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松月畫坊。

顧煙柳帶着幾個小丫頭正在整理畫作。

“小姐，公子一大早又出去了，說是去採購貨物。。。”一個小丫頭隨口說著。

顧煙柳安然：“我知道！你家公子一刻也閑不住呢。”

另一個小丫頭插話：“小姐，您和我家公子什麼時候成親啊。。。我們可都等着吃喜糖呢！”

顧煙柳一愣，臉紅了。

她雖然和驍墨痕一起住在這裏，但從來不曾越界。兩人各自一個房間，相敬如賓。驍墨痕確實是謙謙君子，他說，一定要選個良辰吉日，迎娶顧煙柳，結為連理后，方可同房共眠，不然，就是欺負了顧煙柳。

見顧煙柳不說話，小丫頭們便不再多嘴。

這時，一個樵夫打扮的老者，站在畫坊門口，靜靜看着她們主僕幾人，時不時用手捋捋鬍子。

顧煙柳抬頭，正好和老者四目相對。

她不由走近老者，問：“老人家，您有什麼需要嗎？”

老者淺笑，說：“小娘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說時遲，那時快，只一瞬，顧煙柳就不見了，老者也消失了。

幾個小丫頭還沒回神，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各個慌慌張張地四處找尋顧煙柳。

。。。。。。

顧煙柳睜開眼。

幾間茅屋，一所涼亭。

她就趴在涼亭的石桌上，身邊，剛才的那位老者，慢慢喝着茶，見她醒來，不緊不慢開口。

“娘子別害怕！我不是妖，也不是壞人，只是帶你來這裏說話。。。”

顧煙柳摸摸沉沉的腦袋，有點恍惚，有點氣惱。

“你是誰？是不是司徒府派你來的？”

老者喝着茶，大笑：“哈哈，老朽安貧樂道，這個世上誰也指示不了我。。。小娘子，咱們有緣，請聽我一言，儘快叫你身邊的那隻狐狸回歸山野，儘管他一心向善，對你也是一片赤誠，但，人妖殊途，你們終究不能在一起！”

顧煙柳一震，對眼前的老者深感驚異，他竟然知道他們的故事。回顧剛才她被莫名其妙帶來這裏，以及老者的談吐，顧煙柳確信，此人非比尋常。

顧煙柳不再隱瞞什麼：“老人家，我和驍墨痕只求今生陪伴彼此左右，過平凡的生活。。。狐仙又如何，我只是希望能和他在一起而已！”

“正因為他是狐仙，而你是凡人，你們今生註定無緣。。。我不防告訴你，你如果非要和他相守，會將他推入不可預知的深淵。。。別以為他有點法術，就能扭轉乾坤。。。還是那句話，人妖殊途！”老者捋了捋鬍鬚，語氣很緩慢而堅定。

聽到這些，顧煙柳急了：“什麼！你是說，驍墨痕他會有危險。。。老人家，請您指點！”

老者正襟，繼續慢慢說：“你看！這個叫紫金缽。。。”

老者從懷中的布袋裏拿出一個通體絳紫色的碗狀器皿，表面粗糙而暗沉，乍一看，還以為是個普通的石頭碗。

顧煙柳看着這件器皿，滿臉疑惑。

老者輕輕摩挲着器皿，看看顧煙柳，笑了：“怎麼！是不是覺得它很不起眼。。。哈哈哈！”

顧煙柳如實點頭：“是！就是個石頭碗嘛，沒什麼特別。”

“那你就錯了！這件東西，是上古時候修道神人留下的法器，它能降妖除魔，除邪祟，殺鬼怪！只要這世間出了妖鬼邪魅，它就能感應，並且始終追尋他們的蹤跡，任何妖物魑魅只要遇見它，法力就會慢慢被削弱，最後被它吸入進來，封印在黑暗復地，永世不得出來！”

顧煙柳聽罷，半天無語，她徹底懵了。

“你是說。。。這個石頭疙瘩一直在追蹤驍墨痕？”顧煙柳喃喃，“它。。。它會讓驍墨痕從這個世界消失，是嗎？”

“是！”老者只淡淡說了一個字。

顧煙柳癱軟下來，一時失了方寸。她一直以為，驍墨痕是狐仙，身懷法術，是怎麼也不會死的。他會在她身邊，保護她，守着她。。。可是。。。

想到這裏，一股發自內心最深處的恐懼感席捲她的全身，她打了個寒噤。

“那，是不是只要他回到山野，就可以？我們還可以偶爾見面，對不對？”顧煙柳試探着，追尋着。

老者擺擺手：“看來，娘子還是沒有聽懂！你們不能相見，不能在一起，你們要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不然，他就會被紫金缽追蹤，最後被封印。。。”

“啊——”

顧煙柳失聲。

等她再回神，眼前的老者已經不見了，空中傳來一句：“小娘子，老朽話已至此，請你三思。。。半刻之後，會有人來此地迎接你，你只要乖乖跟着他們回去，那隻狐妖就不會有事。。。”

顧煙柳站起來，四處尋找老者，神色慌亂。

“可是。。。可是，老人家，我。。。我還沒有向驍墨痕告別。。。請讓我回去再見他一面。。。好不好？”

此時，再也聽不到迴音。

顧煙柳癱坐在石凳上，無所適從。

這時，遠遠的，傳來熟悉的聲音：“小姐。。。小姐！啊，找到了。。。小姐，我是紫鳶啊。。。”

