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歲,離家出走
三十歲,離家出走
1
最近有個朋友,着實讓我感慨了一番。
朋友的名字裏有個“喬”字,我們都叫他喬爺。喬爺是那種渾身透着吸引力的人,不管男女老少,跟他聊上幾句,就會喜歡上他。
這項技能讓我羨慕嫉妒恨了很久。
喬爺畢業后,回到老家小縣城,進了一家國企,工資有6000多。對於小縣城的工資水平來說,這收入非常不錯了。所以喬爺在老家那段時間,天天吃喝玩樂。用他的話來說就是,中午一過,一群同事就開始謀划著城裏哪塊開了家新餐館,下班直接殺過去,完了還得去KTV“嗨”一下,從來沒有在夜裏12點之前回家過。
我說,你真醉生夢死。
喬爺說,沒辦法,雖然他有時候也想看看書,看看電影,但是必須得去參加這樣的聚會,不然就是不合群,裝清高。漸漸地,他自己也喜歡這種生活方式了,哪天沒有聚會,哪天就過得渾身不自在。
要是真的跟他們一樣,醉生夢死沒有醒過來,這日子倒也過得有滋有味的。
人生最痛苦的是,別人都睡得挺香的,自己卻還醒着。
喬爺說,有天夜裏回到家,頭疼得睡不着覺,他想了很多事,突然意識到,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要不然人就廢了。喬爺想出去闖一闖,他還惦記着他那點小愛好:看看書,寫寫小文章,如果有希望,還想拍拍小電影。
我說,得了吧喬爺,你這小日子說出去得羨慕死多少人啊。過幾年娶個媳婦,生個大胖小子,沒事帶爸媽出去逛逛,嘿,這小日子過得,多好啊。你現在也算是一個“奔三”的人了,放着這麼好的日子不過,整天想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能不能靠點譜?
喬爺說,白跟你一起睡了四年了,這都不懂我!
我糾正喬爺,是上下鋪。
喬爺說,他一直想去北京闖蕩闖蕩,正好我在北京,不怕沒飯吃。
我趕緊捂緊錢包,上個月的房租還沒交呢,沒錢。
我說,喬爺,你就老老實實在家待着得了,這麼好的條件,別人打着燈籠都找不到,你卻主動放棄,腦子是不是燒糊塗了?
再說了,你以為外面的日子就比家裏好啊,你看我在帝都,吃飯吃小攤,呼吸有霧霾,上班擠地鐵。北京沒有自己的窩,老家又回不去,這種尷尬境地,你能理解嗎?
我看了眼喬爺,喬爺不說話。
我以為喬爺被我說服了,正想着替帝都又解決了一個禍害。
哪知喬爺悠悠地問了一句,帝都待不下的話,為啥老家也回不去了?
我火大了。
混成那副狗模樣,回去給爸媽添堵嗎?
你七大姑八大姨、鄰居、同學、朋友,能容得下你嗎?
老家還有人能陪你說得上話嗎?
……
喬爺說,你看,你也知道老家放不下我們這樣的人。天生不安分,命都是註定的。
我愣了下,想辯白幾句,卻發現沒什麼好詞,最後在鍵盤上敲了幾個字,總有一天擠夠了地鐵,你會後悔的。
過了一會兒,喬爺發了個吸煙沉思的QQ表情,表示這事他已經用了1秒鐘的時間深思熟慮過了。
喬爺說,我知道,去了北京可能會後悔,也可能不會後悔;但是留在老家,我一定會後悔。趁着我還能走出去,我就想圓了自己的心愿,別讓我老了覺得心有不甘。
在老家是天天吃香的喝辣的,那又怎樣,對我來說,味同嚼蠟。再好的東西,沒了心情,吃起來也不會有味。
得了,喬爺的感慨又要一發不可收拾了,我趕緊制止他。
我說喬爺說得好有道理啊,給你點個贊。
喬爺說,拉倒吧,我這也算是三十歲離家出走了,怎麼聽起來,都像是很悲催的事。
我說不悲催,這個年紀竟然還敢走出來,這已經是個奇迹了。
最關鍵是,還不是為了錢。
2
後來喬爺來北京了,租房子,找工作,一番折騰后,算是安頓下了。
每天花3個小時擠地鐵,工資只有老家時候的一半,吃的睡的都沒法跟老家比。
喬爺跟我說,他在老家睡的房子,是現在的3倍大。
我說,後悔了,喬爺?
