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自殺
等周圍的動靜小了些后，鍾衡才大聲開口：“那麼蘇羋，你為什麼要自殺？”
他的問話彷彿一把鑰匙打開了什麼，水晶燈的藍光變化了，大廳里漸漸光亮起來，同時鋼琴再次響起。
鍾衡看不見蘇羋了，只能看見自己。不過他的注意力很快放在鋼琴邊，那裏坐着個七八歲如粉刁玉琢般的小女孩，很漂亮也很可愛，與蘇羋有着九分相似。
鋼琴彈出的音樂有些青澀，但已經很好聽了，反正鍾衡覺得自己就算從七八歲時開始學習，到現在估計也彈不成這樣，他就沒這個音樂細胞。
“蘇羋，這是你？”鍾衡明白了，自己現在看到的應該是蘇羋的記憶，因為只是幻象，所以藍火併不會燒着它們。
蘇羋沒有回答，彈着鋼琴的小蘇羋這時卻彈錯了一個音，整個曲子頓時亂了。鍾衡注意到，小蘇羋在彈錯音符的同時，渾身顫抖了一下。
彈錯一個音而已，有必須要害怕成這樣么？事實是，有必要。
哐當！一隻戴着好幾個鑽戒的手很兇地推開了大廳門，啪嗒啪嗒啪嗒的高跟鞋聲好像有節奏的鼓點，戰鼓隆隆，直奔小蘇羋而來。
“蘇羋媽媽？”鍾衡見過這個女人，只有一次，是高一剛開學的時候。蘇羋的媽媽自然也有着不輸於蘇羋的美貌，而且小蘇羋才七八歲，這時的蘇羋媽媽更是漂亮。
只是現在拿着根竹鞭的她，除了漂亮之外，更多的是冷。
“手拿出來。”蘇羋媽媽站在小蘇羋身前，說出的話如同不容置疑的命令。
“對不起，媽媽，我只是不小心。”小蘇羋顯然知道媽媽要做什麼，她很害怕，遲遲不肯伸出手。
蘇羋媽媽卻不想聽她的解釋，只是提高了音調：“手拿出來！”
小蘇羋不敢再違抗了，巍巍顫顫地伸出小手。啪！竹鞭毫不留情地抽下來。
粉嫩的掌心中頓時多出條紅痕，小蘇羋痛地狠了，冷汗都流了出來。可她卻不敢哭，捂着小手強忍淚花，消瘦的背脊抖地像篩子。
蘇羋媽媽並沒有心痛地去哄抱女兒，依舊語聲嚴厲：“一首曲子練了十遍了還會出這種小錯誤，怎麼參加今年的少兒鋼琴大賽？！
你必須拿到冠軍，亞軍和季軍都是留給失敗者的，明白沒有！不準備吃午飯，這首曲子今天再給我彈五十遍！”
鍾衡在一旁看得簡直無語，他知道練鋼琴辛苦，卻不知道會辛苦成這樣。蘇羋的媽媽也是夠心狠，七八歲的小女孩都要這樣強逼，也不怕逼出事來。
哦，已經逼出事了。不過，應該不止這些。
幻象無法干預，但鍾衡知道肯定還有後續，便安靜地繼續看。
果然，水晶燈閃了閃，場景變了。不再是大廳里，看着像個書房。還是七八歲的小蘇羋，不對，好像大了些，看起來應該有九歲了。
九歲的小蘇羋正站在書桌前練字，練的是毛筆字，寫得則是書帖。
在她左手邊是厚厚一疊已經寫完的書帖，乖乖，至少有十厘米厚了，得是多少個毛筆字？
反正鍾衡覺得自己肯定是寫不了的，同樣也不是這塊料，他用圓珠筆寫字都難寫正。
在書桌前還坐着個男人，背影很高大，臉是方正的，卻與蘇羋有四五分相似。鍾衡沒見過他，但毫無疑問，他應該是蘇羋的爸爸。
在爸爸的關注下寫毛筆字，這似乎該是個很溫馨的畫面。但小蘇羋的額上滿是汗珠，爸爸的目光卻沒有半分疼惜的溫度。
“爸爸，我有點累了。”小蘇羋握毛筆的手在微微顫抖，顯然是體力到了極限。但她根本不敢停下來，唯一做的只是哀求。
可她對面身為父親的角色卻沒露出半分憐憫，反而皺起了眉：“這就累了？你今天的任務才完成一半，昨天可沒有這麼快喊累。”
“可是今天還練了鋼琴……”小蘇羋下意識地反駁，但剛說完這話她就意識到做了不該做的。
果然父親當即就站了起來：“練鋼琴？今天明明是周三！這個女人！”
毫無疑問，男人口裏的這個女人，指的只能是蘇羋的母親。
而且他根本不等從小蘇羋口裏再次確認，便怒沖沖地摔門而出。沒多久，書房裏便能聽見外面傳來的激烈爭吵。
他們在爭吵的內容就像是背景噪音，鍾衡能聽到聲音，但完全聽不清半分內容，幻象就是如此，顯然是蘇羋並不想重複這些內容。
小蘇羋的字當然練不下去，漸漸地捂住了耳朵，最終縮在了書房一角默默顫抖。
只是，她並沒有流淚，彷彿是麻木到已經流不出淚了。
場景再次變幻，小蘇羋又長大了些，眼神更加麻木冰冷。而她的父母也吵地更加厲害。已經上了全武行了，家裏的東西全都不像東西樣地拚命砸。
這時場景變幻地速度變得非常快，一個畫面大概只有幾秒，表現出來的內容也都是蘇羋如何在努力地學校，而她的父母如何在拚命地想要打死對方。
很難想像這樣的一對父母為何還能住在一起而不離婚，給他們各自一把刀，估計要了對方的命都不會有半點心理負擔。
在這樣的家庭環境裏成長，人只怕要麼會變得偏激敏感，要麼就會變得懦弱自卑，更極端些也就變態了，總之正常不了。
蘇羋就是個典型的例子，在學校里表現地和正常人幾乎沒有差別，而且更優秀地多。結果咧，在人生最好的年華不但死了，還變成了厲鬼。
“因為父母的原因，所以最終承受不了自殺了么？”鍾衡認為自己已經看明白了蘇羋想讓自己看的東西，哪曉得大廳之外的黑暗中卻傳來短促的嘲弄笑聲。
沒等李密去琢磨蘇羋的笑是什麼意思，吊燈的光線變化，鍾衡的眼前出現了現在的蘇羋，還活着的蘇羋。
蘇羋正坐在沙發上看着一本《詩經》初版，她喜歡古典文學的文字，沉浸在文字裏便能讓她忽略很多東西。比如嘈雜的環境，比如就在她眼前激烈爭吵的父母。
這一次的爭吵並不比以往的哪一次更厲害，但爭吵的內容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