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 污妖

第1章 序 污妖

晨曦初照,遠山的濃霧在重重疊疊之中美得如夢似幻。

申夫在崖上平靜地凝視着漸行漸近的人影。

他等待的最終結果來了。

污妖君死了。

那個商姓殷氏近代以來最為風華絕代的不世之才,在他問鼎失敗的窮途末路當中,苦苦掙扎亦無濟於事,就此死在了王畿之地。

“王弟不賢,國之不幸。”

申夫稍稍偏首過來,便看到了隨從寺人此時手中捧着的夕照劍。

那是污妖君昔日馳名商殷的利器級名劍。

有這把劍還不夠。

在他前來狙殺污妖君時,他的君上費伯午便再三叮囑過: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勿要讓外人以為污妖是為天子所殺。

現在污妖君墜入崖底的屍體,被他昔日的下臣田集割下首級帶來了。

“申大夫……”

田集捧着污妖君首級的雙手控制不住地在微微顫抖。

弒主者,必遭天譴,而他沒有退路。

旁邊的蒙無由言笑晏晏地說道:“問鼎失敗,修為全失,他便再也不是以前的賢王子了。先王山陵崩,他從姬衛回來,如癲似狂的在宮外當眾毀面,有離得近的寺人曾與我說過,他皮肉吱吱燒焦的聲音,他們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北鄙大夫竇建成失笑道:“不然何以天子會賜他污妖之稱。”

污妖君的首級上還有他的面具。

申夫對這副可怕的面具並不陌生,從污妖君六歲踏足武道開始,這副使人望而生畏的面具便一直佩戴在他的面上,除了親近之人,外人無從窺探他的面容如何。

申夫不曾見過污妖君藏在面具之後的真容,卻知道那和醜陋沒有半點干係。

殷顯王二十六年,丹燕公子玠來朝。

申夫現在都還記得他初見公子玠時,那仿若見到暮雪翩然而至的感官印象。這位從燕地皚皚雪山而來的翩翩濁世佳公子,曾讓大殷邑幾度交通堵塞,商殷的國人們爭相圍觀燕國第一美男子的風姿,致以道旁觀者如牆柱,玉華擲如雨幕。

彼時的王子未,今時的天子對公子玠的評價卻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

不及章台。

污妖君當時住在章台,殷顯王二十六年是他人生中風光無限的尾聲。

便在次年仲春,商姓殷氏迎來噩耗,他們驚才絕艷的天子繼承人在《九五寶典》的生死之關中問鼎失敗,致以武道修為散盡,成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無用之人。

申夫往前幾步,揭開污妖君的首級面具,不禁大是皺眉。

污妖君將自己毀得面目全非,現在外人對着他的殘貌如何能夠辨別一二。

“尚大夫。”

申夫向旁邊默不作聲的尚喜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讓這個陪伴污妖君二十多載的老僕臣來做最後的身份確認。

“稱你一聲亞父罷了,何至於如此驚慌,若是沒有你,我在宮中無人可依,只怕已經死去多時了。”

“左右你都不肯,那我稱你大伴如何?”

仿若昔日宮中那個稚子的聲音還在耳畔,尚喜的神情有些恍恍惚惚,應聲把微垂着的眼帘抬起。

短短几步,仿若二十多載的歲月一閃而過,旁人無法分辨的首級便在尚喜面前三尺之外。

他真的死了么?

殷顯王六年春,一個在厥陰監鬱郁不得志的中年寺人被安排到“女御”異氏的椒室。

異氏為妖姓之女,生得傾國傾城,曾為天子大為寵愛,後來不知因何起了厭離之心,認為異氏是不詳之人,將異氏冷落在椒室,即便得知異氏懷上他的天子血脈亦沒有再來。

侍奉如此女御,尚喜當時做夢都沒有想到,那會是他平步青雲的開始。

尚喜的指尖微微有些顫抖,就如當日他觸摸着那個嬰兒。

異氏難產而亡,小小嬰兒把眼睛睜開的那一刻,尚喜在旁驚駭地發現,那雙新生眼睛仿若會說話一般,裏面竟流露出他這種嬰兒本不應該有的悲傷。

他更看到嬰兒艱難地想要把他稚嫩的小手往前再伸一些,以求能夠觸碰到他早已經沒了生命氣息的母親。

“他的面上有這種一模一樣的燒痕……”

