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遇見

微雨之後的晴空。

機場內熙熙攘攘的人群。

離別的感傷，重逢的喜悅。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畫面。

抬眼掃過一張張陌生的臉孔。

雖然與自己毫不相干，形同陌路，但久違的家的感覺如一顆點燃的炸彈般在心口迅速蔓延，不放過每一個毛孔。

幸福的感受如此清晰。

輕輕彎起嘴角，行李箱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快速的滑動。

現在是晚上十九點十九分。

準確無誤的時間。

再次溫暖的勾起嘴角，再有一個小時就能回到自己的家。

這一切都像幻覺。早上還在奮筆疾書的完成托福的考試，如今已然回到了國內的機場。

腳步在恍然中加快。

卻在下一秒，距離服務台近一米，握着行李箱收桿的女孩停住。

時光倒流般的停住。

不染一絲灰塵的光滑地面經強烈的燈光的反射刺得人睜不開眼。

女孩趕忙閉了眼，又怕錯過什麼的急急睜開。狠命的掐掐了自己的手臂，痛感全方位的擴散。

原來這一切都不是夢。

女孩獃獃的看着服務台禮貌詢問的男孩，默不作聲。

那是一個面目極其清秀的少年。精緻的五官，白皙的臉龐，挺拔瘦立的身形，還有，標誌性的，溫柔的笑意。

那樣的笑容，曾是她當年憤然離去時最痛恨、最嫉妒的一幕。但現在，她很慶幸，慶幸能再遇到他。

時間，一晃就是三年。

三年過去了，你依然沒有多大的變化，反而比從前更優秀了。而我，在異鄉卻再也沒有找到一個像你一樣可以溫入我心底的人。

從來沒有。

也許是感受到一束強烈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也許只是想回頭看看。少年轉過了頭，同樣僵直在當場。

女孩曾幻想會非常激動的擁抱住少年，卻沒想過是這樣呆立無言的情況。

在相互叮了對方十秒后，目光交叉移開。少年對服務員說了聲“謝謝”后，轉身離開。

女孩的餘光只瞥到少年潔凈的衣角，一晃眼，眼前卻是什麼都沒有。

終究是沒有認出來嗎？那麼如果是她呢？結果還是一樣嗎？

忽然，有人從背後輕輕拍了拍肩膀，力道很輕。

“喂，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少年身上有似有似無的橘子香味。

“原來你還記得我啊！”女孩喃喃自語。

“恩，當然。三人組怎麼能忘記呢？！給——”

男生微微一笑，將手中的可樂遞予了女生。

女生望着男孩微笑時輕輕彎起的嘴角，接過可樂，痴痴一笑。

“雨晴，這次是一個人回來的嗎？叔叔阿姨呢？”男孩拉開易拉罐，問。

真的，他還記得我的名字，欣喜的感覺從每一個細胞中擴散開，直至整個心房全部填滿。

“他們明天就回來，我因為期末考試結束就提前回來了。你呢？你不是一直在外地嗎？什麼時候回來的？在飛機場等人嗎？還是……”

一連串好幾個問題，讓女生略為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髮。

男孩溫柔一笑，一一作答。“我在你離開之後的第二學期就同爸媽去了外地，也因為爸媽生意的關係，我提前三天回來了。今天是我叔叔從國外回來，我來接機。”

“哦，原來是這樣。”

忽然，一個想法讓女孩的心裏一片亮堂。

我是第一個見到你的，一定是，對不對？

“末蕭，我好想雪妮啊！不知道她怎麼樣了？”壞心眼的，女孩假裝不經意地一問。眼角的餘光卻不放過男孩一絲一毫情緒的變化。好像一定要透過眼神，刺穿到男孩內心最底層的細胞。

那樣的懷疑，又那樣的期待。

像一個始終得不到糖果的孩子，望着天空，渴求一個她希望的世界。

男孩喝可樂的手一頓，疑惑道：“雪妮嗎？我也好久沒見到她了？自從我去外地后就沒見過她。”

言下之意：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比她早。

女孩興奮的只想笑，努力平復自己內心翻騰洶湧的情感，讓馬上就要偷偷彎起的嘴角儘可能的壓制住。

很困難，但是真的很幸福。

轉頭，女孩對着乾淨明朗的少年燦爛的一笑。

“末蕭，我不會回去了。這次，再也不會回去了。”

