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死不了

剛竄上屋脊的沈星移就看到趙居中刺穿了李盪的胸膛，頓時直感天旋地轉，腦子裏一片空白，雖也看見趙居中的手臂被黑衣人斬斷，但他卻像是丟了魂的行屍走肉，呆若木雞般傻掉了。

突然一聲尖銳的嘯聲刺穿了沈星移的耳膜，讓他從失魂落魄中清醒過來，繼而就看到一朵碩大而五彩斑斕的蓮花綻放在高空之上。隨即，黑衣人似乎十分緊張的迅速離去，緊接着趙居中和八仙會眾也相繼離去，只有李盪被人遺忘，孤零零凄慘的躺在冰冷的街道上。

沈星移似才反應過來，自屋脊急竄而下，踉蹌撲到李盪身前，看着他滿身鮮血的污穢模樣，沈星移竟情不自禁被逗笑了，但笑容轉瞬即逝，豆大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滴落在李盪血跡斑斑的臉上。

沈星移怎麼也不能說服自己李盪就這樣死掉的現實，但精鋼打造的寶刀利刃，將李盪的胸膛刺穿，連同一起的還有他的心臟。冰冷的事實擺在眼前，不是欺騙自己就可改變現實的。

沈星移痛哭流涕，更懊悔自己如果更早一點……如果可以……但現實沒有如果，更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哪怕他已被痛苦、懊惱、悔恨折磨的痛不欲生，事實就是事實，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痛哭之中的沈星移，無意間透過淚水，看到了還攥着刀柄的趙居中的斷掌，頓時怒火中燒，一巴掌將那斷掌打的遠遠的，咬牙切齒，惡狠狠的說道：“趙居中，我要讓你血債血償。”

被怒火沖昏頭腦的沈星移，下意識的就要拔出插在李盪胸口的鋼刀，準備去找趙居中拚命。

可當他的手剛觸碰在刀柄時，突然傳來一聲：“住手！”

這一聲宛若暮鼓晨鐘，似如梵音佛語，沈星移的心為之一震，尤遭當頭棒喝，老僧入定般呆立當場，所有的痛苦、悔恨、怒火竟奇迹般煙消霧散。

一把雖年邁但龍鐘的聲音自沈星移的耳邊響起，並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道：“還好，老夫來的及時。”

沈星移卻將心提起來了，因為他完全不知道這人是何時來到自己身邊的，直到他開口說話，沈星移才意識到他已在近前。

那老者突然責備道：“你這娃娃，戒備心還挺大。”

沈星移這邊剛提聚一點真氣，以備不時之需，接着就被這老者給喝破了，二人之間的差距可想而知。

那老者語氣又和善道：“放輕鬆，是我。”說著他拍了拍沈星移的肩膀，又是直到他的手掌落到自己的肩膀上，沈星移才生出應有的感應。

那老者說罷，就逕自蹲到李盪跟前，連連感嘆：“咋搞成這個樣子，你這倆娃娃真不讓老夫省心，可憐了老夫的一鍋好湯。”

直到那老者蹲下身來，沈星移終於認出他了，他正是蓬萊城最有名的大廚，世人尊稱的廚老。

廚老穿着一身白色棉布長袍，腰間繫着一款同樣是白色棉布的圍裙，頭上帶着一頂又是白色棉布的高帽子，但白色衣物上沾滿了黃色的油漬，不仔細瞧看不出本來的真實樣貌。廚老本人也是常年累月圍着灶台，煙熏火燎，油煙浸潤下，顯得油膩膩的，充滿了食物的質感。

更奇特的是，廚老的肩膀上還趴着一隻花貓，只不過這隻花貓的顏色非常奇怪，竟大紅大綠大紫大藍，勝似給死人用的紙人的顏色，而且已經開始掉色，倍顯得不倫不類。

沈星移突然想起，廚老曾拜託伸手幫找尋他失蹤的花貓，難道就是這隻？這件事情沈星移不清楚，因為是李盪負責的，於是問道：“廚老的這隻花貓當真奇特。”

沒想到廚老卻是冷哼一聲，瞥了一眼李盪，非常不悅的說道：“這就得問他了。”

沈星移心思機敏，聽出廚老話中有話而且頗有無奈的怨恨之意，雖想不通其中因由，但推想一定又是李盪把事情搞砸了。

一想到李盪，沈星移心就是一痛，以前他沒少因李盪把伸手幫的委託搞砸而責備他，也沒少勸李盪穩重些，遇事千萬不要衝動。可李盪那大大咧咧的性格，哪裏聽的進去，總是表面上嬉笑着答應了，可臨了還是依舊故我，後來沈星移也就懶的再說了。

不過也正是李盪這種性格，讓沈星移無比的羨慕。李盪總認為這個世界非黑即白，錯了就得認，就得承擔做錯了的代價，對了就據理力爭，理應享受做對了的成果。

因此，李盪有的時候單純的讓人覺着可愛，有的時候又固執的讓人感到厭煩。在他的世界裏永遠都是一條直線，他也像一條直線，不複雜。他永遠都是那麼真誠，不論是朋友還是敵人。若是朋友則感其義薄雲天，若是敵人則嘆其光明磊落。

這或許就是他的魅力吧，總拿真心對人，卻又從不奢求他人真心。

可他現在死了，就死在了自己的眼前！

沈星移從來沒有想過李盪在他心中的位置如此重要，他突然變成了無頭蒼蠅，急躁、惶恐、不安，卻找不到出路。李盪就像是他心中的定海神針，只要李盪在，就有一份莫名的安穩，現在沒了主心骨，他也迷失了方向。

沈星移哽咽道：“李盪……他……他……”

沈星移話還沒有說完，廚老隨口接道：“他還死不了。”

傷心下，沈星移未能聽清廚老的話，哭的更難過了：“是……是啊，他死不了……死不了！”沈星移如夢方醒般，瞪大了雙眼，神采閃爍，即驚又喜，激動的語無倫次：“廚老……當真？太……好了！不可……可能的，沒……沒道理，怎麼會……會沒死呢？”

廚老啞然失笑，不知道這個沈星移究竟是盼李盪生還是盼李盪死，但看沈星移那興奮的模樣，廚老又給他潑了一盆冷水：“但也活不長了。”

沈星移立時呆愣當場，已經飛起來的心，瞬間又跌落谷底，大悲大喜又大悲，不管是誰都恐怕承受不住，沈星移沒有瘋掉已然不錯。

廚老亦是驚訝道：“你這娃娃心性倒是不錯。”

沈星移突然跪倒在廚老身前，連翻叩頭，倒是讓廚老有些手足無措，急忙將其攙起，不解的問：“你這是何意？”

沈星移聲淚俱下，一遍又一遍的哀求道：“請廚老一定要救救李盪。哪怕用我的命換他的命，我也心甘。”

廚老嘆息一聲，似是回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感慨道：“你這娃娃倒重情義，李盪能有你這樣的朋友，倒也是他的福氣。”

廚老頓了頓，接着道：“得了，就當是找回這隻……額……這隻貓的酬勞吧，老夫定是上輩子欠你們兩個的，正好也是受人之託，跟我走吧。”

說著，廚老一手拎起李盪的“屍身”，一手抓住沈星移的腰帶，卻突然有些吃驚的“咦”了一聲。

沈星移隨即問道：“怎麼了？”

廚老疑惑道：“你這藥膏……算了，沒什麼。”

說罷，廚老騰身而起，風馳電掣一般，速度快的驚人。沈星移常常自得輕身之術高明，但與廚老一比，就如烏龜和兔子，竟是天泥之別，心中暗暗慚愧，終懂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