循聲，顧煙柳看到了一小隊人馬，紫鳶跑在最前面，朝她飛奔過來。

她身後，司徒飛宇駕馬而來。

顧煙柳這時才意識到，那位老者帶她來此的用意。她的第一反應是想跑，她要跑回去找驍墨痕，可是，老者的話再次縈繞在耳邊，她遲疑了！

另一個方向，文房四寶飛奔而來，同樣大聲呼喊着：“小姐。。。小姐！我們來救你了。。。”

他們身後，顧文舉暗沉着臉，由顧長風，顧長雲兩兄弟陪同着，也匆匆朝這裏趕過來。

一時間，顧煙柳失去了反抗的勇氣。

她的心開始糾結在一起，疼痛無比。無奈之下，她開始痛哭。

“小姐，總算找到你了！”

紫鳶一把抱住她，驚喜萬分。

顧煙柳像失了魂魄一樣，獃獃站着，只是哭泣，沒有一絲反應。

這時，司徒飛宇帶着幾名護衛，匆匆靠過來。

他看着顧煙柳，驚喜又懷疑。

“煙兒，還真的是你！太好了！我還以為，那個瘋瘋癲癲的老樵夫在胡說八道呢。。。看來，我真是遇見高人了！”

顧煙柳還是獃獃站着，沒有任何反應。

顧文舉從馬上下來，沒好神氣地看着顧煙柳：“孽障！還不跟你夫君回司徒府。。。要是還敢這樣無故消失，我絕不輕饒你，一定親手將你弄死，以免髒了我顧家的門楣。。。”

顧家兩兄弟趕緊拉住顧文舉，安撫着。

司徒飛宇趕緊俯身，拱手行禮：“岳父大人，您老人家怎麼來了？”

顧文舉深吸一口氣，說：“今天一早，一個老樵夫來府上，送來一封信。。。”

司徒飛宇瞭然，說：“原來還是他！岳父大人，看來，咱們是遇上高人了。。。”

顧文舉不再說話，吩咐道：“既然已經找到人了，就趕緊回司徒府吧，大家都各自好自為之吧，還有，咱們是一同出來郊遊的，對外口徑要一致，以免。。。”

司徒飛宇接話：“岳父大人放心，小婿已經安排好了！”

他招呼身邊隨行的一位妖艷女子：“花娘，把你的衣裙脫下來。。。你現在可以回花巷了！記住，要守口如瓶，你這些天來司徒府獻藝，辛苦了，重金賞賜！”

花娘會意，她立刻脫下紗裙，換上隨行小廝的衣服，並將紗裙雙手遞給顧煙柳，說：“新夫人，奴婢給您帶來了衣裳，請您換上，回府安歇吧！”

紫鳶接過紗裙，輕輕問：“小姐，我給您穿上，咱們先回司徒府，好嗎？”

顧煙柳轉眼，看着紫鳶，眼淚開始決堤。

她順從地穿上紗裙，沒有一絲抵抗。

見狀，顧文舉喊着：“好了，咱們也先回相府，一切再議。”

文房和四寶“撲通”跪下來，哭喊着：“老爺。。。請老爺讓我們留在小姐身邊伺候。。。小姐受了驚嚇，在司徒府又沒有親信，我們從小陪着小姐，對小姐忠心耿耿，我們一定看護好小姐，絕不會讓她再犯錯，還請老爺成全！”

顧文舉輕嘆，猶豫。

“好吧！你們就和紫鳶一起，陪小姐去司徒府。。。記住剛才說的話，看護好小姐，不能讓她再見那個人！”

顧文舉沒有再說下去，駕馬飛馳而去。

文房和四寶拚命磕頭：“謝謝老爺！謝謝老爺！”

司徒飛宇輕咳幾聲：“好啦！大家都不要再拖延了，咱們出來踏春遊玩也玩夠了，回府吧！”

顧煙柳任由司徒飛宇抱上馬背，像一具木偶，無聲無息。

等兩隊人馬消失在原野盡頭，驍墨痕出現了。

他看着消失在遠處的顧煙柳，望眼欲穿。他正想追趕，一道刺眼的紫光閃現，攔住了他的去路。他這幾天一直在暗處尋找的這件法器，終於現身。

驍墨痕對抗着法器的強大阻力，只是，很快，他就力不從心了。法器那股強大的震懾力，讓他渾身像針刺一樣劇痛，深入骨髓。他的法術，在此刻根本無法施展，他只能拚命把持着自己，不讓這股莫名而強大的氣流吞噬自己。

一個聲音遠遠地飄過來。

“你本是修鍊有為的狐仙，又何必執念於情？有道是，人妖殊途，你既然都參透了塵俗，為何會為此所困？好在，你生性純良，雖為妖，卻不曾危害人間，故，本道暫且放你一馬，你從哪裏來，便回哪裏去吧！如若不從，不但危害自身，就連你深愛的這個女子，也會為你所累，失去性命！”

瞬間，紫光消失。

驍墨痕被彈出去，落在亂石叢里。嘴角，滲出血痕。

他掙扎着起來，看着原野盡頭，天地交接的地方，再不見顧煙柳。

他那雙墨色深沉的眼，開始暗淡。

老道這句“為你所累，失去性命”不停縈繞在他耳畔，他意識道，這老道絕非等閑，他的話必定有玄機。

驍墨痕的心被揪起，揉碎，徹痛。

“煙兒，請忘記我！你一定要快樂！”

他的眼角，淚光閃動，他的心裏，隱痛而決絕。

天地間，暮色開始瀰漫，夜，侵襲了時光，原野上，再不見驍墨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