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塵煙咖啡館。

晚上十點半，打烊了。

小雨和幾個年輕的服務生一起，正在專註地做清理，咖啡杯，盤子，水桶，拖把。。。各種聲音交織着，演繹着這家小咖啡館的晚安曲。

大鵬一個人在吧枱，一件合體的深色襯衫，配上同色系的西裝褲，再加一條帶着咖啡店logo的圍裙，正在仔細地擦拭着每一個咖啡杯。

大鵬二十多歲，留着一個利落的寸頭，身材頎長健碩。五官雖然不算立體，不算出眾，但渾身散發出來的充滿親和力的，溫暖的氣質，讓他看起來非常討人喜歡。如果硬要用什麼詞來形容一番的話，對了，是陽光，李大鵬像極了春日的陽光，明媚而溫馨。

他工作起來是如此專註，如此踏實，甚至有時有點過於執着，這也正是戴薇薇喜歡他，信任他的理由。

今晚的大鵬儘管看上去依舊錶情沉穩專註，但眉宇間卻藏着幾分明顯的不安。是的，他在擔心戴薇薇。他時不時地斜眼看看一旁的手機，期待着戴薇薇的回電。

戴薇薇雖然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老少女，工作起來也算有模有樣，但是，她卻不會照顧自己，生活細節上，不是丟三落四，就是粗枝大葉，完全沒有這個年紀的女人應該具備的沉穩和細緻，若是讓她一個人在外，估計她是連手機啊，錢包啊，都會丟掉，汽車停在哪裏都會不記得的女人。

這真是個神奇的女人！

大鵬想到戴薇薇，不禁笑出聲來，輕輕搖搖頭。

手機這時響了起來。

大鵬連忙抬眼，是個陌生的號碼，大鵬有種預感，戴薇薇肯定有什麼事。

他連忙拿起手機，急促地：“喂，你好，我是李大鵬。。。”

電話那頭明顯有了短暫的沉默，一段時間，沒有應答。

大鵬越發著急了，追問：“請問您是哪位？說話呀。。。”

一個極富磁性的男聲試探性地支吾着問了一句：“這個是戴薇薇小姐留下的手機號碼。。。是不是我打錯了。。。”

大鵬立刻回應：“你確定是戴薇薇嗎？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怎麼會給你留下電話。。。。。。”

“看來，您一定是戴薇薇小姐的密友了，沒錯吧？那請您告訴我戴薇薇小姐的手機號吧，她剛才有一份非常重要的東西落在我這裏，留的卻是您的電話，所以，我現在需要立刻聯繫到她。。。。。。”

電話里的男人語氣很自如。

大鵬卻莫名地開始慌了，她就知道戴薇薇一個人去S市，肯定會闖出什麼亂子，他急忙回話：“我是他的員工，請問戴薇薇落了什麼東西在您那裏？方便透露嗎？”

“哦，她剛才辦理了我們書店的會員，留的是您的手機號碼。。。她還買了一套書，付了錢，書卻落在了櫃枱。。。”

電話里的男人依舊冷靜而鎮定。

李大鵬長嘆一聲，這顯然是戴薇薇的風格，付了錢忘記拿商品的事情，對她而言，簡直就是家常便飯。

大鵬有些許無奈。

“這樣啊，那我現在給她打電話，叫她儘快到你們店來取回，麻煩您先妥善保管一下，這個時間給她打電話，不一定能打通。。。”

電話那頭的男聲略微有了一點急促的情緒：“先生，請您把戴薇薇小姐的手機號給我吧，我們負責把書給她送過去，謝謝。。。”

。。。。。。

陌生的中式風格房間。

戴薇薇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因為昨晚的大哭大鬧，她的整張臉看起來像個花了妝的疲累又可笑的小丑。她一臉蒙圈，覺得自己從昨天開始，就一直陷在了一系列奇奇怪怪的際遇里。

