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250 燼中重燃希望
()文箐很佩服周德全,不得不說:姜,還是老的辣。
他臨來時,特意跑了一趟沈貞吉處,帶給文箐與沈吳氏的消息便是:大舅爺變賣所收藏的畫,得了十來萬貫鈔。這錢雖不少,可要是還債,也着實不多,想來是賤賣了。
文箐聽后,很是動容。“孤本難求。大舅二舅家的那些畫,幾代人的收藏,如今……”
周德全卻私下裏與陳媽說:有人在打沈家的畫的主意。這要債便是衝著畫來的。
陳媽驚疑地道:“那,難道大舅爺就此送了出去?”
周德全搖搖頭,道:“大舅爺也心知肚明。”
沈貞吉拿着畫不鬆手,不變賣;對方也不說破。雙方耗着拖着,就看誰綳不住,畢竟沈家這邊有壓力——一群要債的虎視眈眈。
再說,沈貞吉三日後將《紙舟先生全真直指》、《抱一函三秘訣》摹本給了周騰后,周騰興奮地上門拜訪織造太監。結果在門房處等了半天,好不容易進去問話的人出來說是說公務繁忙,無暇接見。
周騰有些意興闌珊,他明白這是對方因自家曾拒過任弛的求親一事,十分懊惱。正要出門時,卻見任弛從馬車上下來。
自打織工沒及時回來,周騰就找過任弛好幾回,偏生總是沒碰上。如今,正是時候,哪管先前是否有恩怨,鋪子事大。容不得他有甚麼猶豫,徑直上前去打招呼。
任弛正搖着扇呢,見得他來,手上的扇頓了一頓,臉上滿是笑容道:“三爺,少見。這是去哪?”明知故問,在織造太監門前,還能去哪。
周騰也是臉上堆了笑,道:“我這正想拜訪令舅。可巧,在這遇到任少爺,先時去貴宅,未曾遇上。”
任弛忙邀請他進去,一邊走一邊道:“唉,現下正是忙的時候。這打春絲上市,就忙着趕活,我舅舅這裏自是沒有半點兒功夫。便是見我這個外甥,那也不是想登門就登門,還得提前知會。”
周騰訕笑道:“那是,那是。”
到了廳上,終於見到了織造太監,較胖,紅光滿面,只聲音格外尖細,幸虧周騰在家聽李氏聽慣了,否則換一個人,肯定受不了。
周騰說明來意,雙手奉上書卷。對方可有可無地接了過去,放在桌上,卻是連瞧也不瞧。倒是任弛十分有興趣,笑道:“這真是黃公望的手筆?那可實是難得一見。我這便瞧瞧。”
織造太監卻道:“你那手字,要真是拿它練練,倒是好的。”
這話說出來,周騰立時鬆了口氣。道:“任大少爺,翩翩佳公子,人中龍鳳,想來也是文才出眾,筆下生花。”說是這麼說,可是要是他當自家妹夫,周騰還是心裏有所不甘。當然,誠如李氏所言,他對周瓏本身沒有什麼感情,在鋪子與周瓏之間選擇,這個根本不存在考慮或為難的問題,除了面子上,可能會被人背後說些話。若不是顧慮面子問題,他要是知曉任弛的心事,早就推了周瓏出來。
他自己吹捧人有些勉強,故而說的話自是有些前言不搭后語。可有人愛聽。織造太監眉間這才有絲喜色,道:“我這個外甥啦,打小跟隨我,從北至南,雖不說見多識廣,可也是有些歷練的。”他喝了一口茶,卻面上又一斂,道:“可終歸是沒考得功名,甚是不招人待見。如今,想求個親,也難。”
周騰面紅耳赤,辯解道:“承蒙任少爺青眼,先時賤內之所以當時沒允,一則是舍妹若是與任少爺結親,只怕是高攀不起,二則實是因在孝期,卻談親事,於禮不合,恐為人詬病。這個,還請內使大人多多見諒。”
他將這內中情由說出來,織造太監臉色有所緩和。可是卻不提其他,只端起杯來。這便是要送客了。周騰沒想到,自己費力送來東西,這事兒說出來,求於他門下,偏他不給指條生路。可又不能得罪他,只得起身,不舍地告辭。
任弛對於他們二人間的談話,根本視若未聞,送周騰出來時,也沒再是求親一事,好象平平常常,就這麼過去了。周騰卻央道:“任少爺,還請多在令舅跟前美言幾句,在下的生意,托賴了。”
任弛為難地道:“非弗任某不肯幫忙,隻眼下欽差奉上命,我舅這處完不成額,自身尚不保,如今也只是勉力應付,實難分出人來。至於三爺的份額,這個只怕還得與欽差那處發話才是。”
欽差那處更不好說話。周騰去過,人家說是皇命難違。所以,他才寄希望於任弛幫着說項。他試探任弛對周瓏的意思,偏是說得半句就被任弛給扯開了,根本不提這事,半點兒不在意這事了。
欽差再有大半個月就要走了,他這處急得不成。此時,周騰抓住任弛便如救命草一般,熱情地邀約他去茶樓喝杯茶,任弛卻說現下也忙,又說到踏房如今雨季,得抓緊時間修葺。
任弛一臉猶豫不決的樣子,說出來的話卻是:“三爺,可莫要高看了我,能不能成,在下是半點不敢誇海口的。”
這話並沒有乾脆的拒絕,以而是應承了去求個情,說些好話,多多少少讓周騰失望之餘又帶了些期望。
