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中之物
人類的大腦,依靠腦電波與神經突觸間的化學反應來實現信息傳遞,待機器提升到一定程度,思維的傳達速度甚至可以堪比光速。
在阿礫按下「排出」鍵的那刻,屬於早瀨浦宅彥的意識瞬間被井端抽出,這個白髮蒼蒼的男人彷彿垂死病中驚坐起的老者,從操作艙里彈起了上半身,驚疑不定地喘着粗氣。
他腹部的彈傷依舊在汩汩流淌着鮮血,血跡染紅了褐色正裝的布料。當美夢破碎的剎那,他不禁望向了出現在自己身前的那位少女,在她面容上掃視的那刻目光微顫,而又徹底頹然地躺回了座椅。
“是你……竟然是你……”
體內流失過多的生命力,似乎使他連一根手指的力氣都再難提起,早瀨浦不禁虛弱地發出了自嘲的笑聲:“蹉跎籌備了十數年,沒想到最終還是栽在了明智她的孩子身上……這就是因果報應嗎?”
阿礫的異能可以清除這塊區域的debuff,讓早瀨浦得以維持清醒。可惜阿礫對他的感言絲毫不感興趣,提刀猛然插入了他身旁的器械之中。
咔嚓,尖銳的刀鋒將精密的電子儀器板面捅出了一個洞口,冒出了絲絲縷縷帶有燒焦氣味的黑煙。
“你究竟為什麼還活着?”
參與到那起事件中的每一張泛着血色的面孔,阿礫至今仍然記得清清楚楚。眼前這個男人不一樣,他是父母擔任刑警時的上司,同樣負隅頑抗到了母親死前的最後一刻。可是,他並沒有遏止那件事的發生。
所以他同樣不幸地被掩埋在了當初那場遷怒之下。到底為什麼,偏偏只有他存活了下來?
面對昔日部下遺孤所投注來的灼烈而又冰冷的視線,那位白髮老者勉力睜開了自身渾濁的暗紅色雙目。
“你很奇怪……是吧?為什麼我能夠在你爆發出的如此可怕的危險異能下逃過一劫。”
想到這裏,他不禁微微笑了出來,笑聲粗糙得彷彿用指甲刮蹭樹皮:“你忘了嗎,那可是一場挑選合格者的‘試煉’……綁架我等人質的罪犯,目的是為了替背後的主使找到傳承。在找到之後,自然不可能讓他就這麼輕易喪生。”
阿礫即刻明悟過來他的意思:“……你是說,背後那個策劃了這起自相殘殺戲碼的傢伙,最後救下了你?”
“他是個擁有無與倫比的超前智慧、能夠一眼望見世間未來前景的智者……”
“我很慶幸能夠遇見他,因為他,我發現了自己還能為這個無藥可救的世界,獻出正義。”
阿礫一口就打斷了早瀨浦的發言:“少打着正義的旗子說話了,你又有什麼正義感可言?你所做的,充其量不過是一場卑劣的試驗。”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她的眸光在黑暗裏似乎也在隨着情緒而波動,閃爍着憤怒的光亮。
“甚至……你最初還接受了幕後主使的攛掇,眼睜睜看着我的父母死去不是嗎?”