首級的面部燒痕密佈,尚喜的指尖在觸及左眉時,以他尖細的閹人聲音向眾人彙報。

只是尚喜說的是他有,而非肯定的是他。

商殷國人都道章台有大賢之風,雖然不時私德有損,卻不失為一位賢明之主。但是對於尚喜這種類父類師的親近之仆而言,卻是知道章台的面具下面藏着的心性有多麼的陰冷難測,有時候甚至比他猙獰可怕的面具更為使人毛骨悚然。

申夫在旁想要予以確認地問道:“能否認定為污妖君本人?”

“大伴。”

椒室庭院外,艷陽正高照,在樹蔭里的小小稚子揮舞着小手。

陽光透過單薄的雲層照耀到他稚嫩的面上,使他在外人眼中看來真就如一個粉雕玉琢的人兒。

他日漸張開的容貌與他妖姓異氏的母親一樣。

完美無瑕。

從襁褓中到牙牙學語,小小章台從來不在人前叫苦。在母親早逝,父王漠視的冷落里,他在險惡的宮闈之中早慧得如同一個妖孽。

椒室僅有的幾個傅姆豎人多不可信。

他只有他。

而他,也只有他。

尚喜不敢承受他的亞父之稱,待他卻如同真正的父親一樣。

那個時候的章台在尚喜眼中是最為真實鮮活的章台,而他亦是庶王子身邊最為忠誠可靠的寺人喜。

他是何時對章台滋生出那種一日勝過一日的畏懼?

甚至於後來的恐懼?

他也不記得了。

只是後來的尚喜永遠都不會原諒那個晚上的自己。

章台那時還不足六歲,從噩夢裏醒來,罕見地在他面前驚慌失措得如同被人射中要害的小小麋鹿,乃至於哭得淚流滿面:“大伴,我殺人了……”

這不過是稚子噩夢所致的荒唐之言罷了。

他當時如是認為。

“大伴,若是我早早地死了,那便也罷了。若是你發現我一直活着,活到了弱冠,活到了花甲,那個時候的我,已經活成了我最為厭惡的樣子。”

章台在他的安撫下慢慢平靜下來,卻帶着他所不能明白的害怕,軟弱無助地望着外面的黑夜。

日後的尚喜才知道,那時的章台對他的那種真情流露,從那以後再也不會有,他以後所陪伴的章台漸漸變得連他也感覺到陌生。

陌生到可怕。

此後不久,六歲的章台便如同旭日一般冉冉升起,光芒日漸照耀商殷。

無與倫比的天賦異稟讓章台開啟他驚艷商姓殷氏的武道之旅,從冷落到恩寵的天子特許他武道天資最為出眾的庶王子開始修鍊商姓殷氏至高無上的《九五秘典》。

殷氏宗親們呼呼雀躍,紛紛向天子道賀,因為他們迎來了商姓殷氏式微衰敗以來最為驚才絕艷的天之驕子。

無數商殷國人把目光注視着章台,期待着章台能夠早日破開武道真種之秘,手持着歷代殷氏天子方能執掌的天子劍,代領他們商姓殷氏走向中興,再現天下各方諸侯絡繹來朝的盛景。

於尚喜而言,一路陪伴着章台從低谷到榮耀之巔,卻有一種難言的傷感越積越深。

他在人前戴上了向天子索要的定製面具,從此喜怒不形於色,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會去做些什麼。

包括尚喜在內。

如此多年的時間,只有偶爾那麼一兩次,尚喜方能捕捉到他不經意間表露出來的真實情緒。

譬如那個陽光溫暖的慵懶午後。

已經由區區寺人登上家臣之巔的尚喜穿着商殷以紅黑兩色為尚的大夫華服,走過章台水榭的曲折廊道,在波光粼粼的湖畔之側,見到了剛從小憩中醒來的他。

“方才做了一個噩夢,險些以為會在夢裏死去。”