任弛瞧着周騰怏怏而去的背影,心底發笑,果然如朋友所言,此事急不得,雖然在夢裏時常見得周瓏。
這邊不表,且說杭州的文箐,周德全來了,添了幫手,有些事務還得他去應付,比如與劉大算帳,討價還價。
沈老太太雖沒有正兒八經地經營過鋪子,可是在沈家,耳濡目染,也是個精明的。她同意與劉大交易,劉大出錢,沈家撤狀。對官府稱,這是誤會一場,玉觀音實是老太太托劉進取去變賣,以償債用的,非是盜竊。
周德全在外頭花了兩天多時間,跑了村中巷尾的織戶們,這才曉得劉進取杳然暗中賒了好些布匹,卻是打着周家名號,在帳簿上卻根本沒寫。如今,在外頭立下的買賣契紙,並且周家帳上的金額竟高達六萬多貫鈔。這事兒,劉大若非親眼目睹,都不相信兒子所為。沈家說兒子圖謀這鋪子,顯然,並非虛言。
可是,在說到要賠給周家十多萬貫鈔時,劉婆子不樂意了,卻聲稱:沒見到兒子之前,此事他不承認。
沈老太太也撂下臉來,道:“你要見他,只管使錢去找牢役,我如給念舊情,給你幾分面子,你若是不認可,莫到我跟前來求饒。”
說實話,她也沒想到劉進取在自己眼皮底下竟是虧空了這麼多,打着沈家與周家名聲,大肆賒購。在逮劉進取之前,她還與沈吳氏信誓旦旦地說:“劉進取是賊?不可能!”如今物證一一陳列,如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在自己臉上,十分難看。
劉大去了一趟牢房,又細翻了帳簿,最後也只能接受事實,要麼賠錢,要麼讓兒子邊遠發配。劉婆子哪捨得么兒受苦,自是不同意後者,可一時之間,要拿出這麼多錢,哪可能?
這麼說來,算了白天,還是白搭。華嫣十分頹喪地回屋同文箐說起這事來。文箐出主意,道:“那些織戶所欠下的債,劉家總能先償還吧。”
華嫣一愣,詫異地問道:“表妹是說,這錢先不用來償這些大債,先還了散債?”
文箐說不得她糊塗,提醒道:“現下這些織戶不過是眼下忙着手頭織活,沒顧得上來討債,風聲畢竟還沒傳遠。若是他們曉得沈家這鋪子都不保了,如今沒錢還他們,還不鬧將起來?那可是好幾十戶,到時一齊涌過來,只怕拆了這房子都可能。咱們不能不防……”
這話說得完全不誇張,確實是有可能,鄉下人雖淳樸,講信義,可是每戶錢雖不太多,但那是鄉下人一年所賺,焉能不急?
華嫣七上八下的,雙手緊捏道:“這,這……那我得與姆媽說了這事。”
沈吳氏得了文箐的主意,堅決要求劉大在三日內湊足了八萬貫鈔,償還織戶的錢,其他錢,則將沈家的某個大債主的部分債務轉給劉大。
這下子,劉大夫婦也說不出旁的反對話了,只得立下字據來。
可是,這麼多債主,誰先優先?
這問題,文箐反覆考慮。給叫得最凶的?可叫得最凶的也是債款最多的之一,這十萬貫鈔,確實不夠。若給了其中一個,別的債主只怕更是不滿了。這可如何是好?
沈家現下真箇無錢,沈吳氏都將早先的衣物質押了,哪怕是小錢,也十分在意。什麼是燃眉之急?現下沈家可真正是火燒炭炙了。
在這個時候,楊婆子來了。
她一進來,滿面笑容,見得沈家愁雲慘淡,便道:“沈家奶奶,何事這麼愁?”
沈吳氏見她明知故問,只嘆氣,道:“你打門口進來,自是瞧在眼裏。我家現下光景,周遭人如今都一清二楚。你莫非也象旁人,來瞧我家笑話不成?”
楊婆子正色道:“奶奶說哪裏話。我雖是個慣賣嘴皮子的,可也是有良心的。蒙奶奶器重,往常照顧我,如今奶奶家有難,我怎會不思情義,反而背後落井下石的?”
沈吳氏在她面前也忍不住掉淚。華嫣問楊婆子所來何事。
楊婆子卻有幾分自得地道:“大小姐,婆子此來,實是因昨日見得一個人,費盡了口舌,才覓得一樁大好事。”
沈吳氏道:“婆婆莫要說笑話,現下我家如此,哪來甚麼好事。”
楊婆子指天發誓,道:“奶奶與我打得這些交道,婆子難道是個信口胡言的?我既說得是好事,便是十拿九穩,只需奶奶這處點個頭便是了。”她見華嫣着的夏裝,窈窕身材朦朧可見,忍不住習慣性地多瞧幾眼,感嘆道,“大小姐,是越長越出挑了。”
這話,令沈吳氏乍然變色,憤道:“婆婆,我好心與你作買賣,並不曾虧待你半分,你怎的打起我女兒的主意來!我沈家再窮,也絕不賣兒賣女!”
“婆婆,現下我家都這境況,但凡有什麼法子都是好的。縱是賣了我能換得錢來還債,也是無妨。你莫要賣關子。到底是何事,你且快快說來。”沈氏雖說得斬釘截鐵,可華嫣聞言,則是心思有所動,與姆媽相反,她急着讓家人解困,便說得格外乾脆,瞧向楊婆子,急等着聽她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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