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栩栩如生
案件追溯期，這是為了節約公共資源而設定的對某件案件的最終偵辦期限。這個在很多國家都有，包括夏國。
不過夏國和別國不一樣的地方是，這裏的凶殺案是沒有所謂追溯期的，只要沒找到兇手，就一定會每過幾年複查一次，除非兇手死了。
從受害者家屬的角度看，這種規定當然是好事，畢竟抓不到兇手，死者也不可能瞑目的對吧。但從太平間管理者的角度看來，顯然就是另一種想法。
倒是不能說他們錯了，畢竟屍體還保存着呢，只是發幾句牢騷，無傷大雅。
“小夥子，就從最近的看起？”隔了兩道門進入太平間后，相對着的兩大排冰櫃便進入鍾衡的視線。
兩百口冰櫃，聽起來數量很多，擺放起來也就那麼大空間，畢竟一具屍體最多也就佔據兩平米的位置，無論他活着時有多少錢或當了多大的官都一樣。
“就從最近的看吧。”鍾衡對屍體有啥要求，其實他自己現在都還不知道，只能先看再說。
大媽也不深究，咔嚓便拉開一口冰櫃。
冰櫃裏的屍體上還蓋着一層白布，白布掀開，還凝着白霜的屍體便露出來。
鍾衡的眼皮當即不受控地跳了跳，屍體是個老頭，一絲不掛，瘦骨伶仃。乍一眼看上去感覺像是被餓死的，但實際上，腦殼上的補丁已經直接暴露了死因。
大媽還兼任了解說：
“這是個可憐鬼，也不知餓了多少天了，頭暈眼花從天橋上掉下去，當時就沒了。
送過來也就三天，你看看可認得？”
原來是個倒霉摔死的流浪漢，看上去沒有七十也有六十了，死狀還算正常，畢竟裂開的腦殼都補過了。
十九歲的鐘衡還是第一次看到屍體，雖然有夢中的記憶，讓他並不會恐懼或排斥。但現實中的身體還是忠實地有了反應，眼皮跳還是其次，胃裏也有些翻騰，手腳還有些發軟。
不過也都還好，稍微克制一下，這些感覺很快散去。
在大媽解說的同時，他已經將手指間纏繞的陰氣拋了出去。陰氣只要在屍體內停住，便會慢慢地把屍體改造成鬼仆。
然而拋出去的陰氣就像在水管里滑了一下，沒有半分停留地鑽了回來。能力發動失敗，看來這具屍體並不符合要求。
“不認得。”鍾衡遺憾地朝大媽搖搖頭。
大媽也覺得遺憾，但並不氣餒，馬上去開第二口冰櫃。
存放着無名屍體的冰櫃她顯然都記得門清，連記錄本都不用翻。第二口冰櫃打開地有些艱難，白布掀開一看，居然是個胖子。
能把冰櫃抽屜都壓彎的胖子屍體也是少見，大媽一邊看一邊搖頭：
“胖成這樣，男女都分不清咯。死在出租屋裏，要不是沒交房租被房東發現，怕是要臭了才有人知道。
你看看可認得？還挺年輕的咧。”
大媽說著年輕，鍾衡看這胖子至少也有四十了，胸超大，但應該還是個男性。至於死因，胖成這樣，各種慢性病肯定多得不行，怎麼死都不奇怪。
“不認得，不是我家親戚。”鍾衡還是搖頭，手指間也剛好收回丟出去的陰氣，依然沒反應。
大媽不厭其煩地繼續開冰櫃，男屍，女屍，不男不女屍。四十二具無名屍真是各種情況都有，有病死的，有被車撞死的，有自殺上吊、跳河、卧軌的，年輕的、老的都有。
他們共同的特點就是，身上沒有任何身份證明，也沒辦法在全國失蹤人口資料里找到與他們相符的身體形象特徵。
如果一直沒有人找來的話，兩年後他們就會被陵園火化，而骨灰和照片還是會被繼續保留下來，以防萬一。
四十一具屍體都看過了，一具都不行，居然都做不了鬼仆。鍾衡耐心再好也有點鬱悶了，該不會製作鬼仆的條件需要新鮮剛死的屍體吧？如果是這樣的話，怕是得往醫院跑一趟才行。
但醫院不比陵園，人來人往，再小心翼翼都有被人發現的可能。一旦被人發現，後續的麻煩絕對很多，想想都是煩惱。
“這可是最後一具。”大媽的聲音聽起來也不是很好，大約原本的滿懷希望變成毫無希望，也會是這樣的態度吧。
“我之前說過的那個三十年前的老屍，就是這個了。她也是無名屍，不過三十年前，你還沒出生吧，見過她就有鬼了。”
鍾衡聽大媽這麼說，還以為她不打算再開這最後一口冰櫃。哪曉得大媽卻露出個詭異的微笑：
“不過今天四十一具屍體都看了，也不差這一具。大媽讓你開開眼，可不是每一具三十年前的屍體都能保存地這麼好，看仔細咯。”
冰櫃打開，白布掀開。
“咦？”鍾衡不禁瞪大了眼，他其實沒把大媽的話放在心上，但沒想到居然會看到這樣一具屍體。
一具屍體就算用冰櫃保存，時間長了依然會出現各種問題。腐壞不會，但隨着水分的逐漸消失，冰凍屍體慢慢地會萎縮並泛黃，時間再長點就要變黑了。
科學考古的節目裏，那些發現於冰川凍湖中幾百年前甚至幾千年前的屍體，大都就是這樣。
鍾衡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具已經有乾屍特徵的屍體，哪曉得白佈下的，居然是一具栩栩如生的女屍。
這栩栩如生可不單單是形容詞，死去的女生真地就像是睡著了一樣。皮膚白皙，雙唇淡粉，若不是臉上和身上的層層冰霜，真地很難讓人把她當成一具屍體。
至於她的死因則一目了然，脖頸處一道刀痕幾乎把脖子分成兩半，胸腹處還有三四處穿刺傷口。哪怕已經都縫合上了，也足以讓人想像出她死時的場面有多慘烈。
鍾衡忍不住一陣牙酸：
“嘶，怎麼死這麼慘？兇手太殘忍了吧。”
“她被發現的時候就是這樣了，在田裏找到的，還被水泡着咧。”大媽對女屍的發現顯然門清，就是看女屍的眼神有點怪。
“解剖也解剖過啦，各種法醫驗了七八回，來尋親的看了不知多少次。但除了死因清楚，什麼都沒查出來。
不知道她是哪人，不知道從哪來，甚至不知道她究竟死在哪裏，發現她的地方根本不是案發現場。
再加上三十年前，偵破技術遠遠不如現在，所以這女孩直到現在還躺在這裏，也許再過些年，兇手直接就下去陪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