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247 文箐使計栽贓嫁禍
()文箐到得杭州的時候,聽得這事,亦是嚇了一跳。問道:“她一個人怎生上路的?”
華嫣搖頭,她是真的不清楚。她對阿惠十分冷落,平時根本連話都不搭理,此時氣恨恨地道:“她原本就沒有好心思,此時我家連鋪子都保不下了,她又哪會與我們同患難的?走了,倒好,免得在面前晃眼。”
話是這般說,只沈老太太又得重新找人照顧了。阿惠舍她而去,連句話也未留,開始她怎麼也不相信,只道是外人擄了去了。可要是阿惠不出家門,哪裏來人掠得走?先時還寄希望,阿惠不過是有事出去了,可是這般過去兩日了,還不見音訊,原來的幻想都破滅了。她此時恨聲不斷,罵道:“我待她不薄,她卻如此置我於不顧。沒想到,我竟看走了眼,身邊養了條白眼狼……”
罵歸罵,人都不見影了,這氣憋着,出不來,反倒是她氣得飯吃不下,覺困不了,發泄不得,便只將趙氏作替罪羔羊,逼問她,當日阿惠到底有說過甚麼?又疑趙氏一來,便給自家帶來災禍,便道她是個不祥之人,罵罵咧咧,又是罰跪又是不讓她吃飯。
吳嫂也對文箐道:“肯定是趙氏使的鬼。若不然,阿惠在沈家呆了這十多年,怎的好端端就跑了?”哭着罵道,“劉家都是殺千刀的,沒良心的,該天打五雷轟的!老太太待他們這般好,他家竟算計奶奶這般……”
文箐一問,才知阿惠不見了,劉進取卻找上門來,要麼賠人,要麼沈家吃官司。
沈吳氏十分煩躁,一遍又一遍問其他人可見過阿惠有所異常?偏是吳家人都孤立阿惠,平素懶得理她,此時哪裏曉得。倒是銀鈴說得一件事,道:“前兩日,阿惠同小劉掌柜吵了一架。”可問她吵的甚麼事,她卻道自己也只是偷聽得說是甚麼老太太屋裏的太玉觀音之類的,又有甚麼錢,旁的也不甚清楚。
沈家本要找劉進取問詢,沒想到劉進取反口而誣:如今阿惠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好端端地在沈家做事,一個大活人怎會不翼而飛?必是沈家害自家妹妹,如今屍骨無存,非讓沈家賠錢來。
這話氣倒了沈吳氏,只把沈老太太氣得也差點兒翻白眼,道:“我沈家待你劉家可不薄,你怎,怎能忘恩負義至此!媳婦兒,去,去讓人叫劉大來!沒天理了……”
當日她十分器重劉家,一接手周家這鋪子,便提拔劉進取做了掌柜,哪想到,如今一遇事,劉進取翻臉不認人,竟說要告到官府去。
事兒鬧得這般大,想躲債主也不成了。沈家此時人來人往,諸多前事皆傳了出來,鬧得四鄰皆知。
文箐勸沈吳氏道:“且讓他告去!官府又不是瞎子,家中皆婦女幼兒,阿惠既自行出走,與我們何干……且先把眼前這討債的打發走才是。”
沈吳氏躺在床上,眼腫如球,喑啞道:“箐兒,如今舅姆實是……”她灰心失望,只覺沈家眼前這關是沒法過了。
李氏本來是打着旗號是送文箐來探親,實際上是想問沈吳氏那畫的事,又哪裏想到沈家現下亂成一團,心中有事也問出口來。勸了幾句沈吳氏,道:“外間現下都傳你們家另有錢財,你們不是還有鋪子嗎?不若賣了,且還一筆是一筆……”
沈吳氏瞧了眼文箐,不說話。文箐煩李氏添亂,便也沒忍住,插嘴道:“三嬸,這話說得輕鬆,這倉促間,哪去找買主?現下這都是蘇州那邊的債主,便是將這鋪子抵債,又會有哪家要?再說,只怕又有人落井下石,此時趁亂給價不若其一二,虧得更大……”
李氏便道:“我這也是為你們好,才着力想法子。既嫌這個主意不好,那你們且自個尋法子去!”
沈吳氏只道她是在自家落難之事還來看望,對她卻是十分感激,一個勁兒道謝。“三奶奶莫生氣。這生意上頭的事,自是你比我們熟,如今我是走投無路了……”
李氏藉機問道:“昔年總有些財物吧?比如首飾,玉器類的?”
