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念往事姐弟情深
“姑娘,你快來看!”
二層樓閣前後皆設了懸空廊台,江靈梔剛打起珠簾走到前方廊台設的美人榻處,就聽見飛絮驚喜的呼喊,她搖頭輕笑,順着聲音來到了後面的廊台。
仍舊是四面垂着碧紗,竹簾全都高高捲起,與前面不同的是窗框間距小了些,飛絮正站在那裏,揭起了一角紗窗回頭欣喜地朝她招手。
隱約間,江靈梔似嗅到了陣陣再熟悉不過的淡淡清香,她緩步行到飛絮身旁,探出身子一瞧,愣怔片刻后,莫大的感動和溫暖從眼睛直湧入心底。
那底下一片被水杉、海棠、梨樹並幾株合歡等層疊環繞在正中的地方竟遍植了梔子花,淡雅潔白,生機盎然……
一炷香的時間尚未過去,江堯便再次來到了梔香苑,身後還跟着一個年貌不大的少年,頭髮用絳紫色的雲紋發箍高高束在頭頂。
原本還乖巧沉穩地跟在江堯身後,可一見了迎出來的江靈梔,這少年原本鋥亮的雙眼一下子變得更加晶瑩,疾步沖了過去,一頭扎進江靈梔懷中,將她緊緊抱住,巨大的驚喜從聲音里展現出來竟是帶了哭腔。
“二姐姐,你終於回來了,這半年不見,靈溪好想你,你以後就在家裏待着,不要再去那麼遠的地方了好不好?好不好,姐姐?”
這少年正是江堯之子,名喚江靈溪,與江家姐妹並非同母所生,乃是庶出,他的母親是臨淮歌姬,被江堯所救以身相許,卻在誕下麟兒后因難產辭世。
是以,江靈溪自幼便養在江夫人方澤蘭膝下,勝似親母子。
自江靈梔離府,江氏夫婦每每去北羅山探望女兒都會攜帶此子同去,因此,雖不常見面,但他與江靈梔之間仍舊很是親厚。
江靈梔輕撫着弟弟的頭頂,與父親相視而笑,柔聲道:“我這次回來便不走了,就一直陪着靈溪好不好?”
“姐姐此話當真?”
江靈溪聞言,稍稍鬆開了她一點,仰頭望着她,神色欣喜又懷疑。
江靈梔眉眼中滿是溫柔清和,緩緩蹲下身來,一雙手輕輕捧了江靈溪還帶有稚嫩的臉頰,一雙含笑的眸子裏似有醉人的春風,暖入心田。
“我們拉鉤,說話不算數便是小狗。”
江靈溪聞言,卻向前一撲,一把摟住姐姐的脖子,開心地搖着頭:“不,我相信姐姐,從今以後我會看好姐姐,不會讓姐姐變小狗的。”
江堯輕撫着山羊鬍,看着一雙兒女姐弟情深,心裏很是欣慰,卻又倏忽掩上難解的愁緒。
若是薇兒也在便好了。
牽着姐姐的手往小膳堂走着,江靈溪卻是時不時回頭仰望姐姐的臉,生怕這場景只是自己的錯覺。
看着那從未見過的雲線面紗,江靈溪心裏充滿了疑問,可是卻並未追問姐姐。
他想,或許姐姐只是擔心別人覬覦她的美貌?又或許,姐姐只是不想被人評上那毫無內涵的美人榜供世家子弟閑話?
但是,不管怎麼樣,只要姐姐真的在他身邊就好,只要能讓他保護好她就好,其餘的事,根本無關緊要。
江靈溪對江靈梔的依賴除了每年隨父母上山聯絡的感情之外,最重要的源於兩件事。
第一件事發生在他三歲之前,也就是江靈梔被江堯送去北羅山的那一年年初。
按理來說,三歲之前的記憶本該是很模糊的,大多都記不得,可或許是因為當時的情況太過危急,在不滿三歲的江靈溪心上便烙上了永遠也抹不去的印記。
那一年,護城河的水很深很冰。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掉了進去,可他記得那個奮不顧身跳進河中將他緊緊抱住沒有撒手的人,當時,她也只才九歲,正是如今自己這般年紀。
再後來,被打撈上來的姐姐就因此生了場大病,差點沒能醒轉,父母也因此幾乎丟了半條命,而他,託了姐姐的福,只過了一天便能下床走動,甚至好端端的能蹦能跳。
再回想,他已不記得當初有沒有因此受到過父母的責罰,但對姐姐的恩情,他始終銘記於心,並且深懷愧疚,因為也正是為了他這件事,姐姐才被送去了北羅山,與家人和整個京都分離了整整七年。
有時候,下了學堂,江靈溪也會趁着時間還早偷偷地獨自去護城河邊走一走,志在克服當年落水后遺留下來的恐懼,更重要的是,他想知道當初年僅九歲的姐姐是懷着多麼大的勇氣和決心才毫不遲疑地為救他跳了下去……
第二件事,發生在北羅山。
說起來也就是前年的事,他記得非常清楚。
那時,他與雙親一同到北羅山的時候,正是中秋過後兩天,因為和白芊芊打賭比賽攀登,結果信誓旦旦的他卻輸得很慘,遭到白芊芊的嘲笑。於是,他賭氣一個人深夜去爬了北羅山最陡峭的西延峰。
最後,等到他在山峰頂被找到的時候,已渾身血污昏迷不醒,而第一個找到他的依然是姐姐江靈梔。
姐姐身子陰冷柔弱,他自小就知道,所以,他不敢想像姐姐是如何瞞過所有人偷偷爬上了西延峰,時至今日回想起來,即便是她背着他下山走的那道她口中的秘密小道,他也覺兇險異常。
還是後來走到了半道,遇上了也來此尋找自己的妙儀,姐姐將他交給妙儀師兄后終是體力不支,吐出一口鮮血便暈倒在地,他才知姐姐一直強撐着一口氣只為帶他回去。
父親懲戒了他二十戒鞭,母親整整兩個月沒與他說話,這些他都不覺得有什麼,隻眼瞅着姐姐的師父為姐姐施針時,她痛苦卻一直壓抑着咬着唇舌不肯叫喊出聲的隱忍,小小年紀的他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做萬蠱噬心的“痛”,什麼叫做風馳難及的“悔”!
此時的江靈溪還不知道,接下來,他立誓要保護的姐姐會再次用性命救他第三次!
步入隱於側角的膳堂,遣走隨侍的丫鬟僕從,堂下只留下了飛絮和盈袖侍奉。
江靈梔摘了面紗擱在腿邊的銀盤上,飛絮毫不意外地瞥見了盈袖倒吸一口冷氣的驚艷,洋洋得意的在她轉頭看向自己的同時,仰着脖頸聳了聳肩:怎麼樣,你們京都還沒見過姑娘這般模樣的人吧?夠仙不?
此時,飛絮尚不知道京都美人榜的事情,待她知曉了之後憤憤不平時,江靈梔已做出了另一種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