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黃蕙蘭:民國第一外交官夫人
十九
黃蕙蘭
民國第一外交官夫人
她是爪哇“糖王”的掌上明殊
她的父親富可敵國也妻妾成群
世界各地都分佈着她相見不相識的姐妹兄弟
精通六國語言又善於交際禮儀的她
最終成為中國第一外交官顧維鈞的妻子
不僅成就了丈夫的事業
也讓她贏得了“遠東最美麗的珍殊”的美名
爪哇首富“糖王”便是我的父親
爪哇的荷蘭賭場,煙霧瀰漫的人臉,每個人的眼中都充滿了貪慾,一夜暴富者倒是鮮有聽聞,傾家蕩產賣兒賣女的在這裏也不新鮮。附近的中國人常來這裏碰運氣,在爪哇這片土地上,洋人總是看不起中國人的,大多數來這裏的中國人都是靠淘金討生活的。
作為爪哇第一代移民的後代,黃仲涵從小的生活雖不算富裕但也算不上清貧,畢竟父親憑着勤勞和精明很快便在這片異鄉積累下了一些產業,他從小便學會了父親的精明能幹,少年時的他便常常幫着父親四處收租。
不僅有着生意人的頭腦,冒險家的膽量,作為一個有着革新意識的年輕人,黃仲涵在爪哇是第一個剪掉辮子的中國人,這讓他在一向看不起中國人的洋人圈內都有了些名聲。
一次他幫父親去郊區收了一大筆房租回來,一萬盧布的巨款就直接揣在身上,回來的路上他經過一家賭場,平日喜歡試試手氣的他這次也不例外,只是最終他沒把穩自己,一萬盧布的租金最後輸得是一個子兒也沒剩。
走出賭場時,他的腦中一片空白。這一萬盧布可不是小數,想到這裏他頓時覺得自己還有何顏面回去見父親,思來想去唯有投海自盡方可贖罪。但這黃仲涵從青年伊始便有人生兩大愛好,除了愛賭之外,便是愛女人。想着自己將即將離開人世,他便來到了他的情人——長他幾歲的一位寡婦身邊。他想這是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天了,於是便對這位昔日情人訴盡了衷腸,這女人終究不忍,便傾盡囊中所藏,將自己的積蓄一萬盧布全數送與了他,這才讓他打消了以死謝罪的想法。
至此之後,他則更加踏實用心地撲在了父親的生意上,他決心要用自己的精明頭腦和實幹,證明中國人並不會窮一輩子。父親死後,他得到了一筆可觀的遺產,但他卻並不滿足於此,他要做的不是一般的小商小販,而是爪哇島上的首富。
為了更廣地拓展自己的生意之路,他僱用了一位荷蘭男爵做自己的律師,又積極地與荷蘭總督和殖民政府代表拉攏關係。一番鋪墊醞釀,他最終成了爪哇島上第一個在歐洲居民區購置房產的中國人。這下,黃仲涵名副其實地成了一個有錢又有勢的中國富豪。
黃家的這塊府邸也的確可以稱得上是異常氣派,其佔地達兩百多畝,中西合壁的設計,亭台樓閣應有盡有,僅黃家的私家花園內所需的園丁就達五十人之多。從此,黃仲涵爪哇“糖王”的名號便真的遠近聞名了起來。
黃仲涵的原配夫人魏明娘,是在她十五歲時便嫁給了他,當時黃仲涵還是無名之輩,竟憑着自己的智慧膽識娶了中國城的頭號美女。這明娘雖然得到丈夫寵愛,但讓她惋惜的是自己只為丈夫生下了兩個女兒。雖然黃仲涵非常疼愛這兩個女兒,特別是小女兒黃蕙蘭。但黃家的當家人終究要傳宗接代,為了避免丈夫太過流連煙花柳巷,她只有同意丈夫納妾,而這開了頭便沒有了尾,僅黃仲涵承認的妾室就達十八位,有名分的孩子就有四十二個。