沈吳氏直搖頭,道:“哪還有這些?年初返蘇州,手裏僅余的幾件,都典賣了,還了一筆債……如今便只剩得這屋子,只是賣又賣不掉……可如何是好啊?”說著說著,號啕起來。
沈吳氏本想開口找李氏借錢,結果李氏卻吐苦水道:“唉,人人都道我家現下幾個鋪子,卻不曾曉得,我如今卻也是作難得緊。今次我家只怕也是……”
華嫣望着她,李氏這才斷續說下去:“箐兒也有耳聞的。如今我們家攤派下來的織品完不成,現下你三叔四下打點,偏是得不了門路。眼見那兩個鋪子都不保,茶樓如今茶都着了霉,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文箐確實聽文簹提過,不過她沒想到三叔現下真是遇到了困境至此,還以為是其誇大之詞,生怕沈家來借債。她也十分疑惑:三嬸這時陪自己來沈家,到底又有何為?
這個問題,接下來,李氏沒多久就自行說了出來。她問沈吳氏:家中藏畫可還在?
沈吳氏一呆,道:“畫?我家哪來的畫?要有畫,那也是大哥二哥家……”
李氏言道:“現下外間怎生說你這處有幾幅稀世少有的畫?”
沈吳氏直搖頭,李氏盯着她不說,沈吳氏苦楚地道:“家中真沒有畫。先年或許華嫣她爹在世時,購得的畫,比送於大哥二哥家中了。”
李氏聽了大失所望,尚不死心。華嫣紅着眼道:“三嬸嬸,您問的便是外間傳言的是泉石圖么?我爹爹的名聲只怕是洗不清了……”她越說越委屈,哽咽得說不下去。
陳媽在一旁,端了葯來,聽得這個名,卻面色微變。文箐察其色,見華嫣接了葯過去,便拉了陳媽到一旁,問道:“陳媽,這畫可有名堂?”
陳媽嘆氣,出了屋子,小聲道:“小姐,這畫在前些年還鬧出過事呢,夫人當年不少為此事費心。”
說及原委,這畫本是江家的,江沈原本聯姻,江家十分看重這門親事,私下裏下聘定禮,江家以沈家為書香人家,愛畫,送的便是一幅泉石圖。沒想到沈博吉後來卻與沈吳氏一見鍾情,便要退親。江家女兒羞憤之下,自盡了。退回去的圖,江家說是偽品,又道是沈貞吉善曠摹,必是沈家沒了自己的真畫,又害得女兒沒兒,更找沈家算帳來,非得讓沈家還回真跡來。周夫人從中斡旋,給江家賠了幾個鋪子,這才作罷。
文箐疑惑地道:“那當日江家送來的畫到底是真是假?”
陳媽作難地道:“誰曉得。我只聽夫人說及,三舅爺曾讓沈大舅爺賞畫,當時都道是真跡。這畫因為信物,也未曾多拿出來給人賞,退親時,江家說是贗品,大舅爺再瞧,便道是當初看走了眼。”
文箐問李氏:“三嬸,是不是有人指名要這幅畫?又不是十分有名的畫家,怎會……”
李氏滿心希望而來,沒想到處處失望:“你三叔現下就等着這畫救命呢,沈家既說沒有,那又何在?”
李氏在杭州未能償所願,當晚便鬧着要走,文箐見沈家亂成一團,沈吳氏氣病了,沈老太太如今只會罵人撒敢,華嫣又力弱需得有人安慰,便道自個兒陪表姐幾日。李氏見她向著沈家,便道:“你既有主見,我也懶得操心了。家中還不知如何呢……”她自返蘇州去。
文箐撫慰華嫣道:“咱們先將欠債的帳本拿來。哪些個人好說話些,哪些個着實急着用錢,現下到底有多少錢能還,咱們得算算……”
華嫣見表妹說話仍是不緊不慢,她卻是六神無主,魂不守舍地道:“箐妹,如今為姐實是無力了。一是現下真的家中空空如也;二是既便有錢,那些個討債的,還得其中一家,旁的債主又焉能不鬧?”
她說的自是在理,可是現下這情形,顯然是有人煽動,眼見着人要去鋪子裏搶貨去,幸而鋪子關了,否則只怕當年沈家遭搶一事會再現。可天天門口堆着債主,這日子如何才能過?
回屋后,陳媽擔憂地道:“小姐,你該不會是將建宅子的錢挪來給三舅奶奶還債嗎?那也只是杯水車薪。再說,小姐,你也不能不管顧自己與少爺……”
確實,那點子錢哪夠?
