來,一會兒,吳江便來到江一明的眼前,因為江一明對足跡沒有吳江那麼有研究,所以,他得把吳江叫來觀察。
吳江看完足跡之後說:“這是一個新鮮的足跡,它留下時離現在不會超過24小時,所以,這應該是嫌疑人留下的。”
“吳哥,你怎麼那麼有把握說它是24小時之內留下的?”周挺覺得不可思議。
“周挺,你還記得我市於昨天中午下過一塊大雨嗎?”吳江問。
“記得啊,但是這和下雨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了,因為這三個足跡上沒有任何浮土游泥積在上面,如果是下雨前留下的足跡,上面肯定有浮着泥沙,所以,我斷定它是24小時之內留下的,而它的鞋子是42碼,這個人的身高和兇手的身高相同,所以,應該這三個足跡應該是兇手留下的。”
“吳哥,你太神了,我怎麼沒有想到這點呢?”
“慢慢來,時間會給你一切。”吳江微笑着鼓勵周挺,“江隊,兇手應該是跟蹤死者時留下的足跡,因為死者是頭朝東腳朝西倒在地上的,那麼,從中可以推斷兇手跟蹤死者到80米外的現場時,把死者殺害。”
“你的推測有道理,但是,我有兩個疑問:第一,死者應該是來明皇谷幹壞事的,否則不會半夜三更來,因此,死者肯定會提防有人跟蹤,而兇手走過草叢和荊棘時,一定會發出聲音,可是死者為什麼會沒有聽到呢?”江一明問。
“江隊,你忘了我市從昨天下午就開始刮6級大風嗎?一直刮到今天早上才停下,所以,死者聽到的都是風吹草動的聲音,不可能懷疑有人跟蹤,另外,我懷疑死者可能挖到了什麼寶貝,因為太興奮和激動,而忽略了危險。”
“好,那麼,第二個問題來了,昨天是農曆初四,晚上有上弦月,但是不到8點就下山了,沒有月光是無法走路的,兇手應該要帶手電筒吧?而死者肯定會看見了兇手電筒的光……”
“江隊,你忘了世上還有夜視眼鏡。”
“哦,你沒說,我真的沒有想到這點。”江一明拍着腦袋說。
“因為一發案,你就有壓力,只顧想着如何破案,而想不了那麼周到。”吳江對江一明輕鬆一笑,希望能用微笑來感染他。
江一明和周挺沿着中心現場方向往前繼續勘查,他們時不時看到了那個嫌疑人的足跡,一直延伸到現場20米時才消失,因為那20米內全部是厚厚的草地。
他們穿過中心現場,繼續由西往東方向尋找嫌疑人的足跡,結果在100外裸露的土地上又看到足跡,他們一直追尋到白水瀑佈下的大路上,才停止尋找,因為路上有無數的足跡和車胎印,找下去毫無意義。
他倆回到現場時已經下午1點了,他們整整工作了4個半小時。吳江和羅進說已經全部勘查完畢。江一明叫大家收隊,因為兩個小時之前,江一明已經打電話給收屍員。到了現在。他們把屍體包裹之後,用擔架抬到白水瀑佈下的大路上,把屍體推到車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