眼前這個穿着灰色暗紋緞面睡袍的男人，一頭黑亮的中長碎發，那張細膩柔滑的，線條分明的臉上洋溢着淺淺的邪魅的笑，眼睛一動不動地正直直看着她。

“那個。。作家。。驍什麼。。。啊。。。是你。。。你幹嘛。。。。別過來。。。非禮啊。。。。”

戴薇薇着實被嚇得不輕，她一骨碌鑽到了被子裏。她的第一直覺告訴自己，她，戴薇薇，正身處在一個陌生男人的床上，昨晚，她不會已經被他。。。

可是，此時，她腦子裏一點關於昨晚的記憶都沒有。

慌亂中，她開始回憶，昨晚她去了希爾頓酒店，然後撞見了肖一男和別的女人。。。

她歇斯底里地大叫起來。

她終於又想起了肖一男，想起了他和別的女人一起的畫面。這讓她的心立刻揪了起來。

對了，她只記得自己拚命跑出了酒店，跑到了大街上，大街上很冷，她哭了，邊哭邊跑，之後。。。之後怎麼樣了。。。她一點想不起來。

男人輕輕掀起蒙住戴薇薇的鵝絨被。

“你不要害怕，我是驍墨痕，不是驍什麼。。。昨天在我的簽名售書會，我們遇見的。戴薇薇小姐，幸會！”

他的聲音很溫柔，低低的，厚厚的，和他這副帥得有幾分柔媚的外形，有些許不符合。

他這聲音有讓人平靜下來的力量。

戴薇薇沒有拒絕他，她任由他將被子掀開，四目相對。

戴薇薇臉上掛着淚水，小聲反問：“我。。。你。。。昨晚？”

驍墨痕笑了，他伸手去擦拭她的淚，戴薇薇一側身，躲開了。

“戴薇薇小姐在胡思亂想了吧！放心，我驍墨痕從來不會非禮女人，相反，都是那些女人們想非禮我。。。”

戴薇薇驚呆了，不知道怎麼回答。

驍墨痕笑得更大聲了，他繼續：“開個玩笑啦！你昨晚一直昏睡，嘴裏不停地喊着一個名字，驍什麼男，難道是我嗎？。。。呵呵，昨晚我可是照顧你到凌晨哦，看你睡穩了才離開的。。。”

“什麼？名字？你？。。。不是，我又不認識你。。。怎麼可能。。。”

她又立刻恍然大悟，她昨晚一直喊着的名字是肖一男，肖一男。真是巧了，這個叫驍墨痕的作家，竟然和肖一男有個相同讀音的姓，天哪！

“我想知道，這是哪裏？我怎麼會在這裏？”

戴薇薇理了理蓬亂的頭髮，把眼淚擦乾，小聲地問眼前的驍墨痕。她有些恍惚，不單是因為她渾身疼痛無力，更是因為眼前的男人太過耀眼，說實話，至今為止，她還沒有在生活中見到過像驍墨痕這樣的男人，他不但長得過於出眾惹眼，而且渾身散發著的氣息竟也是與眾不同的，怎麼形容呢，對了，他給人的感覺特別“出塵”，身上似乎沒有塵世間的煙土味，太過令人好奇。特別是他那雙微微上揚又閃着睿智的眼，很銳利，很深沉，很純凈，很清澈，又很溫暖。

戴薇薇不敢看他。

驍墨痕沒有急着回答她，而是冷不丁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輕輕地。

戴薇薇本能地迅速抽回，又縮了縮身子。

驍墨痕反而向她靠得更近，將臉湊到她跟前。身上的那股淡淡的松脂香味，瞬間瀰漫過來，戴薇薇為之一振。

“戴薇薇小姐，你的手很燙，眼睛也很紅，而且，是不是口乾舌燥，渾身疼痛。。。”

戴薇薇嘗試躲開他，離他遠一點。可是，她已經在床沿的盡頭了，再退後，就要掉下去了。

“你怎麼知道？我現在好像是有點迷糊，不大舒服。。。”