文箐眉頭緊鎖,不說話。
陳媽嘆氣,道:“非是陳媽小器,只是小姐,你便是有心要幫三舅奶奶,便是夫人在世,如今也只怕是幫不上忙的。這不僅是債主鬧事,還有劉進取在鬧事,沈家現下……便是要幫忙,也該大舅爺與二舅爺他們兩家出力才是……”
文箐半晌才接話道:“我省得。二舅現下不在家,大舅那邊現下也頭痛呢,討債的也在逼他,沈家的藏畫就算值錢,現下被迫拿出來抵債,只怕也不會如往日之值五六成。畫一旦抵給人家了,便要不回來了,這還不同鋪子。鋪子沒了,還可以再開一家……”
陳媽發愁地道:“栓子他爹這一去也三個多月了,要是現下能回來就好了。”沈博吉在山西的外室安置的財產,若能討回來,也能抵得上些。
文箐也尋思着這事,便是沒錢,只要陳管事回來,替自己跑些事,也好啊。偏自己一個小女孩,如今既不好出面說事,又不好出去尋錢還債。
華嫣憂心忡忡地問文箐道:“劉進取要告官,可如何?”
文箐一聽他是這人,就心生厭惡,道:“怕甚?他若是敢告官,早告去了。只怕他心底亦有見不得人的事,只會嚷嚷,他嚇咱們,咱們既不作虧心事,偏不怕。”見華嫣仍是眉頭緊鎖,於是咬牙切齒地道,“表姐,這事你聽我的。他要我告咱們謀財害命,咱們便反告他們兄妹謀奪錢財!”
華嫣“啊?”地一聲,抬見看向表妹,見表情面上有些狠戾,十分陌生,道:“可是,咱們沒證據啊……”
文箐對於阿惠一事,只嫌這時候添亂,但並不認為這事兒多重要。此時,便將劉進取早就有心要謀奪鋪子一事說了出來。
華嫣又驚又疑,道:“他,他……”她是真不敢相信會有其事,可是表妹若是早就曉得,又為何不說?
文箐生怕她誤會自己,道:“這事兒,我那時哪裏說得?外祖母十分看重他,家中阿惠又盯着你們,我初來乍到,也不過是文簡偷聽幾句,說出來誰信?再說……”
再說,一早就暗示過華嫣了。又叫她審帳,又告訴她或可能作弊,貪沒錢財的法子。
華嫣這才明白,表妹那時就點過自己不一次兩次了,偏自己愚鈍,沒想到這些。她十分後悔。
文箐安慰道:“現下我雖沒有證據,可是吳家大小子在鋪子裏盯着出的貨,我方才問過,肯定與帳上有不對的地方。現下夥計還在,你只需找夥計詢問清楚,盤帳存貨。他又有賭性,焉知他不是在外頭有賭債未償?”
華嫣仍是覺得這事兒操辦不易,她磨磨蹭蹭,只覺千頭萬緒,不知該從何處下手。文箐一見她這般,便只叫來華庭:“表哥,這進取既如此不仁,咱們也沒必要再同他講義。你既有先生,不若讓先生寫一訴狀,便道他們兄妹要謀財。咱們先發制人,打發了這惡狗。省得他整日亂吠……”
華庭比華嫣行動力強,聽了表妹之言,也沒顧得上她比自己小,卻對自己派活,既然表妹說能製得了劉進取,便趕緊依言行事。
沈吳氏聽得外甥女這麼辦,還擔憂地道:“若是劉大來了,可如何是好?”
文箐覺得他們這是想得太多了,人家都這般算計了,還顧什麼往日情面。陳媽在一旁勸文箐:“小姐,你這般費心費力,沈家……”
文箐盯着陳媽看:“不管先前母親與沈家有甚恩怨,我在杭州雖只呆得幾日,可三舅姆與表姐待我不薄。人對我一寸恩,我自還人家一尺情。”其實,幫了沈家現下,或許來日進沈家門也好過些,袖手旁觀,非她本性。
沈老太太聽說要將劉進取告官,便躊躇地道:“怎麼聽她一個小女娃的話?她哪裏省得,這其中厲害?”
文箐煩躁地對前來說這事的華庭道:“不是嫌證據少嗎?老太太屋裏的觀音擺着那,不如放到劉進取那屋裏?再有以前丟的哪些值錢物品,只消說是阿惠他們兄妹暗中偷了便是。”
到如此境地,莫怪她出招狠戾,劉進取若不逼迫,她或許也便就此放手不問,偏生如今趁火要劫,一想到他要謀那鋪子,文箐就心頭冒火,栽贓嫁禍於壞人,她良心上完全說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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