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打你滿地找牙
電梯門突然被打開,大概是二十分鐘之後的事情了。
當強烈的光線照進黑暗的電梯裏時,我的眼睛被刺得幾乎都睜不開。
我本能地伸出手臂遮擋住光線。
俄頃,嘈雜的人聲立刻驚醒了我們。
我們幾乎同時抬眼把目光對向電梯門。
電梯門已被強行拉開,門外面站着三四個身着藍色工作服的男人,正吃驚地瞪着我們,半張着嘴,說不出話來的樣子。估計應該是物業部門派來的維修工人,可是,既然他們收到了報警鈴聲,為何反應如此遲鈍?他們外圍還站一群看熱鬧的人們,衝著我們嘰嘰喳喳地議論不休。
女孩首先反應過來,她一把推開我,扯過包,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
“你沒事吧?小姐。”最跟前的一位藍制服用探詢的口氣問。
“你眼睛瞎了么?看我像沒事的樣子嗎?”女孩突然吼道。
問話的藍制服嘴角扭了扭,不滿道:“小姐你怎麼說話呢?要不是我們及時趕到,你還不知道現在怎麼著了呢……”
“那我是不是該叫你們英雄啊?”女孩瞪着他,猛然掄起手中的皮包,照準那藍制服的腦袋連連砸了過去,一邊砸一邊說:“是不是?是不是?英雄!”
“喂!喂!警告你,別再打了!喂……”藍制服一邊伸手格擋,一邊叫喊。
“打得好!”我忍不住喝彩,“你們這也叫及時嗎?從我按報警鈴開始到現在,足足半個小時過去了,幸虧我們命大,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你信不信我投訴你們啊?!”
女孩見我在一邊喝彩,反而住了手,回頭又瞪我。
藍制服用手擰了擰鼻子,下巴扭向一邊,不再說話。
“怎麼啦?怎麼啦?”這時兩個身穿制服、手握警棍的保安沖了過來。
其中一個指着我,問女孩:“你認識他嗎?小姐。”
女孩用手捋了捋長發,回頭看了我一眼說:“不認識。”
我怔了一下,心想,這就把我忘記了!夠狠的你!
另一個胖一點兒的保安色迷迷地看着女孩,獻殷勤道:“他有沒有非禮你?不要怕,告訴我,這種電梯裏面的變態狂,我逮過好幾回呢。”
“我看你才像百態狂,讓開,別擋着我。”女孩白那保安一眼,然後咬着牙徑直向大廳走去。
天啊,電梯都墜到一樓了!哈里路亞!這次真是大難不死哇!
女孩走得很不自然,一隻腳明顯不敢挨地,肯定是剛才在電梯裏崴了的那隻腳!
我追了上去,想扶着她:“我、我送你到停車場吧?”
沒想到女孩冷不丁推了我一把,盯着我說:“你還想占我便宜啊?”說話間,她加快腳步向大廳門口走去。
“我什麼時候占你便宜了?你說。”我愣在原地,看着她虛弱無力的背影。
“剛才在電梯裏,你心裏應該最清楚。”女孩頭也不回地說。
“嘿,這話怎麼說的!”我碰了一鼻子灰,心情不悅,嘟囔了一句:“剛才不知誰個非摟着我不放手。”
女孩的背影凝住,猛回過頭來,怒視着我,咬着牙低聲警告我道:“你說話小心點,今天的事你敢亂講,我就打得你滿地找牙!”
這哪跟哪兒呀!這不是恩將仇報又是什麼?早知如此,剛才應該趁機好好嚇唬嚇唬她才對!這該死的溫柔,我被它蒙蔽了心智!竟然忘記了那條恆古不變的定理,即女人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善變的生物!
據說,一個人要是受到太多的刺激,尤其是在短時間之內,就會進入精神官能的休克狀態,不會再有任何反應。
昨天下午,我稀里糊塗地成了叛徒,被公司掃地出門;今天中午,在奶茶店裏被那個叫林夢瑤的刁蠻女孩百般刁難,而在下午的面試中,希望又在一剎之間變成了絕望;緊接着,又是一場突如其來的電梯驚魂……
這兩天所遭受的這一系列刺激,雖然尚未令我進入休剋期,但明顯是處於休克前期了,不僅神疲氣乏,內心還堆積着失落、苦悶、鬱鬱寡歡,並且,這些不良情緒在心中發酵,生熱化火,就像一座活火山,無法預料它究竟會在何時突然間爆發。
我打錢多多、宋建國的手機,叫他們出來陪我喝兩杯,不良情緒應該得到及時的疏導,它應該隨着酒氣噴發而出。然而,他倆都出不來,嗚呼!我連這點可憐的小需求都得不到滿足!
錢多多是混社會組織的,“群英社”的得力幹將,他今晚要陪老大“黑烏鴉”去“望月茶樓”,跟“天鷹幫”的頭目“響天炮”談判,說是前兩天“天鷹幫”的人在“群英社”的場子裏鬧事,被錢多多一幫兄弟打得慘不忍睹。
因為此事,兩幫的關係迅速僵化,事態愈演愈烈,烈到雙方都到了劍拔弩張的程度,若是雙方頭目再不出面交涉,化解矛盾達成共識,勢必會演變成一場血腥的大火拚。
而宋建國呢,今晚要通宵加班,也來不了。
哎!看來我只得獨自咽下這杯失敗的苦酒了!