她低着頭，支支吾吾地回答。

驍墨痕突然伸出雙手，將戴薇薇的臉用力托起，緊緊盯住她的眼，皺緊眉頭，用極低的極溫柔的聲音對她說：“傻瓜，你發燒了！”

戴薇薇想掙扎，但卻被驍墨痕牢牢鎖在了手心，她只好極不自然地嘟囔着：“你放開我，我想去趟洗手間。。。”

驍墨痕笑出了聲音，將她放開。

戴薇薇迅速從床上滾下來，用手捂住兩頰，好燙。她的心臟不由地迅速跳動，連自己也聽得到。。。

她像只無頭蒼蠅，在房間裏轉着圈：“不好意思，請問，洗手間在哪裏？”

驍墨痕幾乎是捧腹大笑的，他從床沿上站起來，大步走過去，一把拉起戴薇薇的手，輕輕一句：“跟我來，小傻瓜。。。”

戴薇薇只覺得渾身更燙了，渾身都緊繃著。“小傻瓜”這個詞，用在她一個三十多歲的老少女身上，真是太過違和了。但莫名的，她又很歡喜，真是臉紅。

在房間另一頭，一扇中式雕花的紅木門邊，驍墨痕停了下來：“洗手間在門後邊，你好好洗個熱水澡，這樣會舒服一點。。。”

戴薇薇慌亂地掙脫雙手，只“哦”了一聲，就急匆匆推開門進了洗手間，還不忘將門反鎖。

然後，她長長地吁了口氣，讓自己放鬆下來。。。

“啊——”

她又無意識地驚叫了一聲。

就在她眼前，一面落地的大鏡子前，戴薇薇看到了一個滿臉殘妝，整臉浮腫不堪，眼睛像熊貓眼，蓬頭垢面的自己。

“我的媽呀。。。我。。。我。。。我竟然是這副樣子的。。。怎麼會！啊——”

戴薇薇真的是很崩潰，像她這樣一個講究外表的精緻熟女，平時不化妝不出門，每晚睡前都要做全身的皮膚保養，最後還要在臉上鋪上一層晚安粉，讓自己的臉看起來完美無瑕。是的，她很愛美，她是個對自己外形非常在意的女人。

“糗大了！我好醜啊——”

現在，她總算放心了，昨晚驍墨痕是絕對不會非禮她的。

她不停拍打自己的頭，好讓昏昏沉沉的腦袋清醒一點。

“咚咚咚！”

敲門的聲音。

“戴薇薇小姐，乾淨的毛巾和換洗的衣服放在門口。”

是驍墨痕的聲音。

戴薇薇的心一緊，結結巴巴地回答：“哦。。。謝謝。。。”

她那副表情，像極了在大眾面前出醜的小孩，羞愧難當。她意識到，驍墨痕昨晚一直看着她這幅狼狽可笑樣子，天哪，真是丟臉啊，丟臉！

她悄悄打開門，確定驍墨痕不在之後，迅速拿過放在門口凳子上的毛巾和衣物，然後“啪”的一聲，關門。

這時，她的注意力才真正放在這個偌大的衛生間上。

“這是五星級的豪華衛生間嗎？”

戴薇薇不禁驚嘆着。

整個空間也是中式裝點，特別是牆上這面大鏡子，佔領了整個牆面，紅木雕花包邊，結實又華麗。

鏡子裏，映着各式潔具的影子，浴室，洗手台，浴缸，抽水馬桶，統統乾乾淨淨，鋥光發亮；赭色的大理石地面上，連一絲頭髮，一滴水漬都沒有。。。

頭頂上，一盞水晶燈散發出暖黃色的亮光，讓整個空間顯得安靜而溫暖。

戴薇薇被水晶燈上的一幅圖吸引了。

她抬着頭左看看，右看看，終於看出來了，這是一排柳樹，在暖光燈的映襯下，顯出了墨綠的顏色，很特別。

“這麼乾淨整潔，難道平時都沒人用嗎？”