章台的面具被他隨意擱在席旁,外人難得一見的容顏,讓徐徐而至的清風都仿若在此時對他起了許多的親近與傾慕。

尚喜恭敬地靜靜聆聽。

“在夢裏遇到一個完全不能與之匹敵的對手,與他很是親近的人如此評價過他,道他是由九種東西做出來的。分別是毒蛇的液、狐狸的心、北海中的冰雪、天山上的岩石、獅子的勇猛、豹狼的狠辣、駱駝的忍耐、人的聰明、再加上一條來自十八層地獄的鬼魂。”

這些詞彙,尚喜不是一一都能明白其中的含義。

章台從小便會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言語,尚喜早已經習慣。不過縱使只是一知半解,尚喜也能猜測得出,他夢中所遇之人當屬大惡之輩,因為大賢之人不應該與這九種東西同時牽連到一處。

“我認識他很多年了,只是他不認識我罷了,所以他死了,而我活着。”

章台說完笑了。

自從章台戴上面具以來,尚喜已經鮮少能夠看到他的微笑。他的笑容從小便會帶着一種奇異的能夠溫暖人心的力量,便如照進暗室的暖陽。

傳說中,這是妖姓人的天賦,只是他的母親沒有,亦沒有聽說有與他一樣微笑的妖姓人。

“大伴,你知道么?”

章台從席上徐徐而起,把面具再度放到面上,帶着無法言喻的孤寂,於水榭的憑欄處遙望着蔥蔥鬱郁的遠景。

“六歲之時,我斷然不會想到,日後的我,會與他變成一類人,他無法控制他的畸形病態,我也無法控制我的……”

整個過程都是章台在自言自語。

尚喜望着那個早已經仿若巍峨高山一般的背影,發現心中想要與他說的話,再難如以前那般的無所顧忌。

他與他,已經沒了曾經的親密無間。

這是一種難言的悲哀。

“尚大夫?”

申夫連着喚了尚喜幾聲,見這老閹在污妖君的首級面前愈發的神情恍惚,不耐地再喚時,聲音之中蘊入了一絲天脈修為之力。

尚喜耳膜刺痛,回過神來忙不迭地請罪。

污妖君首級的面部損傷太過,縱使是尚喜也不易三兩下便能完全確認。他也只見過三次章台的毀容,首次便是在章台剛毀之時。

方才蒙無由在數落章台的罪過時,說章台在毀容之時如癲似狂。

不。

他只是說對了前面。

回到章台水榭,在尚喜為章台敷傷之時,章台的反應再是平靜不過,縱使是痛得幾度昏厥過去,他也只是把指尖掐入掌心,與他說道:“問鼎失敗,無顏再見父王,索性便毀去。”

那不是零星半點的燒傷面積,而是章台有謀划的整面毀去。

其中的痛楚非常人所能為。

多年前,章台還是稚子的時候,曾經說過,若是他一直活着,會活成他最為厭惡的樣子。

日後的他再沒有如此說過,因為他發現他並不排斥活成那個樣子。

活得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殷未嫉恨我如此多年,如今我為魚肉,人為刀俎,想要在新天子的劍下覓得一線生機,豈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他從小便事事都愛與我比較,現在我連他明贊暗厭的容貌也當眾毀去,除了他不好女色,而我侍妾遠遠多於他之外,現在還有哪一樣是我優他劣的?”

尚喜看到章台的唇角在微微上揚。

這是在痛,還是在譏笑?

尚喜分不清。

便如他分不清章台是因為無顏去見先王,還是因為事情忌憚天子的嫉恨之心,從而如此殘忍地把他的面容毀去一樣。

“父王不豫,傳我回殷,我為人子,不能不回國,正如以賢武著稱的殷未不能在大殷邑無緣無故殺我一樣。如今我面容全毀,修為更是沒有一點復原跡象,殷未若是顧及一點手足之情,想要以天子之尊時不時召見我這個無用廢人,看看我過得有多凄慘,那我便有機會一直留在大殷邑苟活。”

