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暗戀這件小事

每個女孩的青春期，幾乎都有一個男孩的影子。

小雅的影子，就是坐在她前面的樊晨。

小雅並不是考進來的，是她爸動了關係花了大錢，讓她跟着各個中學升上來的尖子生一起，坐在這所全市最好的重點高中里。這裏彙集了各種科目的學霸。樊晨，是真正的霸中霸，而她，是名副其實的渣中渣。

四面都是學霸的世界裏，小雅沉默而自卑，她在這裏並不快樂，支撐她每天按時來上學的動力，只有樊晨。

但她在他後面坐了整整一年，樊晨一次都沒轉過頭來，跟她說過一句話，他的背影永遠筆直，要麼埋頭習題，要麼直視黑板。這世界上，似乎只要高考和習題，才是他唯一關心的事。

樊晨的漠視並不專門對小雅，他對誰都是這樣，淡淡的，漠不關心的，這種高冷氣場讓小雅覺得他頭頂自帶光環。他從指連南針都找不着北的習題里第一時間解出答案的霸氣樣子，他斜挎書包騎在公路上的帥氣樣子，他每次都排在第一的名字，他那處於變聲期有些沙啞的嗓音，每一樣，都讓小雅莫名其妙地臉紅心跳。

她像是着了魔一樣，甚至還準備了一本筆記本，專門記錄樊晨的每一個細節：他穿短袖校服時，喜歡把袖子再挽上去一截，他做難題時，喜歡咬自己的手指甲，他從來不在教室里吃東西，他走路時目不轉睛……儘管樊晨筆直的身體從未朝小雅傾斜半度，眼睛始終沒在她身上停留半秒，這都毫不妨礙小雅把他當成自己情竇初開的暗戀對象。

在這所以超高升學率著稱的學校里，課文都是在家裏自學的，課堂上講的，是遠比課文更艱深難懂的各類習題資料。看着周圍的同學全像是有特異功能，一學就懂還能觸類旁通，小雅就有種陪太子讀書的感覺。她每天坐在寫滿勵志標語的教室里，聽天書一樣看着講台上打了雞血一樣的各科老師，只覺得迷迷糊糊昏昏欲睡，而實際上，她也是真睡了。

直到她在半夢半醒中，感覺到前面樊晨的椅子動了一下，撞到她的桌子，她打開立在桌面上擋臉睡覺的大塊頭字典一下砸到她頭上，她痛呼一聲，才猛然驚醒。

前面的樊晨筆直地站起來，擲地有聲，而她則摸着被砸痛的額頭，忍受着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和嘲笑。即使是這樣，前面那道筆直的身影始終沒有回過頭來，他的頭甚至都沒有偏離一度，他或許根本就不屑於嘲笑小雅，所以連看她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那年的冬天特別冷，小雅感冒了，沒有去上課間操。當教室里空無一人時，樊晨桌子裏那副灰色帶格子紋的手套引起了她的注意。她鬼使神差地把那副手套抽出來，不自覺地戴在手上，雖然這手套已經有些舊也有些髒了，但那是樊晨戴過的，裏面有他的味道，她把手放在裏面，就像跟樊晨手牽着手一樣，興奮又激動。

正當她用手套摩挲着自己的臉頰時，教室的門忽然被推開，隨着一股寒風進來，樊晨搓着凍紅的雙手站在教室門口，看到小雅站在他的位置上，正戴着他那副灰格子手套。他微微有些吃驚，但也就那麼一瞬，他又把門關上，轉身離去，就像沒回來過一樣。

小雅被抓了個正着，又羞又臊，難受極了，她不知道樊晨會怎麼想她，一個偷戴別人手套的神經病？還是趁別人不在，亂翻別人東西的賊？無論是什麼，她都覺得已經被他嚴重誤解了。

她懊惱地脫下手套放回原處，一整天都裝着這件心事，而前面的樊晨，依舊是一道冷清筆直，一言不發的背影。

小雅覺得沒臉再面對樊晨，雖然樊晨壓根也沒正眼看過她，她絞盡腦汁地想着各種彌補的方法，最後，她又想起他那雙有些舊有些髒的手套。

小雅開始學着織手套，她心靈手巧，雖然從沒織過，但在她那雙修長手指的擺弄下，通過一對竹針，纏纏繞繞，上下翻飛，愣是讓一團卡其色的毛線，逐漸變成了一副寬大暖和的手套。

小雅早早來到學校，懷着忐忑的心情，把這雙手套塞進了樊晨的桌洞裏。她沒有做包裝，也沒有署名，但她覺得他會知道，因為這是，屬於他們兩人的秘密。

小雅興奮不安地看着樊晨一如往常目不轉睛地走進教室，他把書包放進桌洞，感覺到異物，掏出來一看，是一副嶄新的卡其色新手套時，他整個人明顯停滯了一下，也就那麼一下，他把手套塞進書包里，依舊沒有轉過頭來。

坐在後座的小雅早已滿臉通紅，她滿心歡喜，他沒有丟掉而是放進了書包里，無論他知不知道這是她送的，她都覺得太值了。晚上，她用被兩根竹籤扎得紅腫的雙手，在那本日記本上寫下了這件激動人心的事。

接下來的日子，每個大雪紛飛的冬日，樊晨都會戴上那副卡其色的新手套，小雅面上若無其事，但內心的喜悅已經泛濫成災，恨不得告訴所有人——樊晨戴的那副手套是她給織的！

小雅每天偷偷看樊晨的目光里，多了一份無言的羞澀，甜蜜中帶有那麼一股酸澀，但樊晨始終沒有轉過頭來，跟她說過一句話，直到小雅懷着試試看的態度，參加了全國性的繪畫比賽，沒想到運氣太好，竟然拿了一等獎。

那天剛進校門，小雅看到樊晨正站在自己的喜報前駐足，她興奮得心都快從嗓子眼冒出來了，看到他第一次關注除了高考以外的消息，而且還是她的消息。路過他身邊時，她彷彿走路都不會走了，兩條腿就像踩在雲朵上，暈暈乎乎又軟軟綿綿，一着急一高興，竟然左腿絆了右腿，一個趔趄，在自己愛慕的男神面前，摔了個嘴啃泥。

她倒下的瞬間，有雙手扶住了她，她看清了來人就是她朝思暮想的樊晨，她以為自己會幸福地暈過去。但是她沒有，她清醒得很，她聞到了從樊晨嘴裏呼出來的是一股類似下水道里的臭味。

樊晨第一次跟小雅說話，說的什麼她都沒有聽清，此時的小雅，只想儘快從樊晨的面前離開，從那天開始，她再沒在那本筆記本上，記錄關於樊晨的隻言片語。

樊晨在小雅心中的形象倒塌，她不再覺得樊晨完美，她甚至不想再坐在他後面，有時看着自己以前寫的那些關於樊晨的日記和自己臆想出來的感覺，小雅就會不自覺地捧腹大笑，那就是懵懂青蔥的自己。

在看到樊晨不完美的一瞬間，她對他忽然就沒了心動的感覺。暗戀，果然是件瞬間就能改變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