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 他是個好官
葉氏背對着丈夫,把玉瓶里的水倒入杯中,再倒了一些水到玉瓶里,把水杯端到床邊,“你嘴皮還那麼干,再喝點兒水吧。”
江河靠在床頭,咳嗽幾聲道,“我不渴,夫人你喝吧。”
葉氏不耐地道,“我自己喝水難道不會自己喝嗎?叫你喝水你就喝,別磨磨唧唧的,我這裏伺候完了你,還得去看看岸兒呢。”
江河沉默了一會兒,“他不是還有葯嗎?大夫都救回來了,只要他喝了葯,也一定能好起來。”
葉氏把水給江河灌進去,起身從柜子裏重新拿了一床被子,“你現在這裏躺會兒,我去看看岸兒如何。”
……
江岸這段時間總是昏昏沉沉,醒來的時候已經越來越少了。
他隱隱知道自己今日就要死了。
耳邊小聲的抽泣聲,吵得他腦瓜嗡嗡地叫。
他勉強睜開眼,有氣無力地道,“小四,你能不能別哭了?我的耳朵都快被你吵出繭子了。”
小四一邊擦眼淚,一邊驚喜不已,“少爺你總算醒了,你都不知道,你剛剛的呼吸太微弱了,簡直就跟沒了一樣,真是嚇死我了!”
江岸嘴角泛着苦澀,“我應該快死了,小四,你去把得珍藏的桂花釀都拿來,對了,給爹也送一壺。”
小四心裏也明白,少爺是真的活不久了。
他自己這段時間,身體也逐漸不好。
顯然也是感染了瘟疫。
他毫不猶豫地點頭,“少爺你等着,小的這就去給你把桂花釀都偷出來!現在老爺肯定不會怪你的。”
江岸,“……”
自家拿的,哪能叫偷?
小四剛打開房門,就看到夫人朝這邊走來。
他立馬倒退回去,着急地滿頭大汗,“少爺,夫人過來了,這下該怎麼辦?要是她知道你……萬一把她也染上該怎麼辦?”
江岸也醒了些神,“你快點兒把門關上,說什麼也不能讓她進來,就說我太累了,已經睡著了。”
葉氏大步跨入,“你不是睡著了嗎?怎麼還說的了話?”
江岸心底咯噔一聲,。
他想說幾句辯解的話,嘴上卻像是黏了膠一樣,什麼也說不出來,直到親眼看着娘走到床邊來,才往床裏面縮,驚慌失措地道,“娘,你別過來!我……我正在換衣裳,什麼都沒穿!”
葉氏嗤然一笑,一把撩開床帳。
她面無表情地看着床上,面色發青發白,身上長滿了紅點,眼底一片烏青,瘦得臉頰都凹了下去的兒子。
江岸忽然不知道說什麼了。
葉氏眼眶紅了紅,卻沒有再哭,而是一言不發地放下床帳,在屋內一陣翻箱倒櫃。
江岸沒忍住發出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娘,你在找什麼?告訴孩兒,孩兒告訴你在哪,你找到后就出去吧,此地不宜久留。”
葉氏冷聲道,“閉嘴!”
江岸果真閉嘴了。
葉氏將滿屋子都找完了,還是沒找到自己想找的東西。
她乾脆又來到床邊,對面露茫然和驚慌的兒子一陣上下其手,總算在他腰間找到了自己想找的玉瓶,“你明明有葯,怎麼不喝葯?偏偏要熬死自己,讓爹娘白髮人送黑髮人,為你哭斷肝腸、傷心欲絕嗎?”
江岸面露羞愧,“我……我忘了。”
這葯是假的。
喝與不喝又有何分別?
葉氏打開玉瓶。
將裏面的葯一股腦地倒入兒子嘴裏,“乖乖喝下,睡一覺就好了。”
江岸乾澀的喉嚨得到了一絲滋潤。
嗓音卻仍舊沙啞,“嗯。”
葉氏轉身欲走。
江岸沒忍住叫道,“娘!”
葉氏停住腳步。
她慢慢回過頭,在兒子眼底看到了滿滿的不舍。
江岸展顏笑了笑,“娘,外面下雪了。瑞雪兆豐年,明年一定有個好收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和爹不用再每天愁眉苦惱了。”
他的眼尾反正不正常的嫣紅。
葉氏推開房門,讓外面的大雪飄進來。
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我以前最不喜歡雪了,因為一下雪就很冷,我是個最怕冷的人。現在卻覺得這雪,着實是人間最可愛的東西。”
有雪就有水。
百姓終於不用繼續經歷旱災的苦難了。
老天爺總算開眼了。
江岸還要說什麼,嗓子眼裏卻傳來陣陣癢意。
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再次響起來。
葉氏卻好似並不關心,“你好好兒休息吧,我去陪你爹了,你這裏還有小四陪着,他卻只有我一個人。”
她忽然嘆了一口氣,“他那麼為百姓着想,卻沒有一個百姓記掛他的安危。咱們這府上的下人,幾乎都是他當初撿來的乞丐,從襁褓嬰孩養到現在,在他最需要照顧的時候,卻無一人真心對他。”
這就是好人有好報?
他是個好官。
卻不是個好父親,也不是個好丈夫。
她愛他也恨他。
所以這麼多年來,一直都在跟他賭氣。
江岸對着娘的背影伸手,卻徒勞無力地垂下,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娘親顯瘦挺直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自己眼前。
他心裏知道。
這是最後一次見面了。
小四又哭了出來。
江岸無奈地問,“你怎麼又哭了?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他的語氣中帶着一絲難得的溫柔。
從小四不顧自身安危,貼身照顧他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把小四當做普通的下人,而是把他當做自己的家人。
小四抹了抹眼淚,“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想哭,但就是想哭,少爺你喝了葯,就能好起來嗎?”
江岸搖了搖頭,“那葯是假的。這葯千金難求,當初我也是厚着臉皮,才從大哥那裏要來兩瓶。一瓶給了爹,一瓶給了娘。”
小四哇地一聲哭了,哭的撕心裂肺,傷心欲絕,本來就腫的像核桃的眼睛,此時更添了幾分水腫。
江岸拍了拍床邊,“你別哭了,過來跟我說會兒話。”
小四擺了擺手,“那是你少爺你的床,小的一個下人可不能亂了規矩,有什麼話您只管說,小的支起耳朵聽着呢。”
江岸,“……”
他是想兩人一起講話。
你來我往的交談。
而不是對這個一個木頭,像自言自語一樣說些廢話。
罷了。
生命的最後時刻,竟然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他真的好想大哥。
要是大哥在這裏,或許一切還有轉機。
就算救不了他,也可以陪他說說話。
他其實是怕死的。
怕自己一閉上眼睛,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所以就算真的很累了,很想很想睡,他也硬撐着,能堅持多久就堅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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