“若是殷未厭我多年,始終沒有容我之心,必會假他人之手,在我離開大殷邑時,將我殺於半道。你去與王刺聯繫,着他集結狼牙卒,往殷國邊界開拔,化整為零進入商殷,隨時準備馳援。”

腦海中的往事一幕幕。

尚喜抹去首級血垢的手指忽然微微一頓,審視的目光不可思議地落到首級的額角上。

那裏的燒痕不顯,反倒露出一個奇奇怪怪的符號。

這種宛如蚯蚓的符號,尚喜曾經見過。

章台謂之為問號。

騙人。

這個首級不是他的。

尚喜心中驟起無數驚濤駭浪,腦際更是禁不住地轟隆隆作響,章台在那一刻對他也沒有多少真心話,他早便知道他最為敬重的亞父遵從於三陰寺令背叛了他。

既是如此,章台為何還要全權放手,將所有家中事務全部交由給他處理?

狼牙卒因為他的背叛並未出現在商殷。

章台難道會猜不到么?

申夫在旁有些驚訝地望着尚喜的異狀:“尚大夫,看得如何了?”

尚喜口角微微發顫,仿若用盡了半生的力氣,尖細的聲音艱難地徐徐道:“確認無疑,這是……”

他微微一頓,最後口中吐出兩個字:“污妖。”

申夫不疑有他,污妖君問鼎失敗,不僅修為全散,更要日日承受商鼎的反噬之苦。聽聞他在姬衛之時放浪形骸,不加節制地與諸姬夜夜笙歌,回到大殷邑時已經連路都走不穩了,這種人能在死局裏生出什麼花樣來?

尚喜作為下臣全程參與弒君計劃,此時有些複雜情緒反應實不為奇。

當下頷首道:“如此甚好。”

令隨從寺人將污妖君的首級拿走,與他的夕照劍等遺物一同放妥。

如此大事已定,眾人言笑晏晏。

尚喜辨出首級的身份,正要退到一旁,忽然周身汗毛乍起,手中的佩劍完全來不及出鞘,申夫藏於袖中的手掌便如雷霆而至。

猝不及防下,尚喜堪堪以劍柄抵着乍隱乍現的五指。

掌如濃墨,完全捉摸不定去處。

這是商殷武學聖地三陰寺中少陰監人的《少陰綿掌》,列入當世列侯級法門,尚喜豈會不知道厲害之處,尤其偷襲的人是申夫這種少陰大監。

“你……”

尚喜腹心中掌,難以置信地跌飛出去兩丈開外。

其他人或是鄙夷的冷笑,或是漠視的圍觀,唯有交出污妖君首級的田集失聲道:“申大夫……”

他與尚喜是一丘之貉的叛君之臣,彼此自然唇芒齒寒。

申夫冷漠地道:“離開大殷邑之前,寡君曾與我說過一番話,主要是說給田士聽的。尚大夫若是想聽,也可以一併來聽聽。”

申夫口中的‘寡君’是他的君上,殷王未唯一的胞弟費伯午。

封邑在費地,爵為伯,名叫午。

田集情知事情有些不妙,卻不得不從命地道:“當洗耳恭聽。”

“寡君當時曾言:商姓殷氏是上神遺落的人間的血脈,天生貴胄,為天下公室之主,而今諸侯不法,怎能再容下臣背主。污妖喪德,死不足惜。而他門下貪生畏死,因利而棄我殷氏宗親者……”

田集聽不過三兩句,神情便已經難看之至,待到申夫口中的者字一出,他的手中佩劍已經出鞘。

非得殺人,而是想要逃亡。

申夫半眼也不去多看狼狽逃竄的田集,早已經有數人將他團團圍住,不過是三兩合的時間,便將他擊倒在地。

“田士不必驚慌,污妖之事多承你們相助,寡君是信守承諾之人,並不會要你們的性命,答應給予你們的事物,仍然會送到你們手裏,只是要勞煩你們到費邑小圄中住到老死。”

圄為商殷的監牢。

尚喜忽然發出陣陣低笑。

申夫斜眼乜去,不愉地問道:“尚大夫為何發笑?”