不對，洗手台旁邊的紅木柜子上，整齊劃一地擺着各種清潔用品。毛巾浴巾都是煙灰色的，疊的整整齊齊；一個厚實的透明玻璃杯里，放着牙膏牙刷；香皂，洗面奶。。。應有盡有。

“不像沒人用啊。。。天哪，這人肯定有潔癖。。。”

戴薇薇也算是個愛整潔的女人，但像這樣極致乾淨整潔的衛生間，她第一次見。

“弄髒它我也管不了啦。。。。。”

她開始清洗自己。

。。。

熱水澡之後，戴薇薇覺得清醒了很多，舒服了很多。她穿上深灰色的暗花緞面睡袍，紮緊了腰帶，隨手打了個蝴蝶結。

鏡子裏，映出她纖細嬌小的身體，她個子不高，身高不足一米六，不過身材比例卻很好，纖細修長的雙腿，讓她看起來並不顯得矮小，反而給人一種精緻靈氣的感覺，也許，正是因為身材嬌小玲瓏的緣故，她看起來並不像三十多歲的女人，身上還是保留着幾分少女感。

她隨手將頭髮扎了個高馬尾，已經請洗乾淨的臉上，膚色細膩均勻，不算很白皙，但格外通透。整張臉上的五官，分開來看，並不見得有多美，不過，它們組合在她這張小小的鵝蛋形的臉上，卻又顯得如此舒服，如此和諧，有種說不上來的獨特的韻味。

是的，戴薇薇的長相，給人的感覺是舒服，是靈動，是不帶攻擊性的柔和的美。再加上身上這件對她來說過於肥大的緞面睡袍，現在的戴薇薇看起來格外靈秀動人。

她從睡袍的長袖子裏伸出雙手，抱起一堆換下來的衣物，輕手輕腳地打開門，走出衛生間。睡袍袖子邊緣的一圈刺繡，特別精美，她不免細細看了兩眼，又是柳樹。她略微凝眉，低着頭嘀咕着：“這人是有多喜歡柳樹啊！真怪。。。”

她話音剛落，猛一抬頭，整個人正好撞在了驍墨痕的胸口。

衛生間門口，同樣穿着深灰色緞面睡袍的驍墨痕正直挺挺站在那裏，一手扶着門框，低頭看着胸口的戴薇薇。

戴薇薇摸着腦袋，支支吾吾道：“對。。。對不起，我沒看到你。。。”

然後快速從驍墨痕腋下鑽了出來。

驍墨痕轉身，從後面拉住了她的衣領，一把將她拖入懷中，然後低頭湊近她的耳根，低柔地說：“你真的很美，小傻瓜。。。”

戴薇薇渾身開始繃緊，手中的衣物不自覺地散落，整個人暈暈乎乎的。

“你穿豹紋的內衣！？好極了！”

戴薇薇嚇了一跳：“什麼？”

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急忙四處觀望，原來，她剛才換下來的衣服全部散開了，掉了一地，豹紋的內衣和內褲在眾多衣物里顯得特別顯眼。。。。。。

“啊——”

她驚叫起來，臉從脖子紅到了耳根，腦子裏嗡嗡作響。

“丟死人啦！”

她嘟囔着，拚命撿起地上的衣物，然後將他們牢牢抱在胸前，轉身，一臉尷尬。

驍墨痕繼續靠近，帶着莫名其妙的笑。

戴薇薇的腦海里，本能地又浮現出一副不可描述的畫面，她直直看着驍墨痕，咬緊了下唇，不斷的吞咽着口水。

“你。。。你。。。你想幹什麼？我告訴你。。。你可別亂來。。。我可是。。。”

驍墨痕用力從她懷裏抽出那些衣物，咧嘴道：“戴薇薇小姐，別胡思亂想，我只是想把你換下來的衣服拿去放進洗衣機而已。。。。。。”

然後他洒脫地轉身，只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戴薇薇瞪大了眼睛，傻愣愣站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