在黃蕙蘭三歲生日時,父親送她的禮物竟然是一條鑲嵌了八十克拉巨鑽的純金項鏈。這枚珍貴的鑽石几乎和小蕙蘭的拳頭一般大。黃仲涵有錢,他對子女愛的表達方式,第一個想到的也是用錢,雖然對一個三歲的小女孩兒而言這塊巨大的閃亮石頭並不一定比她的洋娃娃更有吸引力,但通過眾人艷羨的眼神里她也能確認自己天之驕子的地位。
從社交名花到外交宮的夫人
黃蕙蘭被父母寵愛着,雖然她並沒有接受過學校的系統教育,但母親專門為她請來了家庭教師。不僅要學習英文,音樂美術舞蹈等課程都是必修的。因為她從小喜愛騎術,所以父親還專門為她聘請了馬術教練,少女時代的她就經常和年輕的男騎士們賽馬,也正是這個因緣讓她愛上了一位銀行家的公子,公子和她一樣也是個馬術迷。
從私人偵探處獲知那位富家公子早有妻室兒女,黃仲涵毅然讓女兒斷了兩人的關係,為此母親將她帶到了英國,一段初戀就這樣被父母阻斷不了了之。在倫敦,她和英國皇室交往密切,成了英國皇室的座上賓。
母親一直希望女兒能打入英國上流社會,在這裏黃蕙蘭很快忘記了她那無疾而終的初戀,轉而進入了另一番天地。她常常一身華服,開着母親的羅爾斯羅伊斯轎車出入社交舞會。這位來自東方的淑女,憑藉父親的家業和自身的魁力贏得了無數皇家貴胄的青睞。
年輕的她並未想過要早早地進入婚姻的樊籬,她身邊的男友也總是不斷更換。但她絕不是一個浪蕩不羈的交際花,雖然每日都會出現在酒會沙龍中,但她卻滴酒不沾,非常懂得自愛,這也讓她無形中擋掉了許多登徒浪子的追逐。
正當黃蕙蘭與母親醉心於意大利溫暖的陽光古堡時,住在巴黎的姐姐黃琮蘭卻給母親去了一封信。原來她為小妹物色了一位乘龍快婿,這個人正是中國第一外交官顧維鈞。時年三十二歲的顧維鈞剛剛失去了妻子,他在黃琮蘭家中鋼琴上發現了蕙蘭的玉照,當下便表示了欣賞之情。
黃蕙蘭初見顧維鈞時對他的印象其實非常一般,這位外交官和她的想像實在差距甚遠。以前追逐她的男士不僅衣着時髦,騎馬跳舞更是一把好手,而這位顧先生不僅穿着保守,連髮型也是老式的平頭,他坦言自己不會騎馬跳舞,甚至連車也不會開。
他知道如果是用一般的方式是不會打動早已見過些場面的黃蕙蘭,於是他便邀約她第二天去聽歌劇。臨別時還特別用流利的法語告訴她,“明天我來接你,坐我的車去。”
第二天,一輛由法國政府專門特許享有外交特權的專車停在了黃小姐的公寓外,顧維鈞更提前差人送了花去,這讓從未享受過外交特權的黃小姐也有些迷醉了。而進入國家大劇院時,經理親自為他們領座,更讓黃蕙蘭吃驚的是他們這次坐到了國事包廂,她第一次體驗到了連他父親的財富也無法達到的權力的榮耀。
顧維鈞自始至終都保持着紳士的做派,不時也會和黃蕙蘭聊起自己訪問白金漢宮,愛麗舍宮的情景,這些特殊的經歷為黃蕙蘭打開了另一個世界的窗戶,眼前這個外表普通的男子一下子變得魁力非凡起來。
顧維鈞說:“我到那些地方進行國事訪問,我的妻子是和我一起受到邀請的。”
黃蕙蘭知道他的妻子早已過世,便道:“可是你的妻子已經去世了。”
“是啊,而我有兩個孩子需要一位母親。”
黃蕙蘭這才意識到這個外交官是在向她求婚,於是笑道:“你的意思是說你想娶我?”