尚喜口角溢血,咽喉裏面咕咕有聲,忽然笑得鼻涕眼淚直流,甚至於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一名申夫的隨從寺人上前將他幾掌摑得笑不出聲來。

申夫揮袖道:“帶走。”

“亞父,你老了,現在動不動便會哭。不再像我年少時,你牽着我的手,走上重重石階,登高而望王城內外。告訴我,身為殷氏子,當在離旭日最近的地方,遠眺陽光照耀之地,不可一日有忘,因為那些都是殷氏曾經擁有的國土。現在我們在你當日所說過的陽光照耀之地,陷入到了如此死地。”

這是章台在死亡突圍前與他說的話,也是多年以後再稱他亞父。

現在兩人各隔一方,不知日後能否相見,亦不知對方死活。

尚喜眼中有淚,嘴角卻有笑。

原來如此,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寺令不負君。

章台怎麼會不知道天子與他,三陰與他,若是要分生死,是萬萬不可能不了了之的。

難怪自從回國以來,他做事總是透着些古怪。

尚喜還想再去多看幾眼首級。

只是再也不能了。

“尚器在你回國之時,意外橫死在你被商殷國人諷刺為樂不思殷的姬衛國都‘朝卧’。我如若猜得不錯,這個首級應當是他的是么?”

“他的面部燒痕不是近來才做的,以你一貫謹慎的做事習慣,當不會犯此大錯給申夫一眼看穿。尚器毀面的時間不是與你同時,也相差不了多少時日。”

“你一直不信天子會放過你,就如你從來不信三陰寺人會為了你背棄寺令,所以你讓尚器‘死’在了衛地,省了他的兩難選擇。”

“而從你選擇回國的那一刻開始,你便在為今日的假死脫身做準備了,從此世上再無商殷章台,取而代之的是縱橫數國的大匪首。”

尚喜笑中帶淚的一行老淚沿着臉頰滴落到手背上。

別人不知道章台的另外一個身份,他這個亞父豈會不知道,更全程參與在其中,見證了章台越來越可怕的陌生。

他不止是商殷溫文爾雅的賢明王子,更是凶名赫赫的大盜墨衣。

尚喜本就不是愚鈍之輩,想通了此節,也不去細究章台假死計劃里的種種步驟是如何進行的。

譬如鄢姬的棺槨里到底裝的是誰,章台為何執意要帶去封地。

這些現在都無關緊要了。

“你本可以將尚器的面部燒痕燙得誰也認不出,卻故意留下這麼大的破綻給我。我如果斷定那不是你的屍首,申夫必然會大索方圓,以你如今的羸弱,要如何再次逃出生天。而且天子見過你的毀容,這個首級被送到大殷邑,別人認不出,縱使你淪落到如斯地步,亦要你死於非命的天子怎麼會……”

不對。

尚喜猛然直起腰身。

章台做事不會如此大費周章的無的放矢,如果當真要假死脫身,絕不會露出如此紕漏給人一眼看穿。

現在章台在首級上面留下如此問號,尚喜可以想見辨出章台假首級的天子會是什麼反應。

那會是何等的暴怒與不安。

“他……”

尚喜驟然失去所有氣力一般癱在囚車之中。

他並不是因為畏懼事情敗露而被賜以大辟之刑,而是以他對章台的了解,只有在一種情況下,章台才會如此謀划這種故布疑陣的反擊。

他真的要死了,已經沒了暫避鋒芒,東山再起的時間。

也是了。

縱使章台不死在今時今日,以他日日加劇的鼎傷,也沒有多少時日好活了。

所以他無所謂於狼牙卒的馳援。

他更想看到的是他的亞父到底會不會遵從寺令殺他,並以此來成全亞父對他幼時的照顧之情。

至此,他與他不論生或死。

一刀兩斷。

尚喜直到此刻才明白,與其說章台是為天子所殺,不如說他是把命交到了他的亞父手裏。

天色暗將下來,黑幕遮住人眼。

尚喜在恍恍惚惚仿里想起章台最後和他說的那句話:“亞父,此時正春日融融,我們今生還能感受到秋日的灼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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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殺從現在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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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 污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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