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斷魂槍
“書名‘斷魂槍’。”
斷魂槍？
還真就章口就來？
王思思等人一臉愕然。
劉軒倒是面色從容，淡淡道：“沙子龍的鏢局已改成客棧。東方的大夢沒法子不醒了。炮聲壓下去馬來與印度野林中的虎嘯。半醒的人們，揉着眼，禱告着祖先與神靈；不大會兒，失去了國土、自由與主權。門外立着不同面色的人，槍口還熱着。他們的長矛毒弩，花蛇斑彩的厚盾，都有什麼用呢；連祖先與祖先所信的神明全不靈了啊！龍旗的中國也不再神秘，有了火車呀，穿墳過墓破壞着風水。”
劉軒不疾不徐，娓娓道來。
“棗紅色多穗的鏢旗，綠鯊皮鞘的鋼刀，響着串鈴的口馬，江湖上的智慧與黑話，義氣與聲名，連沙子龍，他的武藝、事業，都夢似的變成昨夜的。今天是火車、快槍，通商與恐怖。聽說，有人還要殺下皇帝的頭呢！”
劉軒之所以會跳過前世那幾個武俠大家而最終選擇這篇，其一，自然是《斷魂槍》不存在這個世界上。其二，這是一篇武俠文經典，即便在原先的世界，這一篇短篇武俠小說在他心中也絕對能夠排進前三。其三，也是最為重要的一點，《斷魂槍》所要表達的思想，完美切合此時此地，此刻此景。
直播間。
劉軒講着故事，由於不是播音科班出身，他只能拿出學生時代演講時狀態，做到吐字清晰，讓所有人能夠聽清楚這個故事。
“這是走鏢已沒有飯吃，而國術還沒被革命黨與教育家提倡起來的時候。”
“誰不曉得沙子龍是短瘦、利落、硬棒，兩眼明得像霜夜的大星？可是，現在他身上放了肉。鏢局改了客棧，他自己在後小院佔着三間北房，大槍立在牆角，院子裏有幾隻樓鴿。只是在夜間，他把小院的門關好，熟習熟習他的‘五虎斷魂槍’。”
“這條槍與這套槍，二十年的工夫，在西北一帶，給他創出來‘神槍沙子龍’五個字，沒遇見過敵手。現在，這條槍與這套槍不會再替他增光顯勝了，只是摸摸這涼、滑、硬而發顫的杆子，使他心中少難過一些而已。只有在夜間獨自拿起槍來，才能相信自己還是‘神槍沙’。”
“在白天他不大談武藝與往事，他的世界已被狂風吹了走。”
直播間外頭，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滿了人。
都是之前聽到直播事故，過來看熱鬧的人，對於王思思突然走紅，台里有意見的人也不止一個兩個。
他們恰好見證了這一幕。
“看故事背景應該是民國。”
“只是這聽起來怎麼與那些武俠小說不怎麼像啊。”
“都禁聲，認真聽。”余堅副台長皺了皺眉，沉聲道。
他算半個文學圈子裏的人，能夠聽出這故事中蘊含的那種意味，尤其是方才那句“他的世界已經被狂風吹走了”。
同樣有這個感覺的還有坐在直播間的林書儒，他總覺得劉軒這句話是在暗諷着什麼。
劉軒接着講沙子龍的徒弟王三勝，講他在街頭賣藝碰到了武痴孫老者，講到孫老者去沙家客棧找沙子龍挑戰。
明明是很簡單的故事，可不知為何，聽在大家耳中卻變得那麼厚重。
“夜靜人稀，沙子龍關好了小門，一氣把六十四槍刺下來；而後，拄着槍，望着天上的群星，想起當年在野店荒林的威風。嘆一口氣，用手指慢慢摸着涼滑的槍身，又微微一笑，‘不傳！不傳！’”
劉軒放下話筒，可直播間內外的所有人卻都還沉浸在這篇故事中，耳邊好像回蕩着沙子龍那兩聲“不傳！不傳！”
在整個聽的過程中，林書儒表情別提有多精彩了，幾乎是一會兒一個樣，簡直完美展示了川劇變臉。
其他不論，他畢竟和文字打了幾十年交道，一篇小說好壞是能夠聽出來的。可當劉軒讀完之後，他只覺後背發涼，全身汗毛孔都在收縮。
這是他寫的？
怎麼可能啊！一個網文寫手能夠寫出這種作品？
林書儒不相信，王思思等人也不敢置信，5分鐘當場寫出這樣的作品。
短短几千字的作品，顯得卻是如此厚重。
之所以會給人這種感覺，是因為《斷魂槍》本就是老舍先生用一部長篇小說的材料，努力壓縮、提煉而寫成這樣一個短篇。
直到外頭助理給王思思打了一個手勢，她才終於反應過來。
“沙子龍、斷魂槍，謝謝劉老師今晚帶給我們如此精彩的故事。不知林老師如何看這個作品。”王思思開口道。
怎麼看？
還能怎麼看！
林書儒滿嘴苦澀，當著數十萬聽眾，他總不能睜眼說瞎話吧，把所有人當傻子的那個人才是傻子。
《斷魂槍》非常簡煉、乾淨、利落、傳神地刻畫出了王三勝、孫老者、沙子龍三人的性格。沙子龍是主要人物，圍繞着來烘托、描寫沙子龍的思想性格，每個人都鮮明、獨特，給讀者鮮明的印象。
老舍先生對這種題材、人物內心世界的熟悉是無與倫比的。即小見大，從細節看精神，看時代，歷史面貌，時代氣息，語不驚人，似無實有，意味無窮。它像人們常見的許多寫江湖人物的小說嗎？不。他是爛熟了當時社會的種種人，才寫出這些特殊的活生生的人物來的。
這已經脫離了一般武俠小說的範疇。
他林書儒還能怎麼說。
“......好，非常好的一部作品。”
這算是徹底服軟了。
接下來整個直播過程，林書儒都像是一具丟了靈魂的軀殼。
一個小時時間過得很快。
“讓我們再次謝謝劉老師與林老師兩位嘉賓的到來。各位聽眾，今天節目就播送到此，歡迎明天同一時間繼續收聽，謝謝大家，我是你們的dj王思思。”修長的手指輕推設備音樂送出，王思思摘掉耳機長舒一口氣。
直播總算結束了，先前她是真的有些緊張，要是出了直播事故，影響的可是她的節目收聽率。
林書儒失魂落魄站起身，往直播間外走去，就連別人向他打招呼都全然沒有注意。
斷魂槍，這次是真的斷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