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三章 招搖山神 六
“你倒是好眼力，我還道你蘇平安失了獸身大法，功力十不存一，我安心看戲便好，終究還是被你認出來了。”
唐寧一愣：“獸身大法？”
原來大荒之中有一種極其霸道的法術，淵博龐雜，可自成一系，謂之“獸身法術”，屬於馭獸術、靈識術、封印術等諸多法術結合的產物，通常是通過術法、秘術將凶獸封印入人體，又有極少數劍走偏鋒，將人體封印入獸身。
獸身法術乃是追求將人體與凶獸融合，以取長補短，既保有人族能夠修行功法的玄妙自在，又有凶獸天生的詭譎天賦神通、頑強體魄。
此法術體系源遠流長，聽聞乃是最古老的術法之一，是遠古之時人族抗衡獸潮、天災的極大助力，雖然不算如今的修行主流，卻是當之無愧的正統大道之一，並非那些懲罰性獸身封印的邪魔妖道可比。
再看那扭曲掙扎的盤蛇，想起之前蘇平安從始至終幾乎不離蛇身，又明明身具神位修為，卻偏偏處處受制、手段平平，加之此時莫名其妙萎靡在地……
此時想來，唐寧霍然開朗，之前種種古怪立時清晰。
獸身大法雖然強橫，可人體不是法器，封印的凶獸又往往凶威赫赫，想要人獸合一，何其艱難，越是高階的獸身法術，越是講究二者交融無礙，如此，戰鬥時才能揮灑自如、修行時才能暢通無礙。
可人獸融合四字，說來簡單，做起來卻難，須得在施法之前調整自身經絡、降服凶獸靈識，輔佐以各類秘寶、丹藥，佈置陣法，然後施為。
想來蘇平安修行獸身大法，意圖突破，卻不知怎的泄露秘密，在人獸經絡交融、神識互結的最緊要關頭，被這些人闖入搗亂，故而精氣差亂、神識震蕩，這才使不出厲害手段。
他站在蛇頭不敢動彈，更說明這法術正是到了最要緊的時候。
一次離開蛇身已是冒了天大風險，免不得神識巨震、經絡錯亂。
離開卻不能立刻回歸，二者好不容易勾連的神識更是自然崩散，再無迴旋餘地，所以他之前才陡然重傷垂死，其實根本無人重傷他，只不過是功法反噬罷了，這可比外力傷人更厲害百倍！
想到此處，唐寧又哀又佩。
他以前看那些歷代人物典籍，早知道不少大荒奇人便是死在獸身融合上，可其中大多都是準備不足、交融不暢，反噬掙扎而死，如蘇平安這般，被外人如此打攪，尚且能在交融時匹敵數位仙級高手，當真是曠古爍今。
只可惜，獸身交融一旦失敗，幾乎再無存活可能，除非施展離體寄魂法術，藉助他人軀殼保全自己神識，可從此也不過是孤魂野鬼罷了，蘇平安為人傲然，怎會願意，加之此時高手環繞，哪怕他願意，只怕也絕無可能。
看着蘇苑一臉哀求期盼，唐寧心下慘然，收回了手，默然搖頭。
蘇苑失魂落魄，搖頭道：“不會的，他……他厲害得很，怎會輕易就……就死呢。”
彷彿喃喃自語，又彷彿驚怒欲狂。
蘇平安早知如此，只抱着蘇苑，看着唐寧笑道：“你很好，雖然真氣弱了些，但感受得出來，以前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作為他這般的高手，自己真氣灌入他經絡時，許多狀況便不言而喻，唐寧也不奇怪，苦笑搖頭：“不敢，以前也不過是過街老鼠，被人追打了好些日子，如今經絡寸斷，流亡域外，反倒生活安寧不少。”
蘇平安嘿然冷笑：“七尺男兒，天賦非凡，再大的風浪，也不過一笑置之，人若未死，總有傲臨世間的一日，怎的能這般沒了志氣？讓你父母親族何以看待？”
聽到這個，唐寧更是苦悶：“父母？他們不在的，至於親族，小子孤生一人，在這大荒從來……”
他本想說“在這大荒從來沒什麼親族”，可旋即想起朧月師姐，又想起孟軻丫頭，自己又怎能說出沒有親族這話？
只是，父母么？他們在另一個世界，只怕如今家裏已經擺了自己的黑白框子呢。
蘇平安不以為意，淡然道：“那些人都是活在心中的，沉淪傲然，不過一念思量，父母生你，可不是讓你慘淡度日的。你很好，就是心思淡了些。”
說完，也不再多說，只轉頭看向那青衣，笑道：“尊駕好好的待在神廟就好，何必來淌這渾水？”
那青衣似乎與他頗為熟稔，淡淡道：“你這老傢伙融合獸身，不也是想出來闖蕩了？我便不能出來走走？”
蘇平安點了點頭，道：“來殺我的？”
青衣搖了搖頭：“不是，來請你作客神宮。”
蘇平安啞然失笑：“那狗洞嗎？我卻去不得，你該知道，我融合獸身，第一件事，便是蕩平滄州神廟，毀了那狗洞。”
青衣苦笑道：“當年恩怨，都過了十幾年了，何必耿耿於懷？你去一趟神宮，一個月後，我完好無損送你回來，此間事情，再與你無關，神廟中人，也永不會踏足這招搖山，豈不是好？”
蘇平安抿嘴默然，半晌才道：“有些事情，是忘不了的，不過我不擔心，今日我死了，那老王八會記得這個仇，他的壽命，那可是長久得很吶……”
青衣搖頭不語，顯是十分糾結。
蘇平安道：“放他們離開吧，我這條命，就送給你當個報答了。”
青衣還沒說話，那綵衣女子忽而咯咯兒笑道“主上，那小子的提議不錯，他三人一起去神宮做客，也免得蘇神尊一個人孤寂得很，一個月後，我們再放他們一同離開。”
青衣愕然，大抵是性情耿直，此時才明白其中道理，沉吟半晌，點頭笑道：“不錯。”
蘇平安聞言，抬手指着那輕易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陡然，他笑容一斂，看了眼盤蛇，嘴角微揚，揚聲道：“小蛇兒，原本與你合體，是留給那老王八的招數，如今看來，只能對付這些臭魚爛蝦啦，不過也好，人前顯威，快甚至哉！”
一句話畢，他陡然將蘇苑拋向自己，自己竟騰空而起，霍然射入那白光之中。
眾人齊齊驚呼，旁邊的黑衣男子想要阻攔，已然不及，大駭道：“攔住他，莫要讓他顯出獸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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