晚上十點多我才溜回住處,躡手躡腳地反鎖上門,也不敢開燈,生怕“包租公”像狼一樣循着燈光的指引,找上門來。
我輕手輕腳地沖完涼后,趴在床上睡下,可是翻來覆去地睡不着,索性坐了起來,在烏漆嗎黑的小小房間裏轉起圈來。
我摸黑打開電腦,準備去騰訊遊戲大廳玩幾把鬥地主,等瞌睡來臨了再睡。
我剛登上QQ沒幾秒鐘,一個網名叫“初夏”的女性頭像就歡快地跳躍起來。
我順手點開對話框:
初夏:傻男人,原來你在啊?
傻男人(我):我剛上來。
初夏:這幾天過得好嗎?
傻男人:好,好得都揭不開鍋了!怎麼?你在擔心我嗎?
初夏:少臭美。快說說怎麼回事?
傻男人:別揭我傷疤,傷口還流着血呢!
初夏:你怎麼啦?出什麼事了?
傻男人:沒什麼,只是被這個社會拋棄了!看看,還說你不是在關心我?都這麼露骨了。哈哈哈……
初夏:我囧,貧不過你!
我:我還槑呢,你當然“貧”不過我,因為所有人都“富”過我。
初夏:你討厭!老是咬文嚼字。
“初夏”是我的博友,半個月前她主動加了我的Q,“關注你很久啦,我是你的鐵杆粉絲!”這是她在發送驗證信息里說的話。
在我還在做着作家夢的時期,在我執迷不悟的時期,我寫小說,也寫散文和詩歌,寫許多許多無法變成鉛字的東西,博客便是唯一的發表去處。
“初夏”也是文學愛好者,她寫散文,而且散文寫得典雅別緻,清新自然。她原本是路過我的博客,然後就駐足瀏覽,這一駐足就是半天,她說超喜歡我的情詩,“原來頹廢是這麼美麗!”,這是她第一次對我的詩所下的評語。
儘管她的那些讚美,並不能提高我作品的檔次,但還是滿足了我小小的虛榮之心。“初夏”說我很有文學潛質,鼓勵我要堅持夢想別放棄,並且一再表示她是我的超級粉絲。
真誠地說,我很享受這種被人崇拜的虛幻感覺。
我的苦悶心情,在同“初夏”的貧嘴逗趣中,逐漸得到釋放。我這人深得阿Q精神勝利法的精髓,在心裏安慰自己說,每個偉大的人物,無不是踩着挫折與失敗的坎坷之路,邁向成功的!
即使“遙遙”廣告公司將我拒之門外,我也毫不在乎。我還有一雙手,這雙手雖然不夠強壯,但只要我勤勞肯干,就算是去賣茶葉蛋,我也能掙出飯錢,房租,還有父親的醫藥費。
至於房子、小車和老婆,也會有的,這一切都會在我人生的第五個五年計劃中得以實現!
只是,那時候我已年近半百了!
不管怎麼說,人總是要先努力生存,爾後,才是努力生活的吧。
這時,一串悅耳動聽的彩鈴聲,從我那黑色肩包里滿溢而出,將我從YY的亢奮里拽起來。
我拿過包,翻出一部外觀精緻,線條柔和的女式手機,手機是淺藍色的,周圍鑲了一圈菱形小粒鑽石,在日光燈下,宛如漫天的繁星,閃閃爍爍……
餓滴神!我竟然拿了面試公司老總林夢瑤的手機!是的,沒錯!下午在電梯裏我的手機沒電了,用了她的手機報警,然後慌亂中竟然當自己手機塞進包里了……是這樣的!當時她比我更慌亂,更沒在意這事了。
額滴神!我該怎麼辦?難道我明天還要去“遙遙”廣告公司跑一趟?
我的手指情急之中,按在了手機的鍵盤上,粉色的屏幕上,顯示有五個未接來電,五條未讀信息……難道是林夢瑤發來的?她一定是發現手機不見了,心急了吧?
我的拇指猶疑着來回晃了幾晃,便按開了信息:
第一條信息是:“姐,在哪兒呀?”
我看着這條信息,愣了一下,心中納悶,好像不對呀?這明顯不是發給我的呀?難道是機主林夢瑤的弟弟發的信息?那下面幾條,有機主發給我的訊息嗎?
我橫下心來,心想,看一條也是偷窺,看五條也是偷窺,索性看個明白!
“姐,怎麼不回我信息?”
“我想你了,姐,來找我吧?”
“姐,你到底在哪兒啊?生我的氣了嗎?”
“我想你,姐,好想抱抱你,別生小宇的氣了,好不好?”
五條信息全偷窺了,我還是納悶,甚至更加納悶了,沒有一條信息是發給我的不說,這五條信息所使用的語氣很有些說不明道不清的意味,如果是機主的親弟弟發的,那這語氣顯然是過於曖昧了,過於撒嬌了,機主林夢瑤會有那麼小的親弟弟嗎?
姐弟戀?!當我腦海里蹦出這三個字時,我渾身上下都緊張了一下,一顆心沉浸在偷窺的興奮與罪惡感當中。姐弟戀現在不正是一種時尚嗎?沒想到機主林夢瑤也大玩姐弟戀啊?!這樣想着,心裏除了緊張、罪惡,又多出了一份悵然的感覺,怪怪的。
手上的鑽石手機此刻豁然大亮,隨之傳來一陣旋律,優美中帶着傷感的旋律,我一聽是網絡歌曲《緣分五月》,想不到機主還這麼具有浪漫主義情懷!
當我意識到這是來電彩鈴時,我瞬間就僵住了。
接,還是不接?這是個問題!廢話!這不是個問題的問題,當然要接,如果不接,機主會以為我有意為之,想霸佔他人財產!可是,如果我接了,機主林夢瑤會說什麼?如果她問我有沒有別人的來電或信息時,我該怎麼回答?
《緣分五月》的旋律不折不撓地飛揚着,由不得我不接,我哈了一口氣,按了接聽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