原本被斥責的白髮老者,聞言情緒平穩下來。半晌后,他感慨地道了歉。
“關於你父母的事情,我很抱歉……”
大概是人之將死,早瀨浦說話的語氣帶上了對往日的懷念,顯得異常溫和。
“但你要相信,我這輩子其實並沒有殺過任何一個人,畢竟……我有身為一名警官的覺悟。儘管我在這些年裏塑造出了很多的連環殺人犯,但也正因如此,「倉」被順利創建成功。等我死去,罔象女系統就可以展開更大範圍的搜查,只要「倉」能繼續存在,屆時,我欠下的血債肯定也很快就會得到償還……”
捅入操作艙的利刃直接替少女做出了回復,她旋擰了刀柄,割碎的塑料碎片頓時便飛濺而出,有些甚至落到了老者的面部。
黑暗的室內,散發凌然殺氣的刀刃難攖其鋒芒,反射出覆蓋著幽藍光點的黑幕與少女的面容。
“虛偽的道歉對我來說可一點意義都沒有。”
刀鋒此刻離老者的脖頸僅僅一厘米之差,只要再略微往前一送,就能輕易劃破脖子那層單薄的、遍佈皺紋的皮膚,加快死亡的進度。
反正他也快要死了,送他一程報仇又有什麼關係。
長刀所接觸的地方在這一刻逐漸被某種擴散而出的力量溶解,迸散成如同金色沙漏內部的海砂,金光不斷攀附而上,隱約有着要將整個空間吞噬的預兆。
阿礫的眼底不禁漂浮起了陰晴不定的潮汐,不斷翻湧的浪頭,彷彿在催促着她行動。
可卻在這時,腦海中迴響起了印刻在深處的那句話。
【礫,假如在我死後你還能好好活下去,切記要小心……那位‘幕後黑手’在這裏播下去的僅是一枚種子,更龐大的罪惡遲早會在這個城市的背面生根發芽。你謹記堅守自我,勿要迷失……】
母親臨終前的話語驚醒了她的踟躕,化成一隻溫暖的手拉住了差一步就要前往到深海的她。隨後浮現的,是過去父親溫和慈愛的面容、現在爸爸的支持鼓勵……還有慢慢學會包容愛護,說會一直在背後等待她的那個始終懷抱着赤子之心的名偵探。
她現在終於明白了,母親。
母親想要告誡她注意的遠非眼前的仇恨,而是隱藏在背後更深更重的罪惡,必須要有堅守自己靈魂的決心,才能一舉擊破它們。
阿礫深呼吸調整了自己的狀態,而後沉下心,看向這垂死之際的白髮老者,扯開嘴角道:“你以為你乾的是什麼好事么?說出去笑死人了,你這輩子唯一會被記錄下來的事,就是給無數家庭帶去傷痛,成為一名可恥的罪犯編號——被詳細書寫在宗卷檔案上。”
“你、說什麼——”早瀨浦瞪大了雙眼。
阿礫對他的激動無動於衷,眼神彷彿在看着一粒塵埃般渺然:“說得那麼好聽,什麼是為了貫徹自己的正義才製造出連環殺人犯,實際上你只不過是在享受着像上帝一樣操控棋盤的快感而已吧。”
說到這裏,阿礫抽回了自己的愛刀,曲起膝蓋踩在面前的操作艙表面,腳掌下的設備頓時就猶如被一腳摧毀的沙堡,崩成一攤無用的沙堆。
“既然如此,就少說得那麼冠冕堂皇,你只不過是一個打着正義旗號實施犯罪的偽善者,根本沒有一點自我。”
阿礫弛緩而堅決地說:“就連你自負貫徹的觀念,其實也只是被那個幕後黑手洗腦了才會變成如此。”
“我、不是——”早瀨浦摔坐在沙堆之上,雙目死死瞪着她,而後竟被氣得吐出了一口鮮血。
阿礫懶得再跟這傢伙周旋,直接問最後一個問題:“救下你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那名白髮老者雙目死死地瞪着她,隱藏在皮膚下的青筋緊繃,讓人懷疑他是否會就此血管破裂,活生生氣死過去。
可最後,不知出於何種原因,他還是拼着一口氣說出了個名字。
“那是政府特聘的‘解謎師’——京極夏彥。”
……
早瀨浦局長被話療氣死了,那個製造出多名窮兇惡極連環殺人犯的J·W,真的死了。
可是製造了這一切罪孽的人還活着,或許可能還預料到了這一幕,在背後注視着局面的發展。
阿礫長吐出一口濁氣,把揚沙收回了刀鞘,帶着一點遺憾地說:“接下來,還要很多工作要做啊……”
隨即轉頭便想要離開,外邊還有自己要處理的事情,大樓內那些昏迷不醒的人還需要被解救出去治療。
操控室的外面是一道迴廊,離開通道步向那條廊道,高大的玻璃外牆正倒影着窗外的夜景。在那個角落,站着一位穿着白色機甲服的少女,雙目無神地看向窗外。
“盒子裏的事物,其實並沒那麼想像中好看吧?”她清冷的聲音回蕩在廊道的周圍。
她在這裏究竟指的是阿礫尋覓的真相,還是藏在盒中卻被釋放的自己,這個問題的答案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阿礫對這位少女的出現並不意外,一步步朝那邊的方向走去,大理石地面有規律地響徹着她輕盈的腳步聲。
“我就知道是你,飛鳥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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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礫妹達成‘氣死J·W’的成就x1(?)
失策,又短小了!下次億定!
就不統計啦,已經快完成得差不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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