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問話
清晨。
楚文政帶着被九申易容成一個臉上有大塊青色胎記、書生模樣的中年男子的江魚和易容成御行衙金燕堂的人的夙梵和九申,在東玉峰山腳與另兩個御行衙金燕堂的人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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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晉大亂後期,起義軍可分為兩方,一方為從南明城興兵起事的司空恪率領,一方為一眾江湖人士以為盟之名聚集。
大規模起義爆發前期,永晉的宰相晁毓本準備花重金請一些武功高超的江湖人士暗殺各方起義軍首領,未想到他請得的九幽組織的首領百里給他來了一手假道伐虢。
晁毓不僅丟了好不容易籌好的十車金銀珠寶,還損失了一營精銳士兵。
事後,百里以“結盟起義,畫圓為地”這一說法開始廣散錢財。
江湖人士,只要結盟共抵永晉,大事一成,便可按功績共分奪得的疆土。
只有一個前提:不可犯法,無人可例外。
江湖與廟堂的紛爭自古便有,百里這一出,將這紛爭推上了更利的鋒口。
永晉建寧四年六月,司空恪攻佔永晉帝都康城,登基為皇,並改康城為京洛。
同年七月,中陸大地東南方的江南地域以五方聯盟結束了近兩百年的戰火。
與此同時,永晉帝國在中陸大地西南方的疆土被一眾武林人士完全攻佔,后經商議,將此地取名為江都府。
江都府取名自成溪先生《天都》中所述一處“大同”之地,此地“江湖匯而往天都,名為江都府”。
江都府成立后並未走向繁榮,而是進入了另一場更大的災難。
人心私慾中,刀光劍影下,朱樓未起便已坍塌。
南明那邊剛經歷戰火,正休養生息,安定內亂,又因江都府地域北有天險難越,東有長河阻隔,便準備等那些人自相殘殺,坐收漁翁之利。
誰料得莫夜城城主戚煜率軍北上,短短數月稱霸江都府地域,無人可擋,可不知為何,莫夜城突然撤回,扔下了江都府地域這處掌中之物。
很多人在莫夜城血洗江都府地域這件事後都已意識到,這片地域裏的絕大部分江湖人士,從結成“武林同盟”之日起,便已生死相關。
御行衙便是在這場災禍后成立的,爾後,又按原先永晉的法律制定了江都府的武林條例。
只要是江都府地域的人,都需遵循武林條例,無人可例外。
御行衙是為了管理江都府而設,在江都府共設有十個審司院,分佈在江都府的十個州。
御行衙在江都府的地位雖高,但御行衙的人不可過問責任外的任何事,進了御行衙,行事便有了約束。
而御行衙金燕堂是當時提議設立御行衙的“金燕子”燕已度為培養專門執行刑偵取證之事的人而設立的。
金燕堂的人很少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除非出了大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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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使者。”等在山腳的崔成印與鄭本武並沒有察覺出站在楚文政身旁的兩人是假的,“段兄,羅兄。”
夙梵和九申也象徵性拱手問好。
四人都是在楚文政手下做事的,但並不相熟,因為崔成印和鄭本武是剛調到楚文政手下,是為了萬祈山的事專門調來的。
而段匯達與羅瑞澤則已經跟了楚文政兩年之久,可是楚文政為了他的計劃還是在兩人熟睡時將兩人殺了。
楚文政與邱澹約定,二月初五於東玉峰第一道山門見面。
邱澹一大早便坐在了山門前。
楚文政見到邱澹后,便將裝着人骨、碎布塊和簪子的木盒遞給邱澹:“這是金燕堂的兩位兄弟在百連山山脈附近尋得的。”
邱澹慢慢打開盒子,只一眼便認出了那根簪子。
簪子樣式確實極其普通,但簪子上的銀球有個小機關,是空青山山腳一家首飾店專門製作的,他的女兒邱顏也有一根。
饒是邱澹早已做好最壞的打算,也是又受了極大刺激。
野獸分食,屍骨無存?
他的掌上明珠,本是大好年華,卻成了春花爛漫,偏於一夜風雨下落了滿地。
邱澹平穩了心緒,抱着最後的期待問道:“楚使者,除了這些,可找到什麼線索?”他的聲音不知何時變得嘶啞了。
楚文政點頭:“這是在簪子的銀球里發現的。”
他從懷中拿出個布包,打開后露出一條染血的布條,“不過還要請邱掌門確定一下。”
邱澹拿起布條,只見布條以血書寫了些東西,可是不知為何,只有開頭“萬祈”兩字可辨,下面的字跡一團模糊。
可即使如此,他也心中認定,這是邱顏死前所寫——這字雖然歪斜,但是他定不會認錯的!
邱澹將盒子蓋上,轉身深吸一口氣後走向一旁站着的費允章,扯了腰間的玉佩遞給費允章。
“你拿着我的玉佩,讓巳理帶着端木鑠到大庭樓。”
他吩咐完后對楚文政道:“楚使者,請!”
楚文政會意,帶着另五人,隨着邱澹一同到了東玉峰的大庭樓。
很快,與邱澹一道來萬祈山的青玉派掌門懷普,海沙幫堂主曹書正,鄔連山的畢厚生,秋棠湖的謝伊伊,滁澗州宋河裏的宋素和啻合州柏林鎮方家二公子方如容也接連到了大庭樓。
畢竟御行衙使者楚文政帶着御行衙金燕堂的人來了,還帶了四個,他們自然不能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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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申年二月初四。
天還未亮,空青派掌門邱澹領頭,帶着一些武林人士和南明翰洲書院冬花三才子之首的裴顧新直上東玉峰。
端木質在大庭樓接待了這一眾不善來者。
那時端木錫剛從外回東玉峰,知道此事後便派人去青嶢峰找了端木鑠,等端木鑠到了東玉峰后才與端木鑠一同進了大庭樓。
端木鑠與端木錫體型相像,容貌相似,甚至聲音都有些相像,但兩人從小到大便明爭暗鬥不斷,誰都看不慣誰。
裴顧新在二人進了大庭樓后便一直盯着兩人看,在兩人與一眾人寒暄后忽然道:“敢問二位能否讓我驗一下右肩?”
此話一出,邱澹當即冷了臉,原本略有緩和的局面也重又激化。
裴顧新曾與這一眾人提到過,正月十日晚,他曾見到一個右肩有傷的黑衣蒙面人與葉黎密會,商議事情。
他清楚記得黑衣人的身形和傷口位置,若再見到那個黑衣人,興許能辨認出來。
裴顧新只能根據體型來懷疑,但不能以此斷定,可是裴顧新所說的傷口位置足以讓懷疑的成分減少一大半。
按裴顧新所說,黑衣蒙面人右肩傷口是大概從肩井穴處斜向右下方而走,約一寸長,傷口很深。
端木鑠與端木錫在正月十日前後一段日子裏均不在萬祈山,而端木鑠右肩有個與裴顧新所述情況相吻合的一道傷口。
端木鑠在裴顧新道出驗右肩時已經眼神遊離,面有不安,眾人見到傷口后他更是百口莫辯。
所幸裴顧新曾是南明翰洲書院的人,真真假假誰都不能一口斷定。
裴顧新的一面之詞定不能完全相信,但端木鑠也不能將自己與裴顧新說的事撇得一乾二淨。
端木鑠說他的傷口是被人偷襲所留,可他沒有任何證據證明自己。
雖然端木質解釋是因為東玉峰接連有人失蹤,而且青嶢峰又有個南明細作,便讓端木鑠與端木錫到萬祈山周圍查探有無異樣情況或線索。
但是這個說法實在不能讓所有人都信服。
此次隨空青派一同前來的六家皆是有門人弟子死在魔教手中,當然,空青派邀約的遠不止這六家,只是其他人還未到。
萬祈山自空青派弟子被滅門之事以來便是一舉一動皆在他人眼中,一丁點兒微不足道足以成為他人眼中的別有它意。
邱顏之死讓邱澹狠下了心不顧任何人顏面,而在見了端木鑠傷口后,邱澹對萬祈山毫無實際意義的解釋的容忍已經到了極致。
他劍刃橫在端木鑠頸間,從懷中拿出一塊絹布。
“邱某本想等楚使者到后與其商量細察,有了確定結果后再將此物示眾。
“奈何萬祈山竟是如此自詡為大,不分是非黑白,只拿着道義地位作免死金牌,可是江都府可不是看權勢地位的地方。”
他叫了其弟子費允章將絹佈展開舉給眾人看,待眾人都看清絹布上所繪才對着端木質,字字如刀,橫在端木質心尖:
“南明的人來這裏就是來找解開此物秘密的線索的,端木掌門,事關江都府存亡,你還要繼續隱瞞作假?”
看着絹布上拓印着的三行奇怪的符號,再加上邱澹的緊緊逼問,端木質和其他知曉字符的事的那些人都清楚,青嶢峰後山的事是瞞不住了,也不能再瞞。
聽完端木質所述,許多人眼中既有驚詫,也有各自思量。
此事真假不得而知,可是南明也想得到的東西,定是有其讓人覬覦的特殊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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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當時都在場,也都知道楚文政與邱澹約定今日到達,而當他們看到邱澹這冷冰冰又帶着殺氣的神情,也都猜到楚文政是帶了壞消息來。
這些人未等太久,端木質便到了大庭樓,他雖心有答案,但仍是在簡單問候后問道:“不知楚使者來此所為何事?”
“御行衙派我來此調查近段時間有關萬祈山的所有事情。”
楚文政拱手道,“如有得罪,還望端木掌門多多包涵,我也是為了早些給江都府的眾位一個交代。”
“使者言重了。”端木質道,“早些查出真相萬祈山也好早日洗清嫌疑。”