女孩說著，拉着手提桿，幾乎一路跑着蹦跳離開。

這一次，我再也不會放手了！

許是太激動了，機場的正中央，女孩沒有看到男孩剛一瞬間低下頭，長長的眉睫投下的一小片陰影……

也許沒有邂逅的偶然，此後我們三個人的命運也不會如此糾糾纏纏。可是，“如果”這一詞沒有任何意義。

命運，兜兜轉轉，該遇見的不管相隔多遠，始終會遇見；該相戀的不管多少障礙，心始終相連。

這是，經過多年後時間不斷的磨合錘鍊后，夕雨晴得出的感悟。

世界很小。

非常的小。

小到不該出現的人，和應該出現的人，都出現了。

就像偏離軌道的行星，無論怎樣旋轉，都逃離不了的，回到原點。

命運就像一幅未完成的畫，倔強地不允許半途而廢的選擇。

這是夕雨晴在看到公告欄前那一抹纖細的剪影時產生的想法。

是重逢的喜悅，

還是冷不丁的恨意？

也許，這兩種感情交織在一起。

難解難分。

本是艷陽高照的夏天，突然有了幾朵灰黑的烏雲。

明燦燦的陽光里，連細小如塵埃也被輕輕包圍在光芒內。

包括那一抹倩影，不可忽視，刺痛雙眼的，耀眼的存在。

而，陽光的側面，陰影始終存在。

女孩低頭望着自己的腳尖，進退兩難。

是該裝作不認識，擦身而過，

還是故作輕鬆的上前給予一個擁抱？

腳上如生根般，猶豫不決。

回想幾天前，不顧父母反對毅然決然的所下的決心。

原本可以去美國一流大學深造，父母也本是此意。但她改變了主意，放棄出國深造的機會而選擇了這所大學。

因為，這裏有他。

殊不知，這裏也有她。

彷彿是命運的嘲弄。

三個人又像三年前聚在了一起。

昔日的三人組，如今時過境遷后又該如何相處？

呆立幾秒后，始終還沒有準備好去面對她。

而公告欄前已是空無一人。

慢慢走了過去。

抬眼看了一眼公告欄上的信息，只有一張通知單孤零零的貼在公告欄的正中央。

紙上的墨跡還沒太干，想是剛貼上去不久。

紙上的內容僅僅是《新生報到注意事項》幾條，別無其他。

別人只一瞥而過的時間，夕雨晴卻在公告欄前出神的呆立了好幾個小時……

新生報到后，開學的第一天。

夕雨晴早早來到了學校。

不是為了所謂的刻苦專研的學習，也不是為了怕遲到而苦惱。

其實，只是為了等一個人。

到第一節上課之前，夕雨晴都是緊張的瞅着每一個進教室的同學。

無數的身影經過她的身旁。有陽剛帥氣的男生，也有如塵粒般不起眼的女生。

但他們在夕雨晴心裏都不能激起半點的波瀾。

準確的說，她一點也不想得到所謂的美好的結果。

她希望這個等待落空。

緊張感一直沒有消除，直到第一節課的鈴聲響起。

夕雨晴在內心大大的舒了口氣，讓更多的新鮮空氣進入肺中。

終於，她等不來她。

第一節課一半的時間用於自我介紹。

各式各樣新穎怪異的推銷自我招數惹得底下同學捧腹大笑。

一個胖胖的男生走上台前，做着一系列他自以為可愛的動作。待他準備開口介紹自己時，敲門聲堵住了他即將出口的話語。

一瞬間，似曾相識的聲音出現在夕雨晴的耳膜中。

“老師，對不起，我因為走錯教室而遲到了。”粉藍色連衣裙的女孩婷婷的站在教室門口，陽光在她身上鍍上一層金色的彩光。

“沒事，下次別再遲到了。”年輕的女老師溫和地一笑，眼中全無責備。

陽光彌蒙地反射出女孩甜甜的面容。

夕雨晴的心提到了嗓子尖。

直覺而固執的那麼認為，她是故意的，故意以這種方式宣佈自己的到來，故意讓她感覺很是狼狽。

夕雨晴在內心肯定着自己的想法。

同一時間，幾乎條件反射地，急急去看座位後方少年的神情。

少年低垂着頭，額前的碎發擋住了可以捕捉到的任何神情，看不出任何錶情的變化。嘴角像往常一樣，是一如既往的淡淡笑容。

看不出是喜是悲。

有些失望的轉過頭。

“進行簡單的自我介紹一下吧。”

女孩微鞠躬，歡快如泉的聲音傾瀉而出，“大家好！我是來自J高中的韓雪妮，以後大家可以叫我雪妮。很高興能認識每一個人。”

女孩友好的微笑，傳遞到了每一個人心裏。

如果說夏末蕭的笑容是蜻蜓點水般的，溫潤如常；那麼韓雪妮的微笑就像大片開放的粉色雛菊，燦爛奪目，逼人睜不開眼。

她依然是如此不可忽視的存在，與當年和她第一次相見時的感觸如出一轍。

記憶迴旋。

那是在初中時，因正值飯點，食堂黑壓壓的充滿了人，像一堵牆不般，密不透風。

她急於取飯盒，卻沒有注意到一旁的身影。

“哎呀！”兩個女孩同時的呼聲。

眼疾手快的，一旁的女孩將她險險落地的飯盒及時的救起，但自己的飯盒卻撒了一地。

“沒事吧？”女孩反過來安慰道。

“沒、沒事。”當觸及到那純凈美好般的笑容時，夕雨晴有些驚呆。

她從未看到過如此動人的微笑，連女孩彎彎的眼睛也全是明朗的笑意。

“給你。”女孩將飯盒遞給了她，不由分說的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然後轉身，消失在人群中。

笑容真的可以無限制的傳遞，輕輕勾起嘴角，像現在一樣感到溫暖。

從那以後，因一場偶然的相遇，她們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甚至，是知己。

一個微笑，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足夠對方瞭然於心。

……

空氣中有溫暖在流淌。不期然的遇上女孩黑色的眼眸，夕雨晴一愣，怔怔的回以一個不似笑的笑。

本不該相遇的三個人，因為各種原因，分別三年後再一次聚集在一起。

本不期望出現的人，不僅出現在了同一個學校，還是，同一個班級。

很多時候，經過時間的錘鍊，無論多麼想念的人，多麼刻骨銘心的愛戀，都在時間面前投降，成為彼此生命中的過客。

只是過客。無足輕重。

可是……這一次時間卻讓這個故事繼續着它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