喬爺說,不後悔,雖然房子不大,但我住起來安心,晚上睡得很好;吃的雖然一般,但是我有胃口啊。
現在的日子雖然忙點、累點,但我過得心安理得。
喬爺在北京找的是一個與文字打交道的工作。
可能是天賦所在,喬爺的工作能力和業績蹭蹭地往上躥,老闆如獲至寶,喬爺自然也就成了這家公司的幹將,要求都不用提,待遇自動往上漲,那個速度,連我都吃驚。
我讓喬爺請我吃飯。
他非要個理由,我想了半天,拿得出手的都用過了,實在沒有了,我就說,我要生孩子了。
你生孩子還得我請客啊?喬爺急了。
算你份子錢吧,早晚都得給我,現在給,你還能撈到點吃的。
喬爺無語,乖乖地請我吃飯去了。
吃飯的時候,我跟喬爺說,現在收入也不低了,以後就踏實點吧。你都快30了,以後也得學着靠譜點。
喬爺白了我一眼,問,我為什麼快30了就要學着靠譜?
我想了想,好像是孔子說的三十而立吧。
喬爺罵我二貨,說那是孟子說的,還說我小學語文是數學老師教的。
雖然一時沒弄明白這話到底是孔子說的,還是孟子說的,不過有點他說對了,我小時候數學和語文確實是一個老師教的。
我問喬爺最近忙什麼,他說寫了幾篇影評,反響還不錯,都有影視公司請他了。
我說真的假的啊,你平時工作那麼忙,還有時間搗鼓這個?
喬爺說,這是愛好,從大學那會兒就愛看電影,這麼幾年下來,怎麼著也得上千部了吧,看多了就想寫點兒什麼,就這麼簡單。
我不相信,我讓喬爺說幾個電影來聽聽。
喬爺說《追風箏的人》,我表示看過書。
喬爺說《韓宮菊》,我說一看就是韓劇,哥不追韓劇。
喬爺說《午餐盒》,我……
喬爺說《藍》。
……
我突然想抱喬爺大腿,我說喬爺以後再有影評這活兒,你也介紹幾個給我吧,我願意替你分憂。
喬爺說沒問題啊。
這貨竟然這麼好說話,肯定有問題。
果然,喬爺說,最近我研究了很久,我發現網絡劇可以搞一搞。要不年底咱倆一起辭職,投身影視界吧。
我抬頭看了看喬爺的大光頭,我說,拉倒吧喬爺,好不容易在北京站住腳了,你又想丟飯碗啊。別以為你長了個大光頭,你就是叫獸易小星了。
喬爺給了我一個白眼。
到了下半年,離年底越來越近了,我每天也越來越緊張,生怕哪天路上就被喬爺拉走了。
一個大周末,喬爺來信息,我一個哆嗦,手機掉地上了。
幸虧發來的只是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喬爺,穿着個軍大衣,頂着光明頭,特別有喜感。
我說,喬爺你咋了,瘋了吧你,穿棉襖。
喬爺說,我在片場呢。
你去那兒幹嗎?
喬爺說,我先體驗體驗拍片的感覺,跟着導演學習,等年底咱們辭職了好有經驗。
我說滾。
3
雖然我現在特別不待見喬爺,但是我今天寫這個小文,還是要向喬爺致敬。
人生很搞,夢想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