令黃蕙蘭迷惘的是,顧維鈞從未說過愛她,也不問黃蕙蘭是不是也愛他,他的這種自信既讓她着迷又讓她感到不確定,然而母親在這個時刻卻堅定地替女兒拿定了主意,甚至連一旁的姐姐也勸妹妹答應顧維鈞的求婚。在她看來,顧是個有能力的男人,絕不是平庸之輩,只要嫁給她,妹妹也會成為人見人羨的外交官夫人。
唯一對這件婚姻持反對態度的是她的父親,也許出於男人對男人的了解和不信任,他同以往一樣調查了女兒這個交往對象過去的情史,雖然顧維鈞不像他有三妻四妾,但之前已經有過兩次婚姻了,這讓他對這個男人無法報以信任。最終他還是沒有來參加黃蕙蘭的婚禮,出於對女兒的寵愛,他送上了巨額的嫁妝。卻自始至終都不看好女兒的這個婚事。
母親開始張羅婚禮的細節,而姐姐則負責打發掉對小妹還抱幻想的富家公子。在一片恭喜聲中,十九歲的黃蕙蘭便糊裏糊塗地嫁入了顧家,成為顧維鈞的第三任妻子。黃蕙蘭豐厚的嫁妝為顧維鈞日後的仕途提供了諸多的方便,明眼人自然看到了顧維鈞這次婚姻的名利雙收。
新婚的第一日,黃蕙蘭才算見識到了身為外交官的顧維鈞的另一面。洞房花燭夜他們不得不在前往日內瓦的火車上度過,而她精心挑選的晚宴禮服顧維鈞連頭也沒有抬一下,第一夜她竟有些失眠,倒不像是來自新婚的興奮,而是面對一個全新角色的緊張。
因為從小遊歷歐洲,讓黃蕙蘭熟練地掌握了六國語言,並且熟捻了上流社會的禮節,這讓顧維鈞在外交工作上有了許多的方便。而黃蕙蘭也在顧維鈞的影響下意識到了他們夫婦便是展示給外國人的“中國的櫥窗”。
就像托爾斯泰筆下的男人,只是把妻子當做家中的一把安樂椅
黃蕙蘭談起顧維鈞和她的婚姻時曾如是說,她敬佩顧維鈞的才華,但他缺乏溫柔和親切的天賦,他總是心不在焉,有時令人討厭。
他娶妻子是把她當做家庭中的一件裝飾品,就像托爾斯泰一篇小說中的那位丈夫一樣,把妻子當做家中的一把安樂椅。當這把椅子有了自己的思想和見解時,這位托爾斯泰筆下的男主角就會感到厭煩和氣憤。
大多這話聽着耳熟,正如男子將未來的妻子視作圓滿事業家庭的必要裝飾一般,女人其實又何嘗不會把一位卓越優秀的丈夫視作自己成功人生的標誌,有時甚至是一種賭注。
她將自己人生的期許付託在了這個綜合考評優良的男人身上,她愛他也並非全然是不加條件不假思索的,這愛是如此複雜以致最後她自己都有些糊塗了。太過精明的男女最終往往婚姻失敗,大多兩個棋逢對手的陰謀家走到一起,婚姻最終就會演變成生意而非感情。
回過頭來,男人選擇了換貨服務,而女人由於多愁善感的天性則開始嗔怪起遇人不淑。
多年後,顧維鈞談起他的幾次婚姻時也坦言:唐梅給他帶來了仕途的順暢,黃蕙蘭用財富替他點亮了外交官生涯,而嚴幼韻則讓他享受了愛情和健康。
黃蕙蘭用父親的錢開支顧維鈞的外交活動沒有分毫的吝嗇,而顧維鈞卻對妻子珠光寶氣的裝扮不甚滿意。他要求她只用自己為妻子買的首飾,又讓她退掉了黃蕙蘭母親為他們訂的新車,將娘家的錢用在自己或是妻子身上,讓他多少覺着有些不自在。
然而黃蕙蘭卻有自己的觀點,她認為在外交場所,特別是對外外交上更要注意裝點門面。因為這不僅是一個人的形象,它還代表了國家和政府。和顧維鈞不同,她從小生活在華人備受歧視的爪哇,雖然自己總是受外國友人愛戴的,但說起華人外國人總還是覺着這個詞本身就代表着落後貧窮。
她用三十多年的中國外交夫人的生涯改變了許多外國人對中國的看法,她的揮金如土她的優雅舉止,在那個弱國無外交的特殊年代也真的為中國爭得了不少榮光。她讓許多外國人永遠地記住了這位中國外交官的夫人,他們甚至不會直接稱呼她的名字,而將她稱為“遠東最美麗的珍珠”。
無論如何,這段傳奇式的婚姻最終還是以失敗告終。兩人關係的結束是否如坊間所稱的顧維鈞喜新厭舊另有感情介入,這對當事人而言都已經不重要了,作為舞台上的人,他們終歸要演完自己的角色,而後投入下一個劇情當中。有時厭倦了便要退去強裝的殼,終究因一個緣起結合的兩個分子,也會因為這個緣起的斷滅最終解除他們的暫時合約。對於黃蕙蘭而言,顧夫人這個角色也只能算是她生命劇情中